第八十三章：造化弄人
灰暗的天空，被霧霾淹沒，獨自一人走在人煙稀少的街道的於彥楓，低著頭，那張俊美的面孔布滿猙獰的表情，攥緊的雙拳在衣擺兩邊顫抖不停，穿梭在林間的風，帶著塵埃氣息，他在一根電線杆下停下腳步，揚起下巴，沉重的嘆了口氣，心痛，不願再想起的事重新衝進腦海……
「什麼！骨髓不合適？」市中心醫院的李專家，專治白血病患者的一位醫術超高的專家，如今，卻遇到有史以來最難解決的問題，寂靜的辦公室，被一聲刺耳的咆哮劃破。
「於總，我也不希望悲劇發生，可根據我多次檢查和化驗，英國的骨髓，不適合中國人。」李專家無力的坐在辦公椅上，垂下眼帘低聲回應，「而且當時，熙雅被檢查出白血病的時候，已經發現癌細胞有擴散的跡象了，只是這件事，我們做醫生的，不敢告訴她的家屬，當然，能夠儘快找到適合的骨髓做手術的話，是再好不過的，可現在，就算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到合適的骨髓了。」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呢！李專家，熙雅還那麼小，她的生命才剛剛開始，怎麼能就這樣消失在世界？」於彥楓憤怒上前，揪起李專家的衣領，放聲吼道。
「於總，我們醫院已經儘力了，找了多家骨髓，可沒有一個是適合熙雅的，希望你能通知她的家屬，做好心理準備吧！」
『轟』！電神雷鳴，癱坐在地的於彥楓緩緩抬起眼眸，耷拉在額前的劉海隱約覆住他的視線，穿在身上的襯衣微微敞開衣領，將那深陷的鎖骨毫無披露的展現出來，努力了這麼久，最終還是無法擺脫死神的束縛嗎？可惡，可惡！！
從天而降的雨滴落在於彥楓白皙的臉頰上，他無力靠著牆邊，蜷著右腿，修長的右臂搭著右膝，從遠處觀摩，真像個失魂落魄的憂鬱王子，此時，撐傘走在街邊的歐陽芸雪無意中看到不遠處的於彥楓坐在雨中，樣子十分狼狽，她急忙上前，雙膝蹲下，「楓？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下這麼大雨，你也不打傘，萬一感冒了怎麼辦？」
「感冒？」於彥楓無力垂下眼俯視身邊的歐陽芸雪，冷笑一聲，「感冒和熙雅的白血病比起來，又算什麼？」那雙黯淡的眼睛，在昏暗中顯得十分空洞，他這是……怎麼了？
「那也不能淋雨吖，來，起來。」歐陽芸雪挽住於彥楓的胳膊，將他扶起，「哎呀，你喝酒了？滿身的酒氣，一會怎麼回公司開會吶？」
「沒救了……」於彥楓搖晃著身體甩開歐陽芸雪的手，向前走去。
「什，什麼沒救了？」歐陽芸雪好奇的低聲問。
「熙雅沒救了，她沒救了！」於彥楓放聲咆哮，「我千辛萬苦找人幫忙從英國找來的骨髓，其他都符合指標，唯獨它是英國的骨髓，不適合中國人！」呃！於彥楓的話，讓歐陽芸雪不撅一震，握在手裡的雨傘突然掉落在地，「而且李專家說，當時熙雅被查出白血病的時候，癌細胞已經有明顯擴散的跡象了，就算現在，找到合適的骨髓，熙雅也不一定能獲救。」
「呃！什，什麼？」歐陽芸雪不可思議的向前走去，「你說，什麼？熙雅她……」
「我簡直就是個廢柴！連一個孩子的命都保護不了，可惡！」於彥楓站在歐陽芸雪面前，不停自責，「為什麼會這樣，老天真會捉弄人，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一個無辜可憐的孩子！」
「不不不，這不是你的錯啊，只是我們都不知道，還以為這次一定會成功，還以為這次，熙雅真的有救了，命，這都是命運的安排，命中注定，熙雅逃不開死神的俘虜。」站在雨中的歐陽芸雪緊緊抓住於彥楓的手，低聲哽咽，「我也不想這樣，熙雅就像我的妹妹，單純，直率，可愛，天真，她還對自己未來的人生有了一個非常完美的規劃……」
「別再說了。」於彥楓再次甩開歐陽芸雪的手，邁著凌亂的腳步向前走去，「事實證明，我終究還是個窩囊廢。」
「楓，你不是的！我知道，你已經儘力了，為了熙雅的事，你沒日沒夜的熬夜聯繫英國的朋友，好不容易有了一個達標的骨髓，可誰又能知道，中國的骨髓，是拒絕國外骨髓的。」她再次上前，猛地拉住於彥楓的手，雷雨交加的下午，歐陽芸雪抬起滿是雨水的眼睛，認真的仰視他，「我們……就在熙雅最後的人生，幫她完成她的心愿吧，好嗎？」
「校長爸爸。」坐在病床上的熙雅，雙眼一眨不眨的望著窗外，「外面下雨了耶。」她伸出纖細的食指指向窗外淅淅瀝瀝的大雨。
「是啊，外面下雨了。」校長慈愛的笑著，握住熙雅稚嫩圓滑的小手，「熙雅，該到午睡的時間了喔。」
「好快喔，熙雅本來還想等歐陽姐姐回來給我講睡前小故事呢。」熙雅不滿的撅著蒼白乾裂的小嘴低聲嘟囔。
「乖，等你一覺睡起來就會看到歐陽姐姐就坐在你床邊，快躺下，好好睡覺喔。」校長扶著熙雅的身體躺在床上，為她蓋上毛巾被，溫柔的望著閉上雙眼的熙雅，這孩子，一心想找到爸爸媽媽，可是，他該去哪兒找到一對合適的夫妻呢？
五年前的一個下雪的夜晚，正在希望小學校長辦公室為孩子們批閱考卷的校長，偶然聽到門外傳來隱約的哭聲，他小心翼翼的走出建築古老的教學樓，握著手中的手電筒一路向前，看到被遺棄在校門外，看似只有一歲的孩子，他大步上前，放下手電筒，雙膝蹲下，心疼的望著只顧落淚的孩子，「哎呀，誰這麼缺德，連自己的孩子都可以拋棄！」
無奈，校長將她抱入懷裡轉身走進教學樓，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那個只知道哭泣的孩子，已經六歲了，看似身體非常健康，活潑好動，天真爛漫，尤其那雙會說話的眼睛，看的誰都會莫名的充滿保護欲，「校長爸爸！看！這幅畫好看嗎？」又是一張全家福。
「熙雅，你很想你的爸爸媽媽嗎？」校長坐在熙雅身邊，溫柔的笑著問。
「是啊，我好想他們，可惜我都沒有見過他們，校長爸爸，你是不是知道我爸爸媽媽在什麼地方吖？」熙雅眨巴著那雙閃亮的大眼睛，認真的仰視校長。
「雖然我不知道他們現在在什麼地方，不過我會盡我所能的，幫你找到，讓我們熙雅啊，有一個完美的家庭和快樂的童年。」坐在教室的校長下意識的瞥眼望向正趴在窗前觀摩的老太太，他猛地睜大雙眼，隨即，老人轉身逃走，「熙雅，你先在這畫畫，校長爸爸出去一趟，很快就回來。」說罷，他以飛快的速度衝出教室，走出教學樓，望著老人憔悴的背影放聲吶喊，「你是熙雅的奶奶吧？」
老太太不禁停下腳步，喃喃自語「熙雅？那孩子明明叫芷若。」
「為什麼要把她拋棄在我們希望小學門口？」校長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到老太太面前，「看你的年紀，應該有六十多歲，怎麼？難道已經沒精力帶孩子了？就算你沒精力，熙雅的父母呢？他們都幹什麼吃的？你知道遺棄一個孩子，是要受到法律制裁的！」
「我知道，可我沒辦法不放棄那孩子。」老人抬起眼帘，無奈感慨，「芷若的父母，在她不到一歲的時候，就因為車禍，雙雙去世了，也就是說，她對自己的父母並沒什麼印象。」老人拖著沉重的身體向前走了兩步，「我本來以為，我可以把她留在身邊，可後來我發現，我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我真害怕哪天就算我走了，芷若沒人照顧，沒人管，到那時候，她該怎麼辦？送孤兒院嗎？」
「那這六年，你為什麼從沒出現過？」校長再次追問。
「我一直在醫院做治療，做了整整六年，可惜啊，拜拜花費了六年的時間，還耗費了我所有的積蓄，最後也沒能成功治療。」老太太無力笑著說，「但是，我知道你有這個能力，你是希望小學的校長，一定，不會讓我的寶貝孫女餓肚子的，對吧？」
「什麼？你……」校長恍然大悟，睜大雙眼不可思議的俯視老人，「你有什麼病？」
「白血病，已經是晚期了，再過不久，我就要走了，所以校長，希望你能替我照顧好她，芷若很可憐，從小就沒有爸爸媽媽，我希望，你能把她當做自己的孩子撫養，好嗎？求你了。」老人突然雙膝跪地，苦苦哀求。
「哎，老太太，你別這樣啊，好，好，我答應你，其實這六年裡，我早就已經把她當成我自己的女兒了，而且我還允許她叫我校長爸爸，就是最近，她總在我身邊吵吵嚷嚷著要爸爸媽媽，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校長無奈聳肩，輕聲笑道。
「芷若那孩子，沒有見過父母，對自己的爸爸媽媽也沒什麼印象，只要你找到一對，無兒無女的夫妻，把芷若託付給他們就行了。」校長扶著老太太站起身，她顫抖著說。
「這樣，可以嗎？」校長苦笑著問。
「可以，當然可以，校長，我知道你是好人，就算你可憐可憐我這個老太太吧，不能讓我的寶貝孫女受苦，求你了。」面對眼前的老太太，校長當然會答應的義不容辭，況且，那麼乖的孩子，誰都會喜歡。
「我已經答應你了，你放心吧，熙雅交給我沒問題的，我一定會把她撫養長大，圓了她一直以來的夢。」
明明答應過熙雅的奶奶，會照顧好她，呵護好她，可現在，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要讓這孩子受苦？校長坐在病床邊，緊緊握著她的手，望著她可愛的睡相，不禁露出一抹慈愛的笑容，「熙雅，校長爸爸會一直陪著你。」
雖然後來，熙雅的奶奶去世，什麼也沒有留下，卻給她意外的留下了一個隔代遺傳性的白血病，這都是命嗎？都是造化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