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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深深 076 因果牽連

  許是日間提起了紫櫻的緣故,夜來睡夢之中,如瑾竟又看見了許久不曾入夢的瀲華宮TXT下載。」


  如瑾見她窘迫到了極點,笑著隨口問道:「你那表哥是誰?」


  「是……是回事處跑腿打雜的,叫興旺……」


  回事處?外院負責傳信、出門、打理田莊鋪子等許多重要事情的地方。如瑾眉頭微動,臉上笑容淡了下去。「品霞,你抬起頭。」


  品霞紅著臉抬頭,滿是羞窘,但眼中卻有著隱隱的喜悅和期待。如瑾注視著她半晌沒說話,唇角的笑若有若無,似乎下一刻就要和眸中的冰冷融在一起,直把品霞看得害怕起來。


  「姑娘……」


  如瑾的聲音像是春日薄雲下細碎的雪霰,將天地間剛剛升起不久的暖意都打了回去,「品霞,你從哪裡來,到我這裡做什麼,你都沒忘記吧?若是還記得清楚,那麼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幫你?你原來的主子都不願意的事,我為何要做?」


  品霞滿臉的羞紅一點點褪去,原本漲紅的地方都換了驚怕的蒼白。「姑娘,奴婢……」她腿一軟,復又跪了下去。


  青苹和碧桃詫異地看過來,不明白如瑾為何突然轉了態度,卻也不敢插言亂問。如瑾拿起盛著溫茶的青瓷玉光盞,揭開蓋子,遞到品霞臉跟前:「你看,烹茶就像煎藥,茶葉或多或少,水溫或涼或熱,時候或長或短,入口的味道都是不同的,若是烹茶時分寸掌握不好,本是有益的茶葉也會損了身體。」


  品霞起初臉色還是茫然,聽到後面,如瑾說一句,她臉色就白一分,最後身體開始微微發抖。如瑾將茶盞隨手放到桌上,哐啷一聲響,嚇得品霞猛然抖了一下。


  如瑾的聲音似遠似近飄在她的耳邊。「你做了什麼,我並不是不知道,只是覺得你亦是被人所迫,所以不想為難你罷了。佛家講究果報之說,你既然要在菩薩跟前替我祈福,不如先懺悔自己的罪孽。」


  「奴婢……奴婢對不起姑娘……」


  如瑾笑了笑:「人生在世總有許多不得已,你以前的錯我可以不計較,今日我也要再做一件積福的事。你和你表哥的事,我替母親允下了。」


  「姑娘?」品霞愕然抬頭,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如瑾伸手將她攙起來:「我給自己積福,你也要給自己積福,日後若是有了孩子,也要給孩子積福。」


  品霞獃獃愣愣站在那裡,臉上全是茫然,直到被如瑾揮手遣退,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跌跌撞撞回了房。


  「她怎麼了,為何一會驚懼一會痴獃的……」青苹的茫然不比品霞少。


  如瑾看向碧桃:「你想必是明白的。」


  碧桃愣了愣,臉上漸漸泛起愧疚和惶恐,膝蓋一彎就要跪。如瑾抬手止住了她:「有些事就不必說了,你知道我並不在意。以前院子里的人各懷心思,或心生外向,或對所見所聞睜隻眼閉隻眼,那都是人之常情,原是以前的我不值得人效忠——我只看現在,只看以後。」


  碧桃垂下頭去,悶悶點了點頭。


  ……


  晚間躺在床上,聽著夜風拂過窗檯,如瑾又是許久不能入睡。從清晨到午後一件件的事情只讓她覺得身心疲憊。


  究竟要用多久的時間,才能和一個人坦誠相對?究竟要花多少的心思,才能得到別人的友善和忠誠?究竟要從何時開始,她才能無欲無求地與人交往,不為抓住別人的心,不用提防別人的背叛,只因一個善意的微笑,一個相知的眼神,就能傾蓋如故,以心相交?


  自從重生以來,家中除了母親和孫媽媽,上到祖母下到院中雜役,沒有人能讓她毫無防備地信任和對待,就算如今身邊的最得用的青苹和碧桃,都是她一點點觀察著,試探著,漸漸才敢放心交付事情。今日借著品霞側面敲打了碧桃,應是能得到這個婢女完完全全的坦誠相待了罷?點出她明知有人動葯卻不曾上報的過往,將她心底潛藏的最後一絲隱秘變為對主子的愧疚,自此,她再無芥蒂,唯有效忠。


  而品霞,若不是聽到她表哥在回事處,如瑾也不會提起當日煎藥的事情,用雷霆之後的恩澤換取她死心塌地的忠誠。原本只是想做一件好事,最後卻也有了這樣的心思摻雜在裡頭,就像玉脂里染了雜色,再不是純潔的凝潤。


  如瑾在床上翻來覆去,一瞬覺得須當如此,一瞬又厭棄如今的自己。晚風也未曾吹散的暑熱透進屋來,越發增了心中煩悶。腦海中突然出現一株靜靜立於月下的白荷,素凈悠遠,淳質無暇,於此時的她就像是一碗冰水,瞬間降了周遭空氣的潮熱。


  倏然起身,如瑾趿鞋匆匆步入書房,不顧侍女的驚慌發問,在書架子上胡亂翻找了一通,找到那捲月荷圖,展開來,借著窗外黯淡的星月之光,靜靜觀看。


  許久未見佟秋水了,她想,該去看一看。


  ……


  次日晨起經過祖母和母親的允許,如瑾便朝佟府遞了信過去,說下午想去拜訪。不多久那邊佟秋水回信,說下午專在家中等著,於是如瑾睡過午覺就命人備車朝佟府而去。


  佟太太帶秋水在二門接了,便推說有事,讓如瑾和秋水兩人自便去了。來到佟秋水房中,如瑾便問:「看你母親眉宇仍有愁苦之色,人也瘦了,想是還為秋雁姐擔心。」


  佟秋水親手給如瑾倒了茶,坐下道:「是,姐姐走了這許久並沒有音信傳回來,父母皆是擔心得很,我母親常常整夜不能入眠。」


  她未施脂粉,眉頭也是寥落之色,本就素冷的容顏更添幾分蕭索,若說以前是秋菊之清美,如今也似受了秋霜。在這件事上,如瑾卻沒有勸解和寬慰的立場,只得陪著她坐了一會,轉開了話題。


  「張家的婚事?」


  佟秋水唇角一勾,輕嘲道:「未成。」


  如瑾嘆息:「你……仍舊不能想通么?」她借了秋雁來勸她,原來仍舊是不頂用。


  卻不想佟秋水搖了搖頭:「不是我想不通,是人家看不上我。」她嘴角的嘲諷之意越來越深,「父親跟那邊說了許多好話,人家只讓送我的八字去合,隨後很快就給了回話,說八字不合。我知道,哪裡是八字不合,只是他們家老太太和太太都不喜我的性子罷了。」


  如瑾愕然。千算萬算,沒想到這層。


  佟秋水低頭:「我的性子害了姐姐,如今連替她完成心愿都不能,我這一世算是……」最後輕輕笑了一聲,沒說出後半句。


  她向來是桀驁的,現在卻厭極了自己,如瑾心中百感交集,只覺命運弄人,人人都似浮浪中顛簸的舟。


  原本是感於那株白荷的遺世悠遠,想來佟秋水這裡尋找自己已經失去的和從未達到過的風度,卻不料白荷也不是昔日的白荷了。


  張家婚事未成,如瑾突然又想起一事,算算時間似乎差不多就在這一兩個月,忍不住試探道:「你母親心情不好,還像以往那樣常去拜佛么?」


  「去。姐姐走了,她越發信佛,如今不只初一十五去,而是隔三差五就上石佛寺里拜上一回。」


  如瑾心中一緊,「那……你跟著她去么?」


  佟秋水道:「去,以前是她逼著我去,現在,是我願意陪她去。我也想問問佛祖,母親常年拜佛,為什麼佛祖還不保佑,為何會讓這樣的事發生在我們家裡。」


  如瑾更是緊張,放鬆了神情,狀似無意道:「別說這些讓人難過的話了,說些高興的好么?你陪著母親去上香,可遇見什麼特別的事,特別的人?」


  「哪有什麼特別的。」佟秋水神色懨懨,低頭喝了一口茶,繼而似乎想起了什麼,「噢,倒是有一次車輪子陷進泥里,我們無法只得下車,站在路邊等著車夫將車弄出來,結果因為帶的人少,一時弄不出來,還是一個過路的商人幫忙。」


  就是這件事!如瑾忍住心中波瀾,含了笑問:「那商人什麼樣子,可像戲文上常說的是個俊俏的年輕公子?」


  佟秋水詫異看了如瑾一眼:「你怎地說起這種話……想讓我開心也不必拿村話來逗我。」說罷笑了笑,「可惜不能如你所願了,那人年輕是年輕,也算俊俏,我看卻並不像個好人,看人的眼神直勾勾的,不知是哪家紈絝浪子。」


  如瑾愣住,沒想到她說出這樣的話。曾記前世,她提起那人可不是這樣的說法,態度也大不相同。


  難道……因為此時的佟秋水心情並不像如瑾前世看到的那樣,所以沒有發生一見傾心之事?那麼,她一直所擔心的佟秋水日後的凄涼境況也就不會發生了么……


  因了佟秋雁的犧牲,佟秋水反而躲過一劫?

  這,因果相連,該喜還是該嘆?


  如瑾有些茫然地陪著佟秋水坐了一個下午,到了晚間飯時,不便留在人家用飯,如瑾帶著複雜的心緒告辭歸家。


  神思不屬的用了飯,沒過一會,如瑾悶悶的就想換衣睡覺,碧桃低聲稟報:「姑娘,日間聽小三子說,外頭關於凌先生的流言又重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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