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7寒鴉

  安元志在老太君的屋裡,速度極快地磕了三個頭,然後起身就走。


  老太君坐在太師椅上,也沒睜眼看安元志,這個時候她不會再做什麼來遭安元志的厭,也不會刻意放下自己的身段,來討好安元志。


  安元志出了老太君的屋子,又到了安府里的一間小靈堂里,這是綉姨娘被抬為平妻之後,安太師命人為她在府里單設的。隨著安元志的地位在府里水漲船高,這間靈堂也越發被人用心對待,安元志進來之時,這靈堂里他要用上的東西,都被下人們安放好了。


  安元志站在綉姨娘的靈位前,看看被擦拭得很乾凈的靈位,給綉姨娘上了三柱香。


  三柱檀香在香爐里燃著,香煙繚繞在靈案的方寸之地,隨後消散在半空之中。


  「對不起,」安元志對著母親的靈位小聲道:「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在生氣,我姐這一次也被我氣得不清,只是娘,我有我的打算,等元志日後功成名就,也許你就不會生氣了。」


  一聲寒鴉的叫聲從窗外傳到了靈堂里,風從門外吹進來,將香爐里的三柱香全都吹滅了。


  安元志走到了窗前,就看見離窗不遠的一棵梧桐樹上,停著一隻寒鴉。通體烏黑的寒鴉在安元志看向它的時候,也看向了安元志,與安元志對視了片刻之後,突然大叫著振翅而飛,一片黑羽從枝頭飄落到地上。


  棲烏村的那群寒鴉似乎又出現在了安元志的眼前,安元志一掌拍在了窗戶上。


  「元志?」靈堂外的上官睿聽著靈堂里的動靜不對,跑了進來,就看見安元志打爛了一扇窗戶的窗格。


  安元志站在窗前,耳邊咶噪的鴉叫聲,讓安元志捂住了耳朵。


  「元志?元志!」上官睿按著安元志的肩膀大力搖晃了安元志幾下,這間小靈堂安安靜靜的,他是什麼聲音也沒有聽到,「元志,你怎麼了?」上官睿大聲在安元志的耳邊喊著。


  「烏鴉,」安元志跟上官睿說。


  「什麼?」上官睿忙又往窗外看去,窗外的庭院里是一片冬日裡的蕭索,哪有什麼烏鴉?「你到底怎麼了?」上官睿說:「我什麼也沒有聽到啊!」


  安元志放下了雙手,寂靜漸漸取代了寒鴉的叫聲。


  「元志?」上官睿按著安元志的肩膀不敢鬆開。


  「我最討厭的鳥兒,你知道是什麼嗎?」安元志問上官睿道。


  上官睿說:「我怎麼知道?烏鴉?」


  安元志點頭。


  「你看到烏鴉了?」上官睿又往窗外張望,說:「這麼不吉利?」


  安元志往靈堂外走去。


  上官睿看了一眼靈案,熄在香爐里的三柱香沒有逃過上官睿的眼睛,「這香怎麼熄了?」上官睿大聲問安元志道。


  安元志甩門走了出去。


  上官睿走到靈案前,恭恭敬敬地重新給綉姨娘上了香,小聲道:「伯母,您在天有靈就保佑元志吧,他現在雖然看著不錯,可是他心裡苦。」


  香煙重新繚繞在靈案前,靈堂里一如既往的安靜,亡者給不了生者回應,或許給了,活著的人也感覺不到。


  安元志在院中命安府的一個管事的道:「我弄壞了靈堂里的一扇窗,你一會兒把那窗換了。」


  這管事的忙說:「奴才知道了,五少爺。」


  上官睿從靈堂里走了出來,擔心地問安元志道:「你還好嗎?」


  「走吧,」安元志卻不想再說,邁步往庭院外走去。


  雲妍公主坐在自己的床榻上,隨著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她的心情就越緊張,先還能跟客氏王妃說幾句話,到了最後就一句話也沒心情說了。


  白承路和白承澤坐在外室里倒是還能交談幾句,只是兩個人的臉上,也看不出喜色來。


  白楨跟白柯坐在廊下,白楨再自來熟的人,也架不住白柯一言不發,只得一個人坐在那裡,望著天空發獃。


  主子們都沒什麼興緻說話,在院中伺候的奴才們,就更是不敢說話了。


  一個看著很喜慶的庭院,站了很多的人,卻鴉雀無聲,這種詭異的氣氛直到眾人聽到前殿那裡傳來了炮竹聲,才被打破。


  一隊小太監跑進了庭院里,跑在最前頭的一個小太監大聲喊道:「駙馬爺已經到了宮門前了,五殿下,聖上命你送公主殿下出閣。」


  雲妍公主的手一松,手裡的喜帕掉在了地上。


  客氏王妃忙替雲妍公主撿起了喜帕,說:「這喜帕不能掉在地上的,公主殿下你一定要拿好了。」


  「他真的來了,」雲妍公主卻小聲自語道。


  客氏王妃說:「真的來了?駙馬爺今天一定會來啊。」


  「這是場夢該多好,」雲妍公主看著客氏王妃說道。


  客氏王妃幾乎不知道要怎麼辦好了。


  白承澤這時走進了內室里,看看雲妍公主,跟客氏王妃道:「我要送她出去了。」


  客氏王妃也顧不上再說什麼了,忙命一旁的嬤嬤們道:「快替公主殿下把蓋頭蓋上。」


  綉著金鳳的蓋頭,蓋在了雲妍公主的頭上。


  白承澤在雲妍公主的床榻前蹲下了身,說:「雲妍,五哥送你出門。」


  雲妍公主趴在了白承澤的背上。


  「公主出門!」一旁的兩個嬤嬤看著白承澤背著雲妍公主站起身來了,忙就大喊道。


  白承路看著白承澤把雲妍公主背出了這個庭院,突然就濕了眼眶。


  客氏王妃走到了白承路的身邊,悄悄握一下白承路的手。


  白楨跑過來看看自己的父王,說:「父王,你哭了?」


  這下子,連白柯也看向了白承路。


  白承路強笑道:「我哭什麼?」


  「好了,」客氏王妃知道自己兒子的脾Xing,說道:「你跟柯兒還不跟過去?不用背,你們就不用送姑姑出門了?」


  白楨聽了客氏王妃的話后,把白柯的手一拉,說:「你怎麼還站著?快走啊。」


  白柯被白楨拉著跑出芳華殿的殿門時,回頭看了看站在台階上的娘娘們,安錦繡不在其中。


  「五叔怎麼走這麼快?」白楨追出了殿門,也沒有追到白承澤,不由得跟白柯的抱怨道:「他是巴不得要送雲妍姑姑出門嗎?」


  「你想讓雲妍姑姑一輩子不嫁,做個老姑婆嗎?」白柯問自己的這個堂哥道。


  白楨很嫌棄地看了白柯一眼,說:「柯啊,你說話真不討人喜歡。」


  白柯說:「實話都不討人喜歡。」


  白楨邊往宮門那裡跑,邊說:「那你說假話,讓我高興一下。」


  「我不說謊的,」白柯說了一句。


  白楨踉蹌了一下,再次確定這個被五叔寵著的小堂弟很不討喜。


  白承路出了芳華殿後,沖著宋妃十分恭敬地行了一禮,道:「宋妃娘娘,雲妍辛苦你教導了,承路在此謝過了。」


  宋妃抹了抹眼淚,道:「二殿下客氣了,我不求別的,只要公主殿下日後過得好就行了。她嫁出宮后,就要靠著你們這些兄長照撫了。」


  「是,」白承路應聲道。


  「你去吧,」宋妃小聲道:「我這個母妃,只能送她到這裡了。」宋妃的話最多就是應景,沒有一點的真心,但讓人聽著還是有些傷感。


  白承路又沖宋妃行了禮,坐上了軟轎,由兩個小太監抬著,客氏王妃陪著,往宮門那裡走去。


  一長隊的太監抬著雲妍公主的嫁妝,從芳華殿里魚貫而出,跟著白承路夫婦往帝宮正門那裡走。


  雲妍公主眼睛被厚厚的蓋頭遮著,什麼也看不到,只能聽到喜樂聲,震耳欲聾的在耳邊響著。雲妍公主突然就問白承澤道:「是不是就要到宮門了?」


  「還沒有,」白承澤小聲道:「還有一段路要走。」


  「我以後會怎樣?」雲妍公主問自己的哥哥道。


  「你好好為人妻子就行,」白承澤道:「你是我白氏的女兒,安元志不敢辱你。」


  「我想過你背我出宮的樣子,」雲妍公主說道:「跟現在的不一樣。」


  「那是什麼樣?」白承澤問道。


  「忘了,」雲妍公主說:「原來出嫁離宮,就是這麼一回事。」


  「婚事辦的再好,也只是做給人看的,」白承澤道:「你如何過日子才是正經。」


  雲妍公主摟著白承澤脖子的手緊了緊,沒有再說話。


  白承澤也只是默不作聲地走著,該說的話他都跟這個妹妹說盡了,再說也只是老生常談了。


  世宗帶著白承意坐在正宮門的城樓之上,看著白承澤背著雲妍一步步走來了,臉上有了一些笑容,心裡卻沒什麼喜悅之情。


  白承意對雲妍公主的印象一向不好,這會兒也只是顧著吃面前的零嘴,吃得頭也不抬。


  「你再吃就胖的連你母妃都不認識你了,」世宗拍著白承意的小胖臉說道。


  白承意馬上就道:「父皇,母妃要接承意回去了嗎?」


  世宗說:「你想得美。」


  白承意嘟了嘟嘴,低頭接著吃。


  禮官看見白承澤到了宮門前,忙就高聲喊起了皇家公主出嫁時的祝辭。


  「宮門到了,」白承澤小聲跟雲妍公主道。


  雲妍公主眨了一下眼睛,她還以為自己今日總要掉幾滴眼淚下來,沒想到出了宮門,她的眼睛還是乾涸的。


  白承澤將雲妍公主放在了一個跪墊上。


  禮官高喊:「公主殿下拜別聖上。」


  雲妍公主就給城樓之上的世宗磕頭。


  禮官隨後又喊:「駙馬拜謝聖上!」


  雲妍公主感覺到自己的身旁有一個人跪下了,隨後就聽見這個人朗聲道:「臣安元志叩謝聖上隆恩。」


  世宗看看城樓下跪著的新人,有千言萬語要說,但最後說出口的,也只是一句:「你們去吧,好生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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