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2202室有一個最共同痛苦的日子,那就是每季度最後一個月的15日,發完工資后的第五天,三位女孩在這個日子裡,必須將下季度的三個月房租預交。否則,房東就會做出收回房子的舉動。相比較而言,每季中間一個月交物業費的日子,為第二痛苦的日子。在第二痛苦的這個月里,最先幾天,一樓大廳的女保安小鄭按兵不動,但會表現得服務特別周到。第二星期開始,小鄭會迎面過來提醒住戶看到小區門口電子屏上面的提示沒有。到第三星期開始,小鄭就開始直接提醒了。相較而言,從地下車庫升上來的有車一族就不用受這人盯人交物業費的待遇。因2202乃是群租房,非業主總是物業的眼中釘。而2202的代表儼然是樊勝美,小鄭的提醒一般就著落在樊勝美的頭上。


  樊勝美正愁怎麼聯絡「離家出走」好幾天的邱瑩瑩呢,物業費這個話題正好成為她打電話的借口。然而邱瑩瑩的回復讓她吃驚,邱瑩瑩說她住滿今年,下一季房租打算不交了,另謀住處。因此物業費的問題有待商榷。邱瑩瑩約定周六過來,三個人商量一個結果。


  周六的早晨,天氣已經轉冷。每到換季時節,樊勝美有一件最繁瑣也最快樂的事要做,那就是將箱子里的當季衣服拿出來,透氣,熨燙,掛香包,掛入宜家買來的可拆卸衣櫃。再將剛剛過季的衣服乾洗的乾洗,水洗的水洗,小心摺疊起來,放入箱子。她的住宿空間有限,培養出她高超的收納水平。做這件事需要不少空間,2202顯然無法提供,樊勝美只能將道場擺在22樓的走廊。


  然而,這一次樊勝美超沒底氣,因左鄰右舍入住了兩個富戶。她倒是不擔心安迪,她只怕她收拾到一半的時候曲筱綃出來,然後,評頭論足。但是,樊勝美也沒勇氣早起收拾,以避開曲筱綃。而令樊勝美想不到的是,這一天曲筱綃卻起得特別早,天未亮就開車直奔郊區,買回一車新鮮到貨的貓糧。回到小區正好遇到剛從超市採購回來的安迪和關雎爾,曲筱綃理所當然地衝出車門,攔在兩人面前。「SOS,請兩位幫一個公益的忙,幫我一起將貓糧運上22樓。」


  安迪看看車子裡面塞得滿滿的貓糧,奇道:「你家又沒養貓,難道你打算拿貓糧當零食吃?」


  曲筱綃哈哈一笑,「才不。天冷了,流浪貓更找不到吃的,我這兩周統計了一下小區的流浪貓數量,這些貓糧夠它們吃一個冬天的了。幫不幫?」


  「當然幫。」關雎爾又追問:「你怎麼統計流浪貓的,我怎麼從來只見過一隻大白貓呢。」


  「哦,那隻大白貓,我給她起名白粉絲,膽子最大,爪子最利。其它么,等搬好貓糧,你跟我去找,到處都是。」


  安迪看著全身精力彌散躍躍欲試的曲筱綃忍俊不禁。「我也跟去看看,不知道那些貓吃不吃你的貓糧。」


  「你要是有心加入,以後買貓糧的錢你一半我一半,反正你付得起,不像我現在信誓旦旦自己養活自己,有點窮。要超支了,問我爸借錢肯定有問題。」


  安迪又笑:「你很直接。」


  三個人攔一部電梯,輪流將貓糧往電梯里搬。還真不少,除了行李箱塞滿,後排座位也全部塞滿,往電梯里一放,也是很有體積。三個人做得嘻嘻哈哈的,還覺得挺有趣。曲筱綃忽然問:「這幾天怎麼沒見邱瑩瑩,難道還跟那個猥瑣男在一起?」


  關雎爾道:「她兩星期沒回來住了,覺得我們都欺負她。」


  「啊,害我白擔心兩個禮拜。我這陣子即使出差出得天昏地暗的,回家時候也提著小心,怕挨邱瑩瑩的悶棍。」


  安迪笑道:「你不會道個歉嗎,事情不大,彼此都爭口氣,說開了就沒事。」


  「這個不行,好漢做事好漢當,決不退縮。但是,噯,我又多管閑事,邱瑩瑩跟著那男人絕對吃虧,你們難道都不幫她?那男人真的是猥瑣男,仗著一張小白臉挺懂揩油。不行,你們不能冷漠。」


  「問題是小邱被你氣走了,我們也都成了你那一夥兒的,她都不跟我們說話,我這幾天不知給她打了多少電話發了多少簡訊,她不回答就是不回答。讓我們還能有什麼辦法。再說,白主管不好,你有確切證據來證明嗎?如果沒有,那隻能證明是你胡說。」關雎爾侃侃而談。


  「關你們什麼事,難怪會看上姓白的,這麼拎不清。行,我這幾天就能提供證據給你們,容易得很。」


  安迪看著跳動的樓層數,笑道:「又要胡鬧了。看起來出差還沒把你累垮。」


  曲筱綃瞅著安迪似乎沒有反對的意思,心裡有底了。關雎爾這回開口阻止:「小曲你別再去找白主管,你要存心勾引,誰抵得住你的誘惑啊,你還是讓小邱好好與白主管混下去吧,小邱是成年人,你尊重她的選擇就好。」


  「嗯,小關說得對,小曲少管閑事。」


  電梯到22樓,但曲筱綃不急著出來,笑道:「我就是愛多管閑事,我還管小區里的流浪貓呢。噯,這是怎麼了,開拍賣會?還是OUTLET?」


  「換季,不好意思,佔用公共地盤兒。生活真他媽不容易,每年都要重複家務勞動。」


  安迪看看曲筱綃眼裡冒出摩拳擦掌的意思,似乎要對樊勝美下手的意思,終於忍不住借題發揮發出警告,「小曲,等會兒小邱來,你別胡鬧。沒事的時候膽子不要大,有事的時候膽子不要小。你現在太大膽。」


  曲筱綃千伶百俐,立刻聽懂安迪的意思,但還是沖樊勝美做個鬼臉,才動手去搬貓糧。只是,曲筱綃不清楚,安迪何以護著樊勝美。


  眾人一頓忙碌,終於將曲筱綃的貓糧搬進屋。安迪過來看看樊勝美的忙碌,笑道:「我有一套裝備,每次出門買衣服就帶著相機,讓店員幫我搭配,每搭配一種,我就拍一張照,立刻列印出來做塑封,塞在衣服口袋裡,以後搭配或者儲藏時候都不會亂。你這麼多衣服,要不要用?」


  樊勝美笑道:「謝謝好意,我不用這個,你看我最愛的就是站在鏡子面前自己胡亂搭配衣服。衣服這東西,就得多練多搭配,越搭配越有心得。高手講究的是混搭,將別人看著怎麼也湊不到一起的衣服搭配在一起,這就顯出一個人的穿衣風格了。要不要趁換季,我替你把衣服重新搭配一次,你拍照存檔?」


  安迪奇道:「一周才七天,一季也才沒幾周,要那麼多衣服那麼多搭配幹什麼?我只要做到出於禮節,一周衣服不重樣,兩周圍巾不重樣,再多沒那精力了。中午我請奇點吃飯,地點由奇點定,你去嗎?據說有很好的醬鴨子。」


  「啊,聯絡上了?怎麼樣的人?我真可惜,等下小邱來談物業費的事兒,她打算搬出去不住了。我得等著她。」


  「奇點是個穩重的中年男子,跟我想象差得遠。小關見過。」


  「啊,就是他?」關雎爾衝出來,「網上流行見光死,嘻嘻,你們既然有下回,看來沒見光死。」


  「奇點看上去很安全,做個朋友不錯。」安迪笑笑,回屋準備一下,打算提前一步出發,免得摸錯路遲到。


  「喂,你就穿這件衣服?不行,換件淑女點兒的。嘿,還是我來替你挑。現代女人不為悅己者容,而是為了自己容。」


  安迪婉拒,回屋收拾一下就走了。過會兒,曲筱綃新換衣服,花枝招展地急匆匆地也走了,急得都沒時間管樊勝美的閑事。樊勝美不禁大大鬆一口氣,看起來曲筱綃聽安迪的。樊勝美便抓住關雎爾問奇點是怎樣一個人,一聽關雎爾的描述,樊勝美就在心裡將奇點槍斃了。安全的男人等於被發到好人牌的男人,領到好人牌的男人死路一條。


  關雎爾到底是沒把奇點的衣服品牌說出來,基本上,人們尊重的不是人,而是人的角色,往往衣服的品牌影響判斷,尤其是影響樊勝美的判斷。而且她還擔心一件事,「小邱等會兒來,會是什麼態度?不知道還在不在埋怨我們。我心裡想著,不管對錯,我還是跟她道歉吧,她在外面這麼住著,我真不放心。」


  「你以為小邱要的是一個對錯?不,她只是要一個搬出去跟白主管一起住的理由,或者借口。」


  「她跟白主管,能永遠在一起嗎?」


  樊勝美想了會兒,「誰知道呢。戀愛戀愛,追求永遠終究是一場賭博,追求快樂才能求仁得仁。」


  關雎爾將此話翻來覆去想了好幾遍,將身邊現成的例子一一對照,一時無法定論。她在大學談過男朋友,那時候只想著天長地久,可終究變成鏡花水月。難道這就叫賭博?比如邱瑩瑩似乎也是。她想了會兒,戴上耳機一邊聽歌一邊看書,等邱瑩瑩回來。她決定了,不管對錯,她道歉,她要給孤身一人在海市打工的好友邱瑩瑩留出大後方。她總覺得邱瑩瑩戀愛談得太迅速太衝動,因此也特別危險。


  樊勝美一直在猜測邱瑩瑩該如何來22樓。在電話里,邱瑩瑩有點兒矯情地說,她與男朋友一起來,以便凡事有個商量。邱瑩瑩一句一個男朋友,樊勝美聽著覺得像是向她示威。若邱瑩瑩真的以有男朋友為榮,來她面前耀武揚威,她得預想對策。


  但等兩個多小時之後,樊勝美與關雎爾都餓得受不了,去樓下快餐店吃飯。上來,卻見邱瑩瑩已經在屋,只是沒有帶著男朋友,也沒有趾高氣揚,而是拉著一張黑臉,淚盈盈對著兩個人。樊勝美頓時俠義心起,衝過去道:「怎麼了?有樊姐,不哭。還沒吃飯呢吧?想吃什麼,樊姐這兒有紅燒排骨,酸菜魚,香辣牛肉,很豐盛,想吃哪樣樊姐這就給你泡哪樣。」


  「邱瑩瑩愛吃香辣牛肉,樊姐,問你借一袋哦,我來泡。」關雎爾沒樊勝美沖得快,她索性鑽進廚房,動手煮水,給邱瑩瑩泡速食麵。不等水開,就聽邱瑩瑩在卧室里「哇」地一聲哭開了。斷斷續續地,關雎爾聽到邱瑩瑩的哭訴,白主管,當著邱瑩瑩的面,跳上一輛敞篷跑車,跟三個太妹走了。據說這三個富家女是白主管剛交了一星期的朋友。這一星期里,白主管在外面玩得很瘋,但邱瑩瑩要到今天眼見為實才肯懷疑。


  關雎爾不禁想到曲筱綃說的「這幾天就能提供證據,容易得很」這句話,難道又是曲筱綃所為?她不敢肯定,當然也不敢提起。而卧室裡面,樊勝美抱著邱瑩瑩絮絮勸說,耐心之極。等麵條煮熟,關雎爾捧面碗進去,她跟邱瑩瑩道:「你回來就跟回家一樣,這兒有樊姐呢。」


  邱瑩瑩哭聲歇了,卻抬頭問:「樊姐,我能相信他只是貪玩嗎?」


  「不能。」


  「為什麼?」


  「貪玩是貪玩,人品是人品,不能混淆。」


  「天哪,天哪,天哪……」邱瑩瑩絕望大喊。


  「早醒悟早好,咱哪個好姑娘這輩子不遇上幾個傻逼的,不怕,好姑娘拿得起放得下,視男人如衣服,而且是地攤兒的衣服。不哭了,不哭了。」


  關雎爾道:「邱瑩瑩,搬回來住吧。我們跟你一起去搬東西。這就去,趁那人還在外面瘋玩,省得見面尷尬。」


  邱瑩瑩聞言,卻是迷茫著一雙眼睛,久久不肯點頭。樊勝美輕道:「還等什麼呢,等以後打架一直打到公司里,讓同事看笑話?」


  邱瑩瑩依然不答應,好久才道:「樊姐,我心裡在流血。」


  樊勝美再次緊緊擁抱邱瑩瑩,輕輕道:「樊姐和小關都在你身邊。」


  邱瑩瑩又嗚咽了半個小時,才跟著樊勝美,讓關雎爾拉著,三個人一起去白主管的租屋。邱瑩瑩幾乎是傻了,只能讓樊勝美與關雎爾替她收拾東西。屋裡合租的男生出來瞧,都是樊勝美應付。等收拾完,樊勝美讓關雎爾拉邱瑩瑩出去走廊等,她留在屋裡操起牆上的網球拍,將白主管屋裡脆弱的東西砸得稀巴爛。經過合租男生身邊,樊勝美昂揚著頭,道:「我,樊勝美,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東西都是我砸的。哼。」走到外面,她一手拉一個,「妹妹們,咱們走。」


  那位合租男生看得只會翻來覆去說兩個字,「哇靠」!

  安迪驅車赴約。可是根據背熟的地圖到一處該是直路的所在,發現前面施工擋道。她只得退回改道,這一改,便迷失在茫茫城市之中。左三圈右三圈轉下來,她還是死心求救。「對不起,奇點,我迷路,可能會晚到。我得找到一輛空計程車領路。這邊空計程車不多。」


  「你在什麼地方,形容一下,或者我可以指路。」


  「我左手是很舊的綠楊新村,右手是十二中,這條道叫綠楊新路。」


  「噢,你沿綠楊新路往北,上環北高架……」


  「請最好用向前向左向右來指路,我不認東南西北。」


  電話那頭的奇點忍不住笑了,「幸好那段路我熟。你背對十二中站著,往右手方向開,到十足路口右拐,看到高架就上去,別掛電話,上了高架我再指點你。」


  安迪在奇點的一路指點下,終於到了一家叫做什麼什麼會所的地方。奇點站在門口開心地迎接她。安迪從來因路盲而被嘲笑,她本以為奇點也會嘲笑她,可奇點的注意力被車子吸引過去,安迪只得自嘲一句:「好車,可惜給路盲開。」


  奇點微笑道:「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女孩子,好車有幸被你開。裡面請。我剛才撞見幾個朋友也在這兒吃飯,你介不介意坐一桌?他們是攜家帶口的。」


  「我不適應家庭氛圍,不好意思。」


  「那就不一起,我們自己坐。我已經訂一隻醬鴨,還有其他你在國外不大可能吃到的東西。會吃鰣魚嗎?」


  「刺很多的魚?不怕,小時候吃過。今天說好我請客。」


  「不行,地方是我定,菜是我點,要不是我請客,就像我存心敲竹杠。下次你定地方你請客。」


  「不行,我不能欠太多賬。這回我請,說定了。」


  「我沒有讓女性結賬的習慣。再說這兒是刷VIP卡消費。你還是死心塌地繼續欠著吧,哈哈。」


  安迪無可奈何。聯繫進門時候需要刷卡,以及停車場上面滿滿當當的好車,以及奇點擁有充值VIP卡,她得出結論,奇點的經濟條件不錯。原來,她第一次見面時候不帶包,不開車,不給手機號,一切都是為防範陌生人著想,奇點則是乘地鐵來,乘地鐵去,其實也是一樣的想法吧。她心裡不禁覺得好笑。她坐下,先讓拿走桌上的花,宣稱花粉過敏。


  更好笑的還在後面。菜一道道地上來,奇點的朋友一個個找著各種借口過來打招呼,招呼的時候眼睛則是看著她,她只好禮節性地回以微笑。後來連奇點自己也招架不住,只好暫時離席,去他朋友們的包廂打招呼。安迪才得清凈享受這兒特製的好菜:燒烤家養正宗黑皮豬肉,兩斤重的野生鯽魚,秘制醬櫻桃鴨,鮑汁鵝掌,塌棵菜筍絲炒年糕,大閘蟹粉豆腐煲……安迪吃得不亦樂乎。再加奇點的介紹,奇點似乎很懂美食,指點安迪為什麼黑皮豬肉比較香,兩斤重的野生鯽魚可以從稍微冷了之後就結凍來辨別是否野生,等等,這些都是安迪聞所未聞。會所而且貼心地提供刀叉,讓不會用筷子的安迪如魚得水,她都忘了據說女孩子還有矜持這麼回事,鮑汁當然要用麵包清理乾淨,全部裝入肚子。


  「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中餐,以前跟洋鬼子同事一起進中餐館吃飯,不懂點菜,以為中餐就是甜酸肉左宗棠雞烤鴨餛飩炒麵餃子之類的,而且還用筷子,望而卻步,退吃西餐。回國才吃到好的,哇。這一餐更是極致,謝謝你,奇點,吃得我心花怒放。」


  若是別人這麼說,或許是誇張,可奇點看著安迪將面前的盤子清理乾淨,甚至鯽魚汁拌飯,幾乎斯文掃地,想不相信都難。他全程就是驚訝地笑。「喜歡吃,以後有時間經常一起出來吃,看你吃飯真有動力。不過外面吃多了后,你會發覺最想念的還是家裡媽媽做的菜。」


  「我是孤兒,對中餐的記憶就是兒童院的飯菜和大學半年的食堂菜,愛好不起來。十五歲那年,大學里有個交流項目,我被選中去美國繼續讀書,未成年,住在一個洋人家庭里,從此開始吃西餐。兒童院是那種一人一隻搪瓷碗一把鋁製調羹,先排隊打飯,飯上面蓋菜,大多數時候是蔬菜裡面飄幾片肥肉,這個倒是記憶深刻地,不過不想念。嚇到了?」


  「被你的智商嚇著了。跟你網上接觸和一起吃飯,在我眼裡你像個天使,既單純又複雜。現在疑團有些解開。」正好奇點手機上進來簡訊,他看了一眼,「那邊桌一個朋友正好是做保時捷的,他跟我說你那輛車是他們店賣出去的,年初訂貨,上月才到貨。」


  「我老闆的座駕,被我搶了。以前我在美國,他去美國出差也是搶我的車開,害我租車。我們是十年好友,我剛博士出來就和他一起工作,他是個處理複雜關係的天才。我有個小問題,你認識一個叫魏國強的人嗎?你們都姓魏。」


  「魏國強?不認識。是你的……」


  「呵,我這習慣要改改了,以前見的華人少,同一個姓的弄不好就有關聯,總忍不住問。」


  奇點沒追問下去,而是從包里掏出名片交給安迪。安迪習慣性地想到交換名片,可她今天什麼都沒帶。「我網名真名都是安迪,名片以後補吧。」她的手機也提示簡訊,是樊勝美寫來,樊勝美得意洋洋地宣告,她將白主管的租屋砸了,替邱瑩瑩出了一口惡氣。然後,樊勝美接連發來三張現場慘照。安迪駭笑,想不到婀娜多姿的樊勝美能如此潑辣。她忙回以五個字,「我愛死你了。」


  但是奇點聽了來龍去脈之後,提出一個疑問,「既然是猥瑣男,被砸了家,能善罷甘休嗎?」


  「當然不會善罷甘休。可樊小妹是資深HR,她做事應該懂得善後吧。」


  「就我所知,國內不少年輕的HR有自以為是的毛病,尤其身處管理考核比較規範公司的,比如外企。以為招聘面試了高級人才,HR自己就更高一等,還經常耍小聰明在面試中給予刁難。因為全公司的人都被他們HR部門考核,他們就自以為管理著全公司的大局,自己最有本事。抱歉,尤其是年輕女性HR,更容易自我感覺過於良好。你還是問問吧。」


  「好,我問問。」但安迪拿起手機,還是笑道:「我辛辛苦苦地坦誠了一頓飯時間,終於換來你也坦誠了。真不容易。」


  奇點一愣,看著發簡訊的安迪,嘴角印上一絲笑意。「嗯,我希望我們不僅是網友,還是好朋友。」


  安迪沖奇點一笑,非常嫵媚。「還不是嗎?」至少,第一次吃飯後,他們一直通QQ,雖然難得湊一起暢聊,可也說了比過去站短更多的話。安迪將奇點所有的話都回味好幾遍,沒找到破綻說明奇點可能騙她,但當然,奇點城府很深,不夠坦誠。


  一會兒,樊勝美的簡訊回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奇點笑道:「那就好。接下去我們做什麼?得消化消化,為晚餐騰地方。」


  「下午我有些私事需要處理,呃,尋根,請了人幫忙。」


  「需要我幫忙嘛?我很願意助一臂之力。」


  「謝謝,暫時還不需要。」安迪告別奇點。奇點很周到,一直送她到車裡,替她打開車門。令安迪突發奇想,「有個忙,不知你肯不肯幫,樊小妹整三十歲,能幫她介紹個男友嗎?她似乎很在意這件事,也很忌諱說到年齡。」


  「我會留意。你不忌諱說年齡?」


  「不要總觀察我,考證我,試探我。再見。」


  奇點看著飛走的車子微笑。一點不傻,卻不犀利。沒錯,正是他吃飯時候走開一下委託朋友查了安迪的車子。一個年輕女孩開那麼好的車子,總是怪異。還好安迪沒怪罪。


  安迪才到譚宗明的別墅,幾乎是剛停車,才準備深呼吸以接受嚴呂明將交給她的事實,可關雎爾的電話正好此時打進來,電鈴甚至將安迪嚇了一跳,「樊姐被警察抓走了,安迪,你說該怎麼辦?」


  「怎麼回事?」


  「好像是說,那個姓白的報警。我剛才問了我爸爸,我爸說要先弄清楚是哪個派出所,最好找熟人去通融。可我和邱瑩瑩都不認識人,你認識嗎?」關雎爾的聲音帶著哭腔。


  「我找律師處理。你和小邱都不要急。」


  「啊,小曲來了。好的,我們等你消息。」


  安迪想起午飯時奇點的提醒,是,猥瑣男不是男人,當然會做出這種猥瑣事。等她見到譚宗明和嚴呂明,看到譚宗明臉色如常,心裡逃避似的,先將樊勝美的問題提出請求解決。譚宗明聽完就笑道:「多大的事情。老嚴,你熟悉那個口子,要不你幫我去處理一下。」


  嚴呂明道:「行,我這就去。哪個派出所?」安迪卻看著譚宗明傻了,臉色瞬間變得白紙一樣,四肢開始發抖,握著的手機頹然落地,砸在書房木地板上。譚宗明看嚴呂明一眼,心知安迪已經猜到結果。他將安迪家地址告訴嚴呂明,讓這個私家偵探自己去尋找線索。把安迪找來,就是要給她彙報嚴呂明在她老家附近精神病院查找的結果,而他反而因一件小事支開彙報人,顯然用心昭然若揭,那就是結果很嚴重,外人不必在場最好。


  冰袋讓安迪的腦袋漸漸穩定下來,她掙出吃奶的力氣,道:「老譚,你說。」


  譚宗明一臉沉靜,穩穩地打開桌上的檔案袋,讓給安迪擦冷汗的保姆出去,帶上書房的門。「精神病院沒找到,但老嚴精細,又到附近福利院找了一遍,最終在敬老院找到一個男孩子,DNA對比結果,他應該與你有血緣關係。這是他的照片,看上去挺清秀斯文。」


  「他怎麼會在敬老院?」


  「據說是長大了表現出弱智,養他的人家越來越害怕,就把他遠遠扔了,可被公安局送回家,幾次三番折騰,那家人索性花點錢把他送進一家鎮敬老院寄養。後來就不給錢了。敬老院又送不走人,只好養著。聽老嚴說,性格挺溫順的,記性……記數字特別靈光。」


  聽到這兒,安迪再次手腳發抖。她早懷疑自己對數字的超強記性很有問題,這不,驗證了。譚宗明想不到安迪反應這麼大,不敢耽誤了。「我送你去醫院。」


  「不去,不去,不去,不要送我進精神病醫院。」


  譚宗明見安迪緊緊縮進沙發里發抖,恨不得鑽進沙發角落,讓沙發湮沒不見,無比可憐。他毫不猶豫走過去,將安迪緊緊抱在懷裡。他清楚這麼做違背兩人之間的君子協定,可眼下情況特殊。


  很久,懷裡的顫抖停止。但譚宗明聽到一個聲音在問:「老譚,我會發瘋嗎?」


  「不會。」譚宗明斬釘截鐵地回答。「老天已經讓你正常到今天,不會再索取你的明天。」


  「可……我媽……後來發的瘋。」


  「你不會。你在紐約那種花花世界里理智至今,會一直理智下去。不像當年你媽是單純農村少女,見識少,容易激動。」


  「不能僥倖。老譚,我要立遺囑。」


  「胡說!」


  「不能心存僥倖,不能,不能……還有不能結婚,不能禍害別人,不能生孩子,不能遺禍下一代,最好到我這兒斷子絕孫,絕了這種基因。」


  「胡說,不許再說,沉默。」


  「我這輩子從頭到腳不會幸福了,嗚嗚……」


  安迪哭出來,譚宗明反而鬆了一口氣。他心裡還真怕安迪憋啊憋啊憋出問題來。那混賬基因,到底是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只是想想「從頭到腳不會幸福」,越想心裡越是凄慘,連他也說不出合適的話來。


  很久,譚宗明才道:「來日方長,你怎麼可以做出放棄選擇的決定。未來誰知道呢,或者你恰好是未攜帶基因的那一個幸運兒。你一定要努力生活,你想想,你現在還有一個需要你照顧的弟弟呢。你有責任在身,不能自暴自棄。」


  「嗯,我要好好掙錢。設想今後的每一天都是需要別人照顧……要為今後每一天的生活掙錢。」


  譚宗明無語。一個疑惑解開了,一個死結則是剛剛形成。安迪以後連懷疑都不必,將來直接就每天生活在可能發瘋的陰影里了。一個人若是看不見未來,這活著還有什麼趣味可言呢。


  曲筱綃回家,本是換裝兼休息,打算精神煥發地投入到周末夜場狂歡中去。可是上到22樓,卻見大門洞開的2202裡面愁雲慘霧。關雎爾更是結束通話衝出來,將她拉到樓梯那兒,跟她說明今天至此發生的事情。關雎爾請曲筱綃一起想辦法,趕緊救出樊勝美。


  曲筱綃一聽樊勝美做了砸白窩的事兒,一個勁兒說「爽,帥」,等關雎爾將事情介紹完,她就開始打電話請朋友們幫忙。曲筱綃在旁邊聽著,道:「要請律師嗎?我爸沒說。」


  「請什麼律師啊,純粹是那姓白的搗鬼,不知虛報了什麼損失。那種人手裡能有什麼值錢貨色,有也全披掛到身上了。請律師只能讓事情公事公辦,我們當務之急是讓樊姐趕緊出來。關係,關係,關係……」曲筱綃一邊嘮叨,一邊翻手機里的電話號碼,尋找她在回國后才建立起來的朋友關係。


  關雎爾見此很是欣慰。但她得立刻回去2202,裡面還有一個一會兒自怨自艾,一會兒唉聲嘆氣,一會兒恨,一會兒哭的邱瑩瑩。可才進屋,就聽見邱瑩瑩接起一個手機,聽對話是邱瑩瑩的媽媽打來。「沒有沒有……胡說八道……不信你來看……沒有……回頭跟你詳細說……是他見異思遷……我是受害者,這惡人先告狀……再問我自殺!」


  邱瑩瑩狠狠拍掉手機,抬頭,眼睛里全沒了婉約的哀怨。「那傢伙居然惡人先告狀,說我一個人在海市男女關係混亂,每天花天酒地,他看不下去。」


  「我跟你爸媽說吧,我冷靜點兒,別讓你爸媽擔心。要是他們真從老遠趕過來,就麻煩了。」


  邱瑩瑩想了想,將手機遞給關雎爾。關雎爾輕聲細語跟她爸媽解釋的時候,她狠狠走出去,站到曲筱綃面前。


  臨陣經驗豐富的曲筱綃感覺周圍氣場流動有異,頭都不用抬,纖腰一擰,「嗖」地竄入樓梯間,將門緊緊頂住。「邱瑩瑩,你有沒有良心,我在幫你撈樊姐,你想阻攔我不成。」


  邱瑩瑩不禁直著眼睛發愣了一會兒,道:「沒有。」


  「沒有什麼?說話明白點兒,大聲點兒,你又不是蚊子細嗓門。」


  「誰小嗓門兒啦,你才是。我問你,你怎麼看出那人是猥瑣男。」


  「切,本小姐身經百戰,知不知道?本小姐還知道你明天別想回公司上班,猥瑣男一準兒圈好陷阱打算落井下石。」


  「他已經告到我爸媽那兒去了。」


  「靠,笨人無葯可治,你怎麼就不把存摺賬號密碼一鍋端了告訴那猥瑣男呢……」曲筱綃還沒呈夠口舌之快,只覺身後的門強烈震動,一定是邱瑩瑩怒不可忍,一腳踢在門上解氣。曲筱綃驚魂甫定,再展雄風,「靠,你的佛山無影腿怎麼不用到猥瑣男身上去?」即使此時電話進來,曲筱綃也選擇暫時不接,她絕不肯在口舌上落於下風。


  邱瑩瑩一再被刺激,忍不住狂暴地猛捶樓梯門。急得正和風細語跟邱媽做解釋的關雎爾進退不得,想去解圍,這邊的電話扔不下。想先來後到地解決問題,可門外若事態失控,敲打必甚,恐怕傳到邱媽耳朵。她只得技術性處理手機傳音,捂住手機話筒,輕輕過去將門關上。先處理了一邊再說。


  關雎爾也不知道自己哪來這麼好的內功,硬是穩穩地將電話打完,掛機,這才飛一樣地衝出去抱住狂暴的邱瑩瑩,一把從門邊拖開。「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小曲又怎麼了?」


  「什麼叫我又怎麼了,我正打電話到處打聽樊姐的落腳地,有人就撲上來狗咬呂洞賓。小關,你讓那啥人閉嘴,我接個電話,有消息了。笨,主次都搞不清,難怪受騙上當。」


  關雎爾能用的辦法,唯有用盡吃奶的力氣,將邱瑩瑩遠遠拖開,一直拖到2201的門口。


  曲筱綃見警報解除,就施施然轉出樓梯間,跟電話那端說了幾句,就問關雎爾:「你們出事在哪個地址?」


  關雎爾說不出具體門牌,只能說出白主管所在小區名稱。曲筱綃的朋友據此查到分管派出所,又打電話問清樊勝美果然在那兒,便讓曲筱綃去那家派出所匯合。


  這邊,關雎爾說邱瑩瑩太暴躁,邱瑩瑩說她心裡堵得慌,邱瑩瑩邊說邊委屈地流眼淚:怎麼誰都欺負她呢。曲筱綃站遠遠地道:「我打聽到樊姐在哪兒了,我自個兒去,你們好好獃家裡。」


  「我也去。」關雎爾與邱瑩瑩幾乎異口同聲。


  「得了,那猥瑣男一定也在派出所,小邱你還是別去添亂。要是當場跟那猥瑣男破鏡重圓,樊姐會吐血給你看。要是當場飛佛山無影腿,那是給我們撈人添麻煩。你這種不會克制的人還是少去現場為妙。小關你看著她,別讓她闖禍。」


  關雎爾道:「可我得去作證。」


  「嘿,你們一幫法盲還歡歡兒地去鬧事,你作證能被採信嗎?好好家裡呆著,別走。」


  曲筱綃鑽進電梯,頭也不回地走了。關雎爾一邊撫慰哭泣的邱瑩瑩,一邊心裡想,曲筱綃不比她大多少,為什麼曲筱綃懂得那麼多,路子也特別多,曲筱綃一來事情就有了眉目?第一次,關雎爾開始懷疑自己乖乖聽話,是不是個謬誤。可是,她又去哪兒學曲筱綃懂得的那些東西?


  邱瑩瑩堅持著要去派出所給樊勝美壯威,關雎爾覺得曲筱綃說的有理,不讓邱瑩瑩出門。兩人在2202裡面糾纏不下。關雎爾終於失去耐心,怒道:「為什麼大家每次做為你好的事,你總不聽,非等闖禍才肯罷休?你怎麼做事不想想後果啊。我求你只聽我這一回,求求你了,看往日交情份上。」


  一再被否定被刺激的邱瑩瑩忍不住大叫:「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好嘛,果然這麼想。更得攔住你了。」只是,關雎爾不知道這事兒什麼時候是個頭,邱瑩瑩什麼時候恢復正常,更想不通,一個好好的人怎麼會變成如此不理智。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敲門。正是受託而來的嚴呂明。關雎爾將邱瑩瑩反鎖在屋裡,站走廊上把了解的情況都告訴嚴呂明,嚴呂明又詳細盤問清楚三個女孩子究竟在人家宿舍里做了什麼。訓練有素的盤問讓關雎爾差點兒懷疑自己還真干過些什麼,她差不多是賭咒發誓澄清自己真的沒偷沒搶沒順點兒什麼出來。嚴呂明當然不作評論,因為眼下也還不過是一家之言。但問話完畢,他就轉了笑臉,說這是小事情,不用擔心。便很快就走了。這一來,關雎爾驚魂未定,只能回屋獃獃看著邱瑩瑩。心裡想,若是派出所也是這麼問樊勝美,那真是沒事也給問出有事來了。她越發擔心樊勝美,看著還在哭鬧的邱瑩瑩,心裡想,這麼大的人,怎麼可以不反省自己,總是無理取鬧,由著性子做事呢。


  曲筱綃到派出所與朋友匯合,進去便撲了個空。原來當事人都去了現場。曲筱綃便守在派出所等候。這一等,不是十幾二十分鐘。朋友好奇曲筱綃這個人哪來這麼好的耐心。「你,也有友愛?」


  「那大姑娘吧,我原先挺看不上她,一身冒牌貨,她還以為挺美。一把年紀了還跟人小姑娘爭風吃醋,太不自知之明。但她今天這事做得爽,夠義氣,姑娘們要都能像她那樣,這世上猥瑣男能減一半。我幫她純粹對事不對人,我只是幫著她做完這件事。」


  「別解釋了,越描越黑,你什麼時候看得上那種人。一定有黑幕。我猜啊,性取向變了?」


  「靠,王八蛋,看老子廢了你。」


  曲筱綃正與朋友打成一團,一輛警車烏拉烏拉地喊著回來了。只見,樊勝美光彩奪目地,與警察談笑風生地,全須全尾毫髮無傷地,自由自在地,從車子里鑽出來,公主似地向著屋子裡走來。與之對比的是後面灰溜溜的垂頭喪氣的猥瑣男。看上去,都不要大伙兒幫忙,樊勝美自個兒將事情搞定不說,還與民警培養出警民魚水情來了。這一刻起,曲筱綃決定對樊勝美另眼相待,有種。


  下一刻,等嚴呂明踩著風火輪趕到,樊勝美已經簽字畫押與民警握手道別依依不捨上演十八相送了。因此,曲筱綃都懶得安慰樊勝美,什麼給壓驚之類的事兒,她覺得對樊勝美而言純粹是多餘。因此等樊勝美上了她的車,曲筱綃都懶得提正事兒,「樊姐,你幹嘛盯著HR那種沒油水位置不放,你應該出來做業務,你忽悠本事太強了,警察都差點拿你當親人。」


  樊勝美卻勝不驕敗不餒,上車開路,便悠悠地滴下眼淚,並未因曲筱綃難得的讚美而開顏。「我這還是第一次因為私事進派出所呢,其實心裡好害怕,好擔心小關她們幫不上忙,我得坐牢吃官司。其實笑啊說話啊都是強裝的,我都嚇得腿肚子抽筋。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


  曲筱綃聽而不言,一直等到紅綠燈停車,她認真打量樊勝美,果然見樊勝美臉頰肌肉緊繃,緊張得意猶未盡的樣子,不禁懊惱起來,「嘿,差點拿你當俠女,原來不堪一擊。你擔心什麼啊,有我,還有安迪也請了人來撈你,再說你一臉風騷的,警察哪捨得關你過夜。」


  樊勝美全然不在意曲筱綃的打擊,依然悠悠地不緊不慢地滴著眼淚,抒發她的柔弱。「我當時圖痛快,到了派出所才想到,幸好手機有拍三張照片,當時只為向安迪炫耀拍的,完全不是想到留底存證。拿著手機到現場一對比,才發現姓白的猥瑣男真是瘟孫,竟然為了誣陷我,他自己砸了台式和手提兩台電腦。」


  「什麼,你竟然放過電腦?你當時竟然放過電腦沒砸?那你在那邊砸什麼,砸被子砸枕頭撣灰燼?啊……我真是高看你。換我不僅砸電腦,還拔出內存條毀屍滅跡,讓他痛不欲生。啊……一點不爽,一點不爽。」


  樊勝美本想在曲筱綃難得的和平相處態度下,哀怨自己獨自承擔罪責時候的孤寂和落寞,當然也有點兒得意自己遊刃有餘的處理,需要詳詳細細地向一向趾高氣揚的曲筱綃表功。想不到曲筱綃說翻臉就翻臉,一邊尖叫一邊數落,她鬱悶了,「砸電腦要賠錢,好不好,大小姐,你賠得起,我賠不起。要真砸了電腦,剛才警察說,量變到質變,夠在裡面坐幾天了。」


  「怕什麼,砸就砸,砸得越狠,甚至在他桌上插刀,姓白的只有越怕你,越不敢拿你怎麼樣,連警都不敢報,弄不好連夜捲鋪蓋逃出海市。你信不信?人都犯賤,人都欺軟怕硬,你就虛張聲勢砸幾個被子枕頭,人家一回家就看出你底氣虛實,當然照實了打回來。還幸好現在山寨手機都帶照相頭,要不然裡面蹲著去,老子才懶得撈你這種犯雞毛蒜皮小事的。剛表揚你該做業務的話收回,你還是窩人事部混著吧。」


  樊勝美聽得氣不打一處來,可偏偏,相對於一點就爆的邱瑩瑩,她有理智,她也有氣量,她對曲筱綃的打擊只有承認,無力反擊。她繼續鬱悶地道:「好了,此事揭過,回頭再找姓白的晦氣。」


  「罷了,上回給姓白的被子枕頭撣灰,下回給他衣服撣灰?我倒是可以做到,可我忽然沒興趣了。我只照顧手無寸鐵的流浪貓,才不管成年人的雞毛蒜皮。」


  樊勝美氣結,可這會兒在派出所瀟洒走一回剛出來,頭腦還風雲激蕩沒法清明,沒能力與曲筱綃對壘,只有閉嘴,忍氣吞聲。曲筱綃也不管她,到了歡樂頌小區門口,將樊勝美一扔,趕緊赴周末之約去了。


  樊勝美全沒了剛走出派出所時候的風采,一個人蔫蔫兒地走回家,沒精打采地乘電梯。好在,她才剛走出電梯,關雎爾閃電一般地衝出來,又笑又跳地一把抱住她。緊接著,邱瑩瑩也衝出來,從背後擁抱她,邱瑩瑩還將頭埋在她肩窩裡,一聲聲地感謝樊姐。樊勝美這才找回了自信。她臉上恢復了豪爽,大方地跟一邊感謝一邊道歉的邱瑩瑩道:「不怕,天塌不下來,有樊姐呢。」


  第二天下午,才剛起床的曲筱綃拎一袋貓糧出來,正好遇到關雎爾。曲筱綃彷彿渾然忘了昨天的事,邀請關雎爾一起去喂流浪貓。關雎爾也沒說什麼,跟上曲筱綃下樓。曲筱綃領著關雎爾先探望白粉絲,然後是曲黑胖,曲小五,曲二妞……曲家原來人丁如此興旺。


  關雎爾忍不住還是問了:「小曲,你學過法律?」


  「沒有啊,怎麼想到問這個?」


  「你昨天說到去派出所,說得頭頭是道,我還以為你學法律。」


  「哈哈,不瞞你說,小兔子,姑奶奶從小混江湖打群架泡靚仔,派出所什麼的,見多識廣啦。」


  關雎爾目瞪口呆地瞅著妖裊的曲筱綃,實在看不出此人身上有任何過來人的天涼好個秋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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