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狐狸和人,怎能相愛
另一邊,張府。
張璃坐在閨房內,正把玩著一支髮釵。
江氏進來,屏退伺候的婢女,坐到她的身邊,輕輕撫摸她的鬢髮,聲音透著疲倦:「璃兒比起小時候,出落得越發好看了。」
「娘……」張璃垂下眼帘。
「只是璃兒這心,比起小時候,似乎也變了太多……」
張璃握著髮釵的手抖了抖,抬眸望向江氏,不過短短半天時間,江氏就彷彿蒼老了十歲,保養得宜的面龐上,隱隱可見細小的紋路。
她垂下眼帘,髮釵的尖部刺進她的手掌,她卻渾然不覺:「娘在說什麼,女兒聽不懂。」
江氏拿過她的手,掰開來,那白嫩的掌心早已血肉模糊。
她用乾淨的帕子替她輕輕包裹住傷口,「娘如今,就只剩你一個女兒。敏敏的死,你說兇手是沈妙言,那娘就相信是她。只是往後,那些不幹凈的事,你不要親自動手去做,容易給人留下把柄。」
張璃怔住,不可置信地望向江氏,對方垂著眼帘,瞧不出喜怒哀樂。
她反握住江氏的手,淚珠從睫毛間隙滾落:「娘,我知道了。」
房中靜默片刻,她又輕聲問道:「那敏敏和耀哥兒的屍體……」
江氏拍了拍她的手:「娘會命人處理掉。」
母女二人正說著,外面突然跑進來一個丫鬟,氣喘吁吁地道:「夫人、小姐,國師大人他、他……」
「國師大人怎麼了?!」張璃猛地站起身。
那丫鬟撫了撫胸口,臉上都是狂喜:「國師大人派人,上門送聘禮來了!還說,要儘快與小姐成親,若是小姐願意,六日後就來娶您!」
張璃眼中閃過猶疑,國師大人明明不喜歡她,怎麼會突然要娶她?
江氏起身,冷笑:「大約,是為了求咱們家放過沈妙言。」
張璃想想似乎也是,拿手絹揩掉眼角的淚花,笑道:「你讓送聘禮的人在花廳稍後,本小姐親自去接待。」
「是!」
國師府,衡蕪院。
君天瀾臨窗而立,手腕運轉,幾株青蓮躍然紙上。
花容戰坐在軟榻上,品著茶水,由衷道:「聘禮已經讓人送過去了,以張府那幾個豬腦子,定會以為,大人是為了讓他們放過沈丫頭,才願意迎娶張璃。大人趁他們全府忙於準備小姐出嫁,而暗中截取那兩具屍體,真是好算計。」
君天瀾面無表情,盯著畫卷,總覺有些缺憾,下意識地畫了個人物上去。
夜凜進來,朝君天瀾拱了拱手:「主子,張家的墳地已經找到,張耀和張敏的棺木也已鎖定。」
「嗯。」君天瀾擱下筆,在一旁木盆中凈手,「找機會,將那兩具屍體運出來,不要驚動旁人。」
夜凜立即應是,轉身去辦了。
花容戰見他去屏風后更衣,不禁悄悄走到桌案旁,但見畫卷上,一個妙齡少女正笑嘻嘻站在荷塘邊,潑水玩兒。
那少女面容稚嫩清麗,眉眼彎彎,分明是某個熟識的小姑娘。
皇宮中,畫上的小姑娘正坐在儀元殿門口的台階上,雙手托腮,十分惆悵地仰望天空。
白衣勝雪的貴公子悄悄坐到她身旁,從袖袋裡取出枚糖果,「南方進貢的椰子糖,嘗嘗?」
沈妙言望了眼笑眯眯的君舒影,接過那顆糖,剝開糖紙塞進嘴巴里,椰子味兒清甜,很好吃。
君舒影臉上的笑容便真誠了幾分,細細凝視著沈妙言的眉眼,「君天瀾那樣鐵石心腸的男人,對你動情本就奇怪,沒想到,你們楚國的皇帝,竟也鍾情於你。你看起來也不過就是個普通的小姑娘,真不明白他們為什麼喜歡你。」
這話不中聽,沈妙言不禁瞪了他一眼:「若有一天你喜歡上我,你就知道為什麼了!」
「我這人,輕易不會動凡心。」君舒影搖開摺扇,風度翩翩的模樣,惹來遠處不少宮女駐足凝望。
沈妙言瞧了眼那些面露痴相的宮女,主動離君舒影遠些,暗自嘀咕:「真懷疑你是狐狸變的,這樣勾人……」
君舒影耳朵好,捕捉到這句話,不惱反笑:「旁人總贊我玉樹臨風、英俊瀟洒,我都聽膩了。你這稱讚好,又新穎又實誠,我很喜歡。」
沈妙言白了他一眼,「狐狸變化成人,是為了引誘人類,然後將人類當做食物吃掉,我可不是在誇你。」
君舒影往她身邊挨近些,「你說的不對。狐狸變成人,是為了和相愛的人類在一起。」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狐狸和人怎麼能相愛!」
「那倒未必。」君舒影搖著摺扇,瞥了她一眼,「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沈妙言興緻缺缺,露出一副聊以打發時間的表情。
君舒影也不惱,很有興緻地開口:「從前,有個書生上京趕考,天黑大雨,便進了一處破廟過夜。他在廟裡看見只奄奄一息的小狐狸,便好心拿葯救了它。那一年他高中狀元,當朝宰相欣賞他,便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他。」
「洞房花燭夜時,他掀開蓋頭,覺得這小姐的眼睛很熟悉。小姐很快懷了孩子,臨盆之時,卻因失血過多而即將死亡,臨終前,對書生說多謝郎君破廟救命之恩,便離開了人世。」
「這書生嚇了一跳,抱著孩子出去找岳父岳母,誰知瓊樓玉宇都化為茅草棚屋,錦衣玉食皆變成瓦片土粒。而中堂哪裡有什麼岳父岳母,分明只是兩塊石頭。」
沈妙言很驚訝地盯著君舒影,他凝視著夕陽,側臉柔和:「可書生手中抱著的孩子卻是實在的,他跑到京城,四處打聽了才知道,原來那年秋閨考試,他名落孫山,一氣之下投河自盡,誰知被一女子救起。那女子,便是當初的小狐狸,許是怕他想不開又起輕生念頭,這才用幻術,變出一切。」
說著,笑嘻嘻轉向沈妙言,「可見,狐狸並非都是吃人的,總有幾隻心地良善的。」
沈妙言還沉浸在故事中,感動了良久,才道:「你講得故事真好聽。」
「君天瀾沒給你講過故事?」
「他只會讀《山海經》。」沈妙言撓撓頭,有些惆悵,「他說青丘狐狸,就是專門吃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