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安迪照例很快將一碗麵條吃下去,只是一邊吃一邊皺眉頭,強忍胃部的抽搐。曲筱綃面前的一小碗卻吃得她了無生趣,如此渾濁的麵湯,含混可疑的各種料,偏淡的口味,都不是她的那杯茶。她見安迪進進出出準備出門的樣子,都不來好好安撫她,她委屈地趴在廚房中島嘀嘀咕咕地道:「去哪兒啊,讓我跟著去行嗎?」
安迪準備去看弟弟,本來昨天要去的,被事情耽擱,只能拖到今天,不知兩天下來,弟弟能適應多少。她當然不會讓曲筱綃跟去。「正事,你不能跟。」
「我給你開車,送你到了之後,我在停車場睡覺等你。好不好嘛。」
「你可以回家啊。還可以找你同學朋友。」
「他們都會跟我提起趙醫生,我爸媽見面就問我什麼時候帶趙醫生回家吃飯,朋友們都已經知道趙醫生和姚濱打架的事,都苦於找不到我來問呢。只有你最好,事不關己,一句廢話都沒。關關也好,想提但忍得住。我當然要跟住你。」
安迪愣了一下,想不到她在曲筱綃眼裡是這種人。也是,她就是個不喜歡插手別人,也不讓別人插手的人。「要不,你去找小關?」
「不行啊,關關現在不敢理我,怕邱瑩瑩認為她跟我是一夥兒的,把她也難看上。我只有跟你了。」
「還有這種事?胡說。你找關關去。我走了。你要是不走,我只好把你反鎖在家了。」
「我怎麼胡說呢,我小學初中就是跟邱瑩瑩那樣混過來的,你跟我好,你就不能跟我的死對頭好,道理多簡單啊。好吧,你不讓我跟,我去公司幹活兒。」
「這就對了。」
但曲筱綃見安迪有點兒反常的如釋重負,心中狐疑,但也沒想哪兒去。「那麼我要不要做件好事積德呢?」
「一般你這麼說,我認為你又要做壞事去了。」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最懂我,聰明人才懂聰明人。」曲筱綃黏在安迪身邊等電梯,兩眼瞅著2202的門,故意笑得特別響亮。
安迪不知曲筱綃早在談笑間將壞事做下了,將屋裡孤獨的邱瑩瑩氣個半死。她跟著曲筱綃下到一樓,還以為曲筱綃要做什麼壞事,卻見曲筱綃與一樓保安嚴正交涉,抗議他們放樊嫂上樓。曲筱綃說她有門口監視器拍下的差點跟2201住戶打起來的錄像,如果再放人上樓,她拿錄像找物業領導反映。保安連忙答應再不徇私。但保安也當場嘀咕,上回遵章不放人進門呢,差點兒鬧出人命,樊勝美去物業鬧。這回網開一面了呢,鄰居來鬧,讓他們保安無所適從,會不會回頭樊勝美又來鬧不放入她的親戚?曲筱綃果斷說,當然是聽業主,忽視租戶。
安迪放心,剛想溜走,曲筱綃又纏上來,哀哀要求看在她做好事的份上讓跟隨,要不然她會寂寞得爆掉。安迪實在是在這件事上無法心軟,只能硬下心腸扯掉曲筱綃拉在袖子上的蒼白的小手。一路上,心裡內疚得不得了,彷彿虧欠曲筱綃好多人情。曲筱綃則是無奈地去辦公室做事去了。人稱情場失意,**得意,說明一個人的精力有限,顧此——失彼。
安迪上了車,才有空閑給包奕凡打電話表示慰問。包奕凡很無奈地告訴安迪:「我爸剛剛震撼登場,帶來一大批他的死黨。我媽這邊的人當然不幹了,眼下是對峙。喪禮就變得政出多頭,亂七八糟。」
「你爸打著財產移交給你的旗號,封所有銀行賬戶,錢只進不出。你媽娘家的人沒錢還有時間力氣鬧嗎?」
「不得不承認他老謀深算。就因為說好把所有資產移交給我,你說,我還能資助我媽家族,由著我媽家族的人鬧嗎?我還是toosimple,sometimesnaive。他是把所有的都安排好了,才粉墨登場。一點不怕我累死。」
「昨天他暗示我,讓我勸你別插手,他全都會安排好,讓你輕輕鬆鬆的。」
「他曾經也這麼對媽媽承諾過吧,我懷念高中住宿前的好日子,那時候家裡錢還不算多,他們兩個白天幾乎沒有在家的時間,可再忙,一家人都是一條心。現在,連我這個兒子都跟他們沒法一條心了。好好說話不行嗎?非得暗示,暗示個頭。他有沒有想拉你下水?」
「我一早聲明不插手別人的事,也不讓別人插手我的事。」
「我小時候以為對我好的是最可貴的,現在才知,立場清楚明白簡單堅定的人才是最可貴的。安迪,你別操心我這兒的事,我的有利之處在於我置身局外,可以看得更清楚。我的缺陷是我不忍心,有些事做不出來。要不然我撮弄他們兩派斗,我坐收漁利。唉,什麼世道,害得我都無法專心下葬我老娘。」
「嗯。我去看我弟弟適應得好不好,我睡一覺后已經不累。你也有時間就休息。」
「你是不是在提醒我,不忍心反而惹更大麻煩?」
「沒有,別多心,我不管你家閑事。我確實在去療養院的路上。不信發張照片給你。」
「呵,你看我風聲鶴唳的。這兩天他們對我說話,一句後面埋伏著好幾句意思,我頭痛得很。家族企業的通病,角色混亂,職責混亂。唉。我還得頭痛好幾天,你的耳朵再當幾天垃圾桶。別生我氣。」
「你這幾天就管好你自己吧,我這兒什麼事都沒有,不會生氣。即使生氣也會直接跟你說,你不用猜。我回頭從弟弟那兒出來,再給你電話。」
「你戴著耳機吧?」
「是啊,聽得出來?」
「不是。既然戴著耳機說電話,就多陪我說會兒,我悶得慌,不想出去見他們,來的人個個心懷鬼胎。我越發想你,簡單美麗聰明絕頂等等等等,我要見你!」
安迪發現她有強烈的孕吐反應升上來,原來情話可以說得這麼噁心,一定是肚子裡面的孩子有反感了,她不禁想笑。
樊勝美這個周末過得無精打采。還沒吃晚飯,她就堅決與王柏川告辭,她需要單獨空間安靜思考,而不是聽王柏川說你怎麼絕頂我都支持你。可她不敢貿然回家,先打電話問關雎爾,可關雎爾說她正在外面。她只能問邱瑩瑩,她哥嫂還在不在門外。邱瑩瑩終於找到點兒事做,趕緊各處巡視一趟,報告樊勝美一切平安。順便插播早上樊嫂敲2201的門似乎鬧了點兒什麼事。
樊勝美一聽就翻白眼,就知道他們現在生活沒依靠,一定出來找她,靠她,而不是先想著去找工作,靠工作。
但樊勝美顯然不是很放心邱瑩瑩的巡視,她猶豫了半天,打通安迪的手機。她估計安迪今天也在家裡,這個人周末也沒地兒去。
安迪正與弟弟並排坐著。她帶來一些包裝簡單的吃的,和一隻字大屏幕大的計算機,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與弟弟交流,只知道這孩子不鬧了,情緒有點兒低落,見誰來都垂頭喪氣地不理,當然也不看她。她陪弟弟坐了會兒,問了幾句話都沒回答,自己先無聊起來,拆開計算機和零食,先自己享用。最原始簡單的吸引力才是最致命的,食物的香氣立刻喚醒弟弟。借著食物的引誘,安迪慢慢誘導弟弟玩數字遊戲。那是她小時候獨自呆角落裡左右互搏地玩過的遊戲,她自己發明,玩進去之後千變萬化,深不可測。她領著弟弟也玩這個,開發一個個數字之間的聯繫規律。當然,弟弟不可能有她的悟性,也沒她的心算本事,但弟弟願意跟著她玩,她就很滿足了。她很耐心地陪著弟弟玩了一下午,直到樊勝美來電為早上哥嫂的事情道歉。
「我這兒沒問題,都是小曲打發的,正好他們敲門的時候小曲在我家。而且小曲順便幫你下去跟保安交涉了,以後保安再也不敢放人上樓。你只要乘車從地下車庫進出,一點兒事情都沒有。」
「小曲?她還做了什麼別的?」
「她讓我別跟你說,你親近她比你煩她恨她,更讓她頭痛。」
樊勝美聽了,好一陣子緩不過氣來。安迪微笑道:「小孩子逆反,你別在意。她今天不爽,渾身是刺,你也最好別理她,這是我的忠告。」
樊勝美忙道:「謝謝你和小曲。聽說包家……」
「嗯,包子很忙,我不去湊熱鬧了。還有什麼事嗎?我這兒正與人說話。」
樊勝美其實還有很多話要說,可還是打住了。她想了解哥哥嫂嫂究竟什麼狀況,無法問曲筱綃,問邱瑩瑩不靠譜,問小小的小關有點兒放不下身段,她真想多知道點兒,可以更好地迴避。可她心裡也清楚,避是避不開的,她和被她賣掉房子無處可去的哥哥之間必有一戰。
王柏川見她終於諮詢完畢,就道:「既然大家已經幫你處理得挺好,不如吃完晚飯才回去吧。」
「我還是想趁天還亮著就回去,看看他們會不會在附近等著。」
「見不見到他們有什麼關係呢?總之明天開始我接送你上下班,不讓他們看到,直到確保他們回老家。反而你現在回去,倒是有被他們從車窗玻璃看到的可能。」
樊勝美煩躁地擺手,「回去,回去,不親眼去看一下心裡不踏實。唉,該來的提前來了。」
王柏川無奈,只能送樊勝美回歡樂頌。「不是跟你說了嗎,我已經委託哥們關注你兄嫂回家的情況。你啊,真不必太操心。他們沒錢,能蹦躂到哪兒去呢?」
「你真不知道,沒錢的人才是最凶的,窮凶極惡知道嗎?人窮志短知道嗎?我就怕他們什麼不要臉的事都能做出來。今天幸好他們只兩個人來,如果他們背著我爸過來,我怎麼都得被他們逼出來見面。」
王柏川被質問得氣短,連忙不敢說話,以免說出蠢話。而樊勝美見離家愈近,連忙躲到貼膜的車窗后,緊張地往外搜索。果然不出所料,她見到嫂子形如乞丐,也確實在做著與乞丐一樣的事情,討錢。而毫無疑問,她哥哥一定在附近,只是她沒找到而已。
樊勝美真想氣得尖叫,可身邊有王柏川,她得保持形象,她只能鐵青著一張臉,咬緊嘴唇不說話,以免一張嘴就叫。到了地庫,車停下她就跳下去。王柏川在後面喊:「我明天七點在這兒等?」
樊勝美不敢回頭,只做了個「OK"的手勢。直奔電梯。王柏川不悅,愣愣看著樊勝美一會兒,什麼都不說,飛車離開。而樊勝美一進去電梯就想叫,可她沒有曲筱綃的放肆,她最終只有狠狠乾咳,咳得一樓進來的人遠遠躲開她。
樊勝美才打開門,之間邱瑩瑩飛撲出來,將她拉到2201門口,非常輕非常輕,如蚊子叫似的告訴她:「小關早上高高興興地出去約會,剛才黑著臉回來。我們都小心哦。」
樊勝美嘆了一聲氣,點點頭,一臉沉重地進去了。邱瑩瑩不疑有它,看著很是佩服樊姐表現出來的沉重臉色,關雎爾看見該多感激他們的感同身受啊,她也連忙端出一臉沉重,跟在樊勝美後面進屋。
2202的低氣壓一直持續到四月。
四月一日上班,關雎爾一上去就收到服務台交給她的一束小小藍蓮花和一隻小小禮物盒。同事看見有立刻會心而笑的,那笑容後面就是三個字,「愚人節」。
禮盒上有一封胖胖的信,打開,關雎爾一看取出來的是一隻折得很精美的螃蟹,就心裡一陣亂跳,知道是誰送的禮物了。她深呼吸了好幾下,才敢翻看螃蟹上的字。可翻來覆去,都是一隻雪白的螃蟹,什麼字都沒有。翻了好幾下,才想到揭開蟹蓋。果然,字在蟹蓋里。做得真是巧奪天工。
「斗膽送花,我想你。如果你不願接受,請打開盒子,取出蟹黃餅(簡稱蟹餅)狠咬出氣。然後,請把它們當做愚人節的一個玩笑,一笑置之。祝你開心。謝濱上。」
關雎爾幾乎是心碎,一整天工作不在狀態,感覺太對不起謝濱。而謝濱卻依然這麼好。她多次從抽屜里拿出手機,可不知怎麼回復,又將手機放回。一直折騰到下班,又加班。回家時筋疲力盡,只覺得有工作真好,可以一頭扎進工作里,名正言順地做鴕鳥。
同樣是愚人節。邱瑩瑩上班收到一條來自應勤的簡訊,簡單的五個字,「愚人節快樂」。愚人節有這麼祝快樂的嗎?顯然是不動腦筋。可邱瑩瑩依然很高興,因為應勤念著她。
樊勝美上班也收到一束花。很漂亮的不知什麼花,小小的精美的一束。樊勝美從小到大收了那麼多花,卻還沒見過這種的。想不到又是陳家康有心。他在卡片上寫的是:不知該找什麼理由送花,今天也算是一個節日吧。一笑。
樊勝美果然很開心地笑了好幾個「一笑」,一整天都在一笑。
可臨近下班時來的一條簡訊讓樊勝美怎麼都笑不起來了。是王柏川發來的簡訊,「你哥嫂將你爸和一包葯扔在我家,走了。請趕緊電話我。」一定是愚人節的簡訊。樊勝美想。可是又知道,王柏川即使喝醉了也不會編這種扎刀子的笑話來祝她愚人節快樂。她滿心惶惶不安,終於找了個空子,躲進廁所給王柏川去電。王柏川說他爸媽正在家裡暴跳如雷。可又不敢亂動,就怕人死在王家,更說不清。
樊勝美懵了,她哥哥果然做出窮凶極惡的事。而且還讓她無法坐視,必須現身處理。她完全無法工作,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她急匆匆趕去王柏川的辦公室。可王柏川正閉門開會,她只能坐等,坐立不安,卻不敢給家裡打電話。
一會兒,王柏川終於出來,但王柏川不由得先看一眼樊勝美手裡的花束,才道:「我們出去說。你等我收拾一下。」
樊勝美才發現自己不小心將花束帶出來了。她看看漂亮的花,又看看旁邊的垃圾桶,又抬起頭,看王柏川收拾。心裡無鬼,怕什麼。兩人等鑽進車子,幾乎是不約而同地問:「怎麼辦?」
樊勝美接著道:「我不敢打電話回家,他們明擺著不怕我爸出事,可你爸媽忌憚出事。難道我媽就看著他們兩個胡鬧嗎?」
「這不是胡鬧,明明不是胡鬧,純粹是惡毒。你說,我爸媽都不知道怎麼喂吃飯喂葯,即使不折騰你爸,你爸也很快得出問題。」
「你別這種語氣,責怪我有用嗎?他們這是在逼我,你也來跟我大呼小叫,都來逼我,好吧!」
王柏川見樊勝美抓狂,只能閉嘴。可他媽媽又來電呼救,要王柏川趕緊找樊勝美想辦法。王母不禁怨聲連天,她本來就不喜歡樊勝美,原以為兩人已經春節後分開了,想不到還在一起。結果,不出她的預料,與這種人家搭上,就永遠沒清凈日子可過了。中老年婦女嘮叨起來沒個完,偏偏車廂狹小安靜,樊勝美聽得清清楚楚,等王柏川這邊電話結束,樊勝美早心中癲狂,只等著王柏川放下手機,她狠狠敲打椅背狂叫。「一幫混蛋,一幫混蛋,一幫混蛋,一幫混蛋……」
王柏川沉默,等樊勝美髮泄夠了,才道:「我們討論怎麼辦。」
「怎麼辦?顯然是逼我現身。要麼我現在打電話去割地賠款,要麼我回家把人從你爸媽將扛走。但這兩種辦法最後只要等他們沒錢來又會玩一遍。你說我有什麼辦法?」
「我媽說,要麼,讓她報警?」
「報吧,只要有用。」
王柏川又打電話去,可想而知,又挨他媽一頓嘮叨。而他和樊勝美兩個坐在車裡,一動不動,悶等報警結果。
可很快,王母抓狂地來電,警察說家務事,建議協商解決。其實樊勝美也知道這種辦法無用,即使今天警察幫忙將人載回樊家,過幾天她哥還是會把人送到王家來。這就叫做無賴。
「王柏川,你幫我想辦法,你想不出請你哥們幫忙想,我全靠你了。只要不出人命,隨便你處理。」
王柏川怔怔地看著樊勝美,「我們連夜趕回去。爭取周六日兩天處理完。看看機票還有沒有。」
曲筱綃下班前給安迪打電話,「大哥,今晚我倆周末都沒安排啊。收留小的好不好?」
「我飛去見包奕凡。」
「愚人節笑話吧?都知道那兒鬧成全武行了呢。報紙都拿這事當花邊八卦登呢,你不知道?」
「包奕凡說沒事就沒事。」
「那不行,姐們得跟去做保鏢。」
「愚人節笑話吧?你保鏢?還不如我這孕婦。」
「哈哈,還有空位,你坐商務艙吧?一起去。」
安迪不禁白眼向天,「愚人節笑話?」
曲筱綃只是吱吱地笑得小老鼠一樣。過了會兒,就一個電話上來,已經出現在安迪大樓外面,說是蹭著牆角不敢進這種光鮮地兒。安迪鬱悶地收拾下樓,抓起曲筱綃一起去地庫驅車,奔赴飛機場。兩人想不到,居然遇見神色極其緊張的樊勝美和王柏川。
「這麼巧?愚人節還玩真人秀?」曲筱綃遠遠地看著辦理自動登機樊勝美,不打算過去招呼,跟著安迪去辦理行李託運。「你猜,兩人回老家幹什麼去?跟樊大姐哥哥會不會有關?」
「概率很大,要不然不會愁眉苦臉。有兄弟還不如沒兄弟。你那兩個哥哥呢?」
「哈哈,半年時間,被我全面趕超,一個個捻死在地上。沒辦法,等他們活到二十歲以為頂尖名表是三個字的時候,我早知道是四個字了。他們還在吭哧吭哧編織社交網,我的同學們和同學們的爸爸們都已經是海市支柱了。怎麼比。但,嘻嘻,如果有你這腦袋,把我捻死是沒問題的。」
安迪白她一眼,可這就是現實,曲筱綃話糙理不糙。
四個人過安檢的時候,終於八目相對。曲筱綃拿眼珠子將兩人掃了個徹底,居然沒問。就怕一開口,麻煩事滾滾而來。那麼她管好,還是不管好呢?王柏川畢竟是她的同道。
看王柏川見了兩位,眼睛一亮,趕緊道:「你們也去……哦,見包總?」
「是啊,他最近不順,心情欠佳,我去看看他。小曲非要跟去,我甩不掉。」
「我們回去處理一些事。她哥……」王柏川不顧樊勝美在身後踢他一腳,「她哥把她爸往我家一扔,跑了。我們一下子不知道怎麼處理才好。回去邊打邊算了。」
不僅安迪,連曲筱綃這個混世魔王都聽得瞪圓雙眼,可真很難處理。誰玩得過一個沒錢沒資產的無賴?
「嘔耶,上回的仇家都用不上了。仇家上門,你哥只要把你爸擺門口,誰敢踏著過來,出人命給你看。你爸現在可是他手裡的核武器了。」曲筱綃忍不住自言自語。
樊勝美聽了臉色一變,果然。她本來考慮過這主意。
「把你爸拉去市裡,找間房子,找個保姆,誰也不知道那地方,你哥還能挾持你爸嗎?」安迪覺得這事簡單。
曲筱綃先反駁了,「你以為王家門口沒埋伏的人?三班倒盯著呢,大不了當上班掙錢,看誰先崩潰。」
「搶唄。他們難道租得起好車?隨便上哪個環城路溜溜就把他們甩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王家以後還要做人嗎?」
安迪被曲筱綃駁得沒聲音了。王柏川與樊勝美也被曲筱綃說得心中全無底氣,全泄氣了。
擺在他們面前的路只有一條:樊勝美割地賠款。樊勝美灰頭土臉,一想就想到自己過去被家裡予取予奪的生活。她是真的陷在裡面再也出不來了嗎?她此時真的殺人的心都有了。而且,她又得面對本來就對她非常不滿的王母了。
安迪上了飛機,才問曲筱綃:「真沒辦法了?」
「有,怎麼會沒有。就是王柏川沒那能量。找兩個兄弟,把她哥揍一頓,手腳做足,遠遠載到鳥不拉屎的地方扔下,讓他討飯回來。沒她嫂子陪著,他能糊口就蠻好了。有她嫂子在,賣幾次就籌足路費,沒意思。只要她哥不在,她嫂子鬧不起來。」
安迪斜睨鎮定自若說這種辦法的曲筱綃,「不可以。」
「所以說嘛。幫不上。一個沒錢的無賴,你什麼要挾的辦法都沒有,早聽說樊大姐的哥進去坐牢,這傻大姐還開心呢,我就知道不妙。監獄是個好學校啊,看看,她哥長能耐了吧?看樊大姐自己怎麼發揮了。我看她沒戲,不像我,即使精品大哥成雙成對出現,照樣一個個收拾了。她就是少一條本事:豁出去。這條本事你我都有,所以我們坐前面,他們擠後面。」
安迪無言以對。確實,曲筱綃說的話里全是閃爍的智慧。
包奕凡這陣子很是焦頭爛額,如果手機不關,幾乎電話不停,熟悉的不熟悉的,紛紛打電話進來打聽進展。彷彿包家忽然成了關係本地經濟發展的舉足輕重的巨人。他只能關機,新買一隻新號碼的,方便隨時聯絡需要的人。
即使到機場接人,他都儼然地戴上墨鏡帽子,鬼鬼祟祟地掐著時間點出現在大廳。只是,他完全想不到,出來的竟然是四個人,而不僅僅有原先說好的死纏爛打的加一曲筱綃。包奕凡有些吃驚,不知道安迪打的什麼主意,怕安全不夠,多請幾位保鏢?還是別的什麼打算?
曲筱綃出來就沖包奕凡大笑,「大明星范兒啊,包大哥。」
包奕凡無奈地笑,擁抱安迪,接了行李的當兒,輕問:「另兩位是……?」
「他們自家有大事,只是湊巧在飛機上遇見了。千萬別問他們,回頭跟你說。」
包奕凡便與王柏川握手,客氣地道:「我車子坐得下,先送你們回家。」
王柏川忙道:「怎麼敢麻煩包總。我們搭包總順風車到市區就行。我還得在市區再找幾個人。」
「哦,那我們趕緊上路,這邊的人睡覺普遍比海市的早一兩個小時。」
安迪見包奕凡以此話避開問題深入,舒口氣。曲筱綃則是斜睨樊勝美一眼,心說此人這是幹嘛啊,放著個真神在面前不趕緊拜,難道還得等到天翻地覆了,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委託安迪找真神嗎。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但王柏川不是樊勝美。王柏川上車后,跟曲筱綃道:「小曲,拜託你,今晚請你照看勝美,讓勝美跟你住一起,行嗎?」
「你們一路商量好的?」
「是他的主意。」樊勝美道。「可……不去看看我爸,我怎麼放心。」
王柏川道:「我想來想去你哥目的就是要借打我把你逼出來。只要你不出現,你授權我不留情面地處理,顯示你我沒有聯繫,那麼以後他也就不會抓我這個小辮子。同時我保證你爸爸安全回家。這件事只能這麼處理了。」
「你的處理辦法只是撇清你家而已,又不是根本性解決。」樊勝美不滿。
曲筱綃熬不住,插嘴:「而且王總你也別想撇清啊。你今天叫幾個兄弟暴力把人送回樊家,勢必與樊大姐大哥拳腳來幾下。但等你一回海市,你年老的爸媽一落單,你想樊大姐的大哥能不纏上你爸媽出氣嗎?你以為撇清跟樊大姐的關係就行了嗎?」
「對啊,只會讓我看清你急於為自家撇清的嘴臉而已。小曲,你看最好辦法是什麼?」樊勝美說的時候,王柏川臉色非常扭曲。
「有辦法你也做不到,你這種只敢抽枕頭不敢抽電腦的,放一個大活人在你面前,你連一個巴掌都甩不出去,有辦法等於沒辦法。換我的話,找一根自來水管先打回家去,把電視機電燈玻璃窗凡能砸的都砸光,才把你爸接回去,一扔,告訴他們,要是再敢折騰一下你爸,你自來水管照他們腦袋瓜砸。但你敢嗎?只怕你的細胳膊連掄自來水管都費力。」
樊勝美揪住一根稻草,連忙看向王柏川,但王柏川臉色鐵青地道:「這種事除非你自己做。我陪你做,或者我單獨做,不僅沒用,還直接連累我爸媽。」
「王總這話是對的。」曲筱綃在樊勝美再度欲發火前連忙肯定了王柏川,免得王柏川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面子遭殃。王柏川在黑暗中與曲筱綃對個眼神,表示非常感謝。「王總只能幫你兩個忙,一個是替你做苦力,把你爸搬來搬去。一個是替你出錢,養你們一大家子老小。」
樊勝美看看王柏川,又看看曲筱綃。但王柏川一聲不吭。樊勝美急道:「王柏川,你說話啊。」
曲筱綃見此不由得翻了個白眼。包奕凡在前面皺皺眉頭。只有安迪面不改色。王柏川沉默了會兒,才道:「小曲說的第一條,我正準備做。第二條,與你一起養你爸媽是應該,但養你兄嫂,而且是被他們勒索著養,我做不到。可問題是,目前情況下,養你爸媽就得先養你兄嫂。我還想不出兩全其美的辦法。今晚先做第一條,看效果再接著下一步。」
「我要一起去,我只在遠遠看著。」
「你如果相信我,你還是跟小曲呆著,你一起去,我怕是照顧不到你。半夜三更你落單在小街小弄里,很不安全。讓你哥哥那邊的人看到更不方便。他們只要知道了找到我爸媽就可以找到你,以後更沒完沒了。」
「我去我家樓下看著,不看見事情發展我沒法安心。你只管做你的。」
「好。」
樊勝美想不到王柏川竟然忽然答應,而且答應只用一個字,感覺有異。她看看王柏川,而王柏川則是拿出手機開始聯絡朋友在什麼路口等候,沒空再與樊勝美討論。忽然,曲筱綃嗲兮兮地道:「王總,我也申請跟去。」
「小曲,也不看看時候,別節外生枝。」安迪終於開了聲口。
「不是啊,我去幫忙。我假裝是王總的女朋友,既然王總與樊大姐不是男女朋友關係,不是可以幫王總家撇清了嗎?只是……樊大姐,我勸你還是別去現場盯著的好,到時候我總得當眾吃吃男朋友的豆腐吧?你看著多鬧心啊。」
王柏川感激地看著曲筱綃,「只是得大半夜勞煩你。」
「嗯,先把你家撇清,很好。」
大家聽樊勝美幾乎是咬牙切齒地來了一句,都又悶聲不響了。樊勝美對王柏川很失望,為什麼總想著先撇清他家,而不是幫她的忙。毫無疑問,那有點兒變態的什麼老婆與老娘一起掉進河先救誰的問題出來,王柏川肯定選擇先救老娘,一點猶豫都不會有。要換作世上男人都是王柏川,那變態問題就不會成經典了。可見王柏川……
可曲筱綃才不管樊勝美的臉色,她就是得先撇清了王柏川,以免王柏川心思無法集中在生意上,順道影響她的生意。等他們到了相約的路口下車,曲筱綃將行李扔給安迪,她也跟著跳下去湊熱鬧。
包奕凡等他們全下車了,才鬆口氣,「我已經快忍不住了。放心交給王柏川去處理好了,王柏川做那麼多年內貿生意,對付個無賴要是都沒辦法,可以改行了。那個小樊吧,看不起王柏川。也虧王柏川一直忍著。當眾這麼損王柏川,這兩個人……」包奕凡搖頭。
「我也快忍不住了。自己處理不行嗎?就像小曲說的,拎條棍子去,豁出去了,賭誰先怕死。」
包奕凡不禁笑了。「你這賭棍。也好,省得小曲總粘著你。我本來約了個朋友陪小曲,現在看來她自己找到更好玩的。今晚上她有戲。」
「你瘦了點兒,看上去很沒精神。」
「這幾天沒怎麼睡覺,事情發生太多,想不過來,腦袋高度緊張。我們這兩天住酒店,避開他們,只有我和你。」
「你爸到底想怎麼樣啊。不是說交權給你嗎?」
「所以說他的話能信嗎。他正轟轟烈烈地清理我媽安插在房地產公司里的人,哪捨得離開。我們不說那些煩人的。委屈你,我們從員工通道進酒店,我不想讓熟人看到我住這兒,又沒得清靜。偷情一樣。」
包奕凡顯然最近很可憐,抱安迪下車后,還得取出車罩將車子罩住,省得被人看見他的車子停在哪兒。本市就這麼幾家五星,撞來撞去都是認識的人。安迪抱臂看著,笑道:「我什麼都不做,看你一個人忙忙碌碌,這感覺異常的好。」
「你總不給我機會。」
「怕像小樊一樣,全靠在王柏川身上,王柏川壓力太大。」
「男人嘛,為心愛的女人做事是很願意的。只是別像小樊一樣,既看不起他,又要他做。」
「有沒有既看不起他,又不要他做?按理,應該是這種邏輯才對。」
「以後你要是總不讓我替你擔著,我就按這邏輯推理,你是看不起我。」
安迪才剛想從邏輯上反駁,但馬上想到前陣子發生的事,她完全將包奕凡置之事外,不讓插手。包奕凡顯然有怨言。「我一個人慣了,幾乎遇到事先自己衝出去了,等想起可以交給你,自己早有了計劃,懶得再交給你。以後都交給你。我和小曲的行李都你拎著。」
包奕凡裹好車子,雙手拎行李,身上還得掛著個人,他顯然甘之若飴。安迪有點兒想不明白,合理分擔不是更好嗎?顯然她還得適應這種男女相處的心理。
樊勝美一行乘王柏川朋友的車先到樊家附近,樊勝美雖然因為朋友在場而微笑揮手下車,但王柏川卻收到樊勝美的白眼。曲筱綃一邊兒看得清清楚楚,吱吱亂笑。「老王,你真打算養起樊家一大家子?」
王柏川卻道:「小曲,等下我跟朋友動手的時候,你機靈著點兒,自己躲開,我可能照顧不了你。」
曲筱綃大樂,「我說呢,你怎麼會沒有辦法。沒事,我等下車後面工具箱里翻只扳手拿手裡。但你不怕樊大姐旁邊看著,找你秋後算賬嗎?」
王柏川重重嘆息。「她家的事不好辦,只要她哥找不到工作,他們只能靠勝美匯回家的錢吃飯。原本三口人吃那些錢,變成五口人吃。最終委屈的肯定是二老。勝美怎麼忍心。今晚不管怎樣,先解決我家的問題,截斷她哥的這條脅迫路徑,我和勝美都能好過點兒,不用被抓小辮子。」
「所以說,最終你還是得養起樊家一大家子。」
王柏川沉默,沒有回答。一直沉默到王家。王柏川下車的時候,曲筱綃在裡面嬌滴滴地道:「老王,給我開車門,我可是你的女朋友嘢。」
王柏川才想起曲筱綃的臨時客串,連忙將人從車裡挽出來。王柏川的倆朋友忍不住起鬨。但曲筱綃風情萬種地挽著王柏川的手臂,客串的還真那麼回事似的,一看見王母下來迎接,還飛撲上去擁抱,嚇得王母倒退三步,靠牆肅立,不敢吱聲。但曲筱綃喊著伯母勇往直前,直到被王柏川拎走。她早已笑得肚子痛,自顧自玩個痛快。
王柏川哭笑不得,又有點兒嫌曲筱綃太鬧,可心裡覺得這場戲的效果可能還真的好。而曲筱綃甚至沖在王家母子前面,她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樊父究竟怎樣了。才剛摸到王家的門,就見到樊父裹得棉被筒似的躺在簡陋的擔架上,看上去不像活人。王母一個勁地說,「不敢動他,一點都不敢動他,那家人真做得出來,就這麼把人往門口一放走了,什麼別的都沒有,就把他靠門放著,坐這麼冷的地上。我還以為他們鬧夠了人走了,想不到一開門他就摔進來,倒在我們屋裡。幸好你趕回來。趕緊搬走他。他們家女兒呢?」
曲筱綃笑道:「還提他們家女兒幹嘛,過去式啦。現在是我。」
王母完全不信,下午的時候兒子還沒提起另有女友呢。她鄙夷地看看舉止輕佻的曲筱綃,認定這是兒子花錢雇來的戲子。王柏川也沒解釋,與兩位朋友抱起樊父就走。肯定是有人在王家附近打埋伏。等王柏川一行將人送到樊家樓下,樊哥與樊嫂的幾個家人也衝下樓來。曲筱綃一看大事不妙,對方也有幾個男人,手中顯然持著傢伙,還有雪亮手電筒晃來晃去,形勢甚至比這邊的強。這一仗,沒把握。曲筱綃一看就尖叫著喊「No"。王柏川顯然也看出這個問題,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打開車門將樊父往地上一放,車子幾乎都沒停,就緊急遁去。車子逃到大路上,一車人還鬆一口氣,清醒反應迅速,才得逃脫。原本打算的給樊哥一些教訓,完全作廢。
樊勝美提前埋伏在灌木叢中。她看到車來,但見到王柏川手忙腳亂地將她爸爸往地上隨隨便便一放,而車子幾乎是擦著緩緩躺倒的她爸飛馳而去,她差點兒失聲尖叫怒罵王柏川。可樓道里隨即有人衝下來,那些人,她大多認識,除了她哥,還有嫂子的娘家親戚,大多無賴。她嚇得不敢出聲,死死躲在樹叢里,即使手機一直震動,提醒有電話進入,她都不敢輕易接一下。
他們扛起她爸,但他們在議論,要不要送回去,他們考慮的只是晚上難叫車,而不是她爸的安危。樊勝美又氣又急,又無法出力,眼淚大把大把地掉下來。爭吵中,樊母終於哭喊著衝下來,抱住老頭子的身軀不放,要求說什麼今晚都不能再送走,要不然老頭子會沒命。樊兄說趁熱打鐵,不能拖延。趁這邊人多,立刻送過去。但樊母大叫:「弄死你爸,你爸退休工資一分都沒了。」樊兄醒悟,連忙招呼大伙兒將樊父背上去。
樊勝美站在樹叢中心寒,哭了好會兒,等這邊動靜沒了,才敢走出去,走遠了,給王柏川打電話。
樊勝美站在樹叢中心寒,哭了好會兒,等這邊動靜沒了,才敢走出去,走遠了,給王柏川打電話。
但來接樊勝美的是王柏川的朋友,和曲筱綃。樊勝美上了車就問:「王柏川呢?」
「老王說,闖禍了,王家人得連夜收拾行李逃走,連夜拿鐵板封門。他在幫忙收拾,走不開,我們回市區去。」
樊勝美懵了,「什麼意思?」
「還能什麼意思。今晚一照面,我們這邊就輸了,以後還怎麼辦,放王家爸媽在這兒,隨時讓你哥欺負嗎。等你這邊把你家的事解決了再說吧。這什麼破事兒,我打架從沒這麼輸過陣。」曲筱綃雖然是不相干的人,可顯然她比誰都鬱悶。
樊勝美張嘴無語,心知非常糟糕。可此時她心裡也是亂了,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家裡,爸爸倍受折騰,媽媽忙得不可開交,而那幫狐朋狗友還在磨刀霍霍,不知將家裡鬧得怎麼天翻地覆。王家,則是準備出逃。將心比心,王家當此天翻地覆之極,王母還能不恨她入骨。以後,以後她還想再見王家人嗎。樊勝美咬著嘴唇抹淚,一路無語。
曲筱綃坐在前面,問樊勝美:「你打算怎麼辦?」但問了三遍,都沒回答。她回頭看看樊勝美哭得一張臉都不知怎麼扭曲才好,做個鬼臉,不再探問。
等樊勝美被曲筱綃牽著入住,樊勝美忽然道:「我要不要跟我哥談判?」
「談什麼?我看你只有一條路,硬著心腸等你爸被你哥折騰得翹辮子。」
「我……給錢?」
「對,你錢很多,上回賣你哥房子的錢還有好幾萬吧?全給他。」
樊勝美愣了一下,便知不妥。「小曲,我腦子全亂了。你別擠兌我,我睡覺。王柏川要是來電話……他會來電嗎?」
曲筱綃老三老四地拍怕樊勝美的肩膀,「老王也是人,跟你一樣大,你別對他要求太高,這會兒他亂自己的事還亂不過來呢。哥們很心煩,興奮半天沒打起來,沒勁透了,下樓做SPA去。」
「小曲,王柏川把我爸扔下車前後說了什麼?」
「慢著,你的意思是,你埋怨老王把你爸扔下車?」
樊勝美噎住,想了會兒,沒回答。曲筱綃盯了樊勝美會兒,喊聲「SPA"去了,但她下樓另外去開了一間房,不要與樊勝美一間住,一向不待見樊勝美,今天也不能將就。
等曲筱綃SPA回房拿行李,見樊勝美已睡,她輕手輕腳地搬出去了。而其實樊勝美哪兒睡得著,正盼著曲筱綃回來呢,一個鬧事的人都比一個人呆陌生地方強。可終於盼來曲筱綃,卻見曲筱綃拎行李搬走。曲筱綃從來不願理她,今天當然不會破例。樊勝美只能在黑暗中對著天花板發獃。怎麼辦?一想到爸爸像破布袋似的被他們野蠻亂扔,她心亂如麻,怎麼都下不了狠心。
曲筱綃卻接到王柏川來電,王柏川在電話里偷偷摸摸地問:「勝美睡著沒?你能到走廊上接電話嗎?」
「嗯,我換了個房間,讓她自己睡。你可以偷偷摸進屋去了。」
「我過不去,我媽氣得胸悶,在哭。勝美怎麼說?」
「你還能不知道她怎麼說,否則幹嘛不敢直接給她打電話。」
王柏川也胸悶了,「唉,知道了。」
「我問你,你真不打算明天再多叫上幾個人,打上樊家去?」
「照你說的架勢,得打群架了,准犯法。我再想想還有沒有其他……」
「靠!」曲筱綃憤怒地掐了這個電話,怕打群架,怕犯法,難怪今晚上才叫上這麼兩個兄弟,害她有史以來第一次吃敗仗。沖那一對男女的思路,事情哪兒解決得了,窩囊透頂。曲筱綃在屋裡氣得團團轉氣得尖叫,真是不遇事不知道,一遇事全孬種,全是沒血性的人。
但,曲筱綃很快腦袋清明了:王柏川憑什麼要為了樊勝美豁出去?許多事情,做與不做,得看投入與產出。王柏川自有王柏川的打算。
剛剛做了SPA的曲筱綃渾身柔軟地盤踞在床中間,兩隻眼珠子滴溜轉這兒,滴溜轉那兒,心中有點兒糾結。想想去年底,他們22樓五朵金花齊聚樊勝美家,將上面討債者打出門去,何等大快人心。當時,她是主心骨,安迪在幕後調兵遣將,誰也不指望,靠的就是娘子軍自個兒。而今天,她原本也想看一場酣暢淋漓的好戲的。可兩位前台的主角,一個不用心,一個有二心,這戲還怎麼唱啊。
曲筱綃決定與人分享鬱悶。可接起電話的卻是包奕凡,曲筱綃一吐舌頭,做個鬼臉,先笑了起來,「包大哥,你肯定不想聽樊家鬧了些什麼,你就讓安迪接電話吧。」
「在我地盤上,她的電話我先過濾。說吧,哪兒不痛快了。」
「包大哥,你最近這麼忙,這點兒小破事還是別麻煩你了。」
「哈哈……」包奕凡跟安迪轉述了電話,很快就對曲筱綃道:「安迪讓你來我們這兒說,她說,不讓你說你會連夜把這家飯店拆了。」
曲筱綃哈哈大笑,心裡嘀嘀咕咕地腹誹,什麼安迪說不愛迪說的,完全是你包奕凡放心不下怕安迪被我吃了。但,安迪說得沒錯,不讓她說,她會連夜把這家飯店拆了。她套上鞋子,「嗖」地一聲衝出門去了。
安迪笑嘻嘻地迎曲筱綃進門。「在樊家沒玩痛快,還是大獲全勝?」
「看你們窗口亮著燈,大半夜還不睡的等我來彙報,我怎麼好意思讓你們久等。」曲筱綃鑽進屋,與包奕凡打個招呼。
安迪笑道:「才沒在等你,包子家很多事,說一晚上了還沒說完,我腦袋快被漲裂了。不讓他說吧,太殘忍。」
曲筱綃一愣,可不是,包家正天翻地覆呢。她喃喃地道:「兩隻老狐狸,封口還封得笑嘻嘻的,道行太高了。好吧,不跟你們說了,你們倆繼續,我睡覺去。」立正,向後轉,出門。
安迪莫名其妙,「怎麼跑了呢?」安迪一把揪住曲筱綃,拎了回來。「剛才我說那些還真不是趕你走,對不起。」
曲筱綃看看包奕凡,迅速說聲「沒事」,「嗖」地竄出去,但發現領子被安迪揪住,竄不遠。「大姐,屋裡有男人耶,不帶這麼毀我形象的。」
「說吧說吧,不說你會拆飯店。」包奕凡只能好聲好氣地開腔,心說曲筱綃真能做戲。
曲筱綃笑嘻嘻地坐下,開講剛不久前的所見所聞。
包奕凡聽了驚訝,「王柏川?他真打算帶他爸媽離開避風頭?他不在外面興師動眾,而是在家興師動眾,以後小樊還怎麼見公婆?」
曲筱綃彈著沙發扶手道:「所以你說他媽的臭男人,有異心就有異心唄,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換我看見樊大姐那種別彆扭扭的人也會有異心。但他有異心就說唄,這麼不陰不陽地陰著樊大姐,算什麼男人?擔當呢?是不是等著樊大姐被陰乾了,吧嗒一聲自己脫鉤,方便他順水推舟說一聲我尊重你的意見?他還是最無辜的受害人呢。靠他媽的。」
包奕凡贊一句「犀利」。而安迪在一邊眉頭一跳,前面他們說什麼家庭矛盾,她沒經驗,領悟不了其中的溝溝坎坎,但曲筱綃最後痛罵臭男人,她立即明明白白地領悟了。曲筱綃心裡憋屈呢,深愛趙醫生,兩人的分手分得她什麼都說不出口,都自己吞著。今兒終於逮到王柏川也玩那一手,且不說王柏川是不是真這麼想,總之曲筱綃是看不下去了,把這幾天攢的悶氣都罵了出來。幸好她放曲筱綃進門說話,要不然,帶著這悶氣,曲筱綃還真會鬧一晚上,不知鬧出什麼事來。
這邊,包奕凡問曲筱綃:「你想不想幫你鄰居出氣?或者你已經有好主意?」
「我在這兒想出氣也得找你地頭蛇啊。你幫不幫我,不幫拉倒,我回去睡覺。」
「你對朋友講義氣,我當然支持你。」
「啊,這事得說清楚,我跟樊大姐可不是朋友。我幫她,是省得她跟王柏川脫鉤了,又去做小三。我的目標是消滅小三,消滅社會公敵。是吧,包大哥?」
「又瞎說,你別總對她有成見。」安迪插了一句。
「沒瞎說,她就那性格。我不幫她拴住王柏川,她都三十了,還想怎麼折騰啊。包大哥,借我十個人,我連夜殺過去,把樊家端了。不信治不了那無賴男人。」
夜深,月黑風高,四輛車殺奔樊家樓下。車停,曲筱綃閃亮登場。安迪與包奕凡坐在最後面一輛不起眼的桑塔納里,看著曲筱綃帥隊上樓,將還在呼五喝六的樊家門敲得山響。但三聲之後,便聽嘎啦一聲,包奕凡判斷是破門而入。在更多的打鬥聲音爆發的兩三分鐘之後,曲筱綃尖銳的叫罵聲響起。夜空寂靜,下面車裡的人聽得清清楚楚,曲筱綃冒充王柏川女朋友罵這幫瘟孫,罵得那個江河滔滔,滾滾不絕,伴隨的是不知哪個男人的痛嚎。車上的安迪尤其聽得心曠神怡,彷彿回到小時候,那時候腦袋好還不管用,活下去靠的就是原始的拳腳和嘴巴。包奕凡在車上自言自語:「做好學生很吃虧,錯過很多,錯過很多。」
「你還好學生?」
「老師總栽我個二道杠三道杠做做,都沒好意思使壞了。」
但兩人還在悠然嚮往,只聽最後一聲凄厲慘叫之後,一幫人轟隆隆下樓。曲筱綃跳上安迪的這輛車,興奮地道:「快走,快走,不知道有沒有笨蛋報警,走慢了有麻煩。」
「我請你吃燒烤。」包奕凡將車飛馳出去,「他們認出你沒有?」
「我大墨鏡貝雷帽,誰認得出。樊大姐她哥,誒喲,太不經揍,兩拳就把他放倒了,後來只有我一個人踩著他,揍他,他死人一樣什麼反抗都沒有,癩皮狗一樣。」
「慘叫的是不是他?」安迪好奇。
「嘻嘻,是他,我在他屁股雕了一隻烏龜,最後一刀雕尾巴,嗯,下手重了點兒。前面大哥的那把刀真好使。」
包奕凡駭笑,怎麼都想不出雕烏龜這等高招,「你刀法嫻熟啊。」
「已經生疏了,回頭找幾塊豬肉練練。哎呀,今晚爽了。包大哥,我請你喝啤酒,安迪反正孕婦,不喝,管開車。包大哥,我們要不要四輛車分開一下,各自走小路暗路,繞幾圈再回城?」
包奕凡哈哈大笑,覺得非常滑稽,「不用,前面大哥說是小事一樁,家庭糾紛,各方面他會安排好。」
很快,前面大哥電話打來,包奕凡用家鄉話說了好一會兒,完了笑道:「沒事了。我們吃燒烤去。」
「嗯,我給老王打個電話,讓他不用搬爹娘了。樊大姐她哥那種孬種,我看他沒膽好事成雙,招我再替他雕一隻烏龜。」
「別說跟我有關。」包奕凡囑咐一句。
「啊,都是做了好事不留名,雷鋒叔叔啊。我也跟老王說好,別跟樊大姐說是我做的,要是她以為從此可以看得起我,讓我做她朋友,我慘到家了。安迪你也別說哦。」
安迪才聽懂兩個人做了好事不留名的意思,都怕惹事上身,都怕沒完沒了。這可真有些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