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8 鏡像往事

  沈紅顏和老神仙的那一場談話,沒有任何人知道都談了些什麼。


  只知道之後不久,在一個九星連珠的夜裡,沈紅顏親自帶著丈夫和女兒去找皇帝,向皇帝請求解甲歸田。


  那個時候,大概也是沈紅顏給皇帝和他們的最後一次機會,如果盛安帝同意了,沈紅顏和阮希賢真的會帶著他們的女兒找個僻靜的地方隱居起來,從此再不管世事。


  可是盛安帝當時什麼也沒有說,只是讓他們留在宮裡吃夜宵。


  宮中的東西,那是好吃的嗎?


  沈紅顏當時就知道了盛安帝的選擇,可是賜下的東西,卻不能不吃。


  皇宮還是要些體面的,她很清楚宮裡的這些伎倆,這一頓飯菜吃下去,表面上看來不會有任何癥狀,直到他們回了家,幾日之後,才會一起突然感染上時疫,不治身亡。


  沈紅顏和阮希賢什麼都沒有說,默默地吃了這頓飯,然後在喝餐后茶的時候,沈紅顏突然暴起,劫持皇帝,往皇帝口中喂入了那顆雙生。


  至於另外一顆雙生,早在進宮之前,沈紅顏就哄著阮希賢吃下了。


  京都中還有記憶的人一定會記得那天夜裡的天氣。


  那一次的九星連珠和這一次一樣,也是出現在夏季,但卻不是這樣初夏的時候,而是盛夏。


  深處內陸,向來平靜的天曜京都,在那天夜裡,卻好像那些處在海邊的村子一樣,颳起了瘋狂的龍捲風。


  那風起得突然至極,只是一瞬間就天地變色,哪怕是相距一尺的兩個人,也彼此看不到對方的相貌,無數的房屋和大樹被連根拔起,更是傷者無數。


  但這風息得也同樣突然,不過是一頓飯左右的工夫,就風止浪息,天曜京都再次恢復往日夏夜的寧靜,天空明凈,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而被那陣大風所隱蔽,那一年,也沒有任何人發生九星連珠的異象,只有金閣寺的慈雲大師凝眉望著狂風呼嘯的天空,隱隱感覺到一絲不同的氣息。


  那天之後不久,紅顏將軍沈紅顏病逝,一代謀臣阮希賢丁妻憂,退出天曜政壇,直到三年後才再次出仕,卻只做了一個小小的侍郎,並且從此就定在那們位置上,再也沒有寸進。


  一切都很正常,但只有宮裡的老人才知道,那段時間盛安帝脾氣很不好,動輒殺人,皇宮裡的宮女內侍不過月余,幾乎換了一半,這也使得內務府的人在之後的幾年裡,不得不斷地往宮裡補人。


  而就在這些被補進來的某一批人里,有一個只有幾歲的小小的少年,他被帶到了管事的大太監那裡,大太監翹著蘭花指抿著茶,用尖細的嗓音問他:「叫什麼名字?」


  「李俠,大俠的俠。」小小的少年還記得爹娘給他的夢想。


  大太監嘲諷地笑了一下:「男人根兒都沒了,還大俠呢。從今往後,就叫小匣子吧,點心匣子的匣。」


  世間的事情總是這樣奇妙,那些看似毫無關聯的人與事,其實早在許久之前,就因為某些明明暗暗的線索,而緊緊的牽繫在了一起。


  這些線索在平時的時候或者並不顯眼,但是當時機到了,這種牽繫就會自然而然地浮出水面,將命運兩端的人拉扯到同一方陣營。


  阮煙羅並不知道當年的那些舊事,可是從郡主的反應來看,她卻知道自己猜對了。


  她們真的是同一個人,只是不知道什麼原因,一個魂魄被分成了兩半,而這兩半魂魄落在了不同的時空,各自有著不同的遭遇,又產生了不同的情感,甚至喜歡上了不同的人。


  可是仔細想想,她和郡主又有一些非常相似的地方,比如說,都非常在意別人對自己的好,只要別人付出一分,就會用十分去回報,又比如說,十分認死理,只要自己認定的事情,就算是撞到南牆也絕不回頭。


  阮煙羅有些額頭冒冷汗,雖然有些相同的地方,但這還能算是同一個人嗎?這分明已經是不同的人了。


  大概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她和郡主的殘魂才一直處於鬥爭狀態,因為他們兩個都覺得自己是完整的,想要徹底掌控這具身體,而根本不想讓別人來和自己分享。


  也所以,郡主的殘魂才會不遺餘力地想要把她趕出去。


  不對,現在已經不能再叫作郡主的殘魂了,因為她自己,也根本是一個殘破的靈魂。


  想明白了這一點,阮煙羅心頭大定,如果郡主和她本來就是一個,那麼,她們之間必然有著強烈的羈絆,不是郡主說想要趕走就能趕走的,只要找到了這一點,她根本不用擔心會被迫離開。


  因為,她本來就是這個世界的人。


  「丫頭,你還不算太笨!」一片虛無縹緲的靈魂空間中,阮煙羅居然聽到了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


  老神棍,你現在才出現!


  阮煙羅咬牙切齒,盯著靈魂空間中慢慢浮現的一個人影。


  白須白髮,一派仙風道骨,阮煙羅卻是半點敬意也起不來。


  老神仙飄過來,臉上的神色卻有點精彩。


  他五官抽動著,似乎在極力忍耐,但到最後也沒有忍耐住,盯著阮煙羅說道:「丫頭,我聽得到。」


  就算你只是腹誹,沒有說出口,可是也不想想,這裡是他的空間,他有什麼聽不到的?

  雖然早就知道這對無良夫妻有志一同的把他這個老神仙不敬地叫作老神棍,可是這樣當面聽到,那感覺還是不一樣的,尤其他這次過來,又是做履行職責的正事的。


  阮煙羅怔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恢復貫常的表情,臉上一點愧疚的意思也沒有。


  「老神仙聽到什麼了?」阮煙無害地問道:「不妨說出來聽聽。」


  老神仙一口老血憋在胸口,差點就內傷,說什麼?說他聽到阮煙羅叫自己老神棍?那不等於是自認了?當他傻啊?

  淡定,淡定,你是神仙!


  老神仙極力為自己做著心理建設,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說道:「既然你們兩個都意識到事情真相了,那麼當年的事情,老夫也就不瞞你們了,你們自己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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