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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知道所有吸引鍾銳的特點。


  她知道所有讓他沉迷的因素。


  把那些東西寫下來, 也不是多麼困難的事。


  安雅是專業的演員, 雖名氣不高,演技也並不十分純熟,可因為對鍾銳的恨和對顧雨畫給她的餅的嚮往,她練習得很認真。


  幾乎把顧雨在紙上寫下的所有東西,都含著血淚吞進骨子裡, 融入靈魂。


  她們的計劃很簡單, 讓鍾銳毫無保留地愛上她, 而後再拋棄他。


  行動起來也並不複雜。


  鍾銳的行為分析起來,其實也簡單, 不過是貪戀美好的顏色和肉體, 又沉迷自己製造出的,神情人設。


  他總是愛上對他冷淡的人, 又總是放縱著自己。


  安雅和他的見面, 是經過精心設計的。


  那時候她身著再簡單不過的服裝,與酒吧里燈紅酒綠的畫風格格不入, 在吧台邊端著一杯調好的酒,是一道風景線。


  她的外貌到氣質, 著裝到姿態,都是他喜歡的風格。


  鍾銳被吸引, 然後前去搭訕,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一個人來的?」


  他走到她旁邊, 端著酒杯和她說著話, 目光里的驚艷毫不掩飾。


  「你喜歡這個酒?相似的風格, 其實我覺得另一款口感更好,我請你喝一杯?」


  他的目光在她端著的酒杯上一落,找著話題。


  安雅抬眼看他,一笑。


  「好啊。」


  那笑容帶著幾分冷淡,卻並不局促,反而有一種雲淡風輕的淡然。


  鍾銳一觸之下,恍然自己所在的地方不是酒吧,而是一個什麼高雅精緻的會所。


  他吞了一口口水,喉結在黑暗的掩蓋里滾了幾下,然後抬手叫了吧台的服務員。


  好久沒遇到這樣符合審美的人,而且看起來,對方似乎還並不討厭他。


  這讓他很驚喜,心中隱隱約約,還生出一些激動。


  安雅接過他遞過去的杯子,一笑,點頭,眼睛里投射出恰到好處的好感,卻又保持著足夠的疏離。


  兩人沒幾天便一起滾上了床。


  按照慣例,鍾銳會開始和安雅談判,兩人日常生活互不干涉。


  然而這一次,他沒有等到開口的機會。


  安雅似乎比他還要怕麻煩,雖然表現出對他的好感,卻在從床上下來后,離開得很快。


  那樣的日子過了小半年,鍾銳仍舊對她一無所知。


  可他卻越來越迷戀她的身體。


  甚至,還有了真正了解她的渴望。


  「你是演員吧?我看到你以前演的戲了。」


  有一天,他們例行一起從酒店醒過來,安雅站在衛生間前對著鏡子塗抹著,鍾銳在她身後伸手抱住她,在她耳邊這麼問她。


  安雅嗯了一聲,手肘往後退了退,把鍾銳推向另一邊。


  「別搗亂。」


  「算是吧,以前玩過。」


  她的聲音懶懶散散的,漫不經心。


  鍾銳最近越發喜歡聽她說話,從前他一直只覺得那是因為她的聲音悅耳,沒意識到什麼其他的問題,如今在初升的日光里,聽著她細碎的聲音,心頭卻猛然間生起依戀的情緒。


  他心中一閃而過一個人影。


  細看下去,是顧雨的影子,他這才反應過來,遇上安雅之後,他已經許久沒有聯繫過顧雨,也許久沒有想起過她。


  從前他和其他女人廝混的時候,偶爾也會想起顧雨,只是那個時候,他本來就只把那些人,當做宣洩的工具,並沒有把顧雨和她們放在一起對比過。


  如今或許是被安雅那坦然的三兩句話勾出了什麼東西,他抱著她的時候,忽然想起了顧雨。


  顧雨說話也是這樣,總是帶著幾分懶散,別人問什麼她說什麼,不會撒謊,看起來似乎有點太過莽撞,卻從來不把其他人看在眼裡。


  她從來不曾掩飾自己的人生,也從來不曾把目光給他半分。


  那讓他在對她一見鍾情后,一直念念不忘,求而不得折磨著他,讓他心長久難安。


  雖然他並沒有因為這,而放棄自己流連花叢的節奏,卻也從來沒有,對其他什麼人動過真心。


  在安雅之前,唯一特殊的人大概是文景。


  他們確實算得上半個靈魂伴侶,說得上話,相互的傾訴能聽得懂,卻又各自有著自己的盤算。


  文景是他身邊待得最久的人,若是她沒有做後來的那些事,沒有惹得顧雨不快,生事對付她,或許也會是和他走到最後的人。


  他需要一個,能容忍他身體和情感不在同一條軌道上的人。


  那時候文景和他決裂,其實他還是有一點遺憾的。


  那遺憾很淺淡,但確實真實存在著。


  像是養了許久,花了許多心思培養的小寵物,最後終於凶性畢露,咬了他一口,他雖然有點不開心,但還是把她送走了。


  可即使是文景,即使他曾和她說過許多閑話,也從來沒有動過,把顧雨和文景放在一起比對的心思。


  在她們爆發衝突的時候,他也是毫不猶豫,便做了抉擇。


  可如今在衛生間的房門上倚著,他看著安雅在面前悠閑得沒有半分不自在,幾乎視他為無物的動作,卻在心裡,下意識把顧雨和她比較了起來。


  某種程度上說,她們其實很像。


  同樣的堅持,同樣的固執,同樣的只信任自己,同樣在自己的理解範圍內,為所欲為。


  可又對周圍的一切都不在意,似乎那些都只是她生命中的陪襯。


  單是這樣的態度,便已經足夠讓他著迷,更不要說,安雅身上還有許多東西,顧雨沒有的東西。


  她不像顧雨那樣,拒他於千里之外,也不像顧雨那樣,自己拿著一手好牌,所以不需要別人錦上添花。


  她只是一個在娛樂圈沉浮許久,卻最終還是沒混出頭的小演員,很大的概率,她接近他是故意的,是為了從他手上拿到更多的資源。


  他喜歡顧雨,這在有心人眼裡根本算不上什麼秘密。


  這樣演繹著顧雨的角色,接近他,爬上他的床,試圖從他手中拿到一些東西的人,他已經見過不少。


  可安雅和她們不一樣,她是最像的。


  鍾銳有時候甚至會覺得,她是本色出演,她確實在故意接近他,卻只是在扮演著自己。


  這個認知讓他有些慶幸,慶幸自己手上有足夠的東西,能夠吸引到這樣的人。


  「我最近準備投資一部網劇,你要不要試試……」


  安雅收拾完畢,走出衛生間的時候,他伸手拉住了她,這麼問道。


  本來他應該等著安雅自己提出這些東西,可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兩人的關係更進一步。


  其實也沒關係,初衷從來不重要,只要兩個人在一起,足夠契合就好了。


  這樣的人太難得,他不想放過。


  安雅卻只是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我沒說清楚嗎?」


  「以前做過演員,現在不做了。」


  鍾銳一愣,第一反應是自己的推斷出了錯,手上的力度輕巧了些,安雅已又往前走了兩步,脫離了他一手能抓到的範圍。


  他跟著她到了窗邊,看她彎腰收拾著東西。


  房間里是無盡的沉默,讓他心生莫名其妙的惶恐。


  他忽然想起另外一些事情。


  最初的最初,顧雨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眼睛里明明是閃過了驚艷的。


  後來他再見到她,那目光里的東西,卻只剩下冷漠。


  那時候他還以為是顧雨害羞,所以把自己的情緒藏得很好,到後來,事實卻一次又一次,讓他不得不清楚地意識到,一切都和他想象的不一樣。


  顧雨不喜歡他,從來都不。


  哪怕他再怎麼嘗試,再怎麼分析,也得不出顧雨對他有什麼非分之想的結論。


  那前後的對比太鮮明,讓他措手不及之下,還有些隱約的惱怒。


  如今看著安雅的模樣,他忽然又想起和顧雨曾經的總總。


  一直都是他一廂情願,從未得到回應。


  他不想歷史再重複演繹一遍,哪怕是在另外一個人的身上。


  他也不會讓歷史再重新演繹一遍。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他直截了當地問了,聲音有些急躁。


  安雅已收拾妥當,再次站了起來,準備出門去,聞言看了他一眼,似乎很是莫名其妙。


  「什麼叫我是怎麼想的?」


  而後在他貪婪注視的目光里停頓了一下,臉上浮現出一點不可置信的神色。


  「難道我們的關係還需要特意說一下?不就是相互解決生理需求嗎?」


  她帶著懷疑問出這麼一句,然後看到鍾銳的臉色陡然變得難看了起來。


  鍾銳意味深長地嗯了一聲,笑得有些勉強。


  「是,你說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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