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麼是確定的

  孫穎之,一言不發,久久地坐在那裡。


  母親坐在她身邊,輕輕握著她的手。


  到底,都是怎麼回事啊?

  難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了嗎?難道她的犧牲,就這樣,這樣,沒有意義嗎?


  那是她愛了一輩子的阿泉啊!是她——


  「媽,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我爸他怎麼可以——」孫穎之拉著母親的手,追問道。


  「沒有什麼是可以百分百肯定的,要保護阿泉平安走到那一步,現在只能這樣。」母親道。


  「可是,我爸明明說過——」孫穎之道。


  「穎之,你聽媽媽說,你要明白一件事,自古以來,儲君都是最危險的。一旦一個人被定為太子,那麼這個人的一路,都是在無數的明槍暗箭里走著。你父親要把阿泉選出來,一來是表明他的一個態度,二來是為了穩定軍心。可是,要把阿泉平平安安送到那一步,根本不是你父親可以控制的。你從小就在讀歷史,這一點,你應該很明白。光是近代的,有哪個人是順順利利走到了最後?哪一個人不是一身鮮血、一身傷口走上了那個位置?」母親注視著孫穎之的雙眸,道,「即便是你父親,他那些年遭的還少嗎?這一點,不用我跟你說吧?」


  孫穎之,點頭。


  「並不是你的付出沒有意義,而是,現在,要想好好的保護阿泉,只有暫時隱退他的光芒,讓霍漱清出來。你父親信任霍漱清,上上下下對霍漱清的風評也好。現在,也只有這樣,只有霍漱清才可以替阿泉擋住刀劍。這一點,你要明白你父親的苦心。」母親道。


  「可是,這樣對霍書記,不是很不公平嗎?他——」孫穎之道。


  「不要為這些擔心,你父親自有考慮。而你,就是做你想做的。如果你想和阿泉見面,就去見他——」母親道。


  孫穎之愣住了,盯著母親。


  「可是,你要記住一點,你,只能是阿泉的朋友,僅僅是他信賴的朋友,是他除了希悠之外,感情上最親近的女性,僅此而已,記住,是朋友。作為朋友和他相處,僅此而已!」母親道。


  孫穎之低頭,沉默片刻,才說:「媽,您知道嗎?阿泉他愛的是迦因,要說感情上的親近,和他最近的,是迦因!」


  「那又怎麼樣呢?」母親道。


  孫穎之望著母親。


  「很多事,早就不可更改了,特別是這件。阿泉比誰都清楚,不管他是怎麼看待這件事,你也不該和希悠一樣抓著不放。」母親道,「你和阿泉也是同樣的現狀,朋友,只能是朋友,你要永遠記得這一點。一旦你越了界,阿泉就再也沒有希望了。那麼一來,你所有的犧牲,才是真正的付諸東流。」


  孫穎之點頭。


  「你要知道,不管到何時,阿泉都會被人盯著。為了他,也為了你,你要保持清醒。」母親道。


  「我明白,媽!」孫穎之道。


  「好了,我還有事要回去了。」母親起身,「你不要去找你父親鬧!」


  說完,母親就離開了。


  送走了母親,孫穎之卻也睡意全無了。


  母親的提醒,很中肯,也很及時。等蘇凡來京,開始作為母親的一個幫手來負責一些事務,那麼,輿論自然就會看到這件事里傳達而來的動向。就如同當初方希悠入閣為母親做秘書一樣。而母親也很清楚,她也是看得懂這些動向的。而她一旦看見,自然會去找父母鬧。可是,有時候,該鬧還得鬧,還得看好時機,看準時機。


  孫穎之,靜靜坐著。


  就在曾泉到達滬城,前往辦公室的時候,手機響了。


  「是孫小姐的電話。」秘書趕緊把手機給了曾泉。


  孫小姐?

  穎之?


  曾泉微微愣了下,接過了手機。


  「穎之?」他叫了聲。


  孫穎之的胸口,重重被擊打了一下,卻努力保持著平靜,擠出一絲笑容,道:「你幹嘛呢?」


  「剛從京里回來,要去辦公室了。你呢?現在在哪兒?」曾泉問。


  「哦,我明天去你那邊,不知道曾市長能不能接見一下啊?」孫穎之並沒有把自己的所在地告訴他。


  「好啊,沒問題,你來這邊做什麼?要不要我派人接待你一下?」曾泉道。


  「不用那麼麻煩,怪彆扭的。」孫穎之道,「就是過來見幾個設計師的同行,一個小型的交流活動而已。你不用麻煩了,要是需要你曾市長,我會給你打電話。」


  「好,你隨時打就行。」曾泉道。


  「嗯,我知道了,謝謝你,阿泉。」孫穎之道。


  「別這麼說,應該的。」曾泉道。


  孫穎之苦笑了下,沒說話。


  曾泉也沒有說什麼,一直沉默著。


  「阿泉——」


  「穎之——」


  兩人同時開口,卻又同時沉默了。


  「你說吧!」曾泉道。


  「突然又忘了。」孫穎之笑了下,道,「都怪你打斷我。」


  「對不起——」曾泉道。


  「沒事啦,跟你開玩笑的。」孫穎之笑著說。


  曾泉沒說話。


  「說吧,你有什麼事兒?我反正已經忘了要說什麼了,你說吧,我聽你說。」孫穎之道。


  「沒別的,就是,額,你什麼時候忙完,給我打電話說一下,咱們一起吃個飯。」曾泉道。


  孫穎之笑了,道:「你就不怕希悠知道了不高興?」


  「沒事。」曾泉道。


  「好吧,那我到時候給你電話。」孫穎之道。


  「嗯,我等你電話。」曾泉道。


  「那,你忙去吧,回見!」孫穎之說完就掛了電話。


  曾泉聽著手機里傳來的鳴音,也掛了。


  有些事,好像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變了。


  中午的時候,蘇凡乘飛機開始飛往滬城,而霍漱清也結束了會議,還有一些商談,乘飛機前往滬城。


  曾泉和蘇凡提前聯繫了下,在蘇凡下飛機的時候,親自派了他的秘書去機場接蘇凡,把蘇凡接到了自己家裡。蘇凡要等霍漱清一起來了去見覃逸飛,所以也就沒有說什麼,在曾泉家裡等著。


  雖然蘇凡來了,可曾泉沒有時間和她一起吃午飯,就給她打了個電話,讓她在家裡吃飯休息,等著霍漱清。


  等著他的時候,蘇凡卻是根本沒辦法靜心休息的。


  她知道覃逸飛的家人就在距離曾泉家不遠的小樓里住著的,要是覃逸飛的媽媽看見她,估計撕了她的心都有。


  不過,這一點倒是沒事,她不出門的話,也就撞不到逸飛媽媽。而且,去醫院——醫院那邊——


  想到徐夢華,蘇凡就深深嘆了口氣。


  徐夢華要是真想撕了她,她也只能,只能是認了。這個,不是她要擔心的問題,關鍵是,她和逸飛怎麼說?這個問題,她從昨晚想到了現在,還是——


  一點頭緒都沒有!


  滬城的天空,陰沉著。


  站在曾泉二樓的陽台上,潮濕的風,吹拂著她的臉龐。和回疆完全不同,沒有那種乾澀的冷,而是有些溫潤。可是,天空陰沉,讓人的心情也跟著陰沉。


  逸飛——


  眼前的樹木,依舊是掛著綠色的葉子。


  和榕城的冬天一樣,沉沉的。


  蘇凡趴在欄杆上,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等霍漱清到達滬城,已經是下午三點了。


  他一下飛機就給蘇凡打電話,然後直接在曾泉家裡接了蘇凡就趕去了醫院。


  「你不休息一會兒嗎?」蘇凡上了車,問他。


  「不了,時間不多,還是早點去看他吧!」霍漱清道。


  蘇凡「哦」了一聲,沒說話。


  霍漱清看著她,道:「夫人給你打電話了?」


  「嗯,早上打的,我答應了。」蘇凡道,「她倒是沒說讓我什麼時候過去,讓我等電話就行。」


  「沒關係,你別緊張。下邊兒有一幫人呢,不用你辛苦的。」霍漱清道。


  蘇凡點點頭,道:「這些我知道,不過還是會擔心。」


  「擔心什麼?」霍漱清問。


  「就是會擔心,額,比如說,萬一我說錯話了什麼的,會被人笑話怎麼辦?」蘇凡道。


  霍漱清笑了,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頂,道:「不可能會那樣的。」


  「為什麼?你怎麼這麼肯定?」她反問道。


  「因為你是他們的領導,他們不敢笑話你,不管你說的是對還是錯,也沒人敢笑話你。」霍漱清道。


  「不至於吧!」蘇凡道。


  「雖然這樣很不好,可是,現實就是如此。」霍漱清道,「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的。」


  蘇凡微微點頭,道:「的確是這樣,以前工作的時候就有這樣的感覺了。局長說什麼,低下一堆都是附和的,明明局長說的是錯的。」


  「所以呢,你有什麼好怕的?只管去做就是了,不會有人笑話你的。」霍漱清道。


  「可是,不能因為沒有人提出質疑,就可以隨心所欲了吧?」蘇凡道。


  說著,她看著霍漱清。


  「明明知道是錯的,卻不能說,不能質疑就因為對方是上級,就因為對方手裡掌握著權利,就什麼都不能說,只有盲從嗎?」蘇凡道。


  「我也很不喜歡這一點。」霍漱清道,「沒有質疑,這個社會就不會有生機,也就沒有進步的希望。」


  蘇凡笑了下,道:「即便如此,也不能放縱自己去胡說八道,做一些完全沒有職業水準的事情啊!」


  霍漱清看著她,道:「沒問題,你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就好了,多做一些調研,多聽各方面的意見,集思廣益。」


  蘇凡微微點頭,嘆了口氣,道:「不知道怎麼說,就是感覺,額,壓力很大。」


  「現在還是?」霍漱清問。


  「嗯,總是自信不夠吧!我不如嫂子,不像她那樣做什麼都是信手拈來那樣,而我——」蘇凡道。


  「你啊,總是拿自己弱點跟人家的長處去比較,越比越覺得自己不行。你這種人生觀太消極,不行,蘇凡,你不能這樣。」霍漱清道。


  蘇凡笑了,道:「可能已經習慣了這樣,這樣沒有辦法——」


  「你要記住,你是獨一無二的,不必要和別人一樣,也不必要去和別人比,沒有辦法的。我不想再聽到你這樣妄自菲薄,你明白嗎?我的雪初,可是這個世上最棒的女孩!你知道嗎?」他輕輕捧著她的臉龐,認真地說。


  雪初?


  蘇凡的心頭,猛地一震。


  雪初——


  蘇凡低頭,不語。


  她是他的雪初啊!是啊!


  霍漱清輕輕鬆開手,才說:「小飛這次出事,是因為他之前一直在服用一些精神類的藥物,最終影響了神志——」


  蘇凡驚呆了,盯著他。


  「精神藥物?」蘇凡問。


  霍漱清點頭,道:「他的傷太重了,如果沒有那些精神類的藥物,他,疼的沒辦法——」


  蘇凡的眼裡,被淚水充滿了。


  她別過臉,輕輕擦去眼角的淚,道:「他一直都說自己沒事,說自己恢復的挺好的,什麼的,我知道他是在硬撐著。那麼重的傷,怎麼可能會沒事?」


  霍漱清輕輕拉著她的手,注視著她,道:「我知道讓你這麼做很為難你,可是,蘇凡,這次,我們是為了小飛,也是為了我們自己。不管覃家怎麼看待,不管徐阿姨她會不會放棄怨恨你,我們這次,必須去勸小飛。」


  「我明白,你別擔心。」蘇凡點頭。


  你,真的明白嗎?你真的知道應該怎麼勸他嗎?

  可是,霍漱清沒有說出來,事情到了盡頭的地步,蘇凡應該是明白的。他要是說太多,會讓她更加難受的,本來這件事讓她已經很為難了。


  車子,開到了醫院。


  霍漱清已經和覃逸秋聯繫過了,所以,車子到達醫院的時候,覃逸秋和覃春明的秘書親自在病房門口等著霍漱清。


  「漱清,迦因——」覃逸秋問候道。


  「霍書記、夫人——」覃春明的秘書道。


  「謝謝!」霍漱清和覃春明的秘書握手,然後對覃逸秋道,「小飛怎麼樣?在休息還是——」


  「剛去康健了,等會兒就上來。我下去找他!」覃逸秋道。


  「我們和你一起過去吧!」霍漱清看了蘇凡一眼,對覃逸秋道。


  覃逸秋也看了一眼蘇凡,便點點頭,和覃春明的秘書一起陪著霍漱清和蘇凡下樓了。


  康復訓練中心,覃逸秋正在訓練師的幫助下,扶著雙杠慢慢走著。他的腿,很疼,每走一步,都是那麼的疼。每走一步,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滲出來,滾落下來。沒走幾步,他的衣服就全部濕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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