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自從22樓住滿了人,樊勝美深情關注的人口就翻了一倍。尤其,在如此不同尋常的周日清早,整個2202室瀰漫著不同尋常的氣氛。等樊勝美睡足懶覺起床,發現不該出現的邱瑩瑩目光獃滯地在屋子裡晃,而該睡懶覺的關雎爾卻不在家,不知去了哪裡。想到昨晚打的賭,樊勝美心中猜測萬千。


  她煮速食麵的時候,邱瑩瑩終於晃過來,樊勝美立刻抓住,問道:「小關這麼早去哪兒了?你看見沒有?」


  「她抽風跑步去了,說是要向安迪學習規律生活。兩人一起跑出去的。」


  「什麼,這個瞌睡蟲改性了?真夠狠的,小關有出息。你呢,不是今天有約會嗎?」


  「他半夜來的簡訊,說今天要幫一個朋友搬家。我忽然覺得無事可做。」


  樊勝美愣了一下,「你不如看注會考試書吧,戀愛談得都荒廢考試了。」


  邱瑩瑩不好意思地笑道:「可是……可是心不在焉呢。他那朋友真是的,也不說提前通知,也好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樊勝美心裡的感覺越來越差。此時關雎爾精神抖擻地從門口進來,樊勝美就岔開了話題,「小關,不是與安迪一起鍛煉嗎?安迪呢?」


  「她比我早回,說是有個講座要去聽。我在公園周圍巡視一圈,吃完生煎包子才回。安迪說得沒錯,鍛煉讓人一整天神清氣爽。」


  邱瑩瑩道:「你乾脆做安迪的跟屁蟲得了,以後不要叫安迪名字,直接叫她偶像。」


  「今天怎麼回事,脾氣這麼沖,我昨晚沒偷吃你那份大閘蟹啊。」關雎爾不由得看看樊勝美,又不便明說,否則太有挑撥離間的嫌疑。「樊姐,今天做什麼去?」


  「與女友一起去上陶藝課,你去不去?」


  關雎爾動搖了一下,「嗚嗚,還是不去了吧,昨天偶像推薦一本書給我,我得找來看看。等一年實習期過,我再玩吧。」


  「好孩子,我晚上吃飯再喊你一起。總歸是周末,還是要稍微娛樂一下的。小邱跟我一起去嗎?」


  「陶藝課,要錢嗎?貴不貴?」


  「不便宜,而且一堂課聽不到什麼。得了,我們晚上一起吃飯,不知道安迪和小曲有沒有空一起吃。妹妹們,還有什麼問題嗎?如果沒有,我吃完速食麵就出發了。」


  「沒有了。」關雎爾跳回去自己的房間,換掉衣服打開電腦。而邱瑩瑩鬱郁地看著關雎爾的行動,等關雎爾戴上耳機,她才輕輕問道:「樊姐,他……半夜簡訊這麼突然,會不會是另有女朋友找他呢?」


  樊勝美這才能提出忠告:「俗話說,禮多人不怪,妻多很痛快。男人,不可不防,也不可亂防。分寸需要你自己用心觀察,仔細把握。是不是你白主管平時女友比較多?」


  「我……我不知道,可是他說心裡只有我,說是從我進公司就一直關注我。可是……可是我也說不清,為什麼心裡這麼慌。」


  「那也別太疑神疑鬼了,明天見面問問再說。好好看書去吧,找點兒事情做,分分心。」


  安迪聽完講座,想到曲筱綃的新公司辦公室就在隔壁大樓,聽曲筱綃說,今天往辦公室里搬傢具。她就打電話問曲筱綃還在不在辦公室,要不要一起吃中飯。曲筱綃說她正請幫忙的朋友們在樓下魚庄吃飯,味道不錯,不如一起來吃。安迪不高興跟曲筱綃的朋友一起吃,但既然那家魚庄味道不錯,而且就在路邊觸目可及的地方,她就信步走了過去,打算單獨開一桌吃飯。


  她見到了曲筱綃,她更驚訝地看到,幫忙的曲筱綃朋友當中,還有一個白主管。而曲筱綃對她詭譎地一笑。安迪翻個白眼,轉身就走,沒讓白主管看到她。她不高興趟混亂的男女渾水。


  然後,安迪便不知該去哪兒了,她不懂中餐。左右看了會兒,去熟悉的KFC買一隻漢堡吃。很快曲筱綃的電話便進來。「安迪,嘻嘻,果然大拿作風,對我這種小手段理都不要理。還在附近嗎?我辦公室已經搬好,現在只有我一個人了,歡迎來參觀。我太開心了,從這一間辦公室開始,我做老闆了。」


  「我已在車上,以後有機會參觀。」安迪坐在草坪邊曬著太陽吃漢堡說電話,掛了曲筱綃的電話才回車庫取車回家。她的回家線路是先到歡樂頌小區,不停車,從小區門口出發去超市。沒辦法,她是個路痴,若不是如此折騰一下,她找不到超市的路。


  曲筱綃好生失望,本以為安迪會熱心與她切磋有關白主管的緋聞,可人家不聞不問到底,她就沒趣了。她心有不甘,回辦公室收拾了半天,大小姐難得一天裡面做那麼多體力活,累得心煩意亂,心裡便促狹了一下,將手機拍的照片群發給2202三位租客。照片上是辦公室大功告成時候,大伙兒的合影。有曲筱綃,當然也有白主管,而且曲筱綃又是妖裊多姿地與白主管若即若離。然後,曲筱綃咯咯笑著關機,苦讀英語。等她爸上來視察時,曲筱綃正將英語背得痛苦萬分,丟三落四,她很不明白,她那麼好的腦筋怎麼遇到英語就卡殼了呢。當然,曲父是不可能知道女兒苦中作樂,安排了一個紅粉菲菲的插曲作為痛苦工作間隙的調劑。曲父只看得到女兒在拚命地努力:新手上路,進度出乎預料,成果也可圈可點,水平顯然好於他前妻的倆個兒子。


  曲父當然不可能放女兒一個人上路,他勉強將胖胖的身子將就在不舒服的轉椅上,將轉椅坐得「嘎嘎」作響,這樣他就可以與翹著嘴巴,彷彿隨時可能尖叫的女兒非常平等地對話了。這是父女倆個第一次就工作問題平等對話。曲父知道他非如此,不可能換來女兒聽取他的意見。


  曲筱綃將彩信的事兒完全扔到腦後,她有要緊事需要處理。在她爸的建議下,她在電腦上做出行事曆。何時與GI展開正式對話,對話之前需要準備什麼材料,對話時候她需要爭取一些什麼內容,對話之後分兩種情況,成了如何,不成又如何。一邊列表格,曲筱綃一邊腦袋發暈了,以為主持公司是簡簡單單的事,一個GI項目能鬧到哪兒去,可被她爸一解剖,她發現,事情好多,作為一個小老闆,連機場接送訂票訂房都在她的工作範圍之內。她起碼在可預見的半年之內,沒時間好好玩了。作為一個新手,她可能必須每天工作,而且是加班加點地工作。


  工作討論完畢,曲父看看女兒略顯獃滯的眼睛,小心地問:「你看看你需要多少人手,儘管跟爸爸說,爸爸派最得力的給你。」


  「最得力的,好比派王副總這樣的大拿來我這兒屈就當小業務經理?然後在我這兒拿幾千塊工資,而你暗中每月補給他們大頭工資?」


  曲父笑道:「這個,可以有。」


  曲筱綃柳眉倒豎,一拳捶桌上,「啊,原來我鬧獨立,一個人這麼多天做了那麼多事,連覺都顧不上睡,你還沒跟我當真?你們是不是都以為我跟你們撒嬌玩花樣?」


  曲筱綃雖然只是短短一聲尖叫,曲父早已條件反射將耳朵捂上。「爸爸不是這個意思,但創業難,難就難在第一步。爸爸希望你的第一步走得稍微順利一些。一樣可以達成目的,為什麼不走捷徑呢。」


  「我讀書時候你怎麼不說,一樣可以畢業,為什麼不考試偷看走捷徑呢?」


  「工作與學習不一樣,工作是需要團隊配合的行事,讀書只能靠你自己。工作上,你未必需要樣樣都懂,什麼都拿得起來,你只要懂得怎麼指揮就行。」


  「對,他們都能在你的暗示下什麼都做好,而我貌似管得很藝術,可以像個管理大師一樣,不出現在辦公室,大家依然將事情做得井井有條……臭爸,我不要你插手!除非我提出要求。我問你一句,GI如果被我攪黃了,對集團影響有多大,除了我問你的兩百萬借款作廢,還有什麼其他影響?」


  「影響當然有,好不容易才說服GI與我們合作,目前只差臨門一腳。如果最後被你做黃了,這塊利潤將會被其他公司接手。但要說傷筋動骨,還不至於,只是非常可惜。」


  「那就好。拜託你別再裝出一臉怕我敗家的樣子來了,至於嗎。我心裡有底,再折騰也敗不了家。那麼我會放手一搏。」


  「爸爸……象今天這樣地過來關心一趟,了解進度,可以嗎?」


  「你不用來,在公司你是老大,我會隨時向你彙報。我現在提第一個要求,給我一個會計,小會計就行,能相信,別卷了我銀行里的錢跑掉,我付得起工資。第二個要求,以前跟GI的是誰,來我這兒兼職。當然主要的事情還是我做,我只是不想讓老外發現這兒的人怎麼忽然全變了,太突兀。」


  「行行行,你這兩個要求都很在理,爸爸聽著放心不少。雖說這是在公司,但是你可以隨時跟爸爸交流工作,有什麼想法立刻……」但曲父看到女兒臉上浮現不耐煩的眼神了,往往這種眼神超過三分鐘,就有尖叫隨之而來。曲父趕緊嘴巴急剎車,做個識大體顧大局的老爸。但不說話,並不意味著曲父不做事。他決定背著女兒,在許可權有限的人手安排上下足了功夫。


  而曲筱綃,則是當做不知。


  曲父告別時候,看著有限面積的小辦公室感慨萬千,仿若看到自己當年胼手胝足開創事業時候的情景。再低頭看翹著嘴的女兒,真是怎麼看怎麼好看,「筱綃,你的性格很像爸爸,爸爸很看好你。」


  「才不,我可比你狡猾得多。」


  「狡猾很要緊,但狡猾要藏在心裡,不能露在臉上。爸爸最初創業時候吃夠實誠的虧。」


  曲筱綃在她爸爸圍牆一般的背後翻白眼做鬼臉,她爸實誠?那狐狸精全是良家婦女了。


  關雎爾一整天就關在自己卧室里,在線看書。她一會兒泡一杯速溶雀巢咖啡,一會兒泡一杯奶茶,還有可可,玄米茶,手邊還有吃不完的零食。這些都是家裡給她寄來的,家裡的各種購物卡用不完,她在海市進超市卻精打細算。因此媽媽每隔一個星期就給她快遞一個大包裹,裡面都是吃的用的很花錢的東西。


  這種講專業知識的書籍總是很枯燥,枯燥得關雎爾除了用排山倒海的零食填充之外,還得不時起身做做擴胸運動,要不然彷彿腦袋供氧不足:明明每一個字都認識,可串起來的意思卻成了空白。她還不得不緊閉卧室大門,免得為了男友而變得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的邱瑩瑩吵到她的學習。


  收到曲筱綃簡訊的第一時刻,關雎爾就衝出卧室,與也是衝出卧室的邱瑩瑩不期而遇。兩人手中都舉著手機,手機里是同樣的照片,彷彿經典的對暗號場面。曲筱綃毫不猶豫地道:「甩了姓白的。」而邱瑩瑩則是同時大叫:「曲筱綃!曲筱綃!曲筱綃!」


  正好此時,樊勝美開門進來,手裡也是舉著手機,一臉的驚愕。她早已料到白主管不是曲筱綃的對手,只是她怎麼都沒想到,曲筱綃竟然已經將白主管奴役上了。這得是何等深厚的狐媚子功夫。關雎爾見此奇道:「大家都收到簡訊?曲筱綃這是什麼意思,向我們邱瑩瑩示威?」


  「靠,曲筱綃關機!」邱瑩瑩恨不得摔了手機,可惜這手機是她自己的。「樊姐,曲筱綃這是什麼意思。」


  樊勝美順手倒一杯涼開水給狂暴的邱瑩瑩,「蒼蠅愛叮也得雞蛋有縫啊,這世上多的是找個好老婆爭取少奮鬥十年的年輕男孩……」


  「不是,他不是那種人,是曲筱綃故意要我好看,否則她群發照片幹什麼,她就是要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邱瑩瑩,要不你轉發這張照片給白主管,請他解釋一下,你先別激動,或許其中有誤會呢。可能,幫朋友搬辦公室,並不是什麼大問題。」關雎爾忍不住給個自以為不成熟的建議,並不指望邱瑩瑩能接受。


  邱瑩瑩一聽,滿懷希望地又拿起手機,可操作到中途,頹然中止。「他會不會怪我不信任他?」


  樊勝美剛準備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可更讓她目瞪口呆的事情發生了。關雎爾很厚道地道:「或許真的不是什麼大事呢。只是白主管知道你有點兒小性子,愛吃醋,就不敢把幫誰的『誰』告訴你,免得你想不開。可他總歸是把搬家這件事跟你彙報了,一點兒沒瞞著你。再說,你看照片上有這麼多人呢,又不是孤男寡女。」樊勝美不禁對關雎爾刮目相看,以前總以為這兩個小姑娘天天湊一起上下班,都是邱瑩瑩在拉扯著嬌嫩的關雎爾,現在看起來原來主心骨長在關雎爾身上。


  邱瑩瑩一聽,果然臉色和緩起來。樊勝美抬眼,見關雎爾沖她使眼色,她就順著往下說:「我看也是差不多,小邱別多想了,明天又要上班,你們一見面,不是什麼誤會都沒了嗎。」


  「是啊,是啊,多大的事兒呢,我們都差點兒被曲筱綃調戲了,不上她的當。」關雎爾忙接著這話。「樊姐,你不是說晚上才給我們電話一起吃晚飯嗎,怎麼……噢,你就在附近晃悠吧,一看見簡訊就回來調停。」


  「有你在,我擔心什麼。我是……唉,一個好久好久不聯繫的高中同學來海市出差,也不知他怎麼打聽到我手機的,說是見個面,吃個飯,敘敘舊。我只好早點兒回來了。」


  「樊姐,你要是擔心冷場,帶上我吧,我反正沒事,我今天哪兒都不去,誰叫我都不去,今天就申請陪樊姐。」邱瑩瑩願意相信關雎爾的勸解,可依然忍不住賭氣。


  「樊姐怎麼嘆氣呢?」關雎爾卻細心地問。


  「高中同學約的是希爾頓,害得我不得不回家換衣服。唉,折騰啊,老年人經不起折騰啦。」她順手拍拍邱瑩瑩的肩,「夠姐們。下次請你幫忙。」


  其實,樊勝美的同學是這麼跟她說的,「哈哈,老同學住哪兒,我去府上喝杯茶,再請你指點一個好飯館,我們敘敘舊。」於是樊勝美特鬱悶,她不僅沒府上,而且她住的還是小黑屋。她怎麼有臉請人上門。最要命的是,該男同學當年給她遞過情書,每天上課總拿一雙含情脈脈的眼睛盯著她的後腦勺,她卻報以公主似的不屑。可人家現在住希爾頓,請吃希爾頓,今非昔比。樊勝美心裡不斷地打退堂鼓。


  去?不去?後者,樊勝美可以給出無數理由,可是前者,去,卻需要勇氣。樊勝美對著鏡子發獃。


  關雎爾原指望樊姐回家可以幫幫邱瑩瑩,想不到最終還得她來小鬼當家。雖然邱瑩瑩一廂情願地相信她的話,可邱瑩瑩到底是患得患失,拉住關雎爾胡亂猜測。


  幸好安迪拎了兩大包日用品回家,從門口看見邱瑩瑩蔫頭耷腦,就問了一句「怎麼了」。關雎爾代替回答:「我們三個剛剛都收到曲筱綃的簡訊,是一張照片,這個白……跟那曲筱綃在一起的……」


  「哦,明白了,我中午下課在飯店遇見他們一夥,小曲請幫忙的男生們吃魚頭,小白也在。我沒跟他們打招呼。怎麼了?小邱不高興男朋友幫別人忙?這麼小氣?」


  「沒有啦,我怎麼會生氣,只是小曲的簡訊發得不明不白的,太……太……」


  「小曲玩性太重,說她長不大,她有些事情又挺精明。晚上說好了,我請客。樊小妹呢?」


  「我在換衣服,哎呀,最近胖了,心一急這拉鏈怎麼也拉不上……好吧,只好開門求助。小關幫幫忙。」樊勝美穿一件大紅真絲連衣裙出來,襯得背後拉鏈沒拉上的部分膚光如雪。


  安迪一看,愣了一下,借口放購物袋,轉身回屋去了。原來東方女人穿大紅色真的很美,難怪東方的新娘子要穿大紅嫁衣,也難怪她的媽媽……安迪胸口很悶,只得埋頭做事,將兩隻購物袋裡的東西分門別類放好。過了會兒,門口傳來樊勝美的聲音,安迪出去看,卻見樊勝美已經換了一件金棕色的連衣裙。


  「怎麼不穿大紅色的了?」


  「悲劇,穿不進去,放棄。這件還行吧?安迪,我有個不情之請。」


  「你打賭贏了,我請客,沒說的。你這資深HR看人眼光真准。」


  樊勝美看看走廊,將門關上。「我一個高中老情人來海市出差,七拐八彎打聽到我,今晚請我在希爾頓吃飯。然後呢,我懷疑他一定會堅持送我回家,至少在我家門口瞄一眼。我……我以前可是在他面前趾高氣揚的,要是被他看到我跟人合租……你理解嗎?咳,我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理解。要不我請他們兩個也去希爾頓吃飯,等會兒一起去,吃完,我們一車回來,就輪不到你同學送你了。」


  「安迪,你太好了。可你的車子坐得下嗎?」


  「剛昨天換了一輛四門的,就是方便我們這麼多人用。不過有條件,你得送我一份海市地圖,上面詳細標註好飯店地址,最好再標出主打好菜。」


  「還有,最好多標出你辦公室附近的飯店?我明天就著手。安迪,我們收拾收拾,趕緊出門吧。」樊勝美獲得後盾,頓時一改此前的愁眉苦臉,變得神采飛揚,光彩奪目。


  但安迪叫住她,「小邱與小曲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件事我們換個角度來看,兩個年齡相仿的女孩擺在你面前,一個是狐狸精一樣的美女,家財不少,陪嫁豐厚,又是海龜,另一個外地無戶籍女子,一無所有,中人之姿。換你是男人,你挑哪個?都市中人實際得很。」


  安迪啞然,確實如此。等樊勝美再回2202室化妝收拾,她一個人黯然想到,根據嚴呂明的說法,當年,她媽媽即使是美女,可身在農村,不僅一無所有,身後還有一家子沉重的拖累,難怪那個男人會消失不見。生活如此不易,誰都想當逃兵。


  樊勝美不怎麼懂車,見到安迪新換的車子看上去就是一輛普通四門轎車,雖然依舊賊亮賊亮,可似乎沒上回那輛跑車拉風。但有勝於無,總歸好過自己打車或者擠地鐵。她當然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她需要為安迪指路。可是眼看離希爾頓越來越近,樊勝美有點兒急不可耐起來。她拿出手機告訴老同學,她會在十分鐘之後準時到。後面的邱瑩瑩和關雎爾一個勁兒地詭笑,打賭老同學會不會出來迎接,來迎接的話,又還認不認識。兩人即使不清楚老同學與樊勝美過去的關係,可都一口咬定那一定是個老情人。唯有安迪著急,她抓著方向盤呢,可樊勝美一跟老情人通上話,就顧不得給她指路了。


  一車女人嘰嘰喳喳的,好不容易,安迪開車摸到希爾頓門口。而樊勝美與老同學還熱線著呢,她才說一聲「我到了」,車門就被門童打開。樊勝美見到,她的老同學,那個過去瘦弱蒼白的少年,現在一臉青年才俊地出現在門童身後。三個女孩都趴在車窗上,看樊勝美婀娜多姿地走出車門,拉拉羊絨薄披肩,傲然一個完美亮相。然後,樊勝美便見色忘友,踩著狐步與殷勤的老同學一起進門去了。


  「哇塞,會不會重敘舊情?」邱瑩瑩最直接。大家心裡其實都是一樣的想法。安迪則是最愛看樊勝美活色生香煙火氣十足地活著。三個人加緊鑽進地下車庫,急沖沖找電梯升上一樓,然後,邱瑩瑩就打電話給樊勝美,問他們究竟在哪個樓層吃飯。得知在一樓義大利餐廳,三個人就殺了過去。


  三個人被不解風情地安排在離樊勝美挺遠的地方。一頓飯下來,他們只看到樊勝美與老同學談得很投機,話說得很多,飯吃得很慢。而這邊一桌的三個人飯吃完了,為了等樊勝美,只得再點菜,賊貴的東西吃得三個人撐死,也吃得實力雄厚的安迪都開始有點兒心疼。她終於還是摸出手機,打斷樊勝美問要不要回家了。


  偏偏,這個時候白主管的電話進來,問邱瑩瑩在做什麼,想不想他。邱瑩瑩背來一肚子氣的,可被白主管三言兩語一說,早兩眼如水,溫柔如初了。安迪眼看這頓飯暫時沒法結束,只得去洗手間收拾一下自己。關雎爾跟著過來,她輕輕問安迪,那白主管顯然有腳踩兩條船的打算,用心不良得很,難道大傢伙兒就看著邱瑩瑩受騙而不提醒?這麼做是不是太不夠朋友。


  安迪想了想,「首先,我們沒硬證據。小曲發的照片力度不夠。我們所能告訴小邱的只是我們的猜測,可是猜測能作為判斷的依據嗎?顯然不行。其次,小曲與白之間的關係我也懶得過問,純粹是小曲玩那個白。最後,我不打算看著這件事毀了22樓五個女孩之間的關係,還是大事化小吧。」


  「可是真相是很明白的,一步一步分析起來很清楚。」


  「哪有什麼真相。大家都能接受才是唯一真相。小邱現在很開心,我們能做的只有提醒她做好避孕措施。」


  關雎爾無語,愣愣地跟著安迪從洗手間出來。快到餐廳,關雎爾才抓住安迪又道:「我覺得這是你在辦公室的處事手法,可小邱是我們的朋友,不一樣。」


  「你可以嘗試,但小邱跟我目前只是鄰居關係。」


  關雎爾一想也是,人家才搬來十天不到,與邱瑩瑩更是只泛泛之交,反而安迪與曲筱綃的關係更好。那麼,跟邱瑩瑩談話的任務就落在她關雎爾頭上了?

  兩人回到座位,正在聽電話的邱瑩瑩抽空揶揄一句,「關雎爾現在是安迪的雙胞胎。」關雎爾無語,只得看看安迪。而安迪則是有點兒煩躁地看著樊勝美。安迪最恨浪費時間,今晚為朋友兩肋插刀,可時間消耗已經大大超過預算,偏偏樊勝美還沒完沒了的樣子。至於邱瑩瑩的揶揄,她看事看大局,幾句閑話並不放在心上。只是,她受不了邱瑩瑩的愚蠢。她不得不猛喝一口水,才能勉強自己繼續被動地聽邱瑩瑩愚蠢地向白主管獻媚。


  終於,樊勝美結束飯局,一個人盈盈走過來,湊到安迪耳邊輕道:「安迪,對不起,我想跟同學繼續喝杯咖啡。還有好多話題沒說呢。」


  安迪道:「行,不過我有事得回家了。你有沒有……」


  「沒有,沒了,謝謝你們三個幫我壓陣,後面的事情我自己應付。」


  邱瑩瑩終於結束通話,歡快地笑道:「樊姐不把同學介紹我們認識一下?藏得好嚴實哦。」


  樊勝美有所指:「跟閨蜜什麼都可以無保留,唯有男人不能介紹給閨蜜。」


  「樊姐好吝嗇哦,啊,可我昨天才……」邱瑩瑩說到這兒,兩眼滴溜溜看著關雎爾與安迪,但總算是掩嘴不說。


  「放心,我們不會跟你搶白主管。」關雎爾連忙聲明。安迪只是橫邱瑩瑩一眼,邱瑩瑩立刻不敢多嘴。但至此,關雎爾有點兒涼了想跟邱瑩瑩說明真相的心。


  一行三個人回家,安迪完全只能憑記憶找到回家的路,而其他兩個人很幫不上忙。只好一車安靜,免得打擾安迪的回憶。半路上,曲筱綃的電話進來,安迪一看,把手機遞給旁邊的關雎爾,讓關雎爾幫忙接聽。關雎爾還在尋找通話鍵,邱瑩瑩一把搶了過去,眼明手快找到通話鍵接通。「曲筱綃,你終於開機了?我問你,你今早算是什麼意思。」


  曲筱綃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跟你開個玩笑。我剛到家,一敲門,你們都不在,好寂寞哦。去哪兒了呢,什麼時候回來?」


  邱瑩瑩不由自主地,但依然是狠狠地道:「我們在回家路上。」


  「好啊好啊,我等著你們,有事見面談。」曲筱綃說著就收了線。


  安迪不說話,雖然心裡不滿。關雎爾這回也不說話,但是心裡猜測剛才曲筱綃說什麼。而邱瑩瑩早心直口快說出來:「我等下回去與曲筱綃對質,看她究竟怎麼說。」


  關雎爾猶豫半天,終於還是小心地道:「有件事,我覺得你應該事先了解一下。昨晚曲筱綃把寫著手機號碼的紙條交給你白主管。然後他們就聯絡上了。就是這樣。」


  「啊,你怎麼知道的?」


  「曲筱綃親口說的。」


  「噯,太過分了,你怎麼不告訴我。難怪曲筱綃怎麼張狂,原來你們都向著她。」


  「不是我向著她,而是我以為白主管跟你在熱戀,不會搭理曲筱綃這等雕蟲小技。」


  「這不能你以為,你以為的,你是我好朋友,這種事你應該第一時間告訴我,也好讓我有個防備。現在好,你們都清楚,只有我一個人蒙在鼓裡,被曲筱綃笑話死了……」


  邱瑩瑩氣得一陣子的亂嘮叨,關雎爾不辯了,咬住嘴唇不說話,隨便邱瑩瑩指責。安迪也不說話,置身事外。


  一行三個人終於回到22樓。等電梯門打開,卻見曲筱綃持一把摺扇笑嘻嘻地仿古人遮顏,一邊在扇子後面做鬼臉。安迪一笑,準備抽身離開這是非之地,曲筱綃卻扯住安迪,給安迪看摺扇上的內容。原來曲筱綃這個鬼精靈將疑難單詞都寫在摺扇上,隨時可以拿出來背單詞,若是談話中忘單詞,也可以立刻拿來查詢。這等雕蟲小技,發祥自曲筱綃讀書考試作弊之時。安迪輕咳一聲,笑道:「小邱有事與你交流,相信你好漢做事好漢當。」關雎爾也立刻掏鑰匙開門,打算鑽進卧室閉門不出。


  可曲筱綃動作更快,「小邱,這事兒我正要跟你說,經考驗,事實一,你那白主管整一個猥瑣男,怎麼說呢,就是那種作為紳士給女士開個車門,他都要摸女士小手一把作為回報,他就是這麼一個人;事實二,今天我若給你那白主管摸一下,讓他嘗個甜頭,給他一絲做駙馬爺的希望,估計從今天起你就得失戀了。彙報完畢。」


  曲筱綃還在揮著扇子做鬼臉,邱瑩瑩氣得臉色煞白,一聲尖叫撲向曲筱綃。曲筱綃大叫一聲「救命」,趕緊往自己家門逃。可掏鑰匙開門哪快得過邱瑩瑩追殺的腳步,兩人很快扭打在一起。論口才,曲筱綃勝過不是一籌兩籌,論打架……邱瑩瑩居然也不是對手。曲筱綃從小爭風吃醋打群架,有的是陰險毒辣的實戰經驗。安迪與關雎爾不得不衝上去解圍,奮力將兩人拖離。安迪架著雌老虎一樣的曲筱綃,忍不住諷刺一句:「原來能文能武啊。」曲筱綃立馬笑嘻嘻回一句:「好說好說。」安迪有點兒哭笑不得,反而對曲筱綃刮目相看。「聽我的,回家,不許再出來,也不許再惹小邱。」


  「我是幫她忙,她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安迪不與辯論,大力將曲筱綃塞進2203。回身,衝過去幫關雎爾按住不肯罷休的邱瑩瑩。邱瑩瑩大大吃虧,氣得大哭,「都欺負我,都欺負我。」安迪與關雎爾將邱瑩瑩扛進2202,安迪順便看看2203的門,果然,曲筱綃唯恐不亂地鑽出頭來看著走廊。


  樊勝美不在,關雎爾已經不敢惹邱瑩瑩,安迪則自絕於感情,兩人唯有聽邱瑩瑩哭罵,都插不上嘴。但既然無法抽身,安迪只能聽著邱瑩瑩哭罵,可聽了半天,她強大的邏輯頭腦就膨脹得無法承受邱瑩瑩的毫無邏輯了。


  「小邱,聽我分析一下這件事。小曲做錯,但在整件事情當中,她只是個引子。更錯的是白主管,此人吃著碗里瞧著鍋里,才會被小曲一擊而中。從小曲的陳述來看,白主管不可靠,事實證明這個人隨時可能見異思遷,你經歷此事之後要有心理準備。」


  「不,他愛我,他只愛我。他已經跟我道歉,他以為曲筱綃是我朋友,所以出力幫忙,回頭他想給我一個驚喜。我相信他,我不相信曲筱綃那個賤人。所有的所有,都是曲筱綃那賤人看我不順眼,妄圖破壞我和他的關係。」


  「呃,這個我就不懂了,等會兒樊小妹回來,你們再參詳。但首先,在弄清楚來龍去脈之前,請別衝動,好嗎?」


  「我沒衝動,我已經弄清楚來龍去脈,事實一清二白。我跟曲筱綃勢不兩立。」


  安迪與關雎爾茫然對視,他們果然拿不出鐵證來反駁。過了會兒,安迪見邱瑩瑩情緒穩定下來,就告辭走了。


  在QQ上,有奇點的留言,「呼叫Andy,去哪兒了?出來吃飯。」安迪對著屏幕看了半天,想想曲筱綃的遊戲態度,再想想邱瑩瑩的認真態度,心裡嘆一聲氣,唉,只是認識一個人,這麼一本正經幹嘛呢。或許,放輕鬆,放輕鬆,只是認識一個朋友……反而更好。


  可即使這麼想,她還是猶豫再三,才打出一行字,「忙了一整天,比上班還累。明天中午有空嗎?一起吃飯。我晚上要出差,三天後才能回。我只認識三家飯店,請你任選一家。」然後,安迪具體打出三家飯店的名稱和地址電話,這些都存儲在她的腦袋裡,三家飯店全在她工作單位附近。


  安迪沒關電腦,刷完牙,過來看一眼有沒有動靜。洗完澡,再過來看一眼。但等窩在床頭看書至眼花睡覺,奇點一直沒在網上出現,她只得悻悻關機睡覺。


  樊勝美與老同學飯後又去喝咖啡。老同學姓王,叫王柏川。樊勝美與王柏川談一夜的結果是,王柏川未婚,事業略有小成,目前打算來海市發展業務,希望老同學常來常往。但是,樊勝美敏感地從王柏川的眼睛里探視出當年高中時期的那種熟悉眼神。因此,樊勝美這一夜的感覺特別好,人逢喜事精神爽,樊勝美更是言語風趣,千嬌百媚。


  咖啡喝完,夜色已深,樊勝美矜持地提出告別,王柏川起身要送,說是自己開車來了。當然,王柏川補充一句:「不如你朋友開的車好,請千萬不要嫌棄。」


  「怎麼會呢,又不是我開好車,我還不會開車呢,學不會。」


  「有人說,看一個人的底牌,只要看他身邊好友。樊勝美你在海市混得風生水起啊,佩服佩服。」


  「呵呵,我這個朋友啊,就喜歡個車子,你看見的這輛是新歡,前幾天寵的是同一個牌子的跑車,白色的,更拉風。」


  「哦,富家女?」


  「不是,人家全靠的是自己本事,海歸呢,不是被金融危機逼回家的海歸,而是被人八抬大轎請回來的那種。腦筋一流,雖然路盲,可靠著死記硬背地圖,竟然也沒見她迷路。」


  「你也一樣,你也非常出色。真想不到十年不見,你看上去比我想象中更出色。」


  樊勝美微微一笑,不否定,也不肯定,從容淡定。她與王柏川一起走出電梯,到了王柏川的車子面前。是一輛寶馬,樊勝美認識這個標記。「王柏川,你還謙虛呢,都寶馬了。」


  「三系,入門級的,算不上什麼,三系寶馬國產之後才有我們這種窮人擁有寶馬的機會,價格才你朋友那車的十分之一呢。」王柏川依然很謙虛,殷勤地開門讓樊勝美坐進去。這一刻,樊勝美感覺坐著比安迪的車子更舒服。她看著按住西裝下擺轉過車頭的老同學,心裡很有異樣的感覺。


  當然,她以太晚為借口,力拒老同學將她送進歡樂頌小區。老同學在大門口依依不捨地告訴樊勝美,他這次來還只是探路,接觸同行,幾天下來已經感覺不錯。想不到遇到樊勝美更是驚喜。可惜他明天就得有急事回去,他希望以後來海市發展時候得到樊勝美的幫助。樊勝美當然是豪爽地給三個字,「一句話」。然後,樊勝美在老同學的注視之下,踩著高跟鞋婀娜地走進小區大門。拐彎回頭時,老同學的車子依然在。樊勝美揮揮手中的披肩,心中好生得意和快樂。即使夜涼如水,她也不覺得冷了,披肩根本用不上。


  周一清晨的2202室熱鬧得不尋常。先是關雎爾睡眼惺忪地出去跑步了。關雎爾前腳才走,邱瑩瑩乒乒乓乓地起來,她是一想到昨晚的事兒,就氣得渾身發燙,躺床上如煎烙餅。只是她聽到隔壁關雎爾的響動,才稍微推遲起床進程,她不願看到關雎爾,她無法原諒關雎爾與曲筱綃一起欺瞞於她,可又不願大清早就吵架,只有錯開起床時間。反而是一向最早起的樊勝美成了最晚起床的。


  樊勝美心情極好,燦爛得如同中午的太陽。看見邱瑩瑩就大喊一聲:「小邱早上好。昨晚我回來很晚,沒吵到你們吧。」


  「沒吵,不過我當時沒睡著,聽見了。」


  樊勝美這才留意到邱瑩瑩略微紅腫的眼皮。「怎麼了,昨晚你們回來吵架了?跟樊姐說說,有樊姐呢。」


  邱瑩瑩鼓了鼓腮幫子,欲語還休。樊勝美鼓勵道:「只有我們兩個人,你說了樊姐替你分擔,心裡會好受些。」


  邱瑩瑩嘆一聲氣,正準備說,忽然想到,前天晚上樊勝美與關雎爾一直在一起的,不可能曲筱綃跟關雎爾說了卻不更樊勝美說,依曲筱綃的性格,越多人知道曲筱綃越開心。也就是說,樊勝美也是欺瞞小組的成員。邱瑩瑩話到嘴邊,吞下了,悠悠說一句「洪洞縣裡無好人」,冷淡地走開。


  樊勝美瞪著邱瑩瑩的背影,問道:「說我?」邱瑩瑩沒搭理,進去卧室,關上門。樊勝美想刨根究底,可早上時間不允許,只得作罷,急急忙忙地洗漱上班去。昨晚回來太遲,睡眠不足,臉上有點兒腫。


  關雎爾鍛煉回來,見邱瑩瑩對她冷冷的,她便緘口不言。本想要不要道個歉,再想她沒錯,不必道歉,而且昨天已經挨了那麼多嘮叨埋怨,她心裡也冤。於是,2202的氣氛凍結到了冰點。


  反而是邱瑩瑩走出門才不久就快樂了。白主管在原地等她,不僅是等她,而且還送上一盒八隻甜甜圈給邱瑩瑩當早餐,以及一個深情的承諾,以後再不做什麼給個驚喜之類的事,以後事事早請示晚彙報,免得彼此之間有誤會。邱瑩瑩縱使再有疑問,此時也煙消雲散。


  在照常擁擠的地鐵車廂里,邱瑩瑩照舊是被四面八方的人緊緊擠在白主管懷裡。白主管適時低頭跟邱瑩瑩道:「我們是親密無間的,永遠。」


  「是的,是的,是的!」邱瑩瑩整顆心都化了,她在心裡大聲地答應,早上所有的不快全都拋到腦後,也在心裡加固對白主管的愛和信任。


  安迪早飯時候查電腦,終於看到奇點有回復,但是回復時間是凌晨2:36。夜生活夠豐富多彩的。奇點指出一家飯店菜做得不錯,他會去訂位,進去飯店只要問魏先生訂位即可,反對AA,他請客。從這一刻起,安迪開始忐忑地期待中午12:00的午餐。


  譚宗明早上與安迪開了一上午的會,研究工作細節。中午,譚宗明本以為順理成章一起吃中飯,安迪卻另有約會。譚宗明奇怪了,安迪的華人朋友不多,甚至可以說少而又少,而在國內的朋友更少,他也沒客氣,直接就問:「什麼朋友,怎麼沒聽說你在國內有朋友。」


  「網友。」安迪說出來已經甚覺不好意思,因此又補充道:「為了不讓中文退化,只好上國內網站練筆。」


  譚宗明忍俊不禁,「網友?呵呵,網友。要不要給你做保鏢,聽說見網友很危險。」


  「所以選擇中午,公共場合,吃頓飯,應該沒什麼問題。而且我沒留手機號。」


  譚宗明依舊猛笑,覺得安迪這麼嚴謹的人見網友是非常不可思議的事。「對了,車子別開去,也容易被盯上。」


  「早考慮到了。」安迪雖然這麼說,也是這麼做,可她心裡對奇點有種莫名的信賴。她覺得這種信賴不理智,沒有邏輯依據,因此選擇忽略。她去飯店的時候,考慮之下沒有帶包,只帶手機和信用卡,以及幾百塊零錢。在飯店一說「魏先生訂座」,領座的立刻說魏先生剛到。她跟領座的小姐進去,她終於見到了奇點。


  而奇點也是感覺到動靜,抬頭看到安迪。兩個人面對,都頗為驚愕。安迪在坐下之前,決定先問清楚,「奇點?」


  奇點起身,不高,瘦,近乎光頭!戴眼鏡,看上去頗為蒼老,似乎有四十來歲。「是我。你是安迪?終於見到你,請坐。」


  安迪心裡有點兒失望,這個形象與她想象中的很有不同。唯一相同的大約是一副眼鏡。不過她還是對面而坐。而奇點已經接著微笑道:「我看來沒猜錯。你回國前我一直以為你跟我相同性別,等你回國看了你在吃飯問題上的態度,我已經推翻之前的想法了。喜歡吃什麼,今天說好我請客。」


  安迪直截了當地道:「可你看到我還是一臉吃驚。」


  「這個……說出來你可能會生氣,理工科的女生一般人稱恐龍,這是玩笑,別當真。我雖然猜對性別,可沒猜對其他。」


  「我這方面也猜錯,我以為你跟我差不多年紀,混科幻的不會……」安迪聳聳肩,打住。「我對中餐不熟悉,請你點菜好嗎?中午我有一個半小時,稍微遲到點兒無妨。」


  「你很直接。有喜歡的口味嗎?」


  「葷的,大葷最好,沒忌口。」


  奇點更笑,笑得眼尾好多皺紋。安迪看著點菜的奇點,心說,難道這就是傳說中混網路的怪叔叔?眼前這樣的奇點將她心中攢了那麼多日子的好感抹去不少。


  奇點很快點好菜,才道:「我上網主要看新聞,混的社區只有兩個,另一個是橋牌。你會橋牌嗎?」


  「會一點。」


  「你橋牌應該打得不錯,除非是你不願動腦筋。我應該不會比你老太多,不過這兩年市場不好做,人很操心,你看,頭髮白得只好剃光頭。我做外貿,你呢?」


  奇點說話不緊不慢,而且言語之間夾雜著這一年網路交往的熟悉感,讓安迪感覺很怪異。「我就在這一區上班,金融。這兩年確實很操心,不過還好,我不會給自己太大壓力。你似乎一直在判斷我。」


  「不是似乎,而是確定。不過我開誠布公,如果判斷錯誤,請你提出否定。」


  「為什麼?我被你判斷得渾身不自在。」


  「呵呵,我不說了。嗯,冷盤上來很快,海草、八爪魚,還有醬鴨。」


  「醬鴨,我喜歡。我可以用手撕嗎?從小沒用過筷子,用調羹長大,不習慣筷子。」


  「隨意,怎麼方便怎麼吃,我們不是生意場合。」


  「你心裡一定又有新的判斷了,咳,還是說吧,你不說我更渾身不自在。」


  「這次,真沒有。」但奇點轉開了話題。「今晚出差?看起來你新工作已經走上軌道。這速度很快,不容易。」


  「去香港會見幾個同行。差不多的工作,沒什麼新奇的,接手很快。你們最近受外匯升值困擾很大吧。」


  「對,不敢接大單,長單。即使接大單,也必須加一條,交貨期超過多少時間之後,合同價格根據匯率變化另定。而且單純貿易越來越難做,我已經在考慮轉型。所以這陣子比較忙。不過如果你新來海市需要幫忙,儘管跟我講。」


  「謝謝,我現在都找同事幫我解決,還有四個好鄰居,都是女孩子,我們已經混得很熟。其他好像也沒什麼需求,不便麻煩你。」


  「我不怕麻煩,你肯麻煩我是我的榮幸。看起來你很喜歡吃醬鴨,以後我帶你去一家醬鴨做得最好的店,店家在農村設工場,菜單上的不少食物在自家工場加工,用料自然是非常講究。」


  「你對吃這麼講究?」


  「後面一句話是不是『為什麼還這麼瘦』?」


  安迪至此才哈哈笑出來,總算,熟悉的感覺有點兒回來了。剛才奇點表現得小心翼翼,她都憋悶得想提前離席了。幸好,後來兩個人越來越隨意,隨意得有點兒像平時在網路里對話。菜也很可口,安迪吃得很歡快。唯一不舒服的是,似乎奇點一直在打量她。可是透過眼鏡鏡片,安迪又看不出什麼,奇點的城府似乎深得很。


  結賬時候,安迪想AA,奇點笑道:「這回我請,下回你請。我得讓你欠著人情,下回我再提出吃飯,你就不會再好意思推三阻四,否則有賴賬嫌疑。」


  安迪嬉笑,看奇點將賬結了,服務員走開,才道:「我請問一個問題,你婚否。對不起,很直接很不禮貌。我在私人交往方面,需要根據這個確定分寸。」


  奇點一笑,「沒有。我喜歡直接。」


  安迪這才拿出手機,往奇點手機上打一個電話,留下號碼。奇點一邊存儲,一邊起身與安迪一起離席的。安迪留意到,奇點都沒比她高。兩個人同樣瘦,差不多一米七的高度,放到不同性別的人身上,那效果就大為不同。奇點很不起眼。


  飯店外面,安迪見到坐在路邊粗木凳上的關雎爾,關雎爾沖著她笑,關雎爾的身邊還有她兩個同事。安迪將奇點介紹給關雎爾,「小關,鄰居。魏先生,朋友。」關雎爾來不及怎麼關照奇點,而是忙著活潑地告訴她兩個同事,「安迪就是每天順路送我上班的鄰居,這會兒你們相信了吧。安迪,我剛才透過窗戶看到你,她們都好奇你,一定要等在這兒等你出來。好了,這下我沉冤洗清了,她們都以為送我上班的是男朋友。」


  「你早說,我以後多停會兒車,伸出頭亮亮相就行了嘛。我送一下朋友。」


  關雎爾想到樊勝美說的,男友不能介紹給閨蜜,她知趣地後退一步,讓安迪與奇點先走。她看到兩人往地鐵方向走,但沒走幾步就站住,說幾句話後分開了。然後安迪往公司去,奇點進了地鐵。


  「兩個都好高貴啊。」關雎爾聽同事這麼說,奇怪了。「高貴」兩個字,在她們同事中間有點兒嘲諷,意指錢多而顯山露水不低調。關雎爾辯解道:「安迪不是你說的……」


  「小關,那是你不敢逛專賣店。你鄰居穿的是阿瑪尼,整套,去年款。我們的合伙人大姐去年買了一套比那廉價的,還顯擺了好幾回呢。不過不稀奇,開著那種車,一個月保養費就夠買一套。那男的全身品牌多一些,襯衣PRADA,外套是GUCCI,但是穿得很含蓄,搭配更是高段。不過也是可以理解,什麼人接觸什麼人,都是有圈子有層次講究的。」


  關雎爾奇道:「你們怎麼看出來的,我怎麼都看不出呢。」


  「嘻嘻,我們上回去北京出差,正好撞到LV難得打折,我們在裡面買得興高采烈,你一個人在店外面茫然。你怎麼可能認識。」


  「我買不起,哪像你們工資那麼高。進去那些店做什麼呢,光看不買,多不舒服。」


  「實習結束你工資也會漲,很快,熟悉那些衣服不會比看報表難。」


  怎麼可能,關雎爾心說,如果沒有LOGO,她肯定認不出那些衣服是什麼牌子,尤其還得精準到是哪一年的款式。她的衣服至今都還是媽媽替她買的呢,應該不是什麼國際品牌,但她穿著覺得挺好啊。不過,關雎爾想到更多的是那個魏先生,她很八卦地想,是不是安迪說起過的問借車的朋友,難怪全身名牌。


  安迪卻在一路地懊惱。她想,奇點穿著簡單,乘地鐵,卻為一頓中飯花不少錢,那家飯店不便宜,她應該搶著買單的,這下太讓奇點破費。看起來,下回她還是主動提出請客,也找個好點兒的飯店,由她來結賬,否則她有點兒良心上過不去。


  關雎爾下午上班沒多久,隔壁部門的李朝生過來,借著說工作的便利,在關雎爾旁邊站了挺久。等李朝生走開,關雎爾立刻想到,送她上班的司機是女的這個消息肯定傳到李朝生耳朵里了。別看她們公司上上下下都忙成一團,可一點兒不影響八卦的傳播呢。關雎爾依舊對李朝生不咸不淡,公事公辦。忙都忙死,誰有心思想別的啊。不,有,她還有一個念想,每天最大的需求,那就是睡覺。


  是夜,22樓異常安靜。安迪出差了,曲筱綃也留簡訊給關雎爾,說是出差去內地看一家意向客戶,提前聯絡感情。一直到晚上十點多,22樓唯有樊勝美和剛回家的關雎爾。邱瑩瑩沒回來,也沒有電話來說一聲。樊勝美問昨晚究竟發生什麼事了,關雎爾打著哈欠一五一十告知。樊勝美聽了連連點頭,「完了,小邱乾脆逆反,報復性反彈,恨死我們背叛她,更加要投奔到白主管懷抱里了。沒辦法,人到這種地步就牛拉不回了,祝她好運。」


  「可是我以前不反對,現在卻非常反對她跟白主管,感覺那白主管太不是東西。」


  「可你有什麼辦法?你想勸,那也得有人聽啊。」


  關雎爾想想邱瑩瑩的態度,是啊,人家不聽有什麼辦法。她心裡還有一個衝動,就是告訴樊姐今天終於遇見安迪與一個魏先生一起吃飯的事,不過她還是成功克制住了,不傳八卦,是爸爸跟她說的做人基本道理。尤其是她喜歡安迪,敬佩安迪,她來不及地想維護安迪。最關鍵的是,那個魏先生太其貌不揚,即使那麼高貴的衣服也沒將他襯得怎麼樣,關雎爾實在不願意將安迪與那個魏先生八卦在一起。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