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夜半蹄聲如驚雷
已有不少李府下人被驚醒,披著衣服走了出來,站在各自的房門口獃獃發愣。劉秀迅速從數人面前跑過,扭過頭,大聲命令,「快向你家主人示警,有大隊騎兵正殺向李府。誰知道你家大老爺把兵器藏在何處,趕緊讓大夥收拾起來,準備突圍!」
「啥,劉三爺,您說啥?!」 一個家將頭目模樣的人瞪圓了惺忪的睡眼,大聲追問,「您,您老不是在開玩笑吧!我家二老爺可是繡衣御史!」
「你家二老爺,手裡如今無一兵一卒!」 劉秀急的兩眼冒火,扯開嗓子怒吼了一句,然後繼續朝著馬廄狂奔,「快去,別耽誤功夫,再耽誤下去,咱們誰都逃不掉!」
「劉,劉三爺,您,您怎麼知道騎兵是奔,奔咱們來的?萬一,萬一他們是路過呢?!」
「三爺,您別胡鬧。前隊精銳就駐紮在宛城,騎兵夜歸也很正常!」
「是啊,三爺,你別嚇唬人了,宛城可不比……」
眾家丁僕婦誰都不相信他的話,繼續打著哈欠連連搖頭。對這些人來說,劉秀只是一個鄉下來的尋常少年,遠不夠一呼百應的資格。更何況,劉秀下午還跟李家大老爺發生過爭執,誰要是聽了他的命令,萬一過後證明是誤會,大老爺不會拿客人撒氣,對他們這些瞎摻和的奴僕,卻絕不會輕饒!
「快去,惹出了麻煩,劉某一人承擔!」劉秀被家丁們遲鈍的反應,氣得額頭青筋亂蹦,扭過頭來,最後一次示警,「我是小孟嘗的弟弟劉文叔,跟你家二老爺乃是生死之交!」
「噢!」 家丁們終於不再故意拖延,小跑著去找自家主人。還沒等他們跑起速度,繡衣御史李通的身影,已經從後院沖了出來,見到劉秀和劉伯姬兩個衣冠不整的模樣,立刻大吃一驚,「怎麼了,文叔,什麼事情讓你如此驚慌!」
「趕緊找到你大哥,武裝好家丁準備突圍!」劉秀終於發現了一個明白人,紅著眼睛大聲命令,「騎兵,來的是騎兵,馬上就殺到你家門口了!」
話音未落,院子外,已經傳來了低沉的號角,「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像寒冬臘月的北風,瞬間吹透了所有人的骨髓。
不是騎兵夜歸!夜歸的騎兵,不會吹響畫角。李通和眾家丁們瞬間全都恍然大悟,爭先恐後沖向西跨院,沖向李秩平素安歇的睡房。然而,無論他們如何用拳頭用力捶打房門,如何大呼小叫,卻始終聽不到任何回應。
整個屋子都靜悄悄的,彷彿裡頭根本沒有人居住。甚至連燈光,都沒被人從裡邊點起,只有糊在窗戶上的綢布,被眾人的喊聲震得嗡嗡作響。
「撞門!」 李通心裡,立刻湧起了一絲不詳的預感,果斷向周圍的家丁們下令。「撞開門,看看我大哥到底在不在裡邊!」
立刻有家丁陸續衝上前去,用肩膀奮力撞擊門板。三下兩下,就將門板撞翻在地。借著眾人手中的火把,李通迅速向內掃視。只見裡邊桌案,書架,床榻,被推得東倒西歪,一個黑漆漆的洞口,出現在原本擺放床榻處,但是病豫讓李秩和他的妻兒老小,卻全都不知所蹤。
「次元,次元,找到季文兄沒有,趕緊一起從後門走!」 劉秀和劉伯姬、皮六兩個,牽著數匹駿馬返回,恰好看見家丁們憤怒的面孔。
「屋子裡有一條地道,我大哥帶著家人從地道逃了!」 李通舉著火把從屋內鑽出,沖著劉秀大聲彙報。
「啊?」劉秀頓時明白了家丁們為何而發怒,心中對李秩的果斷和無恥,「佩服」得無以復加。
「難怪他從棘陽解任之後,一定要回祖宅里居住,並且平素不讓任何外人進入西跨院。」 李通又羞又氣,連連跺腳,「原來,他早就在屋子裡挖好了地道,隨時準備一走了之!」
「這卑鄙小人,竟然拋下大夥,自己跑了!」劉伯姬不懂得給任何人留面子,直接道出了一個事實,「虧得咱們還一心想著救他。這下好了,主將未戰先逃,誰還肯繼續為你們李家拚命!」
「還有我!」 李通被說得面紅耳赤,揚起火把,沖著所有家丁們大聲呼喚,「各位,請速速拿起武器,準備跟我一道離開。今晚若是能平安逃出宛城,爾等就是李某的嫡親兄弟!」
「啪啦!」 「啪啦!」 」叮噹!「……
話音未落,周圍的火把和刀劍,已經掉了滿地。原本就被李秩弄寒了心的家丁和僕人們,發現此人已經獨自逃走,頓時再也不願意留下來等死。一個個丟下手裡的累贅物件,四散奔逃。
「站住,站住,人跑得再快,也跑不過戰馬!」 李通大急,連忙叫喊著前去阻攔。眾家丁卻毫不猶豫地繞開了他,任他許下再多好處,都絕不回頭。
「嗖嗖嗖……」 一串火箭,忽然凌空飛至,將前院的雕樑畫棟,射得青煙繚繞。
喊殺聲,砸門聲,威脅聲,緊跟著在院子外響了起來,震耳欲聾。前隊的精銳騎兵到了,而李家,卻根本組織不起任何抵抗。
沒有時間再去抱怨任何人,劉秀鬆開戰馬韁繩,一把抓住李通,「次元,下地道。你先走,伯姬跟著,皮六跟著伯姬,我斷後!」
一片混亂當中,他的話,就像早晨的陽光般,頓時掃蕩掉了所有人眼睛里的黑暗。大伙兒根本想不起來反駁,立刻按照他的話,依次跳入了地道。
劉秀默默地在戰馬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讓畜生們自行去逃命。然後關緊房門,用火把點燃了窗帘和幔帳。待火頭終於撩上了房梁,才縱身一躍而下。
那地道又窄又濕,他必須貓著腰才能通過。舉著火把走了足足小半個時辰,忽然間,前方傳來了一聲驚呼,緊跟著,便是一陣清脆的金鐵交鳴,」叮,當,叮叮噹噹……」
「誰!」 劉秀怕李通等人吃虧,立刻拔刀在手,加快速度前去助戰。才跑三五步,地道中,又傳來了李通憤怒的驚呼,「大哥,是你?你居然還沒走?!」
「次元!」跟李通交手的人,正是李秩。遲疑著停止攻擊,緩步後退,「你怎麼發現的地道,外邊,外邊來的兵馬是誰家弟兄?可是沖著咱家而來?!」
「當然是沖著咱們家而來!你帶著老婆孩子逃了,咱們的家丁群龍無首,一鬨而散!」 李通又是慚愧,又是惱怒,扯開嗓子大聲回應。「嫂子和孩子們呢,怎麼就你一個人在這裡?叔父呢,他又被你送去了什麼地方?」
「你,你嫂子帶著侄兒們,還有我父親,下午去鄉下莊子里去了,剛好都不在家!」 李秩楞了楞,這才想起自己還有妻兒,「幸好我突發奇想,派車子送走了他們。否則,他們今晚肯定在劫難逃。」
「你,你這無義的匹夫!」 李通氣得直打哆嗦,不顧有外人在場,朝著李秩破口大罵。「官兵既然對你我動手,怎麼會留著鄉下的莊院?如果他們被官兵追殺,你,你將來肯定追悔莫及!」
「官兵怎麼知道他們去了莊園那邊?!他們聽到風聲之後,自然會躲得遠遠,才不會留在莊園里等死!」 李秩撇了撇嘴,對李通的斥責不屑一顧,「況且,我也不是獨自逃走。這地道自從挖好了之後,就一直沒用過。我若不先下來檢查一下它是否還能用,怎麼敢回去叫你們一起鑽地道離開!」
眾人聞聽,皆嗤之以鼻。但事已至此,再戳破李秩的謊言已經沒任何意義。故而,相繼撇了撇嘴,陸續說道:「官兵已經殺進院子了,未必發現不了這條地道。要走,咱們就趕快走!別再做任何耽擱!」
」走吧,出了宛城再說!「
」劉某跳下來之前,放火燒了屋子。但這種障眼法,未必能管用太久。所以,若有什麼其他逃命的本事,還請季文兄趕緊使出來!「
「那是自然!李某兩年前就開始防著今天!」李秩得意地點點頭,從劉秀手中接過火把,轉身便走。
他先前之所以走得慢被李通追上,是因為逃得太匆忙,沒帶火把照明。而如今手裡頭有了照明之物,立刻精神抖擻。不多時,就帶領大伙兒來到了一處寬闊處,將手臂朝頭頂方向舉了舉,低聲彙報,」到了!這有個梯子,大夥跟我一個接一個爬上去,推開木板。上面是咱們李家的一處當鋪,院子里常年備著五匹駿馬。咱們五個,剛好一人一匹!「
「多謝季文兄!」 劉秀立刻停住腳步,向李秩輕輕拱手。
「別急,我先上去給大夥探路!」 李通卻對自家哥哥失去了所有信心,果斷拔刀在手,順著梯子快步攀爬而上。
他這麼做,多少有些傷李秩的自尊。因此,後者立刻紅了臉,高舉著火把,小聲抗議,「次元,你也太瞧不起為兄了。今晚如果不是有這條密道,你……」
一句話沒等說完,頭頂的木板,已經被李通迅速推開。緊跟著,有道凌冽的刀光,便迎頭而落,「姓李的,你也有今天?!」
「叮!」 好在李通早有準備,在千鈞一髮之際,揮刀將對方的兵器磕了出去。隨即雙腿猛然發力,身體從洞口直竄而出。半空中,再度揮刀橫掃,將對方迫得連連後退。
「怎麼會是你?!」 先前隱藏在洞口的偷襲者大吃一驚,隨即扯開嗓子高聲斷喝,「 弟兄們,一起上,殺了李家哥倆,拿著他們腦袋去換獎賞!」
「尤葫蘆,趙鬼頭,許三兒,楊二十二,我李家平素待爾等不薄!」 李通怒不可遏,一邊揮刀迎戰,一邊厲聲斥責。
「動輒打斷骨頭,還叫不薄?」
「每天連飯都不讓吃飽,還有臉叫不薄?」
「讓大夥幹掉腦袋的活,一年到頭卻不發分文,算哪門子不薄!」
「別怪咱們,李二爺,要怪,就怪你家哥哥做得太過分……」
被點到名字的偷襲者們,紛紛高聲回應,同時舉著兵器撲上前,發誓要讓李通和李秩,身首異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