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8血脈親情
庶子不進祠堂,這是潯陽安氏的規矩。
安元志一語言畢之後,安太師卻只是一笑,跟老太君道:「母親,兒子陪元志進去了。」
老太君點一下頭。
「跟為父走,」安太師扭頭又跟安元志道。
安元志看看安元文三人。
沒等安元志說話,安太師便道:「他們今日不進祠堂,你跟為父走吧。」
安元志這才跟在安太師的身後,往祠堂走去。
老太君站在走廊里,看一眼站在階下的安元文,小聲道:「人都有自己的造化,你也不要多想,元志出息了,對你也是個助力。」
安元文沖老太君一躬身,表示自己聽到了老太君的話,卻始終不願意開口。
老太君沒有回頭去看祠堂里的情景,她只是看著眼前寬闊的庭院。他們這一族出自江南的潯陽城,雖然安府這一支已經離開潯陽百年,但江南的某些東西還是融在了他們的骨血里,比如老太君眼前的這個江南園林似的庭院。入秋之後,草木由榮轉枯,但庭院里的竹林還是青翠,風過竹林之後,將細長的竹葉送進池水裡,濺起微微的漣漪。細微之處的風景,需要觀景的人細細品味,只是,老太君看看站在階下的兒孫們,嘆氣聲最終還是被她悶在了心裡。
如今這些兒孫們,誰還有觀風情的心情?老太君心中苦澀,漸漸地連嘴中似乎都泛起了苦味,如同吃盡了整株的黃連,苦不堪言。
三位嫡出的公子看老太君久久凝視他們身後的庭院,不禁也回頭去看。庭院還是以前的樣子,安元文三人卻在突然之間不約而同地想到,往年府中開祠堂之時,安元志跪在庭院里的樣子。就是成親迎娶雲妍公主那日,安元志也只是與雲妍公主一起在祠堂門外行了跪禮,沒想到今日……
安元文三人對視了一眼。
安元樂最先迴轉了視線,安元禮搖頭一嘆之後,將頭面向了祠堂,只有安元文注視著庭院里的鵝卵石地面,久久沒有回神。日子好像過去也沒有多久,突然之間那個只夠格跪在階下石上的人,就這樣身系安氏一族榮辱的走進了祠堂,而他這個原本被族中人寄於厚望的嫡長子,這會兒卻只能站在祠堂的階下了。
事情怎麼變成這樣的?安元文問自己,是自己不夠上進,還是安元志的運氣太好?安元文想不出一個能讓自己接受的答案來。
「大哥?」安元禮伸手碰了一下安元文的手背。
安元文回了神,看著安元禮勉強一笑,小聲道:「我沒事。」
怎麼可能沒事?安元禮憂心忡忡地看著自己的兄長,想說些安慰的話,只是現在不是他可以隨便開口說話的時候。
祠堂里,安元志跪在安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看著很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安太師站在安元志的身旁,對著佔了一面牆壁的祖先牌位,聲音低緩地說道:「這是書界的五子元志,庶齣子卻憑戰功封了侯,尊號定遠。書界五子俱以Cheng人,唯有這第五子出人頭地,所以書界今日帶他來見列祖列宗,望列祖列宗在天之靈保佑這個安家子吧。」
安太師說完禱告的話,也跪下磕了三個頭,然後又跟安元志道:「元志,你去給列祖列宗上香。」
安元志原本只當這是一場演給外人看的戲,可是這會兒看安太師如此鄭重其事,安元志有些發懵了。
安太師看安元志跪著不動,看向了安元志道:「怎麼不動?」
安元志說:「做做樣子不就得了?你這是在幹什麼?」
安太師起身道:「元志,你是姓安的,不管日後你坐到何等的位置,你都是叫安元志,字霜天。」
安元志被安太師說的把眉頭擰了起來,道:「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麼?我沒說我以後不姓安啊,我這不是回府來了嗎?你還想要我怎樣?」
安太師手指著自己和安元志面前的牌位,說道:「你當他們都是心甘情願做安家子的嗎?」
安元志看向了面前的牌位,潯陽安氏的列祖列宗,高官厚祿者不在少數,也有一世著書傳世的,總之碌碌無名者沒有幾個。安元志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人,因為這些人都太過遙遠,又或者說,對於潯陽安氏,庶子出身的安元志本就沒什麼歸屬感。
「少年夢想,中年官途,回首百年身,」安太師嘆道:「你的祖父當年不喜**,不過最後還是在相國的官位上老死,家族就是由一代代兒孫支撐著往前走的,不進則退。安家走到今天,元志,你數數,你面前有多少塊牌位。」
安元志沒去數牌位的多少,而是點了三柱香,插靈案前的香爐里了。扇一下在眼前升起的香煙,安元志說:「父親也不必費心了,我這人不講究這些,安家的事我不會不管,寧夏川的事我會去打聽的。」
安太師說:「你姐姐已經教訓過你了?」
安元志撇嘴一笑,道:「你對四王妃乾的事,我姐不用我和姐夫告訴她,就已經知道了。我想白承澤也應該知道了,我姐再怎麼也不會對安家下殺手,不過白承澤那裡,父親你還是多加小心吧,畢竟誰也不知道,一覺睡醒后,頭頂的天是晴是雨。」
「他最先要對付的人不是我,」安太師小聲道:「所以我沒什麼可擔心的。」
安元志轉身就往外走。
安太師看著安氏祖先們的牌位,心下有些戚戚然,若是骨血親緣都沒辦法讓安元志回到安家,那他就真的沒有辦法了。
安元志出了祠堂之後,匆匆給老太君又行了禮,道:「太君,我去軍里了。」
老太君只衝安元志點了點頭。
安元志快步往庭院外走去。
安太師將安元志插在香爐里的三柱香扶得正了一些,才轉身出了祠堂。
「都去忙自己的事吧,」老太君看安太師從祠堂里出來了,讓階下站著的兒孫們都散了。
等這些兒孫們都散了后,安太師才道:「母親也累了吧?回房去休息吧。」
老太君目光沉沉地看了兒子一眼,道:「你這是要把元文徹底棄了嗎?」
安太師道:「母親,元文之前能比過元志的也就是一個出身,如今元志已經封侯了,有了自己的爵位之後,出身對元志來說就不算什麼了。」
「我沒有問你元志,」老太君道:「我在問你元文的事。」
安太師答非所問地道:「母親,想控制一個人,你說是難是易?」
老太君說:「你還是在跟我說安元志?」
安太師苦笑道:「除了一個姓氏,元志與我們安家還有什麼聯繫?」
「只要他姓安,」老太君道:「他這輩子只能是潯陽安氏的人。」
「府里沒有他在乎的東西,」安太師說:「事情難辦啊。」
想控制一個人,最好的辦法是血脈親情,如果這個不行,那你的手裡最好有這人在乎的東西,可是安家現在兩樣都沒有。
安元志這時站在府里的一條游廊里,馮姨娘抱著一個小女孩跟安元志說:「五少爺,你看看大姐兒吧。」
安元志看一眼自己的女兒,上一回他也沒仔細看這女兒,這會兒看一眼,就覺得這丫頭好像是長大一點了。
馮姨娘今日是專門來堵安元志的,說:「府里小姐們的名字都是父親取,大姐兒到了今天也沒個名字,老這麼大姐兒大姐兒的叫著,不是個事啊。」
「名字?」安元志說:「姨娘你隨便養著玩就好了。」
馮姨娘聽安元志這話,就好像他給了自己一隻貓還是一隻狗養著一樣,「你,」馮姨娘氣道:「五少爺,這是你的女兒啊!」
大姐兒看著安元志,一根手指咬在嘴裡,突然就又張開雙手,身子往安元志的跟前傾,想要安元志抱。
馮姨娘忙就把懷裡的小孩兒往安元志的懷裡送。
安元志卻後退了一步,冷道:「姨娘嫌沒名字帶著不方便,你就給她取個名吧,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
「五少爺啊!」馮姨娘叫了一聲。
安元志的腳步一停,又看了大姐兒一眼,小聲道:「其實我不是太想留她的。」
馮姨娘被安元志這話驚到,緊緊地抱著大姐兒往後連退數步。
安元志邁步就要走。
馮姨娘在安元志的身後道:「五少爺,公主殿下病在床上,你身邊現在得有一個女人照顧著啊。」
安元志這才回頭看著馮姨娘一笑,說:「姨娘還怕我找不到女人?」
馮姨娘搖頭道:「五少爺,總要有個女人跟你過一輩子的,女人好找,可真正知疼知熱的女人,不好找啊。」
安元志沖馮姨娘一躬身,道:「我先走了。」
大姐兒看安元志走了,哼哼唧唧地哭了起來。
馮姨娘只得抱著大姐兒哄,最後自己看著手裡的女孩兒傷心道:「你以後該怎麼辦呢?這是你娘親造孽害了你啊!」
女兒的哭聲沒能讓安元志再回頭看上一眼,想著馮姨娘的話,風玲的樣子出現在安元志的眼前,安元志突然就在想,不知道這個傻呼呼的丫頭現在怎麼樣了。
格子從游廊那頭往安元志這裡跑來。
安元志看見格子之後,風玲就在安元志的眼前消失了,想念就是這麼一閃而過,一點痕迹也沒有留下。「怎麼了?」安元志問跑到了自己跟前的格子道。
格子說:「少爺,侯爺,不是是衛國公爺讓你去軍里。」
「知道了,」安元志帶著格子往安府的大門處走,說:「知道他為著什麼事找我嗎?」
格子說:「好像是軍里在今天晚上要擺慶功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