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有錯
徐夢華淡淡一笑,低下頭,快速又抬起頭看著蘇凡,道:「被你這麼一說,我倒是不好意思了。」
蘇凡不語,靜靜聽著。
徐夢華的聲音很輕,再加上屏風那邊的人說話聲音比較大,讓她們兩個人的談話根本不會被那邊的男人們聽見。
「之前那件事,現在想起來,是我有些自作多情了。要是知道你就是漱清,漱清苦等了三年的人,我還何必去你面前做那種事掃人臉呢?」徐夢華道,蘇凡也不便說什麼,便沉默不語。
「不過,我要謝謝你對小飛隱瞞那件事,他要是知道了,肯定是要和我鬧翻的。」徐夢華無聲笑了下,道。
「伯母,您多慮了,逸飛是個善解人意的人,他就算知道了,也不會——」蘇凡道。
「是啊,你說的對,他善解人意,寧可自己心裡也難過,卻——」徐夢華的視線,穿過那屏風上斑駁的空隙,投向了客廳,「我原以為自己做的事都是為了他好,我想給他最好的選擇,卻讓他錯過了他最看重的情意。我以為我是了解他的,現在看來,我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我是個不合格的母親!」
蘇凡知道徐夢華話里所指,這些,也是她心裡不安的原因。
她和霍漱清越是幸福,對覃逸飛的歉疚就越是重,可是——
「今天,老覃本來是請你和漱清的,可他昨晚突然和我說,讓小飛也回來。我知道他這是想讓小飛親眼看看你和漱清的好,讓他死心,讓他走出那段不該開始的情感。可是,這樣做有什麼用呢?如果這麼就會走出來,他就不會讓自己一個人痛苦這麼久了!」徐夢華嘆道。
蘇凡的眼裡一片朦朧。
「伯母,我能做什麼,您說——」蘇凡道。
徐夢華嘆了口氣,道:「我也不知道你能做什麼,或許,我根本不該和你這麼說,感情的事,從來都是要兩心相悅的。現在想想,如果當初我不這樣多此一舉從中作梗,讓你們兩個有點機會的話,小飛他現在就不會是這個樣子了。」
蘇凡不語。
「人啊,只看見眼前的得失利弊,終究不會有好處的!」徐夢華道。
「我現在和您說,逸飛是個好人,一定會找到一個好的女孩,這樣安慰您的話,也是於事無補。即便如此,我還想這樣同您說。逸飛那麼好,他要是都不能幸福,這個世上就太沒天理了。」蘇凡輕輕地說。
徐夢華苦笑了下,卻又問:「我問個問題,你願意回答我嗎?」
「您說。」蘇凡道。
「你,愛過小飛嗎?」徐夢華道。
一陣Chun風,從紗窗里飄了進來,帶著那淡淡的香樟樹的幽香。
覃逸飛一邊在和父親、霍漱清一起聊天說笑,視線卻穿過那屏風落在蘇凡的身上,心頭,幾滴溫潤的液體滴下。
「我媽怎麼這麼慢啊,在自己家裡找東西都找不到。」覃逸飛不禁說著,起身走向了屏風。
霍漱清看了一眼覃逸飛的背影,笑笑,不語。
「媽,您這女主人也太不合格了吧?找個茶葉找半天!」覃逸飛的聲音,從屏風那邊飄過來,蘇凡和徐夢華都看向他。
他的臉上,是一如既往的燦爛笑容,那笑容如一彎明月蕩漾著。
「有你這麼說你***嗎?」徐夢華笑嗔道。
覃逸飛走過來,攬住母親的肩,把茶葉接過來,道:「念卿都快餓了,您還不讓開飯?」
「好好好,知道了!」徐夢華說著,繞過屏風走向客廳。
「我媽也真是的,非要拉著你說話!」覃逸飛對蘇凡道,「你別怪她,上了年紀的女人都這樣,婆婆媽***。」
蘇凡笑了,道:「你這嘴怎麼這麼毒?」
覃逸飛笑笑,和她一起走過屏風,來到沙發邊,把茶葉放在茶几上。
「哥,我說,等曾家那個院子里紫藤花開的時候,咱們去那邊喝酒?你還記得嗎,你以前和我跟我姐說,要**去那個院子里呢!」覃逸飛坐在父親身邊,笑著說。
「真的?你還想**?能翻得過去嗎?」蘇凡坐在霍漱清身邊,笑問。
霍漱清笑了,道:「小飛斷章取義了。我肯定是翻不過去的,就指望他呢!他說讓我踩著他的背爬上去,要是主人家開門了,他就趕緊跑,然後把我扔在那裡被人當賊抓!這就是他的全文。」
說著,霍漱清看向覃逸飛。
覃Chun明看著眼前這三個年輕人,一切,似乎早都被命運安排好了吧!錯過了,就終究不會再回來!
晚飯擺上了,覃逸飛奉命給大家斟酒,就連念卿都給倒了一杯橙汁。
覃Chun明舉起酒杯,道:「今天呢,是第一次請漱清一家來我們家裡吃飯,主要是小蘇第一次來,當然,還有我們的小念卿!」說著,覃Chun明笑了,「我這第一杯酒呢,要謝謝漱清和小蘇你們兩個。好不容易你們一家團聚了,卻因為我的緣故一直連結婚證都沒有去領。這一杯呢,我們全家謝謝你們!來——」
碰杯之後,大家都喝掉了酒盅裡面的酒。
覃逸飛又起身給大家斟滿,就聽覃Chun明接著說:「這第二杯呢,我要和小飛和漱清幹了。你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雖說小飛是我親生的,可漱清呢,這麼多年下來,也是自家人了。你們兩個情同手足,有些事已經發生了,不是任何人的錯,不是你們兩個的錯,同樣也不是小蘇的錯——」
在座的其他人都怔住了。
除了覃Chun明,沒有人再提及過去的事,事件里的三個人,似乎都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逃避著,誰都知道過去發生了什麼,卻誰都不能說出來。
「爸,您這第二杯,還不如說,祝願我媽越來越年輕,念卿越來越可愛呢!」覃逸飛說著,把杯中的酒全都喝掉了。
他的語言輕鬆,語氣,卻充滿了傷感。
「我是爸爸還是你是爸爸?」覃Chun明道,話畢,又說,「你們三個都是聰明善良的孩子,越是這樣,話就越是悶在心裡。不說破,誰的心裡,都壓著一塊石頭。」說著,覃Chun明看向兒子,「小飛,漱清是你喊了三十年的哥哥,小蘇年紀小,卻也是你的嫂子。雖說現在的社會都不講這些了,在我們這個家裡,你既然叫漱清是大哥,小蘇就是你的嫂子!這,是我的規矩!好了,把你酒添上,起來代我和你媽,給你哥哥嫂子敬一杯,祝他們新婚快樂!」
整個餐廳里,空氣徹底凝固了。
覃逸飛一動不動,父親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
霍漱清對這情形,似乎早有預料,從他給徐夢華打電話說會晚一點到的時候,徐夢華說讓覃逸飛去接蘇凡母女,從那個時候,他就猜到了覃Chun明讓覃逸飛一起吃飯的目的。
他們三個人,始終在一個看不見的輪迴裡面繞,看起來是走出來了,實質上從未走出去過,也根本走不出。
即便如此,覃Chun明此舉有點脅迫覃逸飛的意思了,在蘇凡看來,此舉,過於殘忍!
可是,覃逸飛依舊不動彈,那麼靜靜坐著。
「覃書記——」蘇凡的聲音突然打破了這一片沉靜,所有人的視線都投向了她。
她望著覃逸飛,他眼裡那說不出的痛楚,一點點如針一樣扎在蘇凡的心上。
要說的話,也瞬間卡在嗓子里,說不出來。
覃逸飛卻對她笑了,一言不發,站起身,給自己的杯子里倒上酒。
「哥,還有,」他頓了下,尷尬地笑了下,道,「叫嫂子很,很尷尬,還是叫你小凡。哥,小凡,你們重逢都好幾個月了,可是,我也沒有正式地向你們說聲祝福的話。我爸說的沒錯,過去的事,誰都沒有錯,誰都沒必要為過去的事介懷,小凡,」他的視線重重落在她的臉上,「你也是,你沒有錯。」
蘇凡低頭,霍漱清起身,拉住她的手。
她抬起頭望著他。
「我以為自己可以心平氣和地和你們這樣坐著,可是,這麼長時間過去了,我才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是我沒有放下,直到今天,我還在想,如果小凡從小就在她的親生父母身邊長大,我們可能會在這個巷子里遇到,然後,然後,我會走過去和她打招呼——」覃逸飛說著,眼睛潤濕了,蘇凡卻淚花閃閃,霍漱清握緊了她的手。
「可是,就在那一刻,我才意識到一件事,一切,就這樣註定了。而我,再也沒有理由讓自己沉浸在這樣的追悔之中——」他頓了下,露出淡淡的笑容,端起酒杯,「哥,小凡,祝你們新婚快樂!不過,我能不能有個要求?」
覃Chun明夫婦互相看了對方一眼,不知道兒子要幹什麼,霍漱清和蘇凡也是。
「什麼要求?你說——」霍漱清含笑問。
餐廳里,立刻安靜了下來。
香樟樹的香味在空氣中沉浸著,遙遠的紫藤花,卻不知何時才會盛開,而錯過的,終究是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