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功至金榜自題名
第九十章 功至金榜自題名
「吳師兄並不滿意這樁婚姻婚事!」剎那間,劉秀悚然而驚。隨即,就感覺到了寒風刺骨。
吳漢師兄看中的,既不是公主的淵博睿智,也不是公主的美貌大方。他看中的,僅僅是建寧公主這個稱呼。
換句話說,經歷了青雲榜首卻僅授亭長之職,就職不到兩年即被上司罷免驅逐,回到長安尋找門路卻連續數載無人援手等一連串打擊之後,吳漢終於「大徹大悟」。以無以倫比的果斷與機智,連闖九關,最終把自己「嫁入」了皇家!
從此之後,他也正式成為了「王家人」的一員,並且比其他大多數「王家人」,距離皇帝更近。從此之後,那些曾經想盡各種辦法打壓他,毀壞他前程的「王家人」,就無法再阻擋他半步,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青雲直上!
從此之後,太學門口再也不會有當劍換酒的落魄書生吳漢!再不會有人於醉得站立不穩之時,還念念不忘提醒學弟們躲避危險。再也不會有人隔著數丈遠將全身上下僅剩的值錢之物擲向馬車,只因馬車即將撞上太學的明德書樓!
從此之後,大新朝又多出了一位吳姓皇親。文武雙全,殺伐果斷 !
有時候,眼神兒太好了,並不是一種幸運。至少對於此刻的劉秀來說,情況是這樣。
在完全看清楚了吳漢娶親時的面孔那一瞬間,他心中沒有湧起分毫洞徹某種秘密的得意。相反,此後接連好幾天,整個人看起來都懨懨的,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提不起精神。
好在身邊還有鄧奉、朱佑、嚴光三個,發覺他狀態不對勁兒,雖然無法問清楚緣由,卻及時找到了解決辦法。那就是,將心情不好的人拖到城外的孔家莊園裡頭,騎馬、射箭、駕車、比武,直接累個半死!等一身臭汗出透,洗過了澡,再痛痛快快大吃上一頓,無論什麼煩惱,都可以迅速拋到九霄雲外。
恢復了精神的劉秀,讀書愈發用功。新學年的功課,也愈發沉重複雜。在忙忙碌碌中,正月底那場盛大的婚禮,就被學子們忘到了腦後。新的談資不斷出現,然後又隨著時光的流逝不斷失去吸引力。不知不覺,大夥交談的話題,又回到了「儒門五經」上。歲末大考又來了,五經都在必考之列。
在歲末大考前一晚,劉秀等人特地沒有溫書,而是打著修理典籍的名義,躲進了藏書樓里,對燈品茗。
這是第二場歲末大考,過去之後,就意味著太學生涯已經來到了下半段。兩年來的寒窗苦讀,非但豐富了四名少年的知識,而且在不知不覺中,將他們的氣質也改變了許多。讓每個人都不復當初剛來長安時的青澀模樣。
鄧奉最近借著其同門師兄蘇著的支持,終於跟百花樓的頭牌歌女貓膩互換了信物,因此春風得意,從頭到腳都透著一股子不加掩飾的自信。
朱佑因為經常被其老師劉龔帶著出去應酬,體態愈發「豐盈」,為人處事也愈發老成圓潤。說出來的話,要麼詼諧,要麼熱情,讓每個人聽了都如沐春風。
劉秀則變得愈發沉穩厚重,大部分時間都不開口,只要開口,往往就是一語中的。讓所有同伴都斷了話題。
而嚴光,最近半年則迷上了《周易》和《算經》。即便在喝茶之時,手指也總習慣性在桌面上曲曲伸伸,彷彿能隨時報出杯子中茶水的重量。
「孫子曰:多算勝,少算不勝,子陵既然如此沉迷易理和數術,何不算算,明天第一場考題為何?」作為後加入隊伍的小跟班兒,鄧禹被手指敲桌子聲吵得頭大,忍不住站起來,笑著打趣。
本以為這樣,至少可以讓嚴光的手指頭暫且消停片刻。誰料後者聞聽,非但沒有將手指停住,反而「咚咚咚咚」,敲得宛若急雨。只到把所有同伴都敲得站了起來,準備給他一點兒「教訓」,才忽然笑了笑,用力拍案,「有了,諸位且慢,明日第一場考試,必然與井田相關!」
「井田?」鄧禹等人立刻收取了拳頭,滿臉驚愕的詢問。「明天第一場,不是考春秋么?」
「井田是周禮上的內容,怎麼會放在春秋經的試卷上?」
「可不是么,井田跟春秋經有何關係?子陵又在信口胡柴?」
……
「誰說井田與春秋經沒有關係?」嚴光收起笑容,緩緩坐直身體,「半月之前,嘉新公忽然心血來潮,在課堂上講了好一陣子《春秋穀梁傳》,你們可記得否?」
「當然記得,當時聽得我差點睡著了。朱佑還被嘉新公點將,當場背誦了一段!」鄧奉警覺地皺起眉頭,小聲回應。
「古者三百步為里,名曰井田……」劉秀隨即將當時的提問內容複述了出來,皺著眉頭補充,「此前我記得嘉新公還講過一次《孟子》,也是關於井田制的內容!而揚祭酒也在課堂上,專門講了田、夫、里、同的換算方法!」
剎那間,所有質疑聲都消失不見。大傢伙兒愣愣地看著嚴光,欽佩得五體投地。
兩位祭酒,不會無緣無故講起井田,而當今朝廷的復古改制,正進行得如火如荼。再聯繫到春秋之時,魯國率先推行按畝繳納稅賦,開毀棄古法之先河,考《春秋》的內容時,直接考到井田制上,簡直是板上釘釘!
「觀一葉而知秋,古人誠不我欺!」半晌之後,朱佑忽然長嘆著說道。「當今天子崇尚復古,宰相藉機提議重興井田。最近又有人上本,天下之田盡歸於公。今年歲末大考,不考井田還能考什麼?子陵,你不光是神算,簡直就是鐵嘴鋼牙!就是端著空茶杯,也能啃下塊陶土來。」
「哈哈哈哈哈……」眾人被朱佑逗得捧腹大笑,笑過之後,心中的驚愕盡去,代之的,則是對明天考試的信心。
既然已經猜出考題十有八九與井田相關,眾人便不再閑聊,聚精會神討論起書中關於井田制各種記載來。不總結不知道,一總結,居然發現非但《春秋》中有多篇記述與井田相關,《周禮》、《易經》、《尚書》都不能例外。甚至《詩經》內,也有「雨我公田,遂及我私」之語,隱隱與其他各經關於井田的內容暗合。
這下,大夥心內可終於有了明悟。紛紛開口,從各種角度討論破題及解題的可能。為了彼此之間不至於雷同,還特地制定了「臧否」策略。約定一旦遇到類似題目,則有人負責正面稱頌,有人主動擔當反方。一定做到有理有據,言之有物。
一直討論到子時,眾人才帶著幾分雀躍各自散去。第二天早晨,又起了個大早,重新溫習了一遍相關知識點,抖擻精神,奔赴考場。
待展開卷題,劉秀頓時愣了愣,隨即險些當場以掌拍案。只見絹布做的卷面上,赫然藏著兩個大字,井田。其餘幾個字無需看得太仔細,答案就在筆尖噴涌而出。
大約在一個多時辰之後,他將卷子反覆檢查了三遍,確定再無遺漏,便交卷出了考場。恰遇上鄧奉和嚴光從別的考場走出來,三人相視一笑,一起等候朱祐鄧禹兩個的佳音。
不多時,朱佑和鄧禹也答完題目,仰首而出。此刻距離離考試正式結束尚有半個時辰,其他學子正在抓耳撓腮。眾人見此,得意之餘,心中又暗道一聲「僥倖」。看向嚴光的眼神,愈發充滿了佩服。
接下來幾日,其餘四經的考試,也一一進行。果然又如嚴光所料,全都是圍繞著井田制的沿革,優劣,劃分辦法以及恢復可能來展開。其餘學子毫無準備,每場考試結束,都痛苦得捶胸頓足。書樓四俊和鄧禹,則新手拈來,答得無比輕鬆。
隨即半個月有餘,天氣因為化雪而稍有回溫,所有博士和教習門,集中在一起為過萬學子批改試卷,根本無暇上課。眾太學生就撒了鷹,呼朋喚友四下賞雪,而劉秀等五人依舊縮在藏書樓中,手握毛筆刻刀,耕耘不綴。
數日之後,試卷判完。太學牆壁上貼出了一張金色榜單。令其他大部分學子無法相信的是,這一年大考榜首,居然是年齡最小的新野鄧禹。嚴光、劉秀、朱祐和鄧奉,則分別位列二到五名。
一時間,五人名聲大噪,走到哪裡都有人對他們目呈羨色,更常有人打著求教之名,提著禮物到五人的寢館拜訪。言談之中,毫不客氣地亮出了各自背後的家世。希望能將五人當中一到兩個,拉入自家門牆。
汲取當年吳漢的教訓,對於前來拉攏者,劉秀一概交給朱佑應付。而朱佑表面上看起來肥頭大耳,卻生了一顆九孔玲瓏心。收了禮物之後,跟來者東拉西扯半晌,逗得對方笑逐言開。但是直到最後,卻什麼承諾都得到,只能揉著笑疼的肚皮泱泱而去。
「幾位切莫著急,現在上門的,其家族實力都只能算作一般。而等第三場歲末大考之後,才會有真正的公卿之家出手。」快嘴沈定跟五人關係走得近,怕他們過早地被拉攏者預定,找了個機會,悄悄地提醒。
「多謝沈兄!」劉秀等人知道對方出自一番好意,齊齊拱手道謝。
已經過去兩場大考了,第三場,還會太遠么?早晚有一天,五人的名字,也會像此刻在太學中一樣,傳遍整個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