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0章 今夕何夕

  沈妙言仰起頭,琥珀色瞳眸倒映出夜幕上的千萬朵煙花。


  煙花很美,卻令人產生一種歲月若流火,時間如砂礫的悲哀。


  她悄悄望向身邊的兩個人,他們都望著天空,側臉是同樣的精緻沉寂。


  像這樣三個人一起安安靜靜看煙花的夜晚,今後還會有嗎?


  她不知道。


  遠處傳來寂寥清冷的歌聲:「今夕何夕,存耶沒耶?良人去兮天之涯,園樹傷心兮三見花……」


  一場煙花作罷,皇宮的鐘聲敲響,已是新的一年了。


  君舒影回了自己的行宮,君天瀾陪著沈妙言,在長生殿歇下。


  角落燃著的一座枝形燈盞,讓殿中看起來光影斑駁。


  君天瀾擁著懷中的人兒,察覺到她的輾轉反側,不由摸了摸她柔軟的頭髮,「睡不著?我讓拂衣點些安神香?」


  「別。」沈妙言背對著他,「大年三十的,讓她們好好歇著吧。」


  「我的妙妙真是純善。」君天瀾把她抱得更緊了些,低頭親了親她的臉蛋,「不過,子時已過,現在是大年初一了。」


  沈妙言閉著眼睛,淡淡「嗯」了聲。


  「今年是嘉和二年,妙妙十八歲,我二十七歲。時間過得真快。」君天瀾在她背後輕嘆,大掌撫上她的肚子,「咱們的寶寶,二月就該出生了,也不知是個乖巧的,還是個頑皮的?」


  沈妙言睜開眼,望著明黃色的帳幔,輕聲道:「該是乖巧的吧,我懷他以來,他從沒有鬧騰過。」


  君天瀾薄唇漾開淺淺的弧度,「是,一定是個乖巧的。」


  沈妙言握住被角,即便背對著他,也能感覺到他身上軟軟的幸福感。


  她不由撇嘴:「乖巧或者調皮,不都是你的孩子嗎?你有什麼可樂的?」


  話音落地,卻聽得背後的男人笑出了聲。


  半晌后,那笑聲漸漸歇了,一個輕柔的吻落在她的臉蛋上:「是因為妙妙肯搭理我,我才這麼高興。」


  那人呼吸之間都是柔軟。


  不知怎的,沈妙言心跳有些紊亂,於是把被子蒙過頭頂,只專心入眠。


  她漸漸睡著了,卻沒有意識到,在這一刻,自己竟莫名不再懼怕黑暗。


  而與此同時,飛燕宮內,趙婉兒哭著把茶盞、玉器等物都摔了,嘴裡罵罵咧咧個不停:「趙嫵那個賤人算什麼東西,憑什麼能做王妃,憑什麼連皇上都幫著她!她怎麼不去死呀!」


  殿中婢女們跪了一地,俱都戰戰兢兢不敢多言。


  「喲,這是鬧什麼?」安子璇系著兔毛斗篷從外面進來,掃了眼殿中的狼藉,撇嘴道,「公主摔了這些東西也沒用啊!您已經被貶為貴人,難道發一通脾氣,就能回到貴妃的位置上嗎?」


  趙婉兒雙眼通紅:「怎麼,你是來看我笑話的?!」


  「不敢。」安子璇在綉墩上坐了,認真勸她,「公主今晚的確是做錯了,那趙嫵只是王妃,與咱們並沒有直接的利害關係。更何況她是你的堂姐,她有好前程,你也能間接受益啊!說起來,咱們真正的對手,是沈妙言才對。」


  趙婉兒蹙眉,覺著她說的甚是有理。


  安子璇按著薛寶璋的吩咐,似是喟嘆:「皇上可真寵愛沈妙言,讓她一個人住在那麼大的長生殿!四面還都環水,景緻可真好。不過景緻好是一方面,這數九寒天的,若是行到一般翻了船掉進水裡,她懷著身孕,那真是有的受了!」


  「落水?」趙婉兒彷彿得到了什麼天大的提示,連眼睛都亮了起來,「子璇,你說,若咱們果真把沈妙言弄沒了,皇上會不會寵幸咱們?」


  安子璇見她心動,頓時竊喜,連忙道:「那是自然!我聽錦貴妃娘娘說了,皇上之所以不寵幸咱們,都是因為沈妙言善妒,不準皇上來探望咱們!」


  「原來如此,她可真是個惡毒的妒婦!」趙婉兒義憤填膺,「憑什麼好東西都讓她一個人佔了?子璇,咱們不能坐以待斃,我有個想法,你聽聽如何!」


  這廂兩人商議完畢,東邊天兒已經露出了一點魚肚白。


  兩人因為徹夜未睡,眼睛里隱隱可見紅血絲,只是臉上的神情卻格外激動,那股子亢奮勁兒,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倆馬上就能當皇后似的。


  天色大亮時,薛寶璋坐在梳妝台前梳妝,碧兒從外面回來,她耳邊嘀咕了幾句,末了說道:「……直到晨色熹微,那安子璇才從飛燕宮裡出來。奴婢尋思著,她倆該是商量了一整晚。」


  薛寶璋慢條斯理地戴上東珠耳環,唇角噙著一點笑,面容端艷,「常言道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可本宮瞧著,就她倆那兩個豬腦子,再商量個三天三夜,也商量不出什麼有用的計謀。」


  碧兒拾起一隻髮釵給她簪上,笑道:「能讓沈妙言損失點兒什麼自是再好不過,若不能,給她添添堵也是好的。」


  薛寶璋抬手扶了扶髮釵,眉梢眼角都是從容不迫,「是這個理兒。」


  三天後,正是正月初四,明日便是迎財神的日子,君天瀾怕沈妙言閑著無事可做,便允她邀請朋友來長生殿玩。


  沈妙言認真地親自帶領拂衣等人布置宮殿,夜九忽然過來,說是有要事求見她。


  夜九隸屬夜字輩的暗衛,是君天瀾送給沈妙言的侍衛,年紀雖然小了點,可勝在人機敏,功夫也是不錯的。


  可沈妙言沒地兒安排他,乾脆打發了他負責在她出行時划船。


  小傢伙絲毫不覺得自己大材小用了,即便只是划船,也仍舊用心對待,沒有絲毫怨言。


  「他怎麼會忽然來找我?莫非是不想再划船了?」沈妙言嘀咕著,讓添香把他帶進來。


  夜九一進來,就滿臉正經地朝沈妙言單膝跪下,拱手道:「啟稟娘娘,卑職有事要報!」


  「何事?」


  夜九低頭從懷中取出一封銀票,恭敬地呈給添香,「這是趙貴人身邊的丫鬟交給卑職的,那丫鬟讓卑職趁著娘娘在船上時,故意讓娘娘失足落水,說若是事情辦成了,就再給卑職五百兩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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