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之四
大約還是在剛上小學的時候。
那時候的生活還很幸福，天真的擅自以為如此快樂的生活會一直持續下去。
說起來，那一天的櫻花，也像今天一樣，肆意的飛舞與街道之上呢.……
「我出門了。」
我在玄關口穿好鞋子之後大聲的向屋內喊到。
「好～路上小心哦。」
回應我的是爸爸溫和的聲音。
「爸爸也要小心不要遲到了。」
我再次整理了下衣服，將胸口刻有羽田愈美四個字的銘牌擺正。
拿起媽媽親手做好用粉色花紋布裹好的便當走出了家門。
媽媽她好像一直都很喜歡用帶粉色的東西，會不會是因為我頭髮的關係。我摸了摸頭上粉色的蝴蝶結。
應該不會吧。
我家住在離學校不遠的小公寓里，因為家境的問題，媽媽和爸爸白天都是要外出工作的。平時都要到很晚才能回來。
但昨天媽媽特意在睡前告訴我說今天她和爸爸會早點回來，讓我也要早點回家，說是要慶祝我即將步入第六年的學業什麼的。
真是幼稚，明明我已經不小了還一直把我當小孩子一樣對待。
但不知為什麼，心中似乎有種微妙的安心感。
今天是新學期的伊始，路上有很多和我一樣的孩子，背著小半個身體大的書包走在通學路上。今年這裡的櫻花也在很努力的盛開著。
媽媽好像很喜歡櫻花的樣子，經常向我說老家的櫻花多好看什麼的，有機會一定要全家人去看櫻花順便野餐什麼的。雖然我都沒有在意，但是稍微有點……期待呢，真希望她能放下工作多休息一下。
「喲，看起來心情很不錯的樣子。」
在即將到達學校的路口向我打招呼的是從幼稚園開始就和我一個班的男孩子，神代蓮。總是這樣傻笑著向別人搭話，奇怪的傢伙。
「才沒有。」
雖然不是很討厭，但我還是隨口敷衍了他一句就加快了腳步。
「誒，不會吧。明明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加快腳步跟了上來。
有點煩躁。
「那也和你沒關係吧。」
「哈哈，別這麼說啊。幸福是最重要的，愈美感到開心的話我也會開心。」
說完又傻笑了起來。
「不要叫我名字。」
總是傻笑著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好像什麼都懂的樣子，有點感到厭煩了。
「啊，愈……羽田！」
再次加快腳步把他甩開了。
順利先抵達了教室。而神代則是正好搶在老師到達前抵達了教室。
老師在一一點名之後就開始了上午的課程。
小學的學習內容並不是很複雜，並沒有多大攀比的必要，但至少也要比某個只會傻笑的笨蛋強。
這樣想著的我，稍微認真的記起了筆記。
轉眼就到了午休時間，上午的課程稍微有點累呢。但途中因為看到神代君在課上睡覺所以果斷對老師說了之後，看著神代乖乖去走廊罰站的樣子心情舒暢了不少。
接下來，到吃午飯的時間了。要去哪裡吃呢？我邊思考邊看向窗外。天氣似乎很好的樣子，這種天氣在教室里享用便當果然太浪費了！
但是樓下的空地很多人的樣子，那樣的話果然只有那裡了。
決定好了之後我從課桌里取出了早上帶著的便當，拿著它走出了教室。沿著走廊走到最裡面的拐角處的樓梯那裡再一路往上走。
經過三四層樓梯后就能看到一扇緊閉著的鐵門，平常這扇門都是關著的，似乎也有不允許我們學生打開的規定。不過只是一段時間的話也沒人會發現。
我擰動把手把門推開，伸著懶腰大口呼吸著樓頂清新的空氣。
看起來還沒有人到這裡來，我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
「嗯……」
感覺會弄髒裙子。
打開裹著便當的花紋布，將它平攤在要坐的地上。雖然只有一小塊，但這樣就方便多了。
我坐在被布墊著的地上，背靠著牆壁，打開了蓋的嚴嚴實實的便當盒。裡面的飯菜還在冒著熱氣，誘人的香味撲面而來。
「我開動了！」
用筷子夾起便當中一個章魚腸放進嘴裡。
「好吃~」
情不自禁的說了出來。
不過媽媽做的便當雖說很好吃，但基本每天都是那幾種菜色。就算現在沒什麼感覺，但總有一天會感到吃膩了的吧。
「很好吃嗎？」
「嗯，非常好吃！」
「誒？」
下意識就回答了。這裡除了我還有別人了。我環顧四周想要找到聲音的主人卻怎麼也看不到。
「如果是在找我的話，在你頭上哦。」
這個聲音我有印象，因為就在早上才剛剛聽過。我遵循他的話抬頭向上望去。
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坐在我靠著的高台上。
「從什麼時候開始在那的。」
「一開始。」
臉似乎有些發燙。
察覺到這一點的我迅速把頭低下，埋頭吃起了便當。
「那個，有多好吃？」
「應該世界上最好吃的料理。啊……話說在前頭，這個，可不會給你吃哦。」
「才不會要啦。是你媽媽給你做的嗎？」
「是啊。」
「誒，真好啊。」
神代向後仰躺了下去沒再說什麼。
在沉默中我吃完了便當，把布重新裹上起身準備離開。
「吶，為什麼要告訴老師。」
「.……報復。」
「誒？」
神代驚訝的做起來看著我。
「所以說！是對你直呼我名字的報復！」
神代笑了出來。
「什麼啊。哈哈，抱歉抱歉。」
我無視他說的話，打開門向下走回了教室。
鈴聲響起，宣告著一天的結束。班主任在交代完各種要注意的事情之後就離開了。終於能回家了，我背起早已整理好的書包，率先走出了教室。
好想快點回家，這麼想著的我，逐漸加快了腳步。
落日的餘暉，已將街道染成淡黃色。早晨看到的飄落的櫻花也安靜的沉在地上。時不時也會有幾片被風吹起，飄向遠方，直到消失在視野中。
稀疏的人群在道路上流動這。有人開懷暢聊著一天的趣事，有人因工作而面露疲樣，也有人神情凝重踏上歸路。
但這都與我無關，現在只想著快點回家。想著快點見到爸爸媽媽，並不是因為慶祝什麼的原因。只是，單純的，有人在等著自己歸來。心裡就會很充實的感覺。想著快點回去，什麼的。如果是空無一人的家，一定不會有這種感受。這是我能肯定得事情。
不自覺的哼起了歌。
但即使抱著這樣想法的我，也被一個聲音吸引了。
那是小孩子發出的悲鳴，以及成年男子不耐煩的聲音。
那聲音實在太過熟悉，讓我覺得實在不能置之不理。但如果我就這樣回家的話，應該也會有其他路過的人聽到而去伸出援手。
再仔細考慮一下的話，我還只是個上小學的孩子，沒有這種能力去管這種事情。這種時候還是老老實實當作什麼都沒聽見，快速離開吧。
我加快腳步幾乎用跑的速度經過發出聲音的巷子，一邊在心中不停的說服自己。
路過巷子的時候，好像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但已經不可能回頭了，我繼續前進著。
「給我負起責任來啊！！」
聽到了巷子里傳來的怒吼。
毫無遲疑的，沒有一絲顧慮的回過頭，向聲音的源頭沖了過去。
神代他，用猙獰的表情瞪著被他用手抓住領子的成年男子。聽到神代聲音衝過來的我看到的，是副小孩子抓住成年男子領子的滑稽場面。隱約能看到神代臉上小小的擦傷，另一隻手裡似乎還抱著什麼黑色的東西。
理所當然的，下一秒，成年男子就甩開了神代的手。並一把抓住神代的頭向地面按下。神代的身體因此失去了平衡而摔在了地上。
「你很煩啊，能不能別多管閑事！」
說著成年男人用腿踢向了神代的肚子。
神代蜷縮著身體發出悲鳴，雙手似乎抱著保護著什麼東西。
成年男子不斷地對著神代施暴。真是的，那傢伙到底是怎麼想的。怎麼辦，要就這樣離開嗎？
每踢一下，神代發出的悲鳴就更凄慘，但緊緊環抱在胸前的雙手卻從未動過。看不下去了，如果爸爸媽媽在的話一定不會袖手旁觀。這樣的想法，給了我勇氣。但也不能什麼都不考慮就這樣過去阻止他。
不想好對策的話，說不定連我也會變成神代那樣的下場。
總之先試著用大聲呼喊來嚇跑他吧，如果他把目標轉向我就用事先拿起來藏在身後的木棍對著他的頭來一下。
成年男子似乎踢累了，伸出手想要去抓起神代。
「有人嗎——，來人啊——，有個成年男人在虐待小孩子啊——」
成年男子聽到后開始向我走來。
雙手緊緊握住身後的木棍，眼睛死死盯著他。
離我越來越近了。
必須要出手了。
就在成年男子快要進入我攻擊範圍的時候，在我的身後，傳來了人群聚集起來了的聲音。成年男子露出了不悅的神情，留下一句「不要再來找麻煩。」就跑著離開了
「哼，只會欺軟怕硬的傢伙。」
聚集起來的人群好像也都散開了。
我走到神代身邊。他的身體因為疼痛在顫抖著，看到我來了之後似乎放鬆了下來。
神代坐起身來，胸前的雙手也鬆開了。一團黑色毛茸茸的生物從他身上蹦了下來。
「哈哈，真不像話啊.……居然被你給救了。」
「真是的，你在逞什麼強啊。唉，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抱起從他身上跳下來的黑貓。這個小可愛的身體好像也在顫抖，用手輕輕撫過它的背，似乎稍微安分下來了點。
「啊……就在你離開樓頂后不久，我看到這傢伙躲在學校的灌木叢里。」
「即使離的這麼遠，也能感覺到它那小小的身體里散發出的不安。」
「想著不能就這樣放著它不管。就花了一下午找到了項圈裡刻著的名字的人。」
「誒？」
說起來，今天下午好像確實沒看到他的身影。
「不過沒想到是這樣的傢伙。」
神代露出了苦笑。
手中的黑貓左眼那一塊似乎被燙傷過。整塊的毛皮都沒有了，眼球的顏色也比另一隻眼睛稍顯暗淡。
真可憐。
我蹲下來，拿出一直放在書包里的創可貼。遞到他面前
神代獃獃的看著我。
「看什麼看啊，你可別指望我會幫你貼哦。」
神代好像恍然大悟一樣笑著接過了創可貼。
「然後呢，這孩子要怎麼辦。」
我指著被我抱在懷裡的黑貓說。
「啊……總之先由我帶著它吧，雖然我父母最近有點事不在家不能很好的照顧它.……」
神代抬頭看向我。
我搖了搖頭。
「我家爸爸倒是沒什麼，但媽媽似乎很怕這種動物。」
「誒，怕？貓嗎……」
神代不解的歪了歪頭。
「總之就是不行，對不起。」
「啊啊.……沒事。」
我站起身來，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糟糕，浪費太多時間了。
「那我就先走了。」
「以後請不要亂來了，笨蛋。」
神代苦笑的看著我，抱過了我身上的黑貓。
等我到公寓樓下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星光點綴在漆黑的夜空中。
爸爸媽媽應該已經等了很久了吧，真是對不起他們。明明答應了會早點回來的。
我嘆了口氣，走上了樓梯。想快點看到他們，好期待今天的晚餐。已經是時隔多少天沒有一家人共進晚餐了呢，記不清了。但從今天開始這個數字就不重要了，因為它會在今天歸零！
在想著這種那種的事情的時候，不知不覺已經到家門口了。
鑰匙……我記得是放在書包里的，但用手摸索了好幾遍也沒找到。難道在口袋裡嗎，我又用手去摸索口袋，但還有觸摸到鑰匙的感覺。
奇怪，放在哪裡了呢？不管怎麼找也找不到。
乾脆敲門吧，也許是忘帶了也說不定。從剛剛開始就一直能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是我的錯覺嗎
我把手放到門上剛準備敲門，卻發現門是微微敞開的。
誒？門沒關嗎？為什麼？
有什麼不對勁。
我一下子把門推開。原本只是稍微能聞到的味道下一秒就充斥著我的鼻腔，好噁心，感覺胃裡的東西在翻騰，好想吐。
屋內很暗什麼都看不到，沒開燈嗎。我用左手捂住口鼻，另一隻手去摸索位於門口的照明開關。到底怎麼回事，這又是什麼味道.……不好的預感。
站在門口怎麼也摸不到開關。我向前小小翼翼的邁了一步，但還是踩到了什麼又濕又滑的東西。
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還好摔倒前按到了開關。
白熾燈的光瞬間照亮了屋內，稍微安心了一點。手中出來了黏黏的觸感，我抬起手。
「誒……血？」
暴露在燈光下的，是我沾滿粘稠血液的右手。
血？誰的血。我的嗎，難道剛剛摔倒的時候有受傷嗎。好像也沒有痛覺，但如果不是我的血，那這又是誰的。
滴答……滴答……滴答……
心跳在加速，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剛剛還感覺到噁心的味道，現在卻已經能無視了，我向室內看去。 ……
那是不能用語言形容的人間慘劇，早上才見過的，熟悉的肢體。如今七零八亂的散落在玄關各處，翻白的眼球似乎在盯著我一樣。視野被血紅色覆蓋，能感覺到胃裡的胃酸在劇烈翻滾。
「嘔……唔嘔……咳咳……嘔！」
一口氣把中午吃便當的都吐了出來，親手製作這些食物的手現在就在我眼前。嘔吐物和血液混在一起發出惡臭。感覺視野在顛倒，整個世界天旋地轉。我發狂似抓住頭髮像要扯掉一樣拉著它，同時不斷地用頭砸向地板。
好疼，好難受，好痛苦。但是不這麼做不行，必須用這種疼痛才能維持住意識。精神在暴走，我掐住自己的脖子。眼淚，鼻涕，口水，全部一口氣迸發了出來。指甲嵌進喉嚨里，快要窒息了，連聲音也發不出來。
死一般的絕望，絕望一般的死。
其之四名為過去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