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趙醫生一上班,同個時期入門的兄弟就擠眉弄眼湊過來,道:「那樹皮吃了嗎?什麼效果?」


  趙醫生不明白,「什麼樹皮?感冒神葯?***?我看行。」


  兄弟將趙醫生從頭看到中部,眼光稍作停留,「需要處方小藍片,招呼一聲,不用你出面。」


  趙醫生莫名其妙,揪住兄弟的領帶逼問,才知昨晚微博被人大鬧天宮了。他趕緊上網查看,先是看得嬉笑連聲,隨即心生厭煩,毫不猶豫將曲筱綃的ID拉黑。但微博功能設定,他怎麼也無法刪除那些損友們對曲筱綃的回復,諸如「一夜情者戒」,「一女是所好學校」,等等。他算是領教到了曲筱綃市井招術的危害,他決定加強逃離的力度。只是,需要祭出超常規法術嗎?趙醫生在麻煩與身段之間徘徊,最終堅持原則地選擇了身段。


  可只要趙醫生還眷戀著身段,小曲便大有可為。她清早一起來就發現被趙醫生拉黑,竟有一種如願以償的快樂。於是她顧不得吃早飯,趕緊另外註冊一個ID,又將趙醫生的微博翻江倒海地折騰一番。但她不傻,她想到,萬一趙醫生惱羞成怒,從此連最起碼的禮數都不講了,怎麼辦。她得給醫生同志打一預防針。因此她在某一條微博後面編了一段紳士格言,諸如對女人必須二十四孝,不可對女人說不,不可對女人發怒,不可……,否則就是下流。一邊編,曲筱綃一邊笑,她最了解顧及面子的知識分子的性子,只要不撕破他們的臉皮,卻又將他們束縛於臉皮,那麼無事不可謀。


  曲筱綃幹完壞事,又已獲取趙醫生已經生氣的反饋,她心中一消昨晚的憋悶,得意洋洋地上班去了。此時她若遇見趙醫生,必定可以揚眉吐氣,神氣活現。


  而趙醫生忙碌工作間隙扶著感冒的頭痛再次查看微博,又見曲筱綃一摸一樣的搗亂,怒了。這回,他什麼都沒做,徹底將此人在腦袋中定義為拒絕來往戶。


  安迪今天腦袋不在狀態,到了辦公室也是丟三落四,失魂落魄。她索性坐在辦公室不出來,取消了行事曆上的大多數工作。可樹欲靜而風不止,魏國強再度現身,助理一看魏國強同事亮出來的名片就不敢阻攔,任由魏國強熟門熟路直奔安迪辦公室。安迪才剛接到助理電話提醒,魏國強已經出現在門口。安迪火氣直衝頭頂,可魏國強有臉再闖,她才不願故技重施第二次扔杯子,只得橫眉冷目地看著魏國強。


  魏國強很自覺地關了門,自己找地方坐下,又很自覺很乖巧地道:「昨天我請一位同事送給你一幅畫,很抱歉,同事手腳快了一天,我還來不及電話說明。那幅畫是你外公的作品……」


  「不好意思,何雲禮就何雲禮,別跟我扯關係。」


  「那幅畫是他畫給自己,他最重視,卻又不敢看,一直放在我的書房,為此他不敢踏入我的書房一步。」


  聰明人最大的困惑就是,聽到了便記住了,想聽而不聞都不可能。最痛苦的是,她即使神遊太虛,可她又能一心兩用,她無法阻止魔音穿耳。而且安迪趕不走魏國強,知道今天趕走了,明天他還能來,他有那強權,她只好閉目不語,隨便魏國強自言自語。


  「我原想自作主張,送你那幅飽含情思的畫,希望你理解他內心的矛盾,也希望能因此拉進你們的距離。可他昨晚得知后情緒激蕩,送進醫院。醒來后嚴令我收回此畫,並嚴囑我不可舊事重提。我非常汗顏地提出不情之請,我得出爾反爾收回此畫,另外送你一件新年禮物。今天行色匆匆,禮物容我稍緩幾天請人送來。」


  安迪微睜雙目,斜睨魏國強,不知道他編那麼一段故事有什麼意圖。為什麼情節發展與昨晚的猜測完全不一樣呢。可一想到昨晚,想到奇點與她一起推理,安迪的心臟又強烈地驛動好幾下,呼吸難以平靜。


  「對不起,安迪,老爺子等著那幅畫救命。」


  「很好,知道他活得不好,我放心了。佛家有說報應,最爽的是現世報,我樂觀其成。」


  「安迪,他這輩子很悲慘,他與你外婆的結合完全是被迫,甚至應該說是被陷害。他是個畫痴,從小住海市延請西洋畫師點撥,解放時期逃回黛山,由於種種時代原因,最終家裡只剩下少年的他和他母親兩條性命相依為命。即使家道中落,他依然自製松煙墨,在牆上勤練不輟。他曾經告訴我一件事,他有次挨批鬥,被壓著低頭,不小心看到牆角一抹石灰上面的霉斑非常有意境,簡直就是一幅現成的水墨山水,於是他專心地盯著那霉斑欣賞,心中一筆一劃地臨摹,渾然忘了棍棒拳腳之苦。他就是那麼一個痴人,不懂稼穡,不分五穀,不顧俗禮,不拘喜怒。可正是由於他不懂人情世故,當他看到一家逃荒來的男女中有個瘋女擅長用大紅大綠剪出出人意料漂亮的剪紙,他就不顧一切地跟著瘋女學習那種渾然天成的顏色搭配。這種事於他完全是天真自然,可在別有用心的人眼裡,完全不是同一回事。他被誣陷成強姦犯,被押著遊街示眾,還被迫娶了瘋女。他母親則被誣陷為同謀,每天大小批鬥,隔離審查。為了救他母親回家,他簡單地認為只要承認是兩情相悅,是真心娶瘋女,一家便可脫厄。但別有用心的人玩弄他,逼迫他必須擺出事實來說服大家。那時他才十七歲,他相信了。等孩子出生,他母親因此給放回家,他也長大兩歲,他才知生活從此落入更無望的巢窠。那些看似遙遠的事聽似簡單,卻是每一個當事人一天一天痛苦地煎熬過來。他一直煎熬到你母親發瘋。」


  關於那個遙遠的時代,安迪看了不少英語書籍,她以為那些事離自己很遠,看那些書的心情與看歐洲史沒什麼兩樣。可聽到那一切原來與她有所關聯,她聽到一半的時候,眼睛再也合不上,驚訝地聽著魏國強平靜敘述。直到最後才說一句:「那是拜你所賜。」


  「是的。我當年年少輕狂,以為紮根農村再也回不了家,就與你母親談起戀愛。本來一切順利,但有一天她失足掉落河裡,差點兒淹死,救上來后高燒一個月,瘋了。看到含辛茹苦養大的女兒發瘋,老爺子也差點發瘋。我也差點發瘋。我與老爺子相依為命幾天,等老爺子平靜下來,他趕我逃走,趕我回家考大學,他說瘋女人是個無底洞,他不願拉一個替死鬼。我承認我當時自私,我逃走了……」


  「你逃走的時候知不知道有我了?」


  「不知道。」


  「知道了會怎麼樣?」


  魏國強陷入沉默。良久,才道:「看過她和她媽那樣子,我會逼她去打胎。」


  安迪不禁打了個冷顫,但她堅持問下去:「然後呢?然後你們怎麼走到一處了?」


  「得知你媽懷孕,老爺子只能出門來找我。那時候出趟門不容易,沒錢,吃飯要憑各種票,他一個不通俗務的人含辛茹苦一路乞討,憑著有限線索一路打聽,找到已經讀大學的我,基本上是百病纏身,氣息奄奄了。等他出院,我債台高築。我給他找了個學校打掃的工作暫時棲身,他堅持改名換姓,做臨時工攢回家路費。改名換姓的原因是他被斗怕了,寧可在全都不認識他的地方當個失憶的人。從那時起,他再次接觸紙筆,撿起從未放棄過的繪畫。而他的繪畫風格中注入許多匪夷所思的元素,令人眼前一亮。他那時畫了那幅我送你的畫,天天看天天嘆息。但此後再沒畫過類似的。那時候起,他總算嘗到作為一個人的尊嚴,有人肯正眼看他。然而他不是學院派,依然只是個會畫畫的臨時工,依然沒錢。等攢足路費,偷偷回去老家黛山縣的一個村子,他妻子已經過世,女兒不知下落。他不敢久留,回來了,繼續跟著我,在大學做臨時工。他什麼都不懂,只知道畫畫,樂在其中。後來還是我拿著他的畫請專家鑒賞,請人捧場,慢慢才熱了起來。也意味著有點錢了。於是他和我再次悄悄潛回去一趟找人,我們不敢聲張,只敢悄悄打聽,老爺子怕好不容易得到尊嚴的身份被暴露。聽說你媽媽當年是從山村流落到幾十公裡外的縣城,已經死了。我們以為你也死了,那時錢也花完了,就沒再尋找。那時候起,那幅畫就被老爺子收了起來,他不敢再看,他說自己是個罪人。等我確證你的消息,告訴他你很好,他讓我不要再找你,他和我都無顏見你。他昨晚被罪惡感壓垮了。」


  安迪聽得一條眉毛高,一條眉毛低,滿臉不置信,但也滿臉驚愕。魏國強說得太簡單,而那麼簡單的故事有許多不可思議的情節需要放到那個時代的背景下才能好好理解。安迪雖然看過那些書,但看的時候事不關己,她看得生吞活剝,此時書到用時,她需要好好翻閱記憶內存才能辨識真偽。她愣了好一會兒,才道:「你坐著,我回家一趟,取畫給你。」


  「我陪你一起去。」


  「謝絕。讓你知道我工作單位,你已經鬧得我雞犬不寧。」


  「我查得到。」


  「你查是你的事,我引狼入室是我的事。等著。」


  安迪獨自出門打車回家拿到那幅畫,打電話讓助理下來幫拿上去交給魏國強,自己說什麼都不肯上樓再見魏國強,坐在附近的咖啡店裡,直等助理打電話通知她人已離開,她才回辦公室。她時不時地抓起手機,可又黯然放下,她下意識地想打電話跟奇點訴說這兒發生的怪事,可她管住了自己的手,她還是自己考證吧。


  奇點也已不堪重壓。所有與何家女人接觸的男人都不堪重壓,活得生不如死。她該遠離奇點,放奇點一條生路。


  若是魏國強所述屬實,她何忍陷奇點於同樣境地,她於心何安。


  下午時候,奇點發來一個郵件,他在鄉下籌建的工廠遇到一些政策性的問題,他需要趕去解決。安迪如常地回一封郵件,心裡雖然在想,過去,他是親口打電話跟她說一聲的。那就這樣吧,對大家都好。


  邱瑩瑩收到一張匯單。這年頭凡跟著潮流走的人都用民間快遞,比如邱瑩瑩管理的網購生意就天天用民間快遞發貨,那些快遞員管接管送,服務周到。這年頭,大約也就邱父那樣生活在落後小城鎮,又生活在邊緣地位的人才會跑郵局發包裹。邱瑩瑩不知發來的是什麼東西,她只知道十來天前收到爸爸發來的一個簡訊,通知她等著收包裹。她趁中午吃飯時間衝去郵局,領來一隻紙箱,紙箱裡面的東西有點兒分量,邱瑩瑩估計有十來斤。


  邱瑩瑩不顧郵局人多眼雜,當場在大廳里將紙箱打開,頓時,一股美妙的香氣撲鼻而來。自製手工臘腸和臘肉,老家的特產,邱瑩瑩的最愛。邱瑩瑩恨不得繞紙箱子跳三圈原始部落舞以示慶祝,她彷彿已聞到今晚油光水滑的臘肉飯的濃香。但邱瑩瑩懂得爸爸的章法,她鑽進紙箱細細搜索,果然在箱壁一張顏色有點不同的牛皮紙下面找到一封家書。郵局包裹不讓寄信,邱家自有祖傳妙方。


  家書當然是憑著文化知識走出山村的邱父所寫。邱父簡單描述了家中遭遇的幾場大雪,以及家庭成員各自安好,就是叮囑邱瑩瑩不可為了省錢而過於小氣,讓大城市的人看不起。既然做了城市人,說話做人就得跟城市人學。錢不夠用一定及時來電家裡,切不可問人借錢,借錢者氣短,遭人鄙視……。邱瑩瑩一邊看,一邊偷偷伸舌頭做鬼臉,一如在家時候,爸爸在前面說,她躲在爸爸寬闊的肩背後面張牙舞爪。等看到最後,邱瑩瑩終於爆笑了,爸爸說,臘腸和臘肉不得獨佔,一定送與室友分享,如此做人才能大方體面,備受眾人推崇。爆笑完畢,邱瑩瑩很大方地扔了紙箱,但很不體面地背起一塑料袋的臘腸臘肉回去咖啡店。


  賣咖啡豆的店子,自然是不允許有異香奪味,因此邱瑩瑩將臘腸臘肉包紮得嚴嚴實實,扔進收銀台下。可是,就有人長了一隻狗鼻子。那是一個長得豆芽菜似的年輕男子,戴一副眼鏡,大冷天的只穿了一件毛衣一件夾克,因此那隻靈敏的鼻子凍成一種半透明的紅色。該男一進門就問哪種咖啡的勁大,他就要買勁大的咖啡。正好店長不在,邱瑩瑩就挑出一勺義大利調配咖啡豆子給該男看,「這種,又苦又來勁,連噴出來的香氣都振奮精神。」順手,邱瑩瑩遞一個紙巾盒給該男。


  該男羞澀地扯了一張紙巾對付鼻子,再問:「十二個人吃睡在公司趕一個項目,春節前交貨,你看大約要多少咖啡才夠?」


  「IT的吧?先買三磅,我給你磨成粉,省得你們還得抽時間磨。咖啡放久了不香,尤其是磨成粉的。等喝完上淘寶,這個地址,很方便,省得跑出來路上浪費時間。」


  「好。」


  邱瑩瑩等了半天沒下文,只等來一張信用卡。她便刷卡磨豆地忙開了。但過會兒就發現不對,她轉頭看見那男的圍著收銀台頭頭轉。「咦,你幹什麼?」


  「我怎麼聞到臘腸臘肉的香味呢?還是我老家的味道。」


  「哈哈,你的鼻子裝雷達了,真靈。我剛從郵局取來的臘腸臘肉呢。你老家哪兒的?」


  「老家地名有點生僻,我寫給你看。」該男顯然性格認真,可惜他寫出來的字猶如蚯蚓過境,歪歪扭扭。


  邱瑩瑩一看,「啊,隔壁市,我們差不多是老鄉了。你等等,我做完這些抽一條臘腸給你帶走。我家寄來的也不多,我還得分別人,只能送你一條。」


  「可是我春節前連回家燒飯吃的時間都沒有,春節倒是可以回來家吃去了。鬱悶的,謝謝你,心領了。」


  邱瑩瑩見該男一臉為難,便爽快地道:「那就不給你了,要不然跟戒煙的人身邊放一支雪茄一樣,多折磨人。留個名片啊,下回淘寶下單的時候我就知道是老鄉了。」


  該男出去的時候,正好店長回來。店長等門合上就道:「這幾天感冒的真多,又是一個。剛才出去的肯定是光棍男,而且沒女朋友,沒人監督洗澡,一股人味。」


  邱瑩瑩聽了大笑,這麼好的鼻子,原來是個燈下黑,聞不到自己的臭味。她仔細看名片,這個人叫應勤,居然是家挺有名IT公司的工程師。真看不出來。


  時近聖誕,店裡生意一票接著一票,邱瑩瑩的心卻早飛遠了,她恨不得立刻回家燒臘肉飯。


  安迪一個人關在辦公室里,將魏國強的話整理成文字。只是看來看去不太相信,無論情節還是背景都太匪夷所思。於是她上網查那個時代農村的經濟情況,和農民個人收入狀況,看何雲禮究竟能窮成啥樣,才必須通過要飯才九死一生地找到魏國強。等她查到那個時期農村一個壯勞力一天賺一個工分,一個工分大約值一張郵票,差不多八分錢的時候,驚住了。但作為一個數據癖,她又查了那時候的物價,查完,對魏國強的話信了幾分。


  然而,真的可信嗎?若是魏國強處心積慮編出來的呢。安迪相信,以魏國強的水平,編出一段合情合理的經歷,完全可以騙得過她。而且,即使信又如何,再相信,也無法改變她的幼年和童年。安迪猶豫了一下,將所有文字記錄刪除。也好,消除一段恨。但未必需要增添一段愛。


  依然無心於工作,不時一個走神,就想到奇點,不等下班就早早走了。


  只是,去哪兒呢,去哪兒呢,去哪兒呢。從來日子過得充實忙碌,此時忽然不知道該幹什麼,也什麼都不想干。手機倒是此起彼伏地響起,有關雎爾很體貼地說她今天打算跟領導說不加班,想約安迪一起吃飯,安迪拒絕了,她不想強打精神。有譚宗明來電問工作,安迪說今天沒心情,譚宗明驚了,但譚宗明以為與魏國強有關。還有,也都是跟工作有關的,安迪索性關了電話。她逛入一家電影院,買了一包爆米花,隨便選一個放映廳買票入場。


  人很少,安迪依然選了最遠離人群的前排位置。燈暗了,伴隨著配樂響起,安迪便開始發獃。彷彿在家發獃是罪過,帶電影院對著熱熱鬧鬧地銀屏轟轟烈烈地發獃,便是正確。從來,心情不好時,安迪都是鑽進電影院轟轟烈烈地發獃。然而這回不一樣,這一回她莫名地心酸,竟然忍不住掉下眼淚。


  但等意識到自己落淚,安迪連忙拿出紙巾擦乾,下意識地觀察一下周圍,見沒人留意她,她才放心。但再也坐不安穩,只得低頭離開。她從來不敢當眾流淚,流淚便意味著軟弱,意味著屈服,也意味著別人可以趁虛而入,欺負於她。她無可仗恃,唯有天天憋緊一口氣護住真身,是虛張聲勢也好,是冷酷無情也好,這是她的需求。她即使再好記憶,也記不得上次哭泣是何年何月了。


  坐進車子,再一次問,去哪兒呢。街頭到處都是璀璨的聖誕燈飾,哪家店面都彷彿是理想國的入口,可安迪全無興趣。她游遊盪盪,最終還是回到歡樂頌。她不知該去哪裡。她真是個無比無趣的人。


  22樓,這幾天傍晚,照例是樊勝美的侄子雷雷精力旺盛地竄進竄出。安迪走出電梯便被雷雷撞了一頭,然後聞到一股奇異的香氣。邱瑩瑩被雷雷的一聲喊引出來,一看見安迪就笑道:「安迪,你別走,我爸寄來的臘腸臘肉,每人一份。」


  安迪恨不得先鑽進2201,取來墨鏡戴上,可來不及了,邱瑩瑩行動迅速抓了一包東西出來,「安迪,我們自家做的,可香了,絕對獨家祖傳秘方……呃,你怎麼了?」


  「謝謝,替我謝謝你爸爸媽媽。今天心情不好,我跟魏兄分手了。」


  「啊,為什麼?」


  「我不好。別問了,好嗎?」


  「好,不問。但哭是對的,別忍著,哭出來心裡會舒服許多,我剛經歷過,有豐富經驗。還有最好有人陪著,這個時候最怕一個人。要不我端臘肉飯到你那兒一起吃吧。」


  安迪不禁想到邱瑩瑩當初一個人待得發慌,絕望地聽那種打雞血的成功學VCD,她想到剛才她一個人在電影院莫名其妙地落淚,真怕自己也失常,趕緊道:「好,歡迎,非常歡迎。」


  邱瑩瑩想不到安迪說出非常歡迎,她心裡好高興,總覺得安迪高高在上,這回看來她被安迪認同了。她趕緊回屋,端了電飯煲跟安迪進2201。


  安迪進卧室換衣服,不經意看到床頭櫃放著異物。她走過去一看,是房門鑰匙和門卡,以及下面壓的一張紙條。紙條是奇點所留,但上面只寫了個「安迪:」,以及奇點的署名,便別無其他。但安迪自認讀懂了,好吧,總算獲得確認。她換好衣服出去,邱瑩瑩已經盛好了飯。


  自家手工土豬臘腸臘肉飯奇香撲鼻,安迪悶頭替邱瑩瑩吃掉一半,吃得邱瑩瑩嚇壞了,奪走安迪手中的飯碗。「你起碼吃半斤多的飯了,男生也沒這麼大飯量,聽我的,別吃了,把胃撐壞就麻煩了。」


  「是真的好吃。」


  「真好吃也不能讓你吃了,會吃壞的。這要讓樊姐看見得捶胸頓足了,她基本上不吃晚飯,說晚上吃下去的東西最長肉,每次看見我吃晚飯她就臉色碧綠,哈哈。樊姐後天送她爸媽回老家,王柏川開車送他們。我打算後天一早也去醫院幫忙,幫樊姐把人扛到車上。你去嗎?要沒事也去走走,特別是周末,別悶在家裡。」


  安迪想不到邱瑩瑩積極主動地替她找事做,非常自來熟。「我看看,應該有時間。」但有點費勁地轉動腦袋想了會兒,「周末似乎全沒事。他們是周末兩天來回嗎?要不我也開車跟去,他們可能一輛車不夠坐。」


  「如果這樣,我也要跟去,一路跟你說話解悶,聽說一個人開車最愛睡著了。啊,我們把小關也叫去吧,我這就給他們打電話。」


  安迪驚詫地看著邱瑩瑩迅速地自說自話,與樊勝美和關雎爾商量去樊家的事。她今天什麼都懶得想了,由得邱瑩瑩亂七八糟鬧哄哄地安排。她才洗完飯碗,邱瑩瑩就開心地「耶」了一聲,「都同意,一起去。安迪,樊姐說她好謝謝你,她本來正愁呢,後座要放她爸爸一個人躺著,前面三個人坐一個位置好像不行,再加你一輛車正好。」


  「你乾脆再跟小樊說一聲,我給她弄輛保姆車,她爸可以在後面舒服地平躺。不過得讓王柏川開,那種車我不適應。」


  「嘔耶!安迪你怎麼失戀也失得比我冷靜啊。」


  安迪瞠目結舌,哭笑不得地看著邱瑩瑩再度向樊勝美報喜。她不禁想到,昨晚曲筱綃失戀是在趙醫生微博大鬧天宮,似乎還真是她最冷靜。這真不知是好事壞事。


  有人敲門,是關雎爾下班聽樊母說大家都在2201,就過來了。關雎爾與邱瑩瑩不同,她以靜制動,小心觀察了安迪的神情,但絕口不提早上安迪跟她說起過的事。「我們要不要搜搜樊姐的家鄉有些什麼好吃的,我們到了一起去吃。」


  「好辦法,我們做一份攻略,不僅找吃的,還有訂住的地方。再看看沿路有沒有風景,回家路上順便還可以拐過去玩兩個小時。」剛打完電話的邱瑩瑩立刻插嘴,她最愛玩了。「我去拿電腦,關,我把你的也背來。我們分頭搜索。」


  關雎爾一把揪住邱瑩瑩,「安迪這兒有兩台電腦呢,夠用了。」


  「你們用台式機,配印表機。住的地方我來訂,吃的玩的你們找,我這個路盲到時候跟你們走。」


  邱瑩瑩笑道:「住的地方也不能你找,你太富,找的地方我們肯定住不起。嗯,我看看有沒有連鎖經濟型酒店,我們三個AA。」


  安迪不做反對,乾脆全部交給邱瑩瑩和關雎爾把關,她自己調出google地圖亂看。依然心神不定,但比白天已經好了許多,她看看鑽在台式機面前的兩位朋友,心中非常感激。在地圖上漫無目的遊盪著,忽然看到佔地很廣闊的熟悉的公司,她一轉念就想到,對了,包奕凡就是樊勝美老家的土著,那麼她更不用操心,真遇到問題打電話找這位大少。


  邱瑩瑩在網上尋找攻略,不時還得與關雎爾唱個反調,因關雎爾做什麼都要打個余量,比如說找哪個高速休息區吃飯歇息的問題,邱瑩瑩的意見是什麼時候餓了什麼時候下去吃,關雎爾卻說兩車有老有小,一定要控制好休息節奏。兩人吵吵鬧鬧的,誰也不服誰,而安迪則是你們隨便,我都同意。恰好,曲筱綃的電話進來,找邱瑩瑩。


  「臭瑩瑩,你昨晚對不起老子,今晚又死哪兒去了?」


  「死筱綃,老子在安迪家,有种放馬過來。」


  曲筱綃「吧嗒」一下掛斷,很快傳來敲門聲。邱瑩瑩歡叫一聲:「我去開,你們都看著。」便一個箭步竄過去門邊,但站到門角,扭扭捏捏地問一句:「是死筱綃嗎?」


  「死你個頭,老子鬱悶。快開!」


  邱瑩瑩做個噤聲的動作,偷偷將門慢慢打開。外面的曲筱綃早不耐煩了,猛地擠進來,邱瑩瑩便大喊一聲「曲筱綃」,嚇得曲筱綃一個激靈,便又一個不慎,被邱瑩瑩熊抱了。但曲筱綃迅速反客為主,在邱瑩瑩臉上左右親一口,嘔得邱瑩瑩落花流水而逃。曲筱綃得意地叉腰道:「切,不給你露一手,你都不知道老子文武雙全。」


  關雎爾在旁邊中肯地做個評論:「實在人裝不了流氓,一遇上真流氓就吃癟。」


  曲筱綃道:「你們都不知道老子號稱黃金聖鬥士,臭瑩瑩算你運氣,一出山便知天高地厚。」


  邱瑩瑩在客衛裡面對著鏡子擦臉上的口紅印,聞言道:「你就是個床上的黃金聖鬥士,切。」


  曲筱綃一臉鬱悶而來,至此忍不住眼睛亂轉,笑了,「裡面真是臭瑩瑩?嘴皮子非常了得。」


  關雎爾再次做出中肯評論:「教會高徒,氣死師傅。」


  曲筱綃道:「悶聲不響裝淑女的人最壞了,盡佔小便宜。」


  關雎爾道:「天不生淑女,萬古如長夜。」


  曲筱綃一聽急了,「嘿,小關,你不聲不響,難道在偷看趙醫生微博?你們為什麼一個調門?」


  安迪這才插嘴:「小曲,不可以誣陷。小關那句的原話是『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曾經被趙醫生在微博引用,但並不是趙醫生髮明。」


  此話正中曲筱綃這幾天的痛處,「你們好好說話會死嗎?為什麼非要引用死人們說過的話呢?你們的嘴巴不能說自己的話嗎?」


  「啐,這個師傅不要認了,語文里的引經據典被你糟蹋成什麼了啊,還留學生呢。」邱瑩瑩從客衛出來,徑直奔回電腦前,繼續剛才的作業。「我們後天護送樊姐爸爸回老家,要做攻略,不跟你歪纏了。」


  曲筱綃一再被諷刺,更急,「你們知道什麼叫鸚鵡學舌?懂嗎懂嗎?」


  關雎爾也不冷靜了,「你知道什麼叫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曲筱綃發現自己一急給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她當然不肯承認,「說人話,說活人話,嘴巴長自己臉上,說自己的話,你們會嗎,會嗎,會嗎?」


  「都是進化人類,又不是山上剛跑下來的那頭,誰都會說人話。別鬧了,昨晚在人微博上還沒鬧夠嗎。」安迪道。


  「我失戀,你們都這麼沒同情心,真是人嗎?」


  邱瑩瑩道:「有什麼稀奇的,我也剛失戀過。」


  關雎爾更是道:「我還可憐沒人愛呢。小曲,就你這種態度,失戀了拿別人折騰,誰接近誰倒霉,誰敢關心你。」


  「你們孤立我,去樊大姐老家也不帶上我。反正你們就是對我不好。我真可憐,今晚請客戶吃飯,那死鬼客戶竟然赤裸裸地說他晚上要玩那種帶色的夜店,真拿我當死人嗎。我都忍氣吞聲一晚上了,你們還都不愛我。」


  「請教師傅,你跟客戶說話和跟我們說話一樣的嗎?我要這麼跟客戶說話,會被客戶拍死的。為什麼?」


  「你們這是沒看見過我跟我爸媽說話態度,我跟你們好才跟你們這麼說話。啊……你們都沒同情心!」曲筱綃終於忍不住尖叫了。


  大家紛紛照顧好自己的耳朵,等魔音止歇,邱瑩瑩才道:「好像還真是的,你上回那頓飯都沒給你爸媽好臉色。」


  關雎爾忍不住道:「我還是申請客戶待遇。」


  「你們都是壞人。走吧,我請你們吃碳烤生蚝去,我今天哪兒都不想去,只想跟你們在一起。你們看,我多好。」


  「不高興去,太冷,安迪家溫暖。」邱瑩瑩今晚吃得很飽,沒興趣,不願生蚝的味道埋沒她的臘肉味。


  「就在隔壁小區後面啊,很近,走過去就行。陪陪我吧。」


  「我陪你去。反正我沒事做。」安迪拿起超長的羽絨服,「你們儘管在我家待著。」


  最終,四個人全套上溫暖的羽絨服,冒著寒風去吃碳烤生蚝去了。曲筱綃不痛快,叫了半打啤酒。安迪順手拿兩瓶放自己面前,兩人對喝。邱瑩瑩看著不好,在手機上打了字給關雎爾看,「她倆都剛失戀」。關雎爾點點頭,愁眉苦臉看著這兩位對喝。當著店裡那麼多的人,那麼擠的位置,邱瑩瑩想勸,但被關雎爾攔住,她只好搶來兩瓶,幫兩個失戀的人分憂解難。


  曲筱綃這才得知安迪也失戀,她頓時如見親人,推心置腹地道:「既然你們分了,我跟你說幾句大實話,小關小邱你們也聽著。那麼多男人,你一眼只看中那一個,為什麼呢?我看你們這些讀書讀壞腦子的都被什麼相知相識啊心有靈犀啊給騙了,那是做好朋友的條件。男人發展成男朋友,條件只有一個,你猛一看見他,心裡就生出性衝動。夠格做男朋友的,才可以加上什麼心有靈犀啊門當戶對啊人好錢多啊這些條件,發展成老公。你們呢,這些書讀壞腦袋的都先裝聖女,只看老公條件,好像想想性衝動都是罪過。那叫……」


  「捨本逐末。」關雎爾替曲筱綃補充。


  「對。所以安迪我早就不看好你們,你跟魏大哥在一起都不見你去抱抱他親親他貼著他不放,你們怎麼混得下去。你們這叫相敬如冰,冰塊的冰,那是我爸媽那年紀才玩的套路。說明魏大哥在你面前沒性魅力。小邱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邱瑩瑩喝了口酒,「人品最要緊,我看。其次才是你說的。」


  「廢話,人品當然是最要緊,跟誰交往,第一要看的是人品,有人品才有接下來的事。」


  安迪這才道:「我總結一下,找男朋友直至結婚的一般程序是:在人品的基礎上,首先是強烈身體交流的需求,然後發展出思想交流的需求。走完這些程序,可以結婚了。」


  曲筱綃愣了一會兒,舉杯與安迪碰了一下,「對,算你總結得對。但有話好好說,可以嗎,幹嘛酸文假醋的?」


  安迪再看關雎爾與邱瑩瑩,「你們同意嗎?」


  「好像是的。應該是。」邱瑩瑩根據自己的經驗表示肯定。


  關雎爾不禁想到似乎在追求她的林師兄,以及明顯就在追求她的李朝生,還有趙醫生,如果按照曲氏愛情原則……關雎爾的臉紅了,難道她真的不知不覺中對趙醫生有那個衝動了嗎?曲筱綃見此奇道:「小關,看上誰了?幹嘛臉紅?」


  安迪看關雎爾一眼,連忙接了話頭,「小曲,如果按照你的原則,我明白一件事了。那麼說明我這回分手是對的,不應遺憾,但很難過。」


  「早應該來請教我,我身經百戰。你們早先都去請教樊大姐,找錯人。她是找人結婚,我是找人談戀愛,談出愛了再結婚,原則性的不一樣。奶奶的,我這回竟然折在趙醫生手裡,真不甘心。你們怎麼分手?沒激情沒慾望?」


  安迪想了會兒:「我有問題,沒慾望。」


  「你沒問題,你對魏大哥沒慾望是對的。你要是自身條件差點兒,要錢沒錢要美貌沒美貌的話,沒準再看魏大哥可能偉岸不少,說白了,金錢地位能增添性感。喝酒,該你再喝多點兒,喝多了話多,我再替你分析。你也替我分析為什麼趙醫生不理我。」


  安迪非常不願接受曲筱綃的說法,此時她兩瓶啤酒下去,伸手又叫了半打。「在我眼裡他非常有魅力,他的見識讓他整個人熠熠生輝。性感未必僅僅是肌肉和美貌。關鍵問題是我,我冷淡。」


  曲筱綃道:「沒人會冷淡,不是沒找對人,就是得去找心理醫生。我為什麼,你怎麼不幫我分析。」


  安迪道:「臭文化人眼裡的性感需要點兒文化點綴,以顯得他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於人民的人。」


  「那不是裝B嗎?」


  「你可以說是,但你捫心自問,你為什麼對趙醫生念念不忘,按說姚濱有肌肉有美貌一點兒不差,你還不是看中趙醫生身上的那點兒文化點綴嗎。」


  關雎爾心驚肉跳地旁聽,尤其是安迪與曲筱綃兩人就趙醫生展開討論,她聽得恨不得也搶一瓶啤酒來喝。她聽到這兒忍不住想說出自己的感受,對,肌肉發達得青蛙一樣的男人未必性感,她就是喜歡帶著文化飾環的趙醫生。可四個人當中,就她不能將心事公開說出來。


  邱瑩瑩則是一拍桌子,道:「什麼都甭說了,曲筱綃,我給你指一條陽關大道,趕緊去讀個MBA或者EMBA,長點兒知識。按說你還是留學回來的,可看上去比我們幾個土鱉草包多了。你看安迪,剛回來時候說話還不囫圇,動不動就啞了,拚命眨眼睛也想不出詞兒,現在說話多利索,人家那是一天至少一本書,看了還寫微博讀書心得。我就不要求你自覺了,花一摞錢買人管著你讀書,肯定行。」


  「為了看書,不用讀什麼MBA,我書架上都是書,儘管來借。就怕小曲很快忘了趙醫生,看書還哪來動力。」


  「恥辱啊。人可以忘,老子這輩子都沒受過這麼大的恥辱,不會忘。」


  關雎爾這才問了一句:「上次給你下載的書,看完沒有?」


  曲筱綃一頭扎進臂彎里,「我喝多了,沒聽見。」


  眾人看著都笑,連安迪也笑出聲來。曲筱綃立馬抬頭反抗,「安迪,我給你找個肌肉男,包我身上。你太正經,不,太理性,需要找個肉彈開竅。」


  安迪道:「我打算春節飛一趟美國,找心理醫生諮詢。肉彈還是免了,想想都有心理障礙。」


  邱瑩瑩哈哈笑道:「先試試肉彈,如果肉彈靈光,可以省了來回機票費和諮詢費。」


  「連魏兄都沒讓我開竅,別人誰還有那能耐。」


  曲筱綃笑道:「他不行,他不行,要不我跟你一起春節去夏威夷,或者邁阿密,哇……」


  關雎爾卻是惻然,她明白,安迪才不會去找別的男人,安迪心裡愛著魏兄。究竟出了什麼事,安迪需要看心理醫生?關雎爾真替安迪著急。


  整整一打啤酒喝完,四個女孩在關雎爾的指揮下,歪歪斜斜地回家。鬧了一晚上,安迪想出一個結果,那就是看心理醫生,解決她的心理障礙。而關雎爾則是跟到安迪家裡,要了一本看上去好玩的小說,即使她醉眼朦朧都願意看上好幾段的小說。關雎爾明確地將林師兄從候補名單上劃掉了,但留下李朝生。唯獨邱瑩瑩醉醺醺地跟關雎爾說,這麼大的海市,不知道有哪個好男孩會追求她,真悲傷。邱瑩瑩還問關雎爾,她能對追求她的人有什麼性感啊美貌啊之類的奢侈要求嗎?關雎爾無言以對,這世界真殘酷。


  周六清早,歡樂頌22樓全體就集中在醫院停車場。關雎爾與曲筱綃都還沒全醒,曲筱綃坐在安迪車裡假寐,乾脆就沒出來,關雎爾還想著要幫忙一起扛樊父,就睡眼朦朧地找地兒靠。她先找到身邊的安迪,可惜安迪不大喜歡別人碰到,把她轉手給了邱瑩瑩。邱瑩瑩正凍著,關雎爾靠上來正好給她擋了風。


  很快,王柏川作為主力,推著樊父的活動床出來了。樊勝美在前面掌握方向,而樊母領著雷雷在後面緊緊跟上。安迪輕道:「趙醫生也在,他倒是熱心。」關雎爾一聽,立馬完全清醒,順著安迪的指點看過去。果然是趙醫生,而穿著白大褂的趙醫生更加英俊。連邱瑩瑩都不由自主地道:「難怪小曲神魂顛倒。」


  安迪見趙醫生走近,就指指車裡。趙醫生原本微笑的,但往車裡一看,立刻與樊勝美說聲「一路保重」,沖安迪抱抱拳,轉身就逃。邱瑩瑩哈哈大笑,「小曲神了,趙醫生這麼怕她。」


  樊勝美不明所以,趕緊在後面大聲感謝。這邊,22樓的姑娘們與王柏川一起,將樊父七手八腳地扛上了車。這才由樊母出馬,給樊父蓋上被子,收拾好枕頭,拉開手腳,讓躺得舒舒服服。期間,樊父微微睜開眼睛,但還沒睜開就又閉起來。樊勝美這才有時間跟外面的姐妹們表示感謝。


  邱瑩瑩忍不住問:「你怎麼認識趙醫生的?」


  「哎呀,忘了喊小曲。是小曲朋友啊,趙醫生一直很照顧,經常過來看看我爸。他今天是特意過來看我們辦出院手續。」


  大家一起捂嘴笑。邱瑩瑩心直口快告訴樊勝美,曲筱綃與趙醫生的最新關係。樊勝美想到剛才趙醫生落荒而逃,也忍不住笑,曲筱綃這傢伙的火力果然很猛。


  王柏川卻是忍不住圍著安迪的車子看,等看到車尾的牌子,不由得笑了,「真低調,可誰看不出這是M3啊。」


  「所以這叫走調。你走前面引路,但願我不會跟丟。」


  樊勝美走過來,找安迪耳語:「等下如果我媽問起我手中的錢,請你幫我回答你在幫我投資操作。」


  安迪一口答應。雖然心中並不清楚樊勝美的安排。那邊,王柏川已經打開車門等樊勝美上車。大家看著樊勝美轉身裊娜地走過去,與王柏川擦肩而過,嫵媚一笑,又與姐妹們回眸一笑,才穩穩地坐進駕駛位。外面看著的安迪邱瑩瑩關雎爾都為她放下一顆心。雖然這段日子以來,樊勝美瘦了好多,瘦得太陽穴那邊的皮膚都看得出青筋,可她到底是走過來了。


  邱瑩瑩坐進車子,見曲筱綃被他們吵醒,微微睜眼,就不懷好意地道:「剛才趙醫生一起送出來呢,我看見趙醫生了。」


  「什麼?他今天上班?」曲筱綃立刻整張臉趴到車窗上,可此時趙醫生早逃得不見蹤影。


  「趙醫生一聽說你在,拔腿就溜。哈哈,滑稽死了。」


  邱瑩瑩本想嘲笑一下曲筱綃,曲筱綃聽了卻眉飛色舞了,「OK,好現象,說明他心裡放不下我。要不然,他應該當我透明。嘿,回家有事幹了。我先好好讀書。」曲筱綃說到做到,果然摸出IPAD一路看書,非常清靜。


  車廂里其他三個都無言以對,都摸不透曲筱綃那獨特的邏輯。


  一行兩輛車你追我趕地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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