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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勝卻人間無數

  徐太後向來畏懼這個兒子,聞言,知道自己怎麼說都沒用了,只得訕訕告退。


  她乘坐轎輦,快到慈寧宮時,想了想,又讓轎夫抬她去鳳儀宮。


  兒子靠不住,兒媳總能有點用吧?


  她想著,很快見到了沈月如。


  沈月如早已知曉江邊發生的事,也知道這位婆婆來這趟,乃是為了楚珍求情。


  殿中熏著上好的金盞香,沈月如坐在軟榻上,髮髻上戴著貴重華麗的金鳳銜珠發冠。


  她把玩著戴了金色甲套的纖纖玉指,綉滿鳳凰的紅色宮裙委地,她永遠都是這般妝容精緻、高貴美艷的模樣。


  徐太后同她隔著矮几,保養得益的面容頗有些焦急:「珍兒乃是金枝玉葉,哪裡受得了掩梅庵的清苦!月如,你是皇兒的結髮妻子,該替哀家勸一勸他才是。」


  沈月如低垂著眼睫,輕輕撫平裙上的褶皺,徐太后這副模樣,應當還不知道她與楚珍結下的梁子。


  嫣紅的唇角勾起一抹淺笑,她緩緩抬起眼帘,柔聲道:「母后,珍兒的事,臣妾實在無能為力。您也知道,陛下是什麼性子。更何況……陛下如今有了心上人,兒臣這個皇后,在他眼中,什麼都不算。」


  徐太后愣了愣,「心上人?」


  沈月如端起茶盞,優雅地呷了一口,垂下鴉羽似的眼睫,輕聲道:「就是那個罪臣之女,沈妙言。她仗著陛下對她的寵愛,屢次三番陷害珍兒。這次珍兒被罰去掩梅庵,想來,與她是脫不了關係的。」


  「竟是如此?!」徐太后一掌拍到矮几上,勃然大怒,「好一個罪臣之女,竟然能翻攪起這樣的風浪!哀家定要她好看!」


  沈月如品著茶,她三言兩語便挑起徐太后的憤怒,金色的甲套扣著雪白瓷器,眼底神情莫測。


  失去楚珍這條會咬人的狗沒關係,現在,徐太后還不是輕而易舉被她當槍使嗎?

  「哀家這就去找那個沈妙言算賬!」徐太后氣得不輕,起身就準備離開。


  「母后稍安勿躁,」沈月如捧著茶盞,清秀端莊的臉氤氳在茶霧中,眉梢眼角滿滿都是關切,「如今沈妙言住在國師府,母后即便去了,國師也不會讓您接近她。」


  「那麼,皇后的意思是?」


  「引蛇出洞。」沈月如緩緩勾起紅唇。


  ……


  國師府內。


  紫藤蘿花架下設了石桌石椅,桌上雕刻著圍棋紋路。


  沈妙言捧著一本棋譜,兩指捻著一顆白玉棋子,瞅了半天,還是沒看懂該往哪裡下。


  君天瀾從宮中回來,踏進衡蕪院,目光所及,便是這麼一副場景。


  他家的小丫頭身著白裙,頭髮紮成兩個圓圓的糰子,一臉懵懂地觀看棋譜。


  一陣風吹來,紫藤蘿花瓣紛紛揚揚被吹到石桌上,幾枚小花悄然落進她手旁的茶水中,靜悄悄的,似是怕驚擾了這小姑娘思考。


  他緩步走過去,望了眼棋路,俯下身,輕輕捏住她執棋的小手,「該在這裡落子。」


  沈妙言一怔,再看向棋局,這局死棋竟輕而易舉便被破了。


  白子首尾連成一線,猶如困龍出海,直搗黑棋。


  「國師好厲害!」沈妙言迴轉身,揚了揚手中的棋譜,「比棋譜還要厲害!我看了半天也看不懂呢。」


  君天瀾摸了摸她的頭:「盡信書,不如無書。這棋譜,也未必每一步都是對的。」


  兩人正說著,白珏兒捧著一隻錦盒過來了。


  她遠遠瞧著這兩人,紫藤花串點綴在碧綠的葉片間,沈妙言坐在石凳上,仰著頭,笑容乖巧,正同國師說著什麼。


  而國師的大掌覆在她的發頂上,那麼冷酷無情的男人,在面對這個小姑娘時,那薄唇卻隱隱可見一絲微笑。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這兩人在一起的景緻如詩如畫,彷彿任何人的踏入,都是破壞,都是褻瀆。


  白珏兒默默抓緊了錦盒,一顆心疼得厲害。


  過了許久,她調整好表情,笑吟吟走過去:「大人。」


  君天瀾很不耐煩她,面上卻表情淡淡,「本座不是說過,不許來衡蕪院嗎?」


  自打上次長公主府花宴的事情過後,他就特地警告過白珏兒,不准她踏進衡蕪院。


  看來,這個女人把他的話當成耳旁風了。


  「我來,是有禮物要送給沈姑娘。」


  白珏兒眼圈微紅,打開錦盒,裡面是一套摺疊整齊的絲綢襦裙:「花宴的事,是我一時鬼迷心竅,但沈姑娘也並未受到什麼傷害。還望沈姑娘收了禮物之後,別再跟我計較。」


  說著,將錦盒放到石桌上,展開那套襦裙,「這是蜀地新出的紗絲,薄如蟬翼,輕而不透。上面的繡花,更是蜀地最好的十位綉娘,花了上百天時間才綉出來的。沈姑娘看看可還喜歡?」


  那套襦裙的確漂亮,淺黃的底襯,袖口、領口和裙擺上綉滿了繁複葳蕤的山茶花,而盤扣皆都是晶瑩剔透的紅寶石嵌制。


  一眼看上去,貴重,奢靡。


  白珏兒低垂著眼睫,眼底都是輕蔑。


  官家小姐,哪裡見過這樣好的衣裳。


  而她道歉,也不過是認為,大人更偏好誠實的女子。


  她這樣低聲下氣地攜帶重禮前來道歉,難道還不夠嗎?


  沈妙言仍舊坐在石凳上,連看都不曾看那套衣裙,只伸出手,捻起一顆黑玉棋子,躊躇半晌后,落子。


  「既是道歉,也該有誠意些。」


  她托著下巴,盯著棋局,圓眼睛里滿是淡漠,「你不知道我還在服喪么,整這樣艷的衣裳,給誰穿?」


  白珏兒一愣,握著襦裙的手緊了緊,她倒是忘了,沈妙言還在服喪……


  這襦裙是按著沈妙言的身材裁製的,不可能放到兩年後再穿。


  她抿了抿唇瓣,輕聲道:「是我考慮不周。我那裡還有很多古董擺件,沈姑娘若是不嫌棄,我可以讓丫鬟拿來送給你。每一件,都價值連城呢。」


  從小到大,她都跟隨父親四處經商。


  在她看來,這世上,就沒有銀子擺不平的事。


  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罷了,眼界尚還很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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