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8章 思她如狂

  冰冷的池水漫過少年的身體。


  他獨自潛進最黑暗的池底深處,雙手一寸寸摸索過淤泥。


  正是秋末冬初,池底如同冰窖般寒冷,若是尋常人下去,定然撐不過半盞茶的時間。


  魏化雨仗著內勁雄厚,生生在池底呆了兩刻鐘,才浮上水面換氣。


  他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再度扎進水中,繼續摸索那隻金鐲子。


  如此反覆了五六次,他才終於拖著幾乎快要凍僵的身體上岸,坐在一塊巨大的石頭上,大口大口喘著氣。


  少年渾身濕透,漆發黏在面頰上,越發襯得那雙眼在黑夜中猶如鷹隼般深邃冷靜。


  他垂眸望向掌心。


  那裡躺著的,赫然是精雕著竹枝的金鐲。


  正在此時,一道嫵媚的女音自他背後響起:


  「既已捨棄,緣何又尋回來?這般冷的天,也不怕凍壞了身子。」


  魏化雨側目,只見一道窈窕身影,正從黑暗中款款而來。


  花徑兩側懸挂的宮燈,隱約照出簌簌秋雨。


  那人撐一把牡丹紅綢傘,傘緣綴著長長的水晶珠流蘇,隨著蓮步互相撞擊,聲音宛若碎玉。


  她在朦朧暈染開的水霧中,緩慢靠近。


  紙傘低垂,隱約露出白嫩尖細的下頜,及飽滿的丹紅唇瓣。


  頰邊仔細繪了兩點花靨,隨著微笑而上揚,越發襯得人面花嬌,明媚艷麗不可方物。


  這樣冷的天,她卻穿牡丹紅露背束腰長裙,行走間,重重裙擺在她背後搖曳生風,宛若牡丹盛開,又妖艷得像是狐狸散開的九尾。


  「是你?」


  魏化雨面龐冷了幾分。


  「是我,我亦到這周宮來了。」女子始終低垂傘緣,令人看不清她的容貌,只那說話的聲音,卻始終帶笑,「我過來瞧瞧,我的未婚夫,是如何勾搭他的小青梅的……不過,大周的公主果然貌美傾國,如何,皇上可要把她納入後宮?我做皇后,她做貴妃,皇上坐享齊人之福,豈不妙哉?」


  魏化雨冷笑,「宋蟬衣,你藏在周宮何處?」


  「這是我的秘密呢。」


  「宋蟬衣,馬上離開這裡。」


  「這亦是我的自由呢。」


  少女說完,於傘下輕笑出聲,旋即轉身,在傘緣垂落的水晶珠簾脆響聲中,踏著木屐,沿著來時的花徑,重又離開。


  魏化雨盯著她的背影,於秋雨中閉了閉眼。


  魏國那邊豪族世家傾軋厲害,而宋家於戰亂中發家,乃是其中首屈一指的大家族。


  他與宋蟬衣的婚約,乃是她一手控制操辦,她想借他的身份誕下皇嗣,成為魏北最尊貴的女人。


  而他則順勢而為,借她之手操控宋家穩固朝堂,連帶著……


  試圖徹底忘掉那個小女人。


  可是……


  他仍舊控制不住他自己,每時每刻都要關注她的消息,明明想她要命、思她如狂,卻硬逼著自己不去參與到她的生活里。


  畢竟,她曾經那麼絕情地對待他!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五年。


  直到一個月前,他得知她要與花思慕訂親。


  他宿醉一宿,在第二日黎明,就不管不顧地乘船遠渡狹海,過來尋她。


  這個小女人是他的!

  他親眼看著她出生長大,誰也不能把她搶走!

  少年於雨中睜眼,一剪瞳眸瀲灧著寒芒,黑暗中攝人至極。


  第二日黎明,冬初的雨終於停了。


  大清早的,魏化雨出宮逛了一圈,欲要給鰩鰩買件小禮物。


  少年素來對女孩子的首飾沒什麼概念,踏進珠寶首飾鋪子里,隨口就要掌柜的把店中最貴的珠釵拿出來。


  那是兩朵寶石鏤刻的芍藥珠花,怒放的姿態被雕刻得栩栩如生,甚是嬌艷。


  如同那個女孩兒,明麗艷絕的面龐。


  他回了宮,遣了個侍衛,把這珠花送去雍華宮。


  偏鰩鰩還在睡覺。


  接東西的杏兒打開匣子一看,知曉這珠花價值不菲,心中十分喜歡,於是也不問自家主子接受否,直接就給擺在了鰩鰩的梳妝匣上。


  正逢君佑姬來雍華宮探望鰩鰩。


  鰩鰩此時才剛剛起床,洗漱完坐在梳妝台前,沒叫宮女伺候,只獨自梳理雲髻。


  佑姬上前,從鰩鰩手中取過木梳,取笑道:「這樣大的人了,髮髻卻還是梳不好。」


  鰩鰩回頭朝她眨眼一笑,「我只會給旁人梳好看的髮髻,於我自己,卻是怎樣也梳不好的。」


  她幼時就愛搗鼓這些東西,能替旁人梳一頭極好看又新潮的雲髻,可到了自己身上,卻總是梳不好。


  佑姬抿唇輕笑,給她梳了個墮馬髻,點綴了柄流蘇髮釵,「花思慕不想退婚,鰩鰩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鬼市那邊,可有消息傳來?」鰩鰩對著鏡子,慢條斯理地戴上珍珠耳鐺。


  「未曾,你給的消息太少了,涼州詞那邊不肯鬆口說出客人身份,其他人更不曾見過那人,想於茫茫人海中把兇手揪出來,實在是難如登天。」


  佑姬說著,見梳妝匣上擱著柄紅寶石鏤刻的並蒂芍藥珠花,於是順手拿起,給鰩鰩簪在了鬢角。


  對鏡一看,珠花襯極了鰩鰩,真真是膚如白雪,人比花嬌。


  「這東西哪兒來的?倒是襯你。」佑姬忍不住稱讚。


  鰩鰩抬手摸了摸那柄芍藥珠花,自個兒也莫名其妙,「大約是君念語那廝送來的吧,他雖不好,這些年卻到底也不曾短了我的吃穿打扮。」


  兩人說著,杏兒從外面進來,稟報道:「郡主,程侍衛在雍華宮外等你,說是有東西要給你。」


  鰩鰩笑了,促狹地望向自己這位堂妹,「怕是又來給你送花兒的,你都多久不曾搭理他了,去看看也無妨嘛!縱便不喜歡,把話說清楚,也是好的。」


  佑姬笑容全無,寒著一張白若細瓷的小臉,似是覺得鰩鰩說得有理,遂果真離開寢殿,往雍華宮外而去。


  她走後,鰩鰩打發了宮裡伺候的婢女都下去,獨自來到寢殿深處,小心翼翼地開始整理博古架上的香料。


  昨兒夜裡她把最後三丸百蝶香全焚了,今兒得準備香材,重新煉製幾顆出來備用。


  正整理香料時,一道帶著濃重鼻音的低啞嗓音自背後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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