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0樹洞
不知不覺已是寒冬,在眾人的睡夢中,這個寒冬的第一場雪悄然而止。
一貫黑暗冷清的城堡,這時候卻是燈火輝煌,遠遠看出,昏黃的燈火隱隱照亮了漫天飛舞的雪花,給人一種溫馨極了的感覺,禁不住想起一個詞,「家」。
這是巫婆子的家嗎?
他如是想著,已經很久很久沒辦法從那些紛繁複雜里抽身出來,獨自一人靜一靜了。
證明了夢閣主不是鈴鐺所殺,此時,總算可以鬆一口氣了,此夜,總算可以安睡一宿了。
他獨自一人,靜靜坐在離城堡甚遠的大樹上,遠遠地看著那座燈火溫馨的城堡,把酒對月,把酒對城堡,把酒對飛雪,即便大口豪飲,動作都是那麼優雅美麗。
白衣墨發被北風吹得凌亂翻揚,在光禿禿的大樹上,遠遠看去,他就像路過此地歇腳避雪的謫仙,隨時都有可能乘風而去,又像是雪中的精靈王子,神秘莫測。
然而,若是近看,便可見他那如上蒼雕琢出來的俊臉上,是一種幾近沒有表情的表情,清澈的雙眸里映出了遠方那一抹昏黃,證明他還有神色。
突然,他揚聲大笑,笑聲清朗開懷,卻又蒼涼而悲愴,似酒後的放蕩不羈,又似清醒的鬱結於懷。
笑,空蕩蕩的雪地里,再大的笑聲都顯得虛無縹緲,他可以放肆地大笑特笑!
然而,他並沒有發現,就在離他不遠的大樹上,一道嬌小的身影時隱時現,那雙清澈得容不下任何一絲雜質的明眸,視線一直都離開過他。
突然,他的笑聲戛然而止,他一把提起酒壺,猛地狂灌,鐵葫蘆里的酒是永遠都喝不完的,也不知道他到底醉不醉得了!
心事誰能懂,邀月醉今朝……
見狀,她眸中掠過一抹複雜,卻不過稍縱疾速,只見她咬牙,轉身便憑空消失不見了。
寒冬的風雪大不過城堡之巔終年不斷的狂風。
很快,嬌小的身影便出現在城堡之巔,在這個洪荒之巔的高度上,她顯得越發的渺小。
她抱著雙膝,靜默地坐在屋頂,低著頭沉默,可沉默不過須臾,她冷不防一揚手,立馬一道青光憑空出現,竟是一個被困在青芒里的靈魂,她的丈夫蠱月漣祁。
此時的蠱月漣祁已經不似之前那麼憤怒激動了,而是冷靜著,冷眼看著她。
這些日子一來,他儼然成了她的樹洞。
從前有些人,心裡有秘密而且不想被人知道,他們就跑到山上去,在樹上挖一個洞,然後把秘密全都說進去,再用泥把樹洞封上,這樣秘密就會留在大樹里。
可是,這一回他等了許久,巫婆子還是沒有開口,沒有向平素那樣,要麼像個聒噪的小丫頭,碎碎念個不停,要麼像個憤怒,憤怒地痛斥。
看著巫婆子緊緊抱著自己,蜷縮在那裡,蠱月漣祁眸中的冷意不知不覺漸漸暖了,即便被這個女人收拾得這麼慘,他心中其實至今都還是喜歡她的,這一刻,不自覺地想上前去擁抱她,可惜,他辦不到。
他永遠忘不了幾個月前的那一刻,她發現了鬼谷子他們回來了,把他們邀到了城堡,擺著大冷臉,可是,那一天,她一把他召喚出來,便無比興奮地告訴他,老鬼回來了!
那種笑容,是他認識她至今都從未見到過的,那是真正屬於她一個小丫頭該有的歡喜笑容。
有時候他會恨,恨鬼谷子恨得牙痒痒的,憑什麼要他來替他承受天譴,可是,有時候他又會感謝鬼谷子,若不是因為鬼谷子,他蠱月漣祁早就連靈魂也被這個丫頭給滅了吧,何來永遠陪著她的機會呢?
見巫婆子還是不說話,蠱月漣祁終於開了口,冷哼道,「怎麼,被欺負了?」
巫婆子不答,彷彿沒聽到。
「呵呵,蠱玲,你又不能嫁給他,何必呢!我看那個夢雪跟他還真的蠻配的,你不如成全了。做大事的人,大方點嘛!」蠱月漣祁笑道。
巫婆子這才緩緩抬頭看來,那雙眸子陰冷地駭人,冷不防狠狠一拂袖,可憐的蠱月漣祁便立馬消失不見了。
「配?」她冷哼,身影一幻,立馬化成一片黃符,猶如一隻黃蝴蝶一般,緩緩朝城堡下飄了去。
此時,天已經朦朦朧朧亮了。
鬼谷子千杯不醉,獨自一人低著頭往城堡走來。
「沉隱!沉隱!」突然,熟悉的聲音傳來,會喚他沉隱的只有夢雪一人。
很快,夢雪便跑到了他面前,一臉焦急,「沉隱,你去哪裡了,我一直找不到你!」
「起這麼早?」鬼谷子淡淡問道。
「你去哪裡了,我到處都找不到著你,我還以為你出事了!」夢雪還是焦急。
「進屋吧,天冷。」鬼谷子淡淡道,往前大步走。
夢雪連連跟上,到了屋裡,好一陣哆嗦才暖和下來。
「怎麼了嗎?」鬼谷子問道,一大清早的,大家都還沒起呢。
「我……我就是想跟你說一聲,你們什麼時候要走,隨時都可以跟我說。」夢雪低聲道,頓了頓,又道,「我怕……我怕你有什麼顧忌,無殤大人那裡也不好交待……所以就想跟你說一聲。」
鬼谷子這才正眼看向她,眸中儘是複雜,難得這丫頭主動來說這件事,他本不打算自己跟她說的,而是想推給白無殤的。
這樣也好!
「老白他們應該隨時可以走吧,你準備一下,就今日吧!」他淡淡道,徑自回屋。
夢雪愣愣地看著他,直到背影消失了,她才緩過神來,鬆了一口氣。
她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面對這個男人不再像之前那麼坦然了,心莫名地怯著。
這樣的感受其實並不好受,可是,她就是不想放棄,離開洪荒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吧!
白無殤和薇薇對於今日離開並沒有多少詫異,大家早飯後便開始收拾行禮,不一會兒便全都在大廳里等候了。
見鬼谷子和夢雪一道過來,夜小寶立馬就問,「老鬼,見著鈴鐺沒,客人要走了,主人也不來送客!」
「從那天后就再沒見著了,估計是被氣得不想見你了吧,老鬼!」執墨調侃道。
「好歹咱們也住了這麼久,這一回走了估計一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了,不能當面告別真是可惜呀!」任范感慨著。
一向都是老鬼的話在刺人心,難得今日大家都有機會刺他。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好不熱鬧。
鬼谷子沉默著,而夢雪根本招架不住,急急道,「無殤大人,人都到齊了,我們走吧。」
「夢雪,你不想等鈴鐺,跟她道個別嗎?」白無殤淡淡問道,這才是真正的毒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