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不易

  安錦繡的身子一抖。


  「聖上,」榮雙忙求世宗道:「聖上息怒,夫人剛醒,您讓夫人再緩一會兒。」


  世宗看安錦繡又泫然欲泣了,他看不得安錦繡的眼淚,只得把火氣硬壓了下去,對安錦繡道:「朕沒有怪你的意思,你別多想。」


  安錦繡逃過了一劫,心裡高興還來不及,哪還會多想什麼。別人生了病總是件難過的事,安錦繡對自己得上的這個病,倒是喜歡,覺得這心悸的毛病,差不多能被她當成護身符用了。


  世宗看安錦繡不說話了,怕這個小女子把事情悶在心裡不好,看榮雙這時候也撤了針了,便在床邊上坐下,將安錦繡抱在了懷裡哄道:「真生朕的氣了?朕怪你不聽話,還不是擔心你的身子?朕關心你,你還不高興?」


  安錦繡在世宗的懷裡搖了搖頭,說:「臣妾看來是得了重病了。」


  世宗看了榮雙一眼,榮雙連自己的藥箱都沒拿,忙就退了出去。


  世宗摟著安錦繡說:「盡胡說了,你才多點大,就能得了重病了?」


  安錦繡語調哀凄地道:「心上的病不會是小病,聖上也不用寬慰臣妾的心了。」


  「錦繡!」


  「臣妾就覺得像臣妾這樣一個一向倒運的人,怎麼會有這麼好的福氣能伺候聖上?姨娘跟臣妾說過,人命都是天定的,該享多少福都是老天爺定好的,超過了這個福分,這人的命也就不長了,」安錦繡說著就垂下淚來,說:「臣妾得了這個病,聖上也不嫌棄臣妾嗎?」


  世宗心疼了,安錦繡只要一哭,眼淚水就如同圓珠一樣連成串地掉落,這樣的美人垂淚雖美,但是世宗捨不得安錦繡這樣傷心,當下就抱緊了安錦繡,發狠道:「能伺候朕的女人,怎麼會是沒福氣的女人?有朕在呢,有朕護著你,就是老天爺你也不用怕。」


  「聖上!」安錦繡喊了世宗一聲。


  「朕從來就不信命!」世宗的手掩上了安錦繡的嘴,說:「朕要是信命,那朕就當不上這個皇帝!錦繡,太醫院有那麼多的太醫,天下有這麼多的大夫,朕就不信這些人治不好你的病。」


  安錦繡說:「臣妾的病能治好嗎?」


  世宗說:「朕說能就能,一切都有朕在呢,錦繡你什麼也不用想。」


  安錦繡嘆了一口氣,說:「聖上,臣妾要是一個不祥女人該怎麼辦?」


  世宗忙道:「朕就說榮雙的醫術不差,怎麼就是調養不好你的身子呢,你這小腦袋裡,成天都在想些什麼東西?」


  「臣妾害死不少人了。」


  世宗說:「你說上官家的人?他們是家中失火至死,怎麼就是你害死的了?」


  「如果臣妾那日在家中,」安錦繡說道:「臣妾說不定可以把他們都救出來呢?」


  「你這丫頭,是真的傻!」世宗讓安錦繡抬頭看著自己,說:「你怎麼不想你那時若是在家中,會跟著一起被燒死呢?」


  安錦繡閉上眼睛,兩行眼淚從臉頰上滑落,說:「臣妾就怕是臣妾剋死他們的。」


  世宗拿安錦繡的自尋煩惱沒有辦法,可是也不能在安錦繡已經在哭的情形下,再跟安錦繡發火,只得道:「丫頭,有些事朕還不能跟你說,但朕可以確定,上官家的人不是你剋死的,你信朕嗎?」


  安錦繡說:「臣妾不信聖上,還能去信誰?」


  「那就好,以後這種不祥,克人的話就不要說了,」世宗道:「朕還是跟你說些高興的話吧,兩日前,朕讓你父親把你弟弟帶進宮了。」


  「元志?」安錦繡果然是雙眼一亮。


  世宗好笑道:「在安府你就只有元志一個弟弟?」


  安錦繡剛明亮起來的雙眼瞬間又黯淡了,說:「那聖上見的是安府里的哪位少爺?」


  「就是元志,」世宗愛憐地抱著安錦繡道:「朕知道在安府里,除了元志,你也沒別的弟弟了。再說,你還喊他們少爺?你忘了朕跟你說的話了?你是主子,他們在安府里是少爺,到了你的面前都是奴才。」


  安錦繡淡淡一笑,說:「臣妾不見他們,主子也好,奴才也好,臣妾也不在乎。」


  「可是朕在乎,」世宗說:「元志不錯,武藝很好,一心要從軍,在朕的面前也不聽安書界的話,」世宗說到這裡笑了起來,跟安錦繡說:「你沒看到他把安書界快氣暈的樣子,這樣的武兒子,安書界不喜歡,朕也能理解。」


  安錦繡急道:「元志不是不孝順,只是他在府里讀書讀的再好也出不了頭,習武也是沒辦法的事,聖上,你別怪元志。」


  「朕什麼時候怪他了?」世宗輕打了安錦繡一下,說:「朕讓他去軍中效力了。」


  「真的?」安錦繡又歡喜了。


  「朕想讓他入大內,入御林軍,不過這小子不樂意,所以朕就隨了他的心愿,封了他從六品的副官,讓他去周宜的軍中效命。」


  安錦繡說:「周宜?」


  「周宜是朝中的一位大將軍,」世宗跟安錦繡說:「很好的一個人,元志被他帶在身邊,朕也能放心,畢竟是朕的小舅子嘛。」


  安錦繡臉紅了,說:「他是哪門子的小舅子。」


  「你是朕的女人,他自然就是朕的小舅子,」世宗笑道:「你的這個弟弟長得像你,但沒你乖巧。」


  安錦繡也笑了起來,說:「元志是男子,怎麼能跟臣妾一樣呢?聖上說笑了。」


  「安書界嫡出的那幾個兒子,朕也看過,」世宗說:「這幾個一定都比不上元志。」


  安錦繡從世宗的懷裡坐了起來,就在床上跪著給世宗磕頭,說:「臣妾謝聖上對元志的恩典,聖上對臣妾的恩典,臣妾這輩子也還不完了。」


  世宗把安錦繡往懷裡一抱,說:「元志的資質不錯,朕才願意栽培他。至於你,把身子養養好,朕就算你還朕的恩情了。」


  「聖上對臣妾太好了,」安錦繡嘆道:「不值得。」


  「如果你養好了身子,朕會對你更好,」世宗說:「袁義朕也給你帶來了,是不是能更安心了?」


  「臣妾謝陛下,」安錦繡這聲謝字說出口后,見向遠清端著葯走了進來,便住了嘴。


  世宗還是親手喂安錦繡喝下了這碗苦藥,看安錦繡喝著他聞著就味苦的葯,喝得如同在喝白水一般,世宗心裡嘆氣,對向遠清道:「你這一碗苦藥呈上來,就不知道呈上消味的東西嗎?」


  向遠清便問安錦繡道:「夫人要用些蜜餞嗎?」


  安錦繡忙搖頭。


  「好了,明天朕讓人送來,」世宗看著向遠清說道:「朕不說,你們這些奴才一個也不想不到!」


  向遠清忙跪下了,說:「下官該死。」


  「臣妾不怕苦的,」安錦繡忙拉著世宗的衣袖道:「聖上你不要怪向大人。」


  「下去!」世宗趕向遠清道。


  向遠清忙就在地上磕了一個頭后,起身退了出去。


  世宗自己起身給安錦繡倒了杯水,讓安錦繡喝了漱漱嘴,看著安錦繡的雙手,說:「朕送你的玉戒呢?」


  安錦繡從枕下拿出錦盒,說:「在這裡。」


  世宗在安錦繡的身邊坐下后,問:「怎麼不戴著?不喜歡?」


  安錦繡搖搖頭,說:「太貴重了,臣妾怕把它弄壞了。」


  世宗打開錦盒,將玉戒取出,隨手就將這錦盒扔出了屋去,說:「壞了朕就再送你一個,好東西放著不用,不是浪費了?」


  「那盒子?」


  「那個盒子又不值錢,朕把它賞給紫鴛了,」世宗把玉戒給安錦繡戴上后,捧著安錦繡的手看了半天,說:「還是這血玉配你,以後就戴著好了。」


  安錦繡不樂意,但這個時候也只能答應世宗戴著這血玉戒。


  「你等朕一下,」世宗輕碰一下安錦繡的臉后,走了出去。


  榮雙和向遠清這時都在門外候著呢,看見世宗出來了,榮雙忙就跟世宗道:「聖上,夫人的病……」


  「以後她就是你們的主子,」世宗打斷榮雙的話道:「知道該怎麼喊她了?」


  院中的人忙都得:「奴才明白。」


  榮雙道:「聖上,主子的病……」


  「你跟朕過來,」世宗往滴水檐下的無人處走了幾步。


  「慎言啊!」向遠清不出聲,光用嘴型地提醒榮雙道。


  榮雙苦著臉走到了世宗的身後,小聲道:「聖上,主子的病是一時情緒緊張引起的。」


  世宗說:「朕沒覺得她那時候緊張。」


  孤男寡女獨處一室,能做些什麼事,榮雙不是想像不到,只是這時候清天白日的,榮雙心裡一陣厭惡,但很快就把這情緒趕出了腦子,跟世宗道:「聖上,太過激動,主子也會發病。」


  「你的意思是,朕以後都不能碰她了?」


  「聖上,」榮雙覺得自己跟世宗說這話都尷尬,「還是等主子的身體好一些后,再讓主子侍寢吧,現在她不易房事。」


  世宗緊鎖了眉頭,美人在懷自己卻吃不進嘴,這樣的滋味,世宗這輩子也沒嘗過,「你什麼時候能治好她的病?」他問榮雙道。


  「回聖上的話,主子的病要時間調養,下官可以給主子施針,開藥方,但還要主子能放下心中的鬱結之事,這才能把身體將養好。」


  世宗沒再說話,轉身又進了屋,就看見安錦繡靠坐在床上,髮鬢有些凌亂,正低頭把玩著左手上的玉戒,聽見他的腳步聲后,轉頭望著自己一笑。病中的女子,雖是展了笑顏,但眉目中的輕愁卻化不去,世宗突然就開始後悔,那時在香園初見這個女子,他就應該將這女子留在身邊,而不是成全了上官衛朝這個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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