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總算清醒
第297章:總算清醒
在外跑了一天一夜,中途來看蘇靜時只稍作短暫的停留,隨後披上蘇靜的衣服就離開了,她甚至都沒有時間來洗把臉。因而葉宋的身上很臟,滿是血腥味,又滿是沙塵和焦土的味道。
她知道就這樣進去肯定會驚擾了屋子裡的寧靜,讓空氣也不那麼純凈。可是她已經習慣回來的第一時間就來告訴他。
手推開門的時候,屋子裡顯得靜靜的。葉宋垂著眼帘看門扣上的血跡,有些不滿意地皺了皺眉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興許這雙手的確是有些臟,然後又用手背去揩掉門扉上的血跡。
當她抬起眼帘的時候,窗外的風正將樹葉吹得沙沙作響,樹影和陽光在窗欞上閃爍。窗外的天很藍,透過樹影間的縫隙,藍得沒有絲毫的雜質。
當時她一個人便傻愣在了門口。彷彿連寂靜流淌著的時光,也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她知道,會有一天,蘇靜以這樣的方式等著她回來。
彼時,蘇靜穿著一身白色的裡衣,正半靠在床頭,床頭柜子上,是他喝完湯藥的葯碗。他正側著頭看著窗外的風景,聽到開門的聲音,回過頭來,恰好看到葉宋用手背揩門扣,也看到她一抬頭看見自己時愣愣的樣子。
她在門口站了許久,不敢往前踏一步,生怕是場夢一樣。
蘇靜眼瞳里還殘留著兩縷血絲,但顯然他睡得太久,而今醒來精神還算很好。只是一頭青絲散在他的白衣上,顯得有些凌亂。他看清了葉宋穿的是他的衣服,看清了葉宋沒有穿鞋的雙腳粘著血襪,好像她的狼狽原本一點兒也不狼狽,只是突然被蘇靜給發現,就讓她真正顯得狼狽了起來。
那時,蘇靜真的好心疼她。
可兩人卻都是一陣沉默,誰也不先開口說話,彷彿這樣已是最好的局面。
後來,還是蘇靜先笑了起來,許久不見,他的笑容有些疏淡,並沒有第一時間透露著比陽光還明媚的意味,大抵是因為他還有些虛弱的緣故,那雙桃花眼裡卻沉甸甸地壓抑著許多東西。葉宋一看見他笑,眼神就閃了閃,緩緩垂了下去,同樣是壓抑著。
她掉頭就往外面走。
蘇靜在她身後問:「你上哪兒去?」
葉宋頓了頓,嗓音粗啞道:「我,去洗洗。」
「你回來。」蘇靜聲音放輕,對她說,「是不是不想看到我醒來,要是不想的話,那我閉上眼睛再躺回去。」葉宋的背影僵了僵,她害怕蘇靜再躺回去,蘇靜也知自己說過頭了,又道,「我騙你的,醒來了就不會再睡回去了,葉宋你回來,你不是應該第一時間跟我打招呼么,怎麼今次一句話不說卻要去洗洗了。」
葉宋悶悶道:「我身上臟。」
「我不覺得臟。」
「我弄髒了你的衣服,全是血。」葉宋倔強道。
「也是你,才能讓我迷戀血的味道。」
葉宋轉過身來,看著蘇靜。他像是濁世佳公子一般,病著也能病出風流倜儻來,不惹塵埃。那一刻葉宋什麼想法也沒有,只要看到他醒過來,別的什麼就都不重要了,她夙願也好像實現了。
她一步一個腳印朝蘇靜走過來,站在他床邊。蘇靜笑著說:「窗外的風景不錯,只可惜窗台上沒有一盞百日草。」
葉宋道:「死掉了,被毒死了。」
「沒關係」,蘇靜道,「反正讓我醒來的不是百日草的頑強而是你,你比百日草更頑強。阿宋,辛苦么?」
葉宋點了點頭說:「你不在的時候,辛苦。」不是身體上的辛和苦,是心裡的辛和苦。因為哪怕身體上再辛苦,千錘百鍊終成鋼的道理她懂;可是心裡的辛和苦,到最後最可怕的是失去了所有的盼頭。
蘇靜故作輕鬆地沖葉宋眨眨眼睛,道:「你還沒和我打招呼呢?」
葉宋問他:「你會嫌棄嗎?」
「我就是嫌棄我自己也不會嫌棄你。」
於是葉宋緩緩矮下身去,坐在了他床邊,她眼眶紅紅的,一點一點地傾身過去,最終自己的身體貼在了蘇靜的胸膛上。蘇靜微微一瞠目,葉宋帶血的手慢慢從他腰際盤過,想極力抱緊他的樣子。
她伏在他懷裡,儘管一身血污,一暗紫一雪白,可相擁起來毫無違和感。她享受著片刻安寧,聽著他的心跳,感受著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和溫度,知道自己抱著的這個人又活了過來,那麼她做一切,都值得了。
蘇靜的頭髮縈繞在葉宋的鼻端,撓得她有些發癢,癢著癢著便酸澀不堪。葉宋頭靠著蘇靜的肩膀,呼吸有些顫抖,說:「蘇靜,我回來了。」
葉宋說:「我沒有離開你,我只是或白天或晚上出去一下下,我始終是要回來的.……」
蘇靜手掌撫過葉宋的後腦,緊緊抱著她的頭,垂下了眼帘,睫毛彎彎長長,往她發心裡吻過,打斷她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能總是陪著我,我知道你要去幫我做我沒有做完的事情。阿宋,你做得夠好了,你什麼都不用解釋。」
葉宋便又盡量用平靜的口吻,只可惜尾音里的顫抖很容易就露餡了,道:「你知不知道,我們成功了,燒了蘇州城,奪回了益州和柳州,就昨晚,佔領了名撒。南習容像黃鼠狼一樣夾著尾巴逃了……只不過,我穿了你的衣服,扮了你的樣子,你是北夏戰神,大家都需要你,所以我才那麼做的,這衣服被我弄髒了,一會兒我會給你洗回來.……」
「嗯」,蘇靜笑著,手指順著她的頭髮,十分溫柔,可是他的心裡疼得快要流血了。葉宋是何等堅強的一個女人,從不在人前輕易妥協,也從不輕易流露出自己的脆弱,她比北夏大多數的男人還要剛強堅韌,當這樣的她對蘇靜說著這些小心翼翼話的時候,聽得出來這個過程里她等得有多麼的煎熬,蘇靜只覺得將自己的心都掏出來疼著她也還不夠,往後一輩子,他都想當葉宋身邊的那個男人,可以讓她沒有壓力地說出自己的心聲吐露自己的脆弱,可以一輩子都給她一個懷抱一個依靠。他玩笑似的說,「那我的那雙鞋呢,是不是被你打仗的時候在戰場上給蹬掉了,所以光著腳丫回來?」
「你的鞋在門口呢,我也會一併給你洗乾淨。」葉宋道,「有些不合腳,磨腳,要墊著木頭才能和你一般高,腳可疼了。」
「阿宋.……」蘇靜捧過葉宋的額頭,便將唇狠狠貼了上去,桃花眸里隱約有緋紅色澤和清亮的水光,「你是我見過最傻的女人。」
「你不會是在騙我吧,你這一醒來,就不會再昏睡過去吧,蘇靜你不要騙我。你快答應我,不要再一睡不醒了。」葉宋眨了眨眼睛,另一隻手攀住了蘇靜的脖子。
冷不防溫熱的液體,滴進了蘇靜的頸窩裡,灼得他一顫。葉宋偏生連哭都不像,說話除了微微的顫抖外,連一絲一毫的哽咽都沒有。
蘇靜答應道:「我答應你不會了,沒有騙你,不會再一睡不醒了。」
葉宋這才滿意道:「我知道,你不會隨便答應我你做不到的事情。」
後來他們沉默著相擁了許久,蘇靜怎麼抱她都還覺得不夠,而葉宋感覺自己像是在做一場再美好不過的夢。
她從來沒有這般靜下心擁抱過他。
葉宋又害怕她這樣長久壓著他,會碰到他身上什麼地方的傷口,便問:「你身上的傷都好了嗎,還有什麼地方痛嗎?」說著就試圖從蘇靜懷中抽出來。
怎料蘇靜又把她壓入自己懷裡,道:「還有地方痛。」
葉宋問:「哪裡?」
蘇靜便帶著她的手摸上自己心口的地方,用壞笑的語氣道:「這裡,滾燙滾燙地痛。」
葉宋又放心了些,覺得蘇靜是真的一點點好起來了,他又有心情和精力來油嘴滑舌了。葉宋道:「你睡著的這些日子裡,發生了很多的事。」
蘇靜道:「那你全部說給我聽。」
「我們把南瑱趕出北夏的疆土了,蘇宸又和南樞碰上了,還交過幾次手。」
蘇靜眉梢挑起,一副興味盎然的表情,笑嘻嘻道:「那一定很精彩,你不要告訴我你沒設想過他二人在戰場上再次相遇的場景,唔,雖然有些不厚道。」
葉宋也跟著似笑非笑起來,道:「那你也一定是設想過。從蘇宸的蠱毒得解開始,我就有所期待了。但其實,看了之後覺得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精彩,南樞有一次差點殺了蘇宸,但看得出來她又是愛著蘇宸。相愛相殺,就是不曉得南樞心裡什麼感覺。」
「阿宋,你不那麼恨南樞了。」蘇靜說得篤定。
葉宋一愣,眼角些微笑意流連,道:「可能吧,人要是一直活在仇恨里,那還有什麼意義?現在想來,我也著實沒有必要恨她,當初她所做的那些事,我都一一回敬回去了,到現在我依舊什麼都沒失去,而她卻什麼都沒有,所以她比我可憐。她和蘇宸做仇人的時候,其實看得並沒有多痛快,更多的是蒼涼。要是你親眼看著,你也一樣和我有同樣的感覺。」
蘇靜道:「那可不一定,至少我覺得這一切都是她應該承受的後果,畢竟當初我知道她怎麼傷害過你。」他賤笑兩聲,「果然是現世報啊。」
葉宋抬頭看他一眼,他立刻又聳聳肩膀改口道:「玩笑玩笑,她的遭遇值得人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