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1章 人,會被自己擁有不了的東西吸引
她忍不住,幾欲作嘔。
君天瀾扶住她,卻被她一把甩開。
「妙妙。」
男人皺起深眉,從袖袋裡取出帕子,想給她擦拭唇角,可小丫頭卻倔強地朝前緊走幾步,扶著游廊的欄杆,強忍著難受,不肯回頭看他一眼。
君天瀾靜靜站在她身後,周圍是燃燒的火焰與鋪天蓋地的廝殺聲。
那些火焰將屍體也給點燃,空氣中除了濃稠的、血液的腥氣,又多了幾分其他的氣味,更加令人作嘔。
男人像是聞慣了這種味道,一雙血眸,始終平靜地落在小姑娘纖細的背影上。
不知過了多久,夜凜匆匆奔過來,「主子,屬下等沒能找到秦熙,他可能已經逃了!可要去追?」
沈妙言背對著他們,陡然想起跟著秦熙的那十幾個孩子。
他們最大的不過十一二歲,最小的,才不過三四歲……
他們甚至還未曾見識過,這個世界的瑰麗神奇。
琥珀色瞳眸倒映出火光,她攥緊欄杆,心思在這一瞬百轉千回。
四哥若帶人追上去,秦熙死了無所謂,可那些小孩兒,勢必會跟著殞命……
更何況,對稚童展開殺戮,乃是天大的罪過,是怎麼都贖不清的罪孽,她不願意四哥背負更多的人命債……
可她若是攔著四哥,到時候秦熙跑了,無異於放虎歸山,四哥今晚,或許就是白忙活一場。
到時候,他會不會怪她?
她正思索間,背後的男人走到她身邊,將她扳過來,用帕子為她將小臉擦拭乾凈,聲音低沉平穩,「我去殺秦熙,你跟著夜凜,乖乖回府,哪兒也不許去。」
對上那雙血紅色瞳眸,沈妙言不過剎那,就做出了選擇。
小手緊緊抓住君天瀾的衣袖,她面容蒼白憔悴,「我要四哥帶我回去……」
君天瀾沉默地看著她。
沈妙言只是抓緊了他的衣裳,慘白的唇微微翕動,憋了半天,才輕聲重複,「我想要四哥帶我回去……」
夜凜蹙眉,「主子,若再不去追,秦熙就要逃掉了。」
沈妙言眼圈通紅,將君天瀾的衣袖抓得更緊。
半晌后,君天瀾沉默著將小姑娘打橫抱起,大步朝秦府外走去。
夜凜站在夜風中,不可置信地遙望他家主子遠去。
君天瀾抱著沈妙言跨上馬,一路朝太子府疾馳而去。
馬蹄聲踏在空曠的街道上,深秋的寒風呼嘯而過,沈妙言的小臉緊貼著他的胸膛,眼中都是惶惑。
她其實並不確定,她的選擇,是對是錯。
到了太子府,君天瀾將她抱下馬,大步踏進府中。
沈妙言沐過浴,換了身雪白的絲綢中衣,獨自坐在隔間的軟榻上,望著窗欞外的夜色發獃。
沒過多久,同樣沐浴過後的男人挑開珠簾,目光落在窗邊。
窗邊軟榻上擺著矮几,矮几一角點著燈盞,那個纖細的少女端坐在矮几旁,烏髮及腰,側臉精緻如玉,一點朱唇抿著幾許哀愁,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琥珀色瞳眸里的不安。
她捧著一盞熱茶,指尖白嫩乾淨,像是世上最純粹的一塊美玉雕琢而成。
他靜靜看著,下意識地蜷了蜷垂在腿側的手指。
儘管他這雙手洗過無數遍,可他始終都能嗅到淡淡的血腥味兒。
他自幼就知道,人沾染上的那些血腥,是無論如何,都洗不幹凈的。
可他的小姑娘,還這麼乾淨……
人生來,就會被自己擁有不了的東西吸引。
他抬步,緩緩走到她身後坐下,將她抱到懷中,用臉頰蹭了蹭她的臉蛋,「妙妙對我失望了?可斬草除根,本就是我該做的。正如楚雲間,若當初他對你斬草除根,後面也不會死。」
沈妙言沉默良久,轉身抱住他,眉眼垂得更低,「對不起。」
君天瀾捧了她的臉,為她將額前的碎發捋到耳後,「為何道歉?」
「秦熙離開的時候,身邊還帶著十幾個小孩兒。我不想四哥去殺他身邊那些孩子,所以才任性地要求四哥親自帶我回府……」沈妙言仰頭盯著他的眉眼,「四哥會怪我嗎?」
琥珀色的瞳眸中,盛著瑩瑩水光。
像是深秋之夜,凝聚在枝頭的露珠。
君天瀾輕撫她的面頰,垂眸,在她唇瓣上香了一口,「不會。」
小姑娘這才放心,輕輕抱住他的腰,疲倦地闔上雙眼。
夜色寂寥,彎月朦朧。
幾輛馬車駛出城門,一路向北。
十幾個小孩兒在車中一臉興奮,嘰嘰喳喳地討論到底去哪兒。
秦熙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聽著身後馬車裡那些孩子們的討論,唇角向來鋒利的弧度莫名柔軟了些。
一個扎著兩隻小揪揪的小姑娘從車窗里探出腦袋,奶聲奶氣道:「大哥哥,咱們去哪兒啊?」
秦熙回頭,笑容溫柔,「去北狄。」
「北狄?那是什麼地方?」額頭上留著一撮毛的小孩兒從車窗中擠出小腦袋,眼睛明亮有神。
「是我們能到達的,最北的地方。」秦熙揚著馬鞭,仰頭去看天空那輪彎月,「那裡終年落雪,冰雕和雪蓮花都很好看。」
駐紮在北狄的兵馬都是他的,只要到了那裡,就安全了,也不必再參與鎬京城中的內鬥。
向來凌厲的雙眸中,已沒了對權勢的熱衷,只剩下夜幕上那輪殘缺的月。
「好耶,有冰雕和雪蓮花看!」幾輛馬車都沸騰起來,那些小孩子們吵吵鬧鬧,笑聲將整條官道都染上了快樂的色彩。
秦熙唇角同樣抿著笑容,下一瞬,那笑容卻突然凝滯。
無數裝備精良的暗衛從遠處的暗影中湧出,將他們包圍得水泄不通。
白衣勝雪的貴公子騎著一匹雪白駿馬,緩步而來。
他在月下揚起絕艷的微笑,「秦熙,你失信了,你沒有保護好她。」
秦熙勒住馬,只靜靜看著他。
馬車中的孩子們察覺到不妥,不敢再玩鬧,紛紛從車簾中探出腦袋,獃獃望著前方那個宛如月神般的男人。
月光清寒。
秦熙的手擱在腰間長刀上,催馬朝君舒影逼近幾步,淡淡道:「他們是無辜的,放他們走。」
「憑什麼?」君舒影挑眉。
秦熙盯著君舒影的丹鳳眼,一字一頓:「北狄二十萬兵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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