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探問
隨手將趙雨彌帶來的保溫瓶放在桌上,岬太郎一手抱著藍翔、一手拿著餐盤在取食區遊走。一會兒工夫,餐盤上就擺得滿滿當當的,除了飯菜之外,連甜品他都沒有忘記——除了足足四塊蛋糕之外,還有兩杯芒果慕斯……
「餓了吧?我們開動!」遞給藍翔一雙筷子,他所向無敵的笑臉繼續橫掃千軍,「這個菜味道不錯,這個也可以,嘗嘗……」
一邊動手將藍翔飯碗上的菜品堆得像小山一樣高,一邊口中絮絮叨叨地不斷訴說著他當年發現這家價廉物美的餐館的經歷:
皓星翼因酗酒導致嚴重的胃潰瘍住院之後,隊員們輪流到醫院陪夜。輪到他的某個晚上,憐惜好友連續幾周只有清淡粥品果腹的岬太郎,想找些好吃的食物給翼打打牙祭,結果就被這裡剛剛出爐的蛋撻香味吸引了過來。別看是家24小時快餐店,主打的菜肴也並非甜品,但這裡的點心師傅卻是著名西點房退休的老饕,也是他岬太郎的忘年交……
就這樣說著說著,雖然藍翔一個字也沒有回應過,卻把滿滿一碗飯、和好幾盤菜一掃而空;就連平時不甚喜歡的甜點,也吃了一杯慕斯、兩塊蛋糕——岬沒有推薦錯,大師傅的手藝真不是蓋的!
待看他吃得差不多了,岬太郎才欣慰地笑開。雖然他之前有打發藍翔去用餐,但過人的直覺還是從某些細節中看出了端倪,之前不說,不過是因為不想藍悅擔心而已。埋頭迅速地扒了幾口已經冷掉的飯,他三兩下把剩下的蛋糕和慕斯都解決掉;服務生送來兩杯熱紅茶,他舉起一杯向廚房透明玻璃裡頭的老師傅致謝,然後將另一杯放在了藍翔的面前。
「翔,有事不能憋在心裡,說出來大家才能幫你知道嗎?」不顧自己說的話有多麼石破天驚,他雖然寬厚,卻也一向耿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父親找來了?」
心驀地一沉,藍翔捧著杯子的雙手瞬間垂落在桌面上,再也收不回來。他怎麼也想象不到,岬太郎會突然冒出這樣一句似質問、似試探的話。他冰藍色的眼眸直直定在岬的臉上,想判斷這句話背後的深意,卻發現眼前這個應該四肢發表的傢伙,此時竟顯得如此莫測高深。
秀氣的眉一點一點地皺了起來,他竟絲毫都判斷不出來岬太郎這個問題背後的動機,甚至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已經把相關的質疑傳遞給了藍悅。不、應該不會,否則剛才母親也不會仍保持住安謐的情緒!那麼自己此刻該不該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呢?坦白的後果是什麼?繼續堅稱謊言又如何?
藍翔會猶疑再三不是沒有理由,畢竟岬太郎出現在他生活里的時間尚短,雖然作為偶像,岬確實是他崇拜的對象,但是偶像明星和朋友之間的概念,他還不至於混淆。
然而,岬太郎又是一個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繼而願意親近的人,冷漠疏離如藍悅者,尚且無法抗拒他的「魅力」,更何況從小身邊就沒有類似人物經常出沒的小傢伙!
更關鍵的一點在於,自從早上突然得知弗朗西斯的真實身份后,所有的真相和焦慮便紛至沓來,不動聲色地佔據了藍翔全部的身心。雖然母親和幾位阿姨不曾當著他的面直接討論過相關的話題,但敏感如他,對其中的端倪又豈會不隱約知道幾分?所以他不能也不敢將如此重大的事情透露給其他人聽,只能勉力在心中消化咀嚼。
不想還不等他想出一個所以然來,藍悅和弗朗西斯先後病倒在醫院的衝擊便接踵而至。內心深處,他不得不懷疑自己一開始的判斷的正確性——是否他盲目地將所有的事情看得過於簡單?是否他過於樂觀以至於太快得出了結論?如果不是,那為什麼會有如此一發不可收拾的後果?!
自我的拷問讓他極盡茫然,才會毫無反駁地接受藍悅的說法,繼而任由岬太郎擺布,甚至吞下了幾乎從來都不碰的甜品。如今,被這乾淨利落的一擊震回精神的藍翔,很清晰的感覺到這股甜膩的感覺正在口中、胃中迅速發酵,詭異地轉變為某種異常苦澀噁心的怪味道,將他的五臟六腑糾結在一起,越擰越緊。
舔了舔突然覺得乾澀的唇,他將目光牢牢地釘在眼前的紅茶杯上,彷彿這樣就可以凝聚幾分勇氣。他從來都不曾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不得不依靠這樣的方式,來逃避壓力;他想笑,卻發現自己連苦笑都擠不出來。一直都不喜歡母親把他只當成一個孩子,卻無力地發現他或許真的還沒有長大……
「我……也是今天早上剛剛……知道。」
眸中迅速閃過一道欣慰的光芒,岬太郎並無意掩飾他的釋然。肯說出來就好,他最怕別人有什麼事都憋在心裡,然後一步一步將自己逼進絕路。皓星翼如此,藍悅如此,甚至連他認為一向爽朗直白的母親南宮由美子亦如此,為什麼他們不懂,只有將事情攤開來講,才有可能發現解決的方法不是嗎?
和適才顯得咄咄逼人的質問不同,他刻意放緩節奏,捧起杯子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紅茶后,才用輕柔的語調回應藍翔道:「今天早上嗎?……如果我沒有記錯,悅悅說過,你應該是去醫院陪夏祈亞老師做出院的身體檢查了是吧?然後就無意中遇見你父親了?」
「……」藍翔很想說是,彷彿潛意識裡感覺如果真是這樣一番巧遇,他所背負的「責任」就可以輕一點一樣,但事實卻並非如此。「導師、導師就是我的父親!」
如果不是他的頭一直都低垂著、如果不是他的視線一直都膠著在紅茶上面,他一定可以看見岬太郎聽到這句話之後的表情有多麼精彩!那口紅茶被卡在岬的喉嚨里不上不下,好容易才能咽下去沒有嗆咳出聲。但他也同樣因此得到了緩衝的機會,再次開口的時候,聲線依然溫和得沒有絲毫起伏。
「你今天才知道嗎?……我的意思是,他——你父親和你長得非常相像,當然,除了眉……」斟酌著字眼和語氣,不想傷到藍翔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