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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6章 荷香榭和詩歿荷官(1)

  沈妙言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抬起他的下巴,面無表情:「昔日威風凜凜的楚國相爺,淪落為伺候我的太監,會不會太委屈你了?」


  「我如今……只想活下去。」韓敘之眼眶通紅,仰頭凝望沈妙言,眼淚不停滾落,「過去我是個混賬,做過太多對不起你的事。若有可能,我願意以後半輩子來彌補。」


  沈妙言盯著他的眼睛,見他不似說謊,於是收回手,轉身回到座位坐下,「我身邊的確缺少可用之人。但韓敘之,你記住,我已不是過去的沈妙言。你既奉我為主,事事就得聽我的。若有違背,我要你的命。」


  她的聲音很冷。


  韓敘之卻很開心,連聲稱是。


  沈妙言讓人給他在後院準備了間廂房,繼而喚來管家,命他拿五百兩銀子出來,交給鹿兒的爹娘以作補償。


  吩咐完,她換了身梨花色的衣裳,去前院見魏長歌。


  魏長歌正在書房中忙著廢除奴隸制的事,聽見小廝稟報說王妃想見他,於是把卷宗都扔到書案上,命小廝趕緊將人請進來。


  沈妙言拎著個食盒進來,掃了眼堆積如山的桌案,慢慢把食盒裡的糕點拿出來,「表哥操勞國事辛苦,我做了些點心,表哥嘗嘗。」


  魏長歌應了聲好,撩起后裾在桌案后坐了,好奇地品嘗起沈妙言做的糕點。


  沈妙言趁他吃東西的功夫,把韓敘之的事情說了一遍。


  魏長歌不在意道:「既是妹妹的熟人,讓他做內侍,會不會不妥?府中不缺銀錢,讓他在府里做個閑人,也是使得的。」


  「我又不曾欠他什麼,憑什麼要白白花銀子把他養在府里?」沈妙言輕笑,「表哥這主意才是不妥。」


  魏長歌一雙桃花眼眯起來,沒再糾結韓敘之的事情,只贊道:「妹妹做的桃花酥甚是味美,若以後有空,不知可否多做些放在我書房?閑來無事吃上一塊兒,也是極美的事。」


  他面容英俊,說這話時透著一種歲月靜好,令人莫名心安。


  沈妙言心裡暖暖,笑怪道:「也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兒,表哥想吃,我隨時都能做給你吃。」


  說著,瞥見他書案上亂七八糟、堆得如小山高的卷宗,起身走過去翻了翻,正色道:「奴隸制度在大魏延續了千年,如今一時間突然廢去,阻力肯定是有的。」


  魏長歌斂去玩笑的神情,眼中多了幾分凝重:「正是如此。這些時日以來,不僅朝中大臣反對,政策推行到鄉間,那些鄉紳陽奉陰違,很多奴隸,仍舊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


  沈妙言見他窗台上擺著一隻白玉插瓶,裡面還插著幾枝艷麗的牡丹,不禁拿出一枝細細把玩,「驟然廢除,肯定是行不通的。聽聞奴隸沒有月錢,更別提人權、自由這類東西。依我看,與其直接命令那些人放走奴隸,不如先改為雇傭的方式。」


  「哦,此話何解?」


  沈妙言抬眸望向窗外的景緻,聲音帶著一貫的軟糯甘甜:「允許擁有奴隸的人保留奴隸,但必須讓他們簽訂契約,規定好每月的月錢與休假時間,並允准奴隸探視親人。如此,奴隸便具備了類似長工的身份。之後再一步步提高他們的地位,直到他們徹底獲得自由。」


  魏長歌凝視她白凈細膩的側臉,桃花眼中都是光彩,「妹妹這個主意甚好!我這就寫奏章,請皇兄批示!」


  沈妙言回頭,見他已經鋪陳開筆墨,不由走過去,一邊替他研磨,一邊看他落筆。


  只是剛落兩個字,她就忍不住輕笑。


  「妹妹笑什麼?」魏長歌抬頭,漂亮的桃花眼中俱是不解。


  沈妙言伸手替他捋了捋披散在腰間的細髮辮,笑道:「表哥上陣殺敵是好手,寫字卻很不擅長。這樣丑的字,拿出去要給人笑話的。」


  魏長歌拿筆杆子戳了戳自己下巴,歪頭盯著紙上的字,「我的字兒從小到大就是如此,皇兄的字也是這樣,沒人笑話啊。」


  沈妙言大窘,「大表哥的字也是這樣?!」


  天,她那位看起來極為儒雅斯文的大表哥,居然也是寫這一手雞扒般的字?!

  怕不是人家不笑話,而是兩位表哥身份太高,朝臣不敢笑話啊!


  她拿過魏長歌手中的毛筆,查看一番后笑道:「表哥習得是章草,用狼毫筆甚是不妥。不若筆鋒選用羊毫,筆腹筆腰配備較剛的狼毛、牛耳等,可使筆毫柔順流暢,筆力足,不枯澀。」


  魏長歌望向她,只見她隨手拿過一張紙,微微俯身,纖細手腕運轉,在上面款款落字,「章草可在簡率筆意中現隸書底蘊,表哥無事時,不如臨一臨皇象的《急就章》、索靖的《月儀帖》、《出師頌》等帖,不過月余,定能有所領悟。」


  她身上自有一股幽香,絲絲縷縷縈繞在魏長歌鼻尖,令他莫名恍惚。


  他盯著躍然紙上的自己的名字,只覺這三個字竟是從未有過的好看。


  初夏的黃昏,夕陽從綠紗窗灑進來,一叢牡丹在窗外開得熱烈。


  微風吹動房中的珠簾,發出清脆的聲響。


  角落點著一爐檀香,從小獸嘴裡吐出裊裊煙圈。


  在這一瞬,魏長歌只覺心跳如雷,胸腔中湧出一種把身邊姑娘攬入懷中狠狠.疼愛的衝動。


  半晌后,他終於壓下那股悸動,啞聲道:「教我。」


  「嗯?」


  魏長歌垂眸,忽然把她拉入懷中,讓她坐在他的腿上。


  沈妙言瞳眸驟然放大,尚未來得及拒絕,魏長歌已經握住她的手,側頭在她耳畔呢喃:「手把手教我,如何書寫我的名字。」


  帶著薄繭的大掌,輕輕覆在了沈妙言的手背上。


  沈妙言猛地起身,退開數步遠,琥珀色雙眸盛著惶恐,宛如受到驚嚇的小鹿。


  魏長歌回過神,知曉自己嚇到了她,不禁正色:「對不起……」


  沈妙言一言不發,轉身離開。


  魏長歌獨坐房中,捻了捻指尖,指尖上彷彿還殘留著她手背細膩的觸感,鼻尖似乎也還縈繞著她身上的幽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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