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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角鼓動地彤雲驟

  右手猛地將鑲嵌著寶石的鋼刀抽出來,朝著被火光燒紅了的天空劈了一記,前隊大夫甄阜大聲命令:「岑君然,傳令下去,所有將士今早正常享用乾糧,然後整隊出營,與反賊一決生死!」


  「諾!」 岑鵬朝著老淚縱橫的梁丘賜投下同情的一瞥,撥轉坐騎,飛一般去執行命令。


  到了這個時候,他再也沒心思計較梁丘賜曾經針對自己的那些齷齪手段,也顧不上計較甄阜曾經對自己的刻意打壓。


  藍鄉營地沒了,全軍上下的補給也沒了,屬正梁丘賜的獨子,別部校尉梁歡生死未卜。而前隊大軍,卻只剩下了一頓乾糧!如果天亮后不能儘快將叛軍主力消滅,接下來大夥就得餓著肚子與敵人交戰。到那時,作為天子門生,手上沾滿了反賊鮮血的前隊大將,他岑鵬肯定在劫難逃。


  「其他人,都各回各帳,安撫麾下的士卒,讓他們振作精神,爭取一鼓做氣將反賊擊潰!只要繳獲了反賊的軍糧,他們想吃多少吃多少!」 用寶刀朝著身邊眾將指了指,前隊大夫甄阜再度大聲喝令。


  「是!」 衛道、何無忌、袁瑞等前隊將領,硬著頭皮答應了一聲,也紛紛從河畔撥轉坐騎,鐵青著臉奔回不遠處的連營。


  他們剛才幾乎是站在河邊,眼睜睜地看著北岸的藍鄉糧倉在叛軍的偷襲下,化作了一片火海。沒有人提議過河去支援,也沒有辦法過河去支援。早在昨天下午,浮橋和南岸的所有渡船,在前隊大夫甄阜的一聲令下,全都變成了碎木片。這節骨眼上提渡河救援,等同於拿靴子底兒,抽甄阜的老臉!


  「哈哈哈,老夫正愁弟兄們沒有決死之心,村夫劉縯,此番倒是幫了老夫大忙!」 甄阜的話,順著北風從身後傳來,令所有將領頭皮發乍,脊背陣陣發涼。


  老賊瘋了,徹底被劉縯和劉秀兄弟倆給氣瘋了。前天后半夜和昨天帶著弟兄們來回跑了一百多里地,今天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又別出心裁,做出了讓弟兄們只吃一頓朝食,就去跟反賊拚命的決定。


  然而,儘管每個將領,都覺得甄阜的狀態不正常,卻誰也不敢對此人的亂命提出異議。前天晚上,梁方分明只是誤中義軍的奸計,帶回了一個錯誤消息,做出火燒棘陽決定的,完全是甄阜本人。而過後甄阜發現上當,自己半點責任不擔,立刻下令將梁方砍了腦袋。大夥今天一旦多了嘴,過後甄阜吃了敗仗,誰也難保自己不步梁方後塵。


  所以,儘管每名將領肚子里,都裝滿了怨氣與懷疑,大夥卻不得不按照前隊大夫甄阜的命令行事。回到營地后,先把隊正以上的下屬集中到身邊,要求他們去努力安撫兵卒。然後又帶領著親信,挨個帳篷巡視,督促弟兄們用頭盔當做鐵鍋燒些熱水,煮化乾糧下肚充饑。


  忙忙碌碌折騰了一個多時辰,好不容易讓麾下弟兄們平息了怨氣,出戰時間也就到了。前隊大夫甄阜一聲令下,點起全部兵馬,蜂擁出了營門。朝著五裡外的叛軍撲了過去,恨不得立刻將所有「反賊」都挫骨揚灰。早就看到了黃淳水南岸大火的劉縯、王匡、王常等人也不示弱,帶領著各自的屬下,挺身迎戰。


  雙方相向而行,很快就對了個正著。先用弓箭互相招呼了三輪,給彼此狠狠來了一個下馬威。然後伴著轟隆隆的戰鼓,你來我往,近距離出招。投槍短斧,在人頭頂亂飛。長槊短刀,朝著彼此胸口互捅。屍體一排又一排倒下,鮮血迅速匯流成河。


  畢竟人數比義軍多出了兩倍,並且更加訓練有素,莽軍雖然士氣低落,卻依舊把握住了戰場的主動。而義軍那邊,雖然人人士氣高漲,可終究作戰經驗比對手差了太多,並且兵馬來自四支不同的隊伍,彼此疏於配合。因此,隨著時間推移,越打越不成章法。


  「舂陵軍前部,跟我來!」 站在中軍指揮戰鬥的劉縯發覺事態不妙,果斷將令旗令箭全都交給了傅俊,隨即縱馬揮槊,直撲甄阜的本陣。


  兩名莽軍將領帶著嫡系前來阻擋,被他一槊一個,迅速送回了老家。身後地弟兄們吶喊著湧上,將莽軍將領的嫡系沖得節節敗退。戰場正中央,很快就形成了一道逆向涌動的洪流,洪流正前方,柱天大將軍劉縯揮舞著長槊,如虎入羊群,身前沒有一合之敵。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肅立在革車上縱覽整個戰場上的甄阜,立刻發現了形勢的變化,果斷命令身邊親兵吹響了變陣的號角。莽軍正中央的步卒,在隊正、軍侯們的帶領下,迅速向兩翼避讓,如同在給劉縯讓開殺向自家帥旗的通道。而帥旗之下,偏將岑鵬帶領著一千騎兵縱馬殺出,在加速的同時,匯聚成一個銳利的楔形。


  「來得好!」 劉縯費了好大力氣才將將局面向著己方搬回了數寸,豈肯因為有騎兵攔路,就掉頭回返?果斷帶領麾下弟兄加速,與岑鵬的隊伍正面相撞。


  「轟!」 天空和大地同時晃了晃,頭頂的北風猛然停滯。號角聲,戰鼓聲,吶喊聲,悲鳴聲,同時消失不見。


  數十道血漿交替著飛起,在半空中緩緩散開,變成一朵朵落英,繽紛下墜。北風一點點加大,迅速變急,轉眼間呼嘯欲狂。號角聲,戰鼓聲,吶喊聲,悲鳴聲再度重現,瞬間震耳欲聾。


  半空中的落英,迅速化作紅色的煙霧,在攪做一團的兩支隊伍頭頂,翻滾跳動,盤旋不散。煙霧下,無數具屍體倒地不起,無數雙眼睛,遙遙凝望著鉛灰色的彤雲,一點點失去生命的光澤。


  只是一次對撞,劉縯身邊的弟兄就損失了近半兒,他本人肩膀上也吃了岑鵬一擊,完全靠躲得快,才只留下了一道輕傷。而岑鵬麾下的莽軍騎兵,同樣死傷慘重。岑鵬本人的左肩上,一樣是鮮血淋漓。


  「弟兄們,不要戀戰,跟我來!」 根本不給岑鵬第二次出手機會,劉縯大喝一聲,帶領著麾下弟兄加速向前猛衝。


  必須儘快打亂莽軍的部署,否則戰局拖延越久,對義軍越是不利。習慣了流動作戰的綠林好漢們,缺乏打硬仗的韌性,重壓之下,崩潰早晚的事情。


  「別戀戰,跟著我!」 岑鵬扯開嗓子大聲斷喝,染血的刀尖徑直指向義軍的帥旗。無論那面旗幟下站的是誰,只要將旗幟砍倒,「反賊」的軍心必然會大亂。而官軍則會士氣暴增,忘掉沒有下一頓飯吃的事實。


  他的武藝高強,麾下的弟兄也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銳,雖然是臨時改變了進攻目標,卻依舊很快就再度聚集成陣。六百餘名騎兵像一把巨大的鐵槊,逆著劉縯前來的方向,朝義軍陣地的核心處猛刺。所過之處,十多面認旗交替被撞倒,旗面附近,屍骸枕跡。


  「攔住他,元伯,攔住他!」 接替了劉縯指揮全軍的傅俊見狀,連忙調兵遣將。他的好朋友王霸王元伯接到命令,大喝一聲,立即帶著七百名嫡系兄弟沖向了岑鵬的馬頭。轉眼間,雙方的隊伍就又來了一次迎面相撞,「轟」,血光飛濺,上百人慘叫著從馬背上快速墜落。


  「岑賊去死!」王霸怒吼沖向岑鵬,手中鐵矛端得筆直。岑鵬舉鉤鑲格擋,鑲面與矛身相撞,發出「砰!」地一聲巨響。二人在馬背上都晃了兩晃,各自的兵器都被彈開。剎那間,兩匹戰馬錯鐙而過。王霸以矛為棍,橫掃千軍。岑鵬左手鉤鑲再度護住要害,右手中的鋼刀直奔王霸肋下。


  兩把兵器的好處,立刻體現。鉤鑲擋住了矛尖,鋼刀趁機繼續進攻。王霸見勢不妙,只能大吼一聲,將身體迅速斜墜。岑鵬的鋼刀貼著他的小腹橫掃而過,像割草一樣割破鎧甲,在其腰間留下了條半尺長的血口子。


  「啊―――」王霸厲聲慘號,不敢回頭,任戰馬馱著自己前沖。一名莽軍小校揮刀來佔便宜,被他單手持矛,一矛將腦袋砸了個稀爛。另外一名莽軍隊長躲閃不及,被他連人帶兵器一道砸下了馬鞍。


  其餘莽軍兵卒紛紛閃避,王霸又接連刺傷兩人,策馬奪路而走。沿途所過,鮮血淅淅瀝瀝淌了滿地。


  「甄阜老賊,速速出來受死!」 劉縯無暇去看身後的動靜,策動坐騎繼續呼喝而前,遇兵殺兵,遇將斬將。甄阜麾下將軍衛道大怒,不待主帥下令,就帶著數百心腹迎面衝上。


  他的身材有劉縯兩個寬,胯下坐騎也比劉縯的戰馬高處了大半頭。本以為憑著過人的膂力和戰馬的神俊,即便不能將劉縯陣斬,至少也能像岑鵬先前那樣,嚴重削弱劉縯及其麾下騎兵的實力。誰料雙方才一交上手,就發現形勢與想象大相徑庭。


  「死!」劉縯看都不看,大喝一聲,手中的長槊直奔衛道的梗嗓。而衛道手中的長斧,卻才剛剛舉過頭頂。不願意跟一個村夫以命換命,衛道只好先放棄攻擊,調轉斧桿格擋。而劉縯手中的長槊,卻彷彿活了一般,半途中忽然下沉,猛地啄向了他的小腹。


  「呀!」 千鈞一髮之際,衛道丟下長斧,果斷來了一個鐙里藏身。雪亮的槊鋒貼著他的肚皮左側急穿而過,帶起一大塊白花花的肥肉。側掛在戰馬左側的衛道厲聲慘叫,再也不敢起身,任有坐騎帶著遠離劉縯。


  跟在劉縯身側的張峻看到機會,揮刀下劈,試圖將衛道一刀兩段。七名親兵打扮的莽軍一擁而上,其中兩個人直接用身體擋住了張峻的刀鋒,另外五人用戰馬夾住衛道,落荒而逃


  「秀峰,別戀戰,跟著我!」 劉縯才沒心思去追殺一個腦滿腸肥的胖子,回頭招呼一聲,繼續向前衝刺。幾名莽軍騎兵捨命攔路,被他一槊一個,相繼刺落於馬下。一名隊正試圖為同伴報仇,主動跳下坐騎,徒步刺向他的戰馬。劉縯大喝一聲,夾著戰馬向前高高跳起,隨即轉頭回刺,將勇敢的莽軍隊正捅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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