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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的談話進行得有些坎坷, 持續了許久,好在最後幾人還是達成了共識。


  顧母本來只是想著,要他一個態度, 然後把一部分財產, 轉移到顧雨頭上, 她也能安心一些。


  這樣至少, 以後若顧父真的管不住自己的口袋,他們也還有個退路。


  顧父似乎是被質疑了有些煩了, 也有可能,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心意, 竟然直接提出, 把他們夫妻二人, 名下的所有財產, 都轉移到顧雨名下。


  除此之外, 顧氏如今管理已經慢慢交到了職業經理人的手上,他雖作為最高的決策人, 股權和決策權,卻已經分離開了。


  他本來就在嘗試,慢慢把手上的權利放出去, 自己隱退。


  如今有了這個契機, 他便向顧雨提出,把顧氏的股份, 都轉移到她的名下。


  然後, 再以她的名義, 和顧父簽署一個聘請合同。


  這一套流程之後,名義上,顧父就成了顧雨的員工,即使以後真的出什麼不可控制的事,至少顧父不能不告知顧雨的去執行了。


  到公證處的路上,幾個人都同時沉默著,氣氛有些壓抑。


  可那流程畢竟還是走完了。


  若說感情沒有一點被消磨,大概誰也不相信。


  只是,如今這樣,已經是讓大家都能接受的,折中之後,最好的法子了。


  從公證處出來后,顧母接到一個老同學的電話,約她要一起去美容院,她沒有回家,徑直去和同學匯合了。


  車上只留下顧父和顧雨兩人的時候,氣氛更加安靜。


  顧父看著下車的顧母,很多年了,她的背影依舊婀娜,只是竟讓他感覺有些生疏。


  他們一同走過了很長的路,經歷過許多風雨,如今卻在踏向光明大道的時候,有了分歧。


  說起來,其實也不算什麼,各人又各人的角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考量,再合理不過。


  可無論他怎麼安撫自己,心中依然有些不是滋味。


  不只是因為,覺得她們對他不夠信任,而有一點心冷,還有恐慌,恐慌他們在一次次的變故中,對他失去了信心。


  對她們的細微怨恨,和對自己過度心軟的責備交雜在一起,他一時間,不知自己該有怎樣的情緒。


  「小雨……」


  他的聲音低啞著,很輕很細,顧雨心中隨著那音調的變幻,有一點泛酸。


  「爸爸是不是讓你們失望了?」


  顧父望著前路,人群紛雜,節日的街道很熱鬧,可那熱鬧彷彿離他很遠,他的聲音悵然若失。


  顧雨倚靠在車窗上,目光斜著,注視著顧母離開的方向,笑了笑,聲音里有幾分苦澀。


  「我還想問爸爸這個問題呢。」


  她的聲音有些飄忽,有些悵然,似乎還帶著一點未知前路在何方的迷茫。


  「爸爸,我和媽媽提出這些事情,你是不是覺得,我們眼裡也只有錢,沒有設身處地為你著想過?」


  「所以……你才會做得那麼絕對吧?把所有的東西都給了我,以證實自己沒有偏心。」


  「爸爸你是不是,暗自期待著,希望我們開口說算了,不用了,我們相信你?」


  顧雨的臉已經徹底轉向了窗外,聲音里飄忽的意味更加明顯,似乎有一部分的音調和節奏,已隨著思緒遠去。


  「我們到最後也沒有說,爸爸你很失望吧?」


  沉默了好一會,她才艱難地開口。


  「可是爸爸……我們也沒有其他辦法了呀。」


  「我們相信你的私心,是偏向我們的,可你實在太心軟,太容易被打動了。」


  「我很快又要回浮都,媽媽一個人在這裡,也沒法罔顧你的想法吧?」


  「爸爸,你對他們抱著憐憫,總想著至少安頓好他們,可若真的給了他們可乘之機,若是你真的被他們矇騙了,他們手上有了東西,落魄的變成了你,他們會這樣對你嗎?」


  「到時候,我遠在國外,你們怎麼辦?」


  「媽媽跟著你這麼多年,你還不知道她嗎?什麼時候,她不是先想著我和你?」


  顧雨的聲音很低,有明顯的陰霾,似乎還帶著隱約的哭腔。


  顧父心中那一點暴躁,就這樣輕易地被撫平了,他忙著安撫顧雨,忘了顧影自憐。


  「小雨……是爸爸錯了,你別傷心了,好不好?爸爸都聽你的。」


  「乖,爸爸沒有生氣,沒有懷疑你們,你也別想這個事情了。」


  「這些東西,本來也是留給你的,你說得不錯,留在你手上,總比留在我手上要安全一些。」


  顧雨低著頭嗯了一聲,依舊有些悶悶不樂。


  「爸爸,我們一家人好好的,不要為其他人的事情吵架,好不好?」


  顧雨軟糯的聲音,撩撥得顧父心軟成一攤水,連連應答。


  「好,小雨,你放心,我一定不讓他們一家人,影響我們的關係。」


  「我們才是一家人啊。」


  「小北進了公司,不管他怎麼做,我肯定也只當一個普通的晚輩照拂著,肯定不越界,你放心吧。」


  於是,顧北到顧氏報道的時候,除了一個不需要通過面試,直接上崗的特權,幾乎什麼也沒有得到。


  他被安排到行政部門,按照顧父的說法,以他父親如今的情況,他不適合在外面跑業務,那樣太容易被調查,不安全。


  雖然南方的那些手,伸不到帝都,可他父親做過的事情,畢竟也算是一個把柄,他還是盡量低調。


  顧北在行政部門,待得很憋屈,行政部聽起來好聽,做的不過是內部調和的事情,說得再通俗一點,就是打雜。


  典型的事多,瑣碎,讓人煩躁。


  他心中氣憤,有些不安,但終於還是什麼也沒說,咬著牙堅持了下來。


  顧北自己也知道,如今他的處境有多麼艱難,這一步已經不易,是借著爺爺的面子,利用了顧父的心軟。


  他的父親臨走前,這樣對他說。


  「你進公司之後,最開始的一段時間,日子估計不會好過,你也別任性,忍著。」


  「顧雨那一對母女,如今吃了這麼大一個暗虧,肯定會從其他地方找補回來的,你別覺得委屈,以後,都會有回報的。」


  他似懂非懂地追問,得到的答案讓人振奮。


  「放心,你那叔叔,心軟得不像話,你自己表現得乖巧一些,做出改過自新的模樣,有人為難你,你也別躲,展現出自己的任勞任怨,他過不了多久,自己就會覺得對不起你了。」


  「到那個時候,你再順勢提出,想跟在他身邊,學點東西……」


  「顧雨去了國外,看那個樣子,這幾年是不會回來了,你沒事多和你叔打好關係,說不定他心情一好,就把你當半個兒子養了呢?」


  「畢竟,你也姓顧。」


  可如今,情況好像和他們推斷的不太一樣。


  他被安排在行政部門,事情雖瑣碎,但確實沒有什麼人為難他。


  甚至有幾次,他故意出了一點差錯,主管也什麼都沒說,安排人給他掃了尾。


  無人配合,他的戲自然演不下去。


  沒多久,他便在顧氏待得無聊了,總覺得自己每天的工作都沒有意義,得不到鍛煉。


  當然,實際上,他的工作確實也沒有什麼意義。


  周圍的同事都讓著他寵著他,他做錯了,也不指責,只默默糾正過來。


  幾乎把他當做一個透明人。


  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他便有些坐不住了。


  「叔,我有事情想跟你說。」


  他在一個午休的時間,違背了在家裡說過的話,主動敲開了顧父的辦公室。


  「小北啊,吃飯沒有?我正準備下樓吃飯呢,一起去吧。」


  顧北搖搖頭,跟在顧父後邊,出了辦公室,進了電梯。


  他落後了顧父半步,還在想著如何開口搭話,顧父卻先和他攀談了起來。


  「小北啊,你來公司,也快一周了吧?怎麼樣,還適應嗎?」


  顧北含含糊糊地點頭,然後隱晦地提了一下,感覺自己沒有做什麼實際的事情。


  「年輕人,想做事情是好的,但是也要擺正自己的心態,不要那麼急躁,我跟你們主管談過了,等你適應了,就會給你安排正常的工作量了。」


  顧北心中不以為然,甚至有些急躁,面上卻表現得十分謙虛。


  那一頓飯,他吃得很憋屈,每當自己要提起什麼話題,就被顧父帶到行政部門上去。


  他心中隱隱約約知道,這恐怕不是嬸嬸在背後說什麼,而是他那親愛的叔叔,自己的安排,不然,也不必在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還演戲給他看。


  看清這一點之後,他上班就更加索然了,做事更加不走心,頻頻出錯。


  「顧總,您找我有事?」


  行政主管敲開顧父辦公室的門。


  「嗯,這幾天的情況就是這樣。」


  「辛苦了,他不願意做事,你也不必費心教什麼,釀在一邊就是了,也不用對他太客氣。」


  「放心吧,顧總,我知道。」


  得到他隱晦的歉意,行政主管有些受寵若驚,連連表示顧北其實也沒添什麼麻煩,他會安排好一切。


  左右,不過是多一個閑人而已。


  反正行政部門的辦公室夠大,多擺一行字那個辦公桌,還是沒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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