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昏迷
他跪在妻子的墓碑前喃喃訴說著自己的抱歉,陪伴在他身邊的卻是愧疚得無以復加的黃英夫婦。當時黃英已經懷有四個月的身孕,但她仍義無反顧地堅持和丈夫一起跪在盧芳敏的墓前,發誓一定要協助藍英風找回藍悅——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然而這一切阻止不了藍英風在忙完了妻子的喪事之後,極其迅速的憔悴。原本容貌俊雅的中年男子,彷彿一下子老了十幾歲,悲傷毫無憐憫地奪去了他光潔的額、黝黑的發,和零星的希望,只留下茫然空洞的眼和行屍走肉的軀體。
他依然在找尋女兒的下落,可是他又怎麼會知道,藍悅那個時候早已經身在萬里之外的法國了呢?他吃得越來越少、睡得越來越少,每天天不亮就出發,在祈戀的大街小巷張貼尋人啟事,拉住每一個過往的行人,瘋了似地追問對方有沒有見過他的小女兒。
可就是這樣僅有的希望也沒能維持太長的時間,那年最後一場颱風蒞臨祈戀的夜晚,一輛匆忙趕路回家的卡車,便輕易斷送了這個本就支離破碎的家。
可是悲劇並沒有就此停止。聽聞消息和丈夫一同趕去醫院的黃英,也在那個夜晚,因為情緒過於起伏以及懷孕初期的不斷操勞,失去了腹中已經成型的胎兒。而且,因為孩子已經六個月大,引產手術的風險導致了最壞的結果——為了懲罰她讓另一個母親失去了孩子,所以她永遠都沒有做母親的機會了……
所幸陳天力是一個善解人意的丈夫,他不但沒有因此拋棄黃英,深深了解妻子心中虧欠感的他,還一肩承擔起了幫助她一同找尋藍悅的責任。他安慰她,誰說他們是沒有孩子的?已經無父無母的藍悅就是他們的孩子!他們的孩子只是因為某些原因不得不離開了而已,僅此而已!
因為有了這麼溫暖的支持,所以儘管艱難,黃英還是一路走了過來。她竭盡所能地工作,把無私的愛都給了她的學生;她謝絕了校長提拔她做校領導的建議,始終堅持在第一線工作,擔任著最繁重的年級組長的工作,將一批批原本稚嫩的孩子引領成為合格的高中生;她比任何人都了解那純潔幼小的心靈是多麼需要呵護,也小心翼翼地護衛著他們不被任何風雨侵襲!
可是付出並不意味著絕對的回報,藍悅的下落依然如同水中月鏡中花,一年,兩年,五年,十年……報紙上登載的尋人啟事已經大都泛了黃,卻始終都沒有絲毫的回應,就算是假的都沒有,怎不讓人心灰意冷?
就在黃英漸漸說服自己接受一直不願相信的事實的時候,一個晴天霹靂突然出現在她的生活中。那個溫文爾雅、甚至性子有些慢條斯理的丈夫,竟然會被人告以盜用公款的罪名——如此不可思議的事情,卻連站出來為他說一句公道話的人都沒有!
本就一片灰暗的生活開始陷入絕望的邊緣,但她卻不肯就這樣放棄。十五年來,是陳天力不斷地鼓勵她、開導她、無條件地支持著她的執著,現在,該輪到她為丈夫做一點事情了!
幸好,黃英在心裡感謝著上天的仁慈,幸好她兩樣都沒有放棄,所以才能在今天同時找到了她的兩個夢!她看著斜倚在休息室床上的藍悅,表情似哭似笑,口中喃喃地不知在說些什麼,讓人聽不真切。
而藍悅,第一次了解這些事情的藍悅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可以說些什麼。十五年來的過往其實並不是秘密,以她今時今日的地位和財力,只要稍作留心,就可以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是,就因為她始終都害怕面對、害怕揭開的過往還是記憶里的那一場夢魘,所以才一直牢牢守護著,不容許任何人甚至是她自己觸碰!
初到美國受訓的那一年,她不是沒有拜託過暗影調查父母親的事,也打算再次回去燕祈好好解釋整件事情。可是她不過話音剛落,好友就拿出了那疊至今回憶起來、仍讓她覺得天旋地轉的資料——她遠在祈戀的父母,已經相繼過世!
曾經仰仗所有的幸福在眼前整個崩塌的感覺,讓人幾乎無法呼吸。以暗影的身份,對於出現在自己身邊的人,自然一定會事無巨細地調查個清楚。那份資料她早已到手,卻遲遲都沒有告知藍悅,自然有她的顧慮。但如今好友既然已經問起,那麼,深信長痛不如短痛的暗影,還是決定告訴她結果。
然而,多留了一個心眼的她,為了不過於打擊當時那個天真美好的藍悅,刻意隱瞞了其中部分的真相和過程;也或者暗影是想未來有機會的時候再向好友透漏,但出於某些客觀的原因,卻一直都沒有遇到適當的時機……
於是藍悅從黃英的口中第一次聽到了全部的真相,她的震驚當然可想而知!一直都以為的黑暗與屈辱,原來只是自己的想象;因為她的自欺欺人和自以為是,破壞了多少人的生活?!
直到剛才,藍悅對於自己出手承接下這樁金融案,雖然不至於說是沾沾自喜吧,但怎樣都有些優越感在其中。她不計前嫌地出手幫助曾經傷害過自己的人——不求回報——雖然對方並不知情,但她心上的負擔,卻能豁然開朗許多不是?
可原來事實並非如此,當年出於一時義憤的離開,竟造成了如此嚴重的後果,她在做什麼?她在自以為是什麼?她傷害了多少人?藍悅感覺自己從手指一直到心,統統都在顫抖,她說不出話,一陣陣的暈眩令她眼前開始發黑,明明船行相當平穩,她卻感覺像是在起伏不平的海面上顛簸,四周空落落地沒有著力的地方。
茫然中,她只聽到伊莎貝爾和黃英的驚呼,她們一聲聲地呼喚著自己的名字,但她聽不清她們在和自己說什麼話。她努力睜大眼睛,想看清楚她們的臉龐;她努力發出聲音,想詢問她們說的話語,但是一種空茫感漸漸在她腦海中蔓延開來,用雪白代替了世界原本繽紛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