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0淚水灼心
「找幾個人來,把魏太妃的屍體收殮,」安元志命這個太監道。
這個太監忙磕頭應是。
「你叫什麼名字?」安元志直到這個時候,才想起來問這個太監叫什麼。
太監邊磕頭邊說:「奴才叫小吳子。」
「我記住你了,」安元志的手在小吳子的頭頂上拍了兩下,留了兩個兵卒下來看著小吳子辦差,安元志便帶著人走出了這間宮室。
被上官睿打發到內宮來的兵卒,在這時找到了霽霞殿。
安元志在聽說相府起了大火之後,只是皺了一下眉頭,說:「相府大火?那一定是白承澤的人衝進去了,派人去救吧。」
這兵卒說:「五少爺,這個時候救可能已經來不及了。」
「但願來得及吧,」安元志嘆了一口氣,看著像是在說真心話一般地道:「周相一心為國,是個忠臣。」
兵卒轉身撒腿又跑了。
京城的大火由天明燃到天黑,陷在大火之中的都城,如同一個巨大的火球,方圓百里之外都能看見,驚嚇住了所有看見這團似在天地間跳動的火焰的人們。
上官勇這時停馬立於三塔寺下,聽著邱翎跟他說話。老六子,韓約派去的人,都把發生的事跟上官勇說了一遍,只是事情沒有親眼所見,上官勇是始終不大相信。這會兒三塔寺被燒得只剩下殘垣斷壁,官道上堆疊著屍體,空氣里充斥著血腥味,這都是上官勇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場景,也是這輩子他都不願意讓安錦繡再看一眼的場景。
現在呢?上官勇看著邱翎的嘴皮子上下動著,心裡突然就感覺憤怒,這些主事的竟然在跟他說,安錦繡不見了,被人抓走了?
上官勇身上崩出的殺氣太盛,這讓邱翎沒把擔心的話說完,便住了嘴。
上官勇在人群里又看了一圈,說:「韓約呢?」
邱翎搖頭,說:「進山去了,到現在也沒有消息。」
三塔寺里又傳來什麼建築倒塌的聲音,轟然的一聲巨響。
「大哥!」一個衛國軍的將官這時在上官勇的身後喊。
上官勇順著這將官舉著的手望過去,山林中也有濃煙升起。
「有人放火燒山了?」邱翎看著那股扶搖直上的濃煙,吃驚道。
「進山,」上官勇下了一聲命令。
邱翎忙就問上官勇道:「白承澤呢?」
上官勇都要催馬走了,聽邱翎問起白承澤,只得又停下動作,道:「我沒有見到他。」
「這怎麼可能呢?」邱翎不相信,白承澤還能長翅膀飛了不成?
「你在這裡守著,」上官勇跟邱翎道:「我帶兵進山。」
邱翎還想再說些什麼,上官勇已經一馬當先,帶著麾下的兵馬往天幕山中去了。
天幕山裡,韓約手裡的刀狠狠地砍在了白禎的腰間,順勢就是一劃拉,將白禎腰間的傷口拉大。
「大人,走啊!」一個大內侍衛半抬起手臂掩著口鼻,跑過來拉韓約走。
韓約被濃煙嗆得咳了兩聲,看著白禎手按著傷口在地上翻滾,唾了一口唾沫在地上。
「大人,走吧,再不走我們就出不去了!」大內侍衛拉著韓約往火場外走,在幾處火點合攏之前,他們不走,就一定會被燒死在這片山林里。
韓約甩開部下的手,上前一步,一刀剌進了白禎的胸膛,殺了白禎的同時,也讓這個逸郡王爺就此解脫苦海了。
「大人,人都殺了,我們走啊!」又一個大內侍衛跑上前,拉韓約走。
韓約狠狠地憑空又揮了一刀,殺了白禎他也沒有高興的感覺,畢竟他進山來是找安錦繡的,而不是殺白禎的。韓約是真心希望,跟自己迎頭相撞的人是安錦繡,而不是這幫子叛臣。
「大人!」幾個大內侍衛都恨不得跪下來求韓約了。
韓約邁步還是往山裡跑。
一個部下硬拽住了韓約,大聲道:「大人,你還要往山裡走?」
韓約吼道:「找不到太後娘娘,你以為我們回去了,還能活嗎?」
韓約的這一嗓子,讓大內侍衛們都噤了聲。
「走啊!」韓約又沖部下們吼了一嗓子。白禎這幫人沒有抓到安錦繡,這讓韓約對安錦繡這會兒的安全,又有了些信心。這位太後娘娘和袁義都不是一般人,也許他這會兒心急火燎,這兩位不定躲什麼地方,安心等著援兵呢。
袁義這會兒感覺到嘴裡多了些水,下意識地做個香咽的動作后,袁義試著睜眼,幾下沒睜開后,袁義又感覺有一隻很冰涼的手撫上了他的額頭。
安錦繡看袁義的眼皮在動,摸了一下袁義的額頭后,跟兩個獵戶喜道:「他的熱好像退了。」
年長的獵戶也伸手摸了摸袁義的額頭,舒了一口氣,說:「差點沒熬過去,熱退了,你兄長就應該能好了。」
袁義聽見身邊的女子發出了小聲的吮泣聲,使出了全身的力氣睜開了雙眼。
叫虎子的獵戶第一個發現袁義睜眼了,忙就叫了起來:「你兄長醒了!」
安錦繡正抹著眼淚呢,聽虎子這一叫,忙又抬頭看袁義。
袁義的目光很茫然,高燒昏迷一天一夜之後,他這會兒腦子不經事,看著安錦繡,眨一下眼睛,袁義張嘴想問這是怎麼了,卻只發出輕輕地一個啊字。
「別說話,」年長的獵戶跟袁義道:「你再緩緩,這會兒先別說話。」
身邊的這兩個陌生人,讓袁義一下子又警覺了起來,正想提一口氣,讓自己能坐起身來,卻感覺有水滴滴到了自己的臉上,袁義再一看,安錦繡不出聲地哭著,想忍又忍不住的樣子。袁義將滴到他嘴唇上的眼淚水,抿進了嘴裡,微微有些咸。
安錦繡沒留意袁義的這個動作,邊哭邊跟袁義說,這兩個好心的獵戶是怎麼帶他們來到這個小山洞裡的,發現袁義的傷口不好,他們又沒了傷葯,兩個獵戶大哥是怎麼拿出他們自己的刀傷葯,給袁義療傷的,還說了袁義發高熱,怎麼喊也喊不醒,她和兩個獵戶大哥,是怎麼一夜沒合眼,守著袁義的。
「我就怕你撐不過來,」安錦繡跟袁義哭道:「我想把你帶出山去,你要是就這麼一睡不醒了,怎麼辦?」
看著安錦繡失了往日里的方寸,聽著像是語無倫次的抱怨,實則是關心自己的話,袁義放鬆了因警覺而繃緊的身體,看著安錦繡一笑。
獵戶兄弟二人,也聽著安錦繡的哭訴,虎子覺得這對兄妹的感情還真是好,當哥哥的,卻隱隱感覺有些不對勁,安錦繡的話聽著沒什麼不對,只是袁義看安錦繡的目光,不太像是個兄長看妹妹的目光。
袁義試著又發了一次聲,緩了這一陣子后,終於有力氣能說話了,袁義跟安錦繡說:「我沒事兒。」
安錦繡點頭,說:「對,你沒事,你一定會沒事的。」
年長的獵戶這時站起身來,跟安錦繡說:「我再去給他采點葯來。」
安錦繡忙起身要謝。
年長的獵戶沖安錦繡一搖手,說:「不用這麼多禮了,虎子跟我來。」
虎子看著安錦繡憨憨地一笑,起身跟著自己大哥走了。
兩個獵戶出去之後,袁義就問安錦繡:「我們現在在哪裡?」
「不知道,」安錦繡搖頭說。
「不知道?」
「反正在山裡,」安錦繡說:「等你再好一點了,我們就出山,兩個獵戶大哥人很好,沒有他們,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袁義被安錦繡喂著喝了一碗水,離他不遠的火堆上,煮著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發出咕嚕嚕的響聲。
「麵糊一會兒就煮好了,」安錦繡給袁義擦了擦嘴,小聲道:「你再等一會兒。」
「你應該先走的,」袁義跟安錦繡道。
安錦繡的手一停,然後看著袁義說:「然後讓我後半輩子活得不安心?」
「主子!」
「我不是什麼主子,」安錦繡說:「這又不是宮裡,你喊什麼主子?」
看安錦繡又要跟自己嚷嚷了,袁義閉上了嘴。
安錦繡指一下袁義的傷口處,問:「還疼嗎?」
傷口處的疼痛不可能就這麼消失了,但袁義還是跟安錦繡說:「不疼。」
安錦繡看著袁義,沉默了半晌,最後道:「你這輩子都會是我的兄長,對吧?」
袁義不明所以,說:「是。」
「我把你當兄長,」安錦繡聲音輕飄飄的,聽在袁義的耳朵里,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的,安錦繡說:「我這輩子能給你的,只有這個了。」
袁義的心口被什麼人悶頭重擊了一拳,原來,袁義又是有些茫然地想著,原來我瞞不不過她,這下子該怎麼辦?
看著袁義的神情變得惶急,安錦繡臉上的笑容變得苦澀起來,問袁義:「遇見我真是倒霉吧?」
袁義忙就搖頭。
「你要好好的,」安錦繡吸一下鼻子,聲音哽咽地道:「我怕你有事,我會活得不安,我這麼自私,真是個壞女人,我就想著我自己了。」
「我會好好的,」袁義看著安錦繡小聲道:「放心吧,我會長命百歲,我們的年紀其實都不大,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是不是?我一定會過得很好的。」
安錦繡的眼淚再一次滴落在袁義的臉上,淚水冰冷,卻又灼著袁義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