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在22樓,周一的清晨永遠是最痛苦的清晨。可是,總有例外。
比如樊勝美,她用一個周日的時間消化周六的宿醉,因此周一清晨可以靚麗起身。尤其,有簇新愛馬仕圍巾映襯,她的眼睛里看不見困意。
周一,是邱瑩瑩走上新工作崗位的第一天。今天,她將不遲到擺在首位,幾乎與樊勝美一同起床,一同出發。當然,她的新工作雖然有工作服,她還是請求樊勝美幫她搭配了第一天的著裝。看著樊勝美的新圍巾在她眼前流光溢彩,她好生羨慕,忍不住伸手輕輕碰觸那不像是真絲的東西。「樊姐,你很快就會搬走吧。」
「為什麼?怎麼問出這個問題來了?」
「因為你同學好有錢,而且捨得為你花錢,他一定很愛你,恨不得早日買房子跟你結婚呢。」
樊勝美啞口無言,但隨即笑道:「誰捨得那麼早結婚呢,對女孩子而言,談戀愛是最矜貴的時期,一定要想辦法把這段時間延長,好好享受。」
邱瑩瑩嘆服,將樊勝美的這句話牢牢記在心裡。
等關雎爾掙扎著玩累了的身軀起床的時候,兩位室友都已出門。
這個周一,曲筱綃的公司開始走上正常運營軌道。她作為總經理,當然有不按作息時間上班的權利,尤其是誰都知道她是太子女,誰都不指望她真正做事。大家,包括她的父母,都認為,正常情況下,曲筱綃應該上班遲到。然而,曲筱綃心中有所圖,因此她不正常了。她所圖的很簡單:她要有別於她的兩位同父異母哥哥,從行為上,到能不能靠自己本事賺錢這件事上,她要與兩位哥哥之間形成極端反差。
曲筱綃的早起過程設計得很簡單,鬧鐘鬧醒,做咖啡,洗漱,喝咖啡同時吹頭髮,化妝穿衣,出門時候扔下一屋子的亂,交給鐘點工處理。但現實與設計總是有一點兒差距,曲筱綃出門時候打開手機,調出惦念了好幾天的那個手機號碼。但她依然沒給那個號碼打電話,而是發去一條簡訊:趙醫生,我是小曲。我的腳傷好了許多,可以下地走路。果然,你是對的。但依然行動不便。再次感謝。
在曲筱綃的世界里,天下誰人不識君。她的手機難得發出如此一本正經地簡訊,正常情況下應該很快收到回信。可這個周一是個不正常的日子,曲筱綃一直到了公司所在的大樓,在大樓下面買了早餐,直等坐到她的總經理室里,才終於收到慢吞吞的一個回復:請問您是哪位?
曲筱綃對著六個字發出一聲哀鳴:蒼天哪!居然那個人沒有記住她曲筱綃。曲筱綃的自尊心受到嚴重打擊,她迅速在手機上寫下無數說明,解釋她究竟是誰,她的腳究竟是怎麼回事。可等待發送時候,她眼珠子一轉,鎮定了下來。妖精是什麼?妖精就是不走尋常路。她手指一送,將辛辛苦苦打的字擦了,推倒重來:哦,一言難盡。請問趙醫生下午幾點下班,我趕在之前過去找你說明。
這一回,趙醫生迅速回復了下班時間。曲筱綃彈著手機大笑,這就叫好奇心殺死貓啊。以後你還敢說不認識小曲?哼,永遠沒有機會!
22樓以往最正常的人,這個周一的早上成了最不正常的人。安迪正常時間起床,但鑽進洗手間就發現大問題:斷水。立刻,她聰明的腦袋裡便調出許多有關犯罪現場的內存。最要命的是罪犯進屋前先偷偷斷電斷水,趁主人出門檢修的當兒,下手。她當即行動起來,奔赴客廳,調出攝像頭一夜的攝像記錄查閱。果然不出所料,快進到半夜1:23分,走廊里反常地出現一個男人。安迪停止快進,仔細查看:只見一個男子在1:23出現在走廊,穿小格子棉布大褲衩,圓領短袖T恤,走路晃晃悠悠有恃無恐,直接走向電梯邊的工作間,安迪記得那個工作間水管盤旋,22樓所有房間的水管總閥都在那個工作間里。原來是那個男人乾的。但是他要做什麼?安迪無暇疑問,一個電話打給小區物業保安,尋求支援。
保安一聽問題嚴重,立刻上報值班領導,等值班領導披掛到來,時間已經過去好久。物業人員經驗豐富,一看就認定可能是2201漏水,樓下的人天黑貪方便,直接上來關水了事,因為小偷不可能穿得如此居家。安迪倒是願意接受這個解釋,如果真是她家漏水,她願意立即道歉。可跟著保安到2101敲開門,走出來的男主人完全與錄像中的人不同。問題就此開始嚴重了。誰,為什麼,要關掉安迪家的水閥。
安迪選擇了報警。可是她需要上班,譚宗明說有緊要事相商,她不等警察調查出結果,就匆匆告辭。
譚宗明公司的新項目上馬需要很繁複的審批程序,即便是譚宗明手眼通天,有些程序還是不可避免的。可譚宗明不願意等,他用一個禮拜天的時間與同行談下合作,徵用同行的整套牌照與人馬。安迪上班去一看,這倒挺好。索性在譚宗明與同行辦理交接的時段,她先帶兩個人過去實操聯手,熟悉國內的操作。這個工作與原來的大不相同,即使她這幾天還是模擬操作,她的上班時間還是因此忙碌不堪。警察打電話告訴她調查結果時,她正忙得不可開交。
原來,那關閥門男人是2102室房主,因為2202半夜漏水到樓下,男人被老婆一腳踢下床,半夢半醒之間關錯了閥門。安迪一聽鬆一口氣,趕緊打電話給2202的主心骨樊勝美,告知此事。樊勝美立刻想到昨天大家都趁休息天洗衣服,這種租屋衛生間的防水未必做得很好。恐怕衣服洗得多了,湯湯水水總有滲漏下去。
果然,很快,物業的電話也打到樊勝美的手機上。樊勝美當然說沒空,而且理直氣壯地說,2202什麼問題都沒有,整晚地上就是乾的,管道也都是正常的,怎麼可能漏水。打完物業的電話,樊勝美就分別給關雎爾與邱瑩瑩兩個發去電郵,統一口徑就是2202昨晚一點鐘早已睡得人事不知,不可能有漏水。既然沒有被抓現行,那麼就是沒有證據,她當然能賴則賴。邱瑩瑩很快回簡訊說明白,關雎爾直到中午休息時間才回電,問樊勝美會不會出事,這麼賴賬似乎不大好。
「昨天可能是我洗衣服時候漏下去的,我洗到一半時候累得趴在桌上打瞌睡,等驚醒過來去關洗衣機,看到地漏被頭髮和毛纖維堵住了,洗衣機放出來的水漫出來漏了一地,清理地漏后才又下水。如果……如果樓下找我們,我來承擔吧。」
「啊,是這樣。我想想啊……這樣吧,我們目前還是統一口徑,說跟我們無關。原因有兩個,首先,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如果太容易承認了,樓下弄不好會開出一長串的賠償單子,什麼去年失靈的衛生間浴霸前年翹起的地板都會讓你賠。可如果大家一口咬定不相干,要樓下拿出證據,樓下看著扯皮不容易,賠償單子就會適可而止。其次呢,既然衛生間這麼容易就漏水,我們又承認,那麼樓下當然會以種種辦法要求房東根治。衛生間撬地磚做防水什麼的肯定需要好幾天,期間我們無法使用洗手間,而工匠進進出出需要有我們的人請假盯著管著,我們誰請得出假呢。你說,是不是太麻煩?所以先否定了再說,只要我們以後用水時候留意著點兒,以後不再漏水就行了。」
「可是樓下會不會說,漏水,除了樓上往下漏,還能誰漏。」
「除非他們有證據,要不然說什麼都沒用。當然,如果你願意,現在就可以打電話向物業承認,我給你電話。」
關雎爾猶豫了會兒,道:「樊姐,能拖則拖吧,挺恐怖的。」
關雎爾隨即就給她媽去電話諮詢該怎麼辦,她媽覺得樊勝美的主意很好,看起來樊勝美是個狠角色。如果樓下來交涉,她媽讓關雎爾千萬不要出面,肯定不是對手,這幾天都還是找加班為借口,能躲則躲。關雎爾聽出媽媽這話的潛台詞是,讓狠角色樊勝美去應付吧。關雎爾覺得這麼做有點兒猥瑣,可是毫無疑問的,她這幾天真的又是天天需要加班到深夜。關雎爾只好安慰自己,事非得已,非她不仗義。
曲筱綃從中飯開始起,就在規劃晚上穿什麼衣服,噴什麼香水,化什麼妝,怎麼去見趙醫生,又怎麼將趙醫生騙出來一起吃一頓飯,她有無數方案保證趙醫生無法拒絕。可是老天不幫忙,一位中學同學介紹一個客戶給她。曲筱綃連忙與客戶通了電話,發覺對方已經在幾天前公告招標,她得知此事已經晚了。但是還好,距離規定的投標報名時間還有兩天。曲筱綃與爸爸一商量,事不宜遲,她得親自去一趟。不僅是去領取資格預審文本,還得高舉同學介紹的牌子,先與客戶做一番接觸。她比誰都懂得,所謂招標,所謂什麼公開招標,大多數只是走過場,她從小跟著父母耳濡目染,早已知道在開標評標之前,誰能中標已經桌面下面有了結果。因此,與客戶的事前接觸比什麼都來得重要。
在客戶與趙醫生之間,曲筱綃毫無懸念地選擇了前者。然而,她是不會顧此失彼的,她在忙亂地安排工作和出差之際,還能抽空給趙醫生髮去一條簡訊:趙醫生,還是我小曲。我有公務必須拖著病腿出差,下午無法去找你,非常非常抱歉失約了,等我出差回來一定好好彌補謝罪。她寫完簡訊就哈哈一笑,有人這麼主動提出欠債償還做冤大頭的嗎?但唯有如此特異,才能讓趙醫生記住世上有小曲這麼一個人,而且,嘻嘻,小曲看來是個堅強的吃苦耐勞的有禮有節的並不可怕的好姑娘。這一點,非常重要。唯有熟悉了好感了,才更容易將趙醫生騙出來一起吃頓飯。爸爸說過,生意能不能成,首要第一步是看能不能將對方請出來吃飯。只要能請出來吃飯,生意才能有個開局。她必須小心打好與趙醫生的開局第一仗。
邱瑩瑩等到上班一看,才知昨天前天臨時抱佛腳做的功課幾乎沒用。她即使可以背得出咖啡豆的所有產地,可當一顆豆子擺在她面前的時候,她絕看不出聞不出嘗不出那豆子是什麼品種,產自哪裡,用什麼辦法脫殼脫皮,又是用什麼辦法儲藏,最後是經過什麼程度的烘焙,烘焙后存放了多少天。當然,她更說不出那豆子的酸度、苦味、和香度究竟表現在什麼地方,至於均衡度啊堅果味可可啊前味后味啊,就更不要說了。而她發現,來店裡買咖啡的客戶要麼是開咖啡店的,要麼是咖啡愛好者,似乎個個人心中都有一本清晰明了的咖啡賬,第一天上班下來,邱瑩瑩真是一句話都不敢亂說,生怕將客人嚇跑了。
更恐怖的還有那些義大利、德國進口的咖啡機,一台就是幾千幾萬的,除了最簡單的摩卡壺,邱瑩瑩都不敢碰那些造型複雜的咖啡機。
店長一上來就扔給邱瑩瑩好幾本咖啡書,以及咖啡機說明書,讓邱瑩瑩自學,店長說,所有的咖啡豆都可以拿來品嘗,所有的知識都要自己對照著書找出來,對咖啡的認識需要靠自己用最直觀的感覺去觸摸,別人教不來。邱瑩瑩最先覺得免費嘗咖啡,而且是嘗好咖啡,那真是天上掉下來的大好事。但等到了下午,她知道自己錯了。香噴噴的工作未必對應香噴噴的心情,她在啃了那麼多苦澀的咖啡豆之後,對店裡最不入流的幾種標註明確的速溶咖啡油然生出無數份的好感來。
周一的晚上,2202隻有邱瑩瑩準時下班回家。而樊勝美則是被王柏川半路接走,一起去看辦公傢具了。
邱瑩瑩在一樓大堂就被女保安小鄭叫住,她一下就想到漏水的事兒,但她已經被樊勝美的郵件提醒,立刻進入裝傻1.0資料庫。「你回來了啊,我立刻通知我們物業的管道工跟2102,到你們房間看看究竟怎麼漏水的。」
「漏水?怎麼回事?我怎麼不知道?」
「是昨晚上你們漏水到2102,結果2102男人上來關了2201的水閥,這事兒鬧得警察都來了,結果查明是烏龍,問題出在你們房間。我們領導讓我看著你們什麼時候回家,你們雙方跟我們物業三方一起查看一下問題。」
「好好的怎麼會漏水?真的是漏水?還是樓下做了壞事在警察面前找借口?我們昨晚上怎麼什麼都沒聽說呢?」這個回答是邱瑩瑩與樊勝美兩人智慧的結晶。
小鄭被邱瑩瑩問啞了,「要麼,大家一起查一下就明白了。」
「有事沒事到我們房子里開查,總要有理由吧。要不然就是搞我們腦子,欺負我們一屋子三個女的。」
小鄭無語了,看著邱瑩瑩鬥志昂揚地進去電梯。但邱瑩瑩一進電梯就看到另一個苦主安迪,安迪仰著一張嚴肅的臉不知在思考什麼,都沒看見她進電梯。邱瑩瑩不敢打擾,免得苦主安迪先找她泄憤幾句。但電梯到達的時候,她還是被安迪發現了。讓邱瑩瑩意外的是,安迪居然只跟她說一句「你也下班了」,就在走廊分道揚鑣。邱瑩瑩連忙竄入2202,閉門不出。
為了趕在辦公用品店關門之前買好東西,樊勝美提議在地鐵口接上她的王柏川,先不去吃飯,而是辦正事要緊。於是兩人買了兩隻三明治,在車上啃著就去店裡。台式電腦與印表機?慢著,公司註冊登記的時候,為金稅工程,稅務會強行搭配高價全套貨給你。辦公桌椅?目前租來的辦公室有四套,暫時可以考慮不添加。小公司可以暫時不用複印機,而是用有複印功能的傳真機替代。保險箱必不可少……
樊勝美提出的建議,王柏川幾乎件件採納。樊勝美得意之餘,忽然意識到,她正下意識地替王柏川省錢,替王柏川考慮既體面又實用的高性價比方案。她不明白了,自己何以如此心慈手軟,以致店員直把她樊勝美誤以為是老闆娘。她不禁悚然心驚,側目搜尋王柏川,見他正扛起一箱A4紙放入購物車,卸下貨站直時,樊勝美看到王柏川的西裝上留下一道臟痕。
樊勝美已經數不清自己曾否定過多少個類似小老闆的相親,一個多月前就曾否定了一個。那些人總是要求她工作時間之外做他們的後勤,隨時接受召喚請假替他們管賬管人,周末時間打扮得花枝招展替他們做客戶公關,需要她的工資共同支付小商品房的頭款與按揭,以及,三從四德地替他們照顧他們的家人,替他們生孩子並完全承擔起養孩子的繁雜事務……直至把她折騰成黃臉婆。如果他們發達了,他們會即刻甩了她這個黃臉婆,如果他們永不發達,她的黃臉婆生涯永無止境。人生便是如此殘酷,若是不事先想清楚那麼多的如果,最終只有後果。老闆娘?誰愛做誰做去,她樊勝美見多識廣,絕不上當。所以,適當保持距離。
挑選文件夾時,邱瑩瑩打來電話求救,「樊姐,物業和樓下等下一起來敲門,怎麼辦?」
「開門,讓看。」但樊勝美立刻意識到下面的話不能讓王柏川聽見,於是退走到遠處,才繼續說話,「但讓他們找到問題與房東洽商,找不到問題以後不再開門給他們。你別提示昨晚究竟是怎麼回事。」
「好,他們敲門了。」
「嗯,少說話,甚至可以不說話。」樊勝美說完電話,抬頭見王柏川在遠處不解地看著她,她並不當回事,誰耐煩照顧別人的小心靈呢。可話是這麼說,樊勝美依然盡心盡責地替王柏川挑選文具用品,追求最高性價比。
令邱瑩瑩吃驚的是,與物業一起來的是樓下的女主人,這下她一個女孩子不方便讓男人進門的話就很難說出口。女主人見面就怒氣沖沖地道:「你們是出租房吧,我早知道樓上做出租房很倒霉,果然不出所料。」
邱瑩瑩有備而來,「有什麼不一樣的,你們一家三口,我們三個人合租,沒比你們多一口人。」
物業的則是在門口一看房間格局,就道:「出租房,又是出租房出事。」物業的說話頗不耐煩。
邱瑩瑩生氣了,「出租房怎麼了,誰規定房子不能出租了?本來我們有事情好商量,你們一來就帶著偏見,這是商量的態度嗎?」她說著就堵在門口不讓兩人進來。「你們不端正態度,我不放行,對不起。」
「小姑娘,你講點道理,換你家樓上半夜漏下來不知什麼髒水,一整天還得七手八腳地收拾,你會什麼態度?」
「你家漏水你痛苦,問題是你擺臉色給我看幹什麼?又不是我漏的,我昨晚這個時候早睡覺了。我不知道你們怎麼漏水,也管不著,你們有事找房東去商量吧。」邱瑩瑩說著要關門,樓下女主人當然不幹了,伸手將門撐住。
「喂,你漏水下去你怎麼還有理了?」
「誰知道你那水是從哪兒漏下去的,我們三個人住得好好的怎麼可能漏水下去?你要是知道你昨晚為什麼關2201的閥門?你既然能認準哪只閥門漏水,又幹嘛找我們出租房晦氣,我們住出租房倒霉了誰了?」
安迪聽見外面樓道似乎有人吵架,她調整攝像頭看出去,見一男一女與2202的邱瑩瑩吵架,想了想,就走出來仗義撐腰。即使她不喜歡邱瑩瑩,可也不願看到邱瑩瑩被圍攻。
樓下女主人被氣得夠嗆,「你這姑娘怎麼不講理啊,漏水下去你還有理了?」
「我只跟講理的人講理,我不跟看不起出租房的人講理。怎的?我就是不讓進,你踩著我進門啊。」
物業的不出聲,背著手看兩個女人吵。樓下女主人惱了,「那你想怎麼樣,想怎麼樣?想法庭上見嗎?你講不講道理,好好跟你講你不聽,一定要打官司才肯聽,你犯賤不。」
「誰犯賤誰犯賤,是誰找上門來吵架犯賤?是誰上門找罵?你才是犯賤,你犯賤,你犯賤……」
安迪想不到邱瑩瑩火力這麼猛,就束手旁觀。但想不到,只聽樓梯間傳來一聲大吼,一個男人奔騰而出。眾人都是一驚,邱瑩瑩一看樓下女主人吃驚收力,她立馬將門狠狠頂上,任憑外面風吹雨打,再不開門。樓下衝上來的男主人吼叫著踢了2202的防盜門一腳,可再踢是跟他自己的腳過不去,只得罷腳。裡面的邱瑩瑩嚇得花容失色,可聽到不再有後續,便放下一顆心來,索性將自己關進卧室,隔絕噪音,向樊勝美實況直播。
安迪看著樓下的人破口大罵,腦袋開始興奮而活躍異常,真是十足的煙火氣啊。她幾乎給每一句罵都做了評價:不,這麼罵沒威力……太傻了……不給力,太不給力……要是換成這麼罵,裡面邱瑩瑩得給氣出來了,笨……。但她越看越沒興緻,樓下乃是銀洋鑞槍頭,罵了半天折騰不出新花樣,火力越來越弱。
如果不出意外,安迪原本可以看到樓下男女罵不出結果鎩羽而走。然後,原本簡單的一件事情變得複雜化長期化,淪為樓上樓下的持久戰,最後只要不再漏水,就不了了之。她大可不必插手。可是,偏偏在這轉折點上,關雎爾回來了。
關雎爾原本應該加班,不料公司中心機房出問題,大伙兒什麼事都幹不成,只好紛紛撤退。關雎爾連忙一個電話問林師兄在哪兒,她可不可以過去取父母委託捎帶的東西,結果林師兄很周到,直接就開車將她接下班,連人帶東西一起送到歡樂頌。關家給女兒打了個大包,關雎爾一雙筷子般的手顯然搬不動,林師兄幫忙幫到底,更是連人帶東西一直送到22樓。結果,正好撞到吵架。
安迪一看,就伸手綁架了剛走出電梯的關雎爾,「你倆才來啊,我都等到電梯口了。快,菜都涼了。」一邊說著,一邊將人往自己屋裡引。2102的夫妻唯獨對安迪沒脾氣,見此也只能相信新來的一男一女與2202無關。等掩上門,安迪才將事情簡單介紹了一下。然後道:「樓下男主人沒上來的時候,雙方已經吵得不可開交,雙方脾氣都太大,缺乏解決問題的理智。但男主人很快上來做出武力震懾的架勢,我倒是支持邱瑩瑩閉門不出,我沒有武力,無法勸架。你們等會兒再出去吧,樓下兩人那火力持久不了多長時間。這件事物業人員袖手旁觀,我們也只能拖。」
林師兄聽了道:「我去解決一下吧。有男人在,對方會收斂點兒。」
安迪驚訝林師兄竟然攬事上身,便看了關雎爾一眼,笑道:「女權主義者對此表示情緒不穩定。」
關雎爾對林師兄承認:「這件事其實是我的錯,我昨晚洗衣服時候……」關雎爾將事情原由說了一遍,但林師兄道:「這事不能算你的錯,應該是你們洗手間的防水沒做好,認錯也應該是你們房東的事,你們只要保證以後小心用水就行了。」
安迪心想,這位林師兄為了取悅關雎爾而混淆事實。但既然林師兄願意出面,就讓他去處理吧,他顯然是個能幹的。
林師兄出去處理,安迪通過攝像頭看著,只見對方本來依舊劍拔弩張,但過了會兒不知林師兄說了什麼,兩人握握手,拍拍肩,似乎有所緩和。再然後物業師傅也湊近了說話。過會兒,林師兄過來敲門,讓關雎爾通知邱瑩瑩開門,他會守著,只讓物業師傅進去檢查。安迪有點放心不下林師兄一個人的實力,也跟了出去。果然見林師兄以第三方的身份大方而得體地將躍躍欲試的樓下夫妻倆攔在門外,當然是動用了點兒臂力,讓物業師傅一個人進去檢查。
過會兒,物業師傅出來,為免惹事,非常嚴謹地道:「看起來是地漏那兒出問題,與樓下打開天花板看到的漏水點吻合。我看了下,是下水管介面處沒做好,樓上用水少,就稍微滲點兒水,可能昨晚禮拜天洗衣服多,滲水一多就滴下去了。很簡單,我這就去拿點兒水泥來把介面抹一遍就好。大家都沒錯,是這家的房東做事毛糙。」
安迪道:「既然這樣,大家相互體諒吧。你們兩位下樓吃飯去,樓上的呢這幾天受累點兒,暫時不用那隻地漏,確保一次性修復,一勞永逸,為大家都好。」
林師兄則是對樓下丈夫道:「以後樓上樓下有事,大家還是客客氣氣解決為好。鄰居之間彼此需要體諒的地方太多,對峙只會讓事情走向極端。尤其是對樓下更不利。這件事我看既往不咎,到此為止吧。」
等樓下夫妻倆迫於形勢偃旗息鼓而走,物業師傅也去取水泥,安迪才對邱瑩瑩笑道:「剛才火力好猛,你吵架有一手,反應很快。」
「那是,那是,不過樓下丈夫衝上來時候我真嚇死了。關雎爾你太好命了,你看你有難都是我替你擋著。」
「明天早上我替你買早餐。」關雎爾太緊張了,這會兒臉上還笑不出來,對著林師兄道謝的時候還一臉嚴肅,「謝謝你今天幫忙。」但關雎爾說不來太多的肉麻道謝話,就此打住了。
反而邱瑩瑩心直口快得多:「是啊,幸虧有你老鄉幫忙,要不然我們22樓全女的,只能由著樓下丈夫耀武揚威,什麼辦法都沒有。」
安迪聽了鬱悶得不行,怎麼是什麼辦法都沒有?她原本有最省事省力的辦法。可現在是林師兄解決得比她的辦法更圓滿,她只能無法可說。她不得不承認,短兵相接的原始野蠻時刻,手頭有男人跟沒男人有點兒不一樣。這一刻,她不禁想到帶著工作陪她去接弟弟的奇點。奇點為她做了那麼多,她真不該如此生硬地對待他。可是,她也弄不明白,如此對待奇點,究竟是為奇點好,還是不好。她一臉茫然地回去2201,拋下關雎爾與邱瑩瑩還在嘰嘰喳喳。
樊勝美又接到邱瑩瑩的電話,她正在收銀台邊,一看號碼就離開購物車,遠遠接電話去了。王柏川今晚看樊勝美接二連三地避開他打電話,感覺很異常,就一邊結賬一邊看著樊勝美。等樊勝美聽完電話回來,他忍不住道:「又是工作?你們的工作可真纏人。」
「工作給我工資,讓我安身立命,當然我要認真對待它。你不也是拉著我在忙你的工作?」樊勝美這麼說的時候,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最終還挑起好看的眉毛做一下不屑,她眼下對付王柏川是越來越胸有成竹,遊刃有餘了。
王柏川只得訕訕地笑,「都很晚了,等下我們出去好好吃點兒,讓我敬我們的女強人一杯。真對不起,讓你受累又挨餓。」
樊勝美掏出手機一看,「不吃了,正好節食。」
「晚上不吃飯可不好。」
「呵呵,你不了解女孩子穿得下0號裙子時候的心情,但為0號故,萬事皆可拋。你等下直接送我到歡樂頌吧。」
「今晚上你沒別的事吧?你不肯吃飯,那麼喝咖啡,或者酒吧?時間還早得很。」
「你一會兒說很晚,一會兒說很早,時間在你手裡像搓橡皮泥。你還是早回吧,車裡放著東西,停在娛樂場所門口容易被小偷砸車窗。」
王柏川一邊刷卡,一邊忍不住對著樊勝美笑,當著服務員的面不便說,等拉了單子走人,他才道:「每次見你,都不願你離開。」
樊勝美只是微笑,一路地微笑,一句不答。不拿出實質性的內容,所有的甜言蜜語都是白搭。到了車邊,她任由王柏川一個人將無數東西搬進車廂,她只是坐進車裡,拿出濕紙巾將手細細地擦乾淨,然後掏出護手霜細細地保護好她的玉手。她絕不讓自己變成黃臉婆。
王柏川氣喘吁吁地坐進來的時候,她還在就著頂燈的燈光查看手指甲有無損傷,但一見王柏川進來,她就一笑收手。看著王柏川看她的眼神,她矜持地道:「不許想入非非,不然我立刻下車走人。」
「我已經想入非非了十幾年。」
樊勝美迅速而果斷地打開車門就走,絕不回頭。王柏川連忙追出來道歉,再道歉,才換來樊勝美答應讓他送回家。果然,王柏川一路上不敢再說什麼。
林師兄做事周到,他說等會兒物業師傅還得來,他得在現場看著才好。但2202地方狹小,他就在外面走廊坐等。關雎爾與邱瑩瑩都覺得挺對,可是關雎爾想到林師兄還沒吃晚飯,就悄悄跟邱瑩瑩商量,她得在此作為主人作陪,請邱瑩瑩出去打包幾隻盒飯回來。邱瑩瑩看著眼前晃動的百元大鈔拒絕了,她怕,剛跟樓下吵了一架,萬一這會兒出門去狹路相逢,吃虧了怎麼辦。她見關雎爾干著急卻不敢去求助於安迪,就一把抽了這張鈔票,去敲安迪家的門。安迪聽了解釋並不拒絕,但把錢退回來了。她自己也還沒吃晚飯呢。
安迪換好鞋子出門,見到林師兄就問一句:「林師兄,請問你吃不吃披薩?我去拎兩隻回來大家一起吃。」
林師兄忙笑道:「我真的不餓,不勞。」
「我餓。我今天想吃披薩,如果你正好也不嫌披薩……」
「謝謝,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安迪一笑進去電梯。但關雎爾笑不出來,她在林師兄面前渾身緊張,猶如面見長輩。
「你們22樓友好得像大學宿舍。」
「是啊,大家都很好。」
「2201房間也是出租的嗎?還有那間2203呢?聽你們說好像也是住的是女的。」
「那兩間不是租的。」關雎爾有問必答,但絕不多答。邱瑩瑩聽得累死了,補充道:「剛才出去買披薩的叫安迪,海歸,別看住我們這兒,人又平易近人,人家是大公司高管。2203住的是富二代,平時跟我們玩得也很好。小關每天早上搭安迪的順風車,小關就是好命啊,我才搭了一天就沒下回了。林師兄,你在哪兒工作?都沒聽小關說起過,小關口風真緊。」
「我在市環保局工作。你呢?」
「哇,公務員哦,本市的公務員待遇很好的。我是賣咖啡的,賣咖啡,賣咖啡機,做營業員。考公務員容易嗎?林師兄有沒有必殺絕招?」
「我研究生畢業時候,正遇到市局很需要我們這種專業的人才。所以沒什麼必殺絕技,死讀書而已。小關的公司也很不錯,進去需要必殺絕技。小關你當初是怎麼進你那公司的?」
關雎爾想不到話題又轉回到她身上,只得回答。邱瑩瑩無奈,人家不理她,人家想搭理的是關雎爾。她看看關雎爾並不比她漂亮的臉,鬱悶地找個借口回屋子裡自己玩。
安迪買了披薩回來,正好遇到王柏川送樊勝美回家。她懶得跟王柏川這種不相干的男人打招呼,等樊勝美笑容滿面地落地站穩了,她才「嗨」了一聲,與樊勝美一起進小區。
「樊小妹,恕我多管閑事,我諮詢過別人,國內三十歲男人在初創業的時候,問人借車常有,問人借一天辦公室擺個場面也會有。據說王先生未必是為了騙你才這麼做。不過看情形你應該已經想到這點了。」
「咦,小曲把這個都告訴你?」
「小曲連她公司的經營都跟我說,何況其他。」
樊勝美剛剛還昂揚的頭不禁低了下去,她回頭看一眼,見王柏川的車子還停在門口。安迪也回頭看見,笑道:「保安看見王先生要頭痛死了,總堵門。」樊勝美嘆了聲氣,「對我們平民百姓而言,海市居,大不易,安迪你不懂。光是買房子的首付就得一百萬,你說連寶馬三系車都買不起的人以後養得起家嗎?總不能結婚生孩子還住出租房,你不知道租房住多辛苦。」
安迪不禁想到自己當年跟媽媽流落街頭,孤兒院的片瓦遮頭對她簡直有如天堂,她因此說什麼都不願被領養。她理解樊勝美求穩求安定的心理。「我很理解。我們即便是出差,都要預先確認好住處,何況定居的房屋。朝不保夕的漂泊感覺很不好。」
「咦,你難道不覺得我是實用主義,拜金主義?」
「若是每一個人能長腦袋問問自己生活中潛在的最大威脅是什麼,該如何預防,這世界就太平許多。人難道不該自愛自衛嗎?」
「安迪,我愛你。」樊勝美開心地欲擁抱安迪,但被安迪一笑避過。「嘿嘿,放心,我不是**邊。安迪,我經常被人指責太愛自己,自私,彷彿一個人堅持自己的需求是個錯誤。可人若是連自己都不能愛,還怎麼愛別人?我不相信有什麼無私的愛,人的本質應是利己主義,是吧?」
「我不知道那麼多主義,那是文科生研究的事兒。我只知道管好自己,意味著對社會收支平衡。而若是有餘力幫助別人,就是對社會有正數效應,即貢獻。但我有個疑問,社會上現成的有資產者畢竟少,可不可以找個人,比如王先生那種人,一起合夥築巢?」
「合夥必須建立在平等基礎上。可現在的法律和輿論都只看到前面做事業的男人,而看不到持家承擔所有大後方的女人。不信你看看離婚官司中女人的待遇。女人有這精力能力做合夥,還不如自己努力,既賺得好生活,也獲得社會承認。而且……」兩人說著話來到一樓大廳電梯前,旁邊有了別人,樊勝美說話就有了顧忌,只好貼近安迪耳朵說話。「而且這年代的男孩生出來就是比女孩子還嬌生慣養。你不知見識過上一輩的人對於生兒子有多看重,我們那兒重男輕女得厲害,兒子當寶貝養,好吃好用的都給兒子,做事則是輪不到兒子,那樣的兒子等長大了,你說女人能指望他可依靠嗎?女人最保險的還是打定主意,依靠自己。」
安迪聽得差點暈了,這就是所謂中國特色嗎?她還真沒想到過。「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跟王先生作情侶狀?」
在電梯里,樊勝美再一次湊近安迪耳朵輕道:「姑奶奶有荷爾蒙需要平衡。」說完,大笑。
安迪無語,雖然知道這是普遍事實,可她接收不良。
一樓的大廳門外,王柏川看著樊勝美與女鄰居走進電梯。他趁著樊勝美今天與鄰居說說笑笑失去警惕,臨時決定跳下車跟蹤追擊,一路躲躲閃閃追到大樓外,才被保安在門口擋住。
王柏川連忙聲明:「我找才剛上電梯的樊小姐……」
保安不是小鄭,對樊勝美不是很熟悉,但也多嘴,「你指剛才那兩個……高的還是矮的?我替你呼叫,他們答應你來訪,我才能放你進去。」
「謝謝,是稍矮的那位美女。」
「哦,那我可幫不了你。她住的是群租房,沒裝呼叫裝置。高的那個才是這兒的住戶。」
「呵呵,我還是自己打手機請她下來吧。麻煩你。」王柏川轉身,才臉上變色。群租房?簡直不可思議。
安迪與樊勝美走出電梯,見物業師傅已經到來,在走廊拌水泥。安迪將一盒披薩遞給關雎爾,招呼邱瑩瑩跟來2201一起分享另一盒披薩。大家說話的當兒,樊勝美仔細打量正在幫助物業師傅的林師兄,聽得安迪招呼才跟去2201。安迪等關上門,忍不住問出心裡盤旋好久的一個問題:「樊小妹,是不是有點資產的年輕男人很走俏?」
「是啊,現在相親都要標上一條:有房有車。這是相親得以立項的基本條件。」
安迪心中想著奇點,又將外延縮小一層,「有好房,又有百萬名車的呢?」
「那種人身邊無數倒貼上去的年輕美女,那種人眼裡的也只有還沒走出校門的小美女,但結婚的又換作門當戶對的。咱們想都不要去想。哎,你不用把披薩三等分,我只要一小塊,很小一塊,晚上吃這種東西太長肉。」
邱瑩瑩經過思想鬥爭,也掙扎著道:「我也只要很小一塊,麵糰多的那一部分吧,嗚嗚。」
安迪看著兩位美女自己動手,只切去很小的兩個小塊,只得示威似的給自己切了一大塊。這時邱瑩瑩向樊勝美這個2202的主心骨彙報剛才的事,安迪不禁想著奇點發愣。原來人家是殺開無數倒貼的小美女來陪她。只是不容她多想,助理有電話進來,今天的報告已經匯總發到她的郵箱,她只得收起疑慮打開電腦,專心做她的工作。
這邊,邱瑩瑩總結道:「樊姐,其實我現在想想,當時樓下來叫門時我客氣一點,說明實情也沒什麼,反而省得跟人吵一架。」
「可你想過萬一沒有,萬一漏水的原因不是那麼簡單,責任全在我們;萬一樓下看我們好商量,獅子大開口要求賠償損失;萬一物業看到我們好欺負又不是大樓業主,說的話不是那麼不偏不倚……今天若是沒有你沖在前面吵上一頓,樓下未必有那麼容易說話。他們不是好說話,而是知難而退。所以你得頭功。但你得學學林師兄的說話方式,他話裡有話,暗中警告樓下,再鬧就沒好果子吃,樓上欺負樓下最容易。」
邱瑩瑩聽得連連點頭,尤其是被表揚了,她更容易接受後面的「但是」。「對了,以前辦公室里有同事教我遇到事情首先要把責任完全推給別人,然後才方便處理。真遇到事情了才能明白啊。」
安迪擅長一心兩用,聽了對話不禁抬頭瞄樊勝美一眼。她至此才有點兒明白樊勝美為什麼如此諳熟人情世故,卻只混了個中遊盪盪,原來是個辦公室油子。這種油子在大公司里很常見,往往未必敗事有餘,但他們總在每一件具體的事情上熟練利用規則逃避責任再逃避責任,永遠擔當不了成事的責任。看起來生活中也是一樣。非常可惜,若是把邱瑩瑩的性格與樊勝美的平均一下,倒是兩利。
邱瑩瑩卻是看著安迪又切下一塊披薩,出聲提醒:「安迪,你晚上吃太多了,會胖。」
安迪看看手中又是乳酪又是培根的披薩,猶豫了一下,「我好像一直沒有顧忌,吃吧,明天跑步消耗掉。」說完就咬了一口,吃下去。
「我要不要明天開始跟你跑步?」邱瑩瑩看看披薩,看看安迪的腰,再看看樊勝美。
「別問我,小關才堅持了幾天,你問你自己能堅持多少天。要是堅持不了,就別折騰自己了。」
邱瑩瑩兩隻眼珠子轉來轉去,猶豫要不要下這個決心。但她的眼珠子很快轉到樊勝美那兒,她發現樊勝美好一陣子沒說話了,正掏出手機不知看什麼,然後又很快將手機放進包里,皺了一下眉頭。「樊姐,看什麼呢?你不是說不把工作帶回家嗎?」
樊勝美搖頭,「沒看什麼,我想到白天收到的一條簡訊,忘了其中幾個詞兒。」
邱瑩瑩沒在意,呼嘯一聲去看物業師傅做完事沒有。樊勝美想喊住已經來不及,只好由得邱瑩瑩去做關雎爾的電燈泡。邱瑩瑩很快回來招呼說事情做完了,林師兄也已經告辭,樊勝美才與安迪說了再見。
關雎爾將功贖罪,正忙碌著打掃戰場。樊勝美進來帶上手套幫忙,忍不住道:「那位林師兄,不錯。」
「你們都想歪了,什麼事都沒有。林師兄只是好意。」
樊勝美呵呵一笑,不再挖掘。這時手機唱出樊勝美熟悉的鈴聲,她歡快地跳起,趕緊衝進卧室拉開包接起,可屏幕顯示來電者是曲筱綃。樊勝美接起電話,曲筱綃卻連聲抱歉說是打錯電話,她找的是安迪。樊勝美無端地鬱悶了一下,想到今晚買了那麼多辦公用品,王柏川此時正安裝擺放吧,難道他懂得所有操作?為什麼還不來電諮詢?難道不應該找借口來電跟她磨幾句嘴皮子的嗎?
曲筱綃幾乎是尖叫著給安迪打電話,「安迪安迪安迪,你還記得趙醫生嗎?他剛才居然主動發簡訊問我腳傷怎麼樣,提醒我勞逸結合。」
「你把他怎麼樣了?他怎麼可能主動發簡訊問你。」
「我,嘻嘻,我當然是……不說,不說,太邪惡了。哇,我好開心哦,真幸福。」
「你不是很大膽嗎?直接找上門去。」
「不行,我正出差。等我回來就約他出來。趙醫生就是那種唐僧,活的可以調戲,死的可以吃肉,爽!對了,安迪,有件事……嘿嘿,我得知會你一聲。我正出差找客戶送馬屁,吃飯時候他們提起譚總,我就說我跟你是好友。這個,我回頭髮一份客戶的名單和資料給你,萬一他們問起來你得給他們肯定答覆啊。」
安迪這才明白,前面什麼與趙醫生的風流韻事全是鋪墊,這會兒才說到正經。「你在郵件中必須說明,我需要為此承擔什麼責任與義務,我有知情權。特別是與商業利益有關的,必須說明。」
「這個沒有,真沒有,我只是需要跟他們攀上關係,拉扯幾個熟人進來顯得熱絡。你大可放心。」
安迪一想,也對,她與曲筱綃的業務沒有交集,即使曲筱綃拿她做背書,別人也未必認賬,她算什麼。「我有數了,等會兒你給我看看我需要應付誰,免得到時候露馬腳。生意順利嗎?」
「不順利,朋友介紹的人不是項目負責人,今天一頓飯只是問出線索,明天還得繼續努力。唉,我還得多少天才能見到我的趙醫生啊。」
「客戶認可你嗎?我的意思是,我剛開始工作的時候還很年輕,也不懂辦公室規矩,經常不被同事認可,認為擔負不了重任。當然你靈活善變,可能比較能讓人認可。」
「我正為這個煩惱呢,客戶看見我,先往我身後瞧,看是不是還有年紀大的跟著出場,而當我是秘書。我本來不想承認我是某某的女兒,憑血緣才坐上總經理位置。這下不得不承認,他們才認可我。回家我得改改上班行頭,穿得再老氣一些。早上剛配了一副黑框眼鏡,裝老的,唉。安迪,說好了,以後如果有需要還得扯你和你老闆這面大旗哦,尤其是你老闆,安迪,幫幫我。」
「嗯,我不承擔責任地讓你扯,但你不能扯我老闆。」
曲筱綃無奈,只得放棄。
安迪做完事情,電腦還連著網路。她對著QQ的標記看了好一會兒,終於阻止自己動手點開它。是的,對於奇點而言,她是個大大的負資產,她不能連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