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千秋安氏
世宗在佛堂前跺著步,良久不言。佛堂里不時就傳出紫鴛的哭聲,讓世宗聽了更加心煩意亂,卻又不想再進佛堂去面對安錦繡。不是不愛,只是因為內疚與後悔,而讓世宗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安錦繡。
吉和抬頭看看天,天空雖然還是陰沉,可是雨已經停了。
向遠清不一會兒送了外傷葯來,跟世宗道:「聖上,安主子傷處的淤血要揉開,這葯塗抹在傷處上,能活血化淤。
「奴才去拿給袁義?」吉和問世宗道。
世宗伸手將向遠清手裡的灰瓷藥瓶拿在了手裡,說:「朕去看看她,」有了上藥的借口,世宗覺得自己又能去面對安錦繡了。
佛堂里,紫鴛的雙眼哭成了兩個桃子,卻還是止不住眼淚,趴在安錦繡的床頭嗚嗚地哭著。
世宗站在屏風外面,就聽見安錦繡跟紫鴛說:「不要哭了,那是皇後娘娘,我能說什麼呢?她就是打死我,也是我活該啊。」
「那我們不進宮了,」紫鴛哭著道。
「你就不要說傻話了,」袁義的聲音里透著無奈。
「這還是在庵堂里,」紫鴛道:「這要是進了宮,宮裡那麼多的娘娘,主子我們還要不要活了?要是天天被打,主子你受得了嗎?」
「不會的,」安錦繡啞著嗓子說道。
「怎麼不會?」紫鴛叫了起來,「你現在連動都動不了了!皇後娘娘在宮裡更是能管著主子了,還是天天能管,主子你要怎麼辦?我們不會餓死在宮裡吧?」
世宗聽了紫鴛的話,又好氣又好笑,他的後宮還真沒餓死過哪個女人。
「紫鴛,你就不要說了,」袁義說:「你想讓主子更傷心嗎?」
「我也傷心啊!」紫鴛跟袁義回嘴道。
屏風那邊沉默了一會兒,世宗就聽見安錦繡開口道:「宮裡有聖上在,不會有事的。」
「主子!」紫鴛叫了一聲。
「這就是我的命,」安錦繡緩緩地說了一句,這聲音嘆息一般,聽著讓人傷感。
世宗的身體僵了一僵后,才邁步繞過了屏風,走到了床前。
「聖上?」紫鴛看見世宗進來,從床邊上跳了起來,就像世宗要打安錦繡一般。
「紫鴛,」安錦繡躺在床上發話道:「你先跟袁義出去吧,我這裡沒事了。」
「主子,」紫鴛回頭看安錦繡,期期艾艾的樣子。
「走啊,」袁義給世宗行了一禮后,拉著紫鴛就走。
「紫鴛還小,不懂事,聖上你不要怪她,」安錦繡說:「要怪就怪妾身好了。」
「你這會兒身上又有勁了?」世宗看安錦繡要起身,忙把安錦繡一按,說:「你這是在怪朕呢,你能不要怪朕了嗎?」
「妾身不敢。」
「不敢你跟朕說什麼妾身?」世宗要撩安錦繡的衣服看傷處。
「別,」安錦繡揪著自己的衣服不撒手,說:「不好看了。」
「你,」世宗只得道:「你腰上的淤血要揉開了才行,你不讓朕看,朕怎麼替你弄?」
安錦繡說:「讓紫鴛來就行了。」
「紫鴛不嫌你,朕這個夫君就會嫌你了?」
安錦繡死活不鬆手,望著世宗又要哭了,「聖上還說不嫌臣妾?」
聽到這聲臣妾,世宗心裡總算又好受點了,說:「朕嫌誰也不會嫌你的,不看就不看,朕隔著衣服給你揉總行了吧?」
安錦繡這才鬆了手。
世宗看安錦繡鬆手,把安錦繡的衣服就是一撩,說:「朕是你男人,有什麼不能看的?」
安錦繡再想攔也攔不住了。
世宗看到了安錦繡的腰傷后,目光一暗,皇后踢得安錦繡這幾腳,要是再重點,能把安錦繡的骨頭都踢斷。「忍著一點,」世宗把活血化淤的藥酒倒在了自己右手的手心裡,跟安錦繡說:「長疼不如短疼,疼你就叫出聲來。」
安錦繡背對了世宗,身體微微發著抖,突然就問世宗道:「九殿下呢?」
「有人在伺候他,」世宗說:「朕的兒子沒人敢虧待了他。」
「要是臣妾沒福氣,聖上你會照顧好他吧?」
世宗就要落在安錦繡傷處上的手一頓,說:「你說什麼傻話?紫鴛就夠傻的了,你比她更傻!朕怎麼會讓你出事?」
安錦繡就嘆氣。
世宗一咬牙,殺人從來不眨眼的人,這會兒給自己的女人上個藥酒都心裡忐忑,不想讓安錦繡再吃疼,可是他這一手下去,安錦繡就叫了一聲。
「忍著啊,」世宗心疼道:「朕不用勁不行。」
安錦繡輕輕嗯了一聲,從頭到尾沒再叫過一聲,身上的汗卻跟落雨一樣,讓世宗看了更是心疼,覺得這疼痛要是落到他的身上就好了。
榮雙送葯進來的時候,世宗才喊了安錦繡一聲:「錦繡,吃藥了。」
背對著世宗躺著的安錦繡沒反應。
「還在跟朕生氣,嗯?」世宗說著話,伸頭一看,才發現安錦繡不知道什麼時候疼昏過去了。「錦,錦繡,榮雙!」世宗喊榮雙道:「你快過來看她!」
佛堂里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等安錦繡被榮雙救醒,睜眼看世宗后,世宗懸著的心才又落回到了原處。
「安主子還是歇息吧,」榮雙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勸安錦繡道:「這個時候,身體要緊。」
紫鴛端了一盆熱水來,問榮雙道:「榮大人,我能為主子洗洗嗎?」
榮雙看看安錦繡,坐月子的女人不能碰水,可是安錦繡在地上滾過了,全身上下又是泥又是血,淋過雨了還談什麼不能碰水呢?榮雙跟紫鴛點了點頭,說:「你為主子擦擦身吧。」
世宗伸手要做這事。
安錦繡語氣虛弱地道:「聖上,您就給臣妾一些臉面吧。」
世宗就鬧不明白,自己為安錦繡擦洗明明是疼愛,到了安錦繡這裡,怎麼就成了不給臉面了?
「聖上,還是移步佛堂外吧,」榮雙在一旁勸世宗走。
紫鴛端著水,就這麼眼巴巴地看著世宗。
世宗一甩手,又走出了佛堂。
「聖上,」榮雙出了佛堂才跟世宗道:「安主子是剛生產完的女子,月子沒坐完就讓聖上碰了身子的話,會被人說的。」
女子生產是穢事,讓男子沾染上穢氣就是這女子的不賢。
世宗經榮雙這一說,才想起來這碼事來。
「安主子心Xing敏感,」榮雙是逮著機會勸世宗道:「聖上對安主子還是多些體諒吧。」
向遠清在一旁聽著榮雙的話,暗自翻白眼。他這個老友真是什麼話都敢說,皇上還需要體諒什麼女人嗎?應該是後宮里的三千美人都得體諒皇上吧?
世宗又是半天不言語,在佛堂前來來回回地走著,走得榮雙和向遠清都眼暈。
吉和又從小院那裡跑了來,一直跑到了世宗的跟前,停下來說:「聖上,皇後娘娘想見您。」
「把皇后押回宮去,」世宗冷聲道。
「押,押回宮?」吉和不信自己耳朵地又問了世宗一句。
「她要是不老實,就把嘴堵上!」世宗說:「她還當得什麼皇后?」
世宗一句她還當得什麼皇后,把佛堂外的人都驚住了,這是要廢后了?
侍衛和太監們不敢言語,榮雙和向遠清都給世宗跪下了,說:「聖上請三思。」
一朝的**不是說廢說能廢的,這一點世宗比他的臣子們更清楚。
「把她押回去,」世宗又對吉和說了一遍。
「還,還是請皇後娘娘回,回中,中宮嗎?」吉和結巴著問世宗道。
「把中宮的人都抓起來,」世宗道:「中宮從今天開始封了!」
「聖上,」榮雙還要說話,這樣一來,讓朝野上下看著,世宗不還是要廢后嗎?之前中宮殿因為沈妃告發女奴失蹤一事封過一回,可那一回中宮的人沒有被抓啊。
「朕自有打算,」世宗沖榮雙道:「你不必多言。」
向遠清暗暗掐了榮雙一把,他們兩個太醫,只要世宗不在庵堂里就廢后,就沒他們什麼事了,還說那麼多話做什麼?真鬧到要廢后的地步,自會有朝中那些所謂的重臣去跟世宗唱對台戲,他兩個太醫能說得上話嗎?
「你跟著皇后一起回去,」世宗對吉和道:「將千秋殿連夜整理出來。」
院里的人,包括還跪在地上的兩個太醫又是一驚。
「命人去禮部宣朕的旨意,」世宗也不管身邊這些人的神情,自顧自地跟吉和說道:「潯陽安氏女,為朕誕下九皇子,大功一件。此女賢淑德美,甚得朕心,特賜住千秋殿,封貴妃。」
世宗的這番話擲地有聲,卻讓佛堂前一片寂靜,眾人都被世宗的這道旨震得回不過神來。祈順朝從此就要多一位安氏貴妃了?
安太師聽到庵堂出事,趕來見世宗,正好一字不落地聽到了世宗的這個封妃旨,雙腿一軟,跌坐在了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去啊,」世宗吼了吉和一聲。
吉和做夢一樣轉身,打了自己一記耳光后,又回身給世宗行了一禮,說:「奴才遵旨,」這才倒退著走了十幾步后,一溜煙跑了。
向遠清回過神來后,望著榮雙擠擠眼,他早就說過安錦繡會是一宮之主,還真讓他說著了。
榮雙卻看了一眼緊閉著的佛堂門,明明是一個死劫,沒想到竟是一步登天的契機,這個安主子在這事上,真的是事先完全不知情?有了這個結果,再回頭看皇后,這簡直就是皇后雙手送上的富貴,皇后真的有這麼蠢?
「主子,」佛堂里,袁義小聲跟安錦繡說:「你都聽到了?」
安錦繡吁了一口氣,從安妃到安貴妃,看著只是一字之差,多少女人一輩子也跨不過去。世宗若不是心中內疚,又怎麼會下這道聖旨?「手中無權,我要如何報仇?」安錦繡望著袁義一笑,這笑容冰冷,沒有半點愉悅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