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野蠻生長

  君天瀾默默注視著她,她那麼小一團,縮在陰暗的角落裡,雪花落了她滿頭滿身,那雙眼倒映出燈籠的光亮來,像是世上最無邪清澈的明珠。


  莫名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拿過夜凜手中的大傘,大步走向那團成一團的小丫頭,「人有無數種生長方式,有的人像是大樹,迎著風雨,無畏生長。」


  「有的人像是藤蔓,依附著大樹,儘管羸弱,卻也終會有枝繁葉茂的一天。」


  他聲音淡漠,走到她跟前,傘面在她頭頂傾斜,將雪花和寒冷都隔絕在外。


  沈妙言緩緩抬頭,就對上那雙燦若寒星的狹眸。


  「藤蔓從不必在大樹面前自卑,因為所有的生長方式,都只是最適合自己活下去的方式而已。比起那些經不起風雨璀璨的嬌弱花朵,本座更喜歡,在陽光下野蠻生長的藤蔓。」


  他說著,朝沈妙言伸出手來。


  沈妙言注視著那隻骨節分明的大掌,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小拳頭,放在了他的掌心。


  君天瀾收攏五指,她的手那麼小,他輕而易舉就將那小小的拳頭包覆在掌心。


  大雪紛紛揚揚地夜幕中起舞,君天瀾一手撐傘,一手握著沈妙言的小手,目視前方,緩步往衡蕪院而去。


  沈妙言提著盞羊角流蘇燈籠,仰頭望著他的側臉,但見他眼中滿是堅定。


  寒風將他的大氅吹得獵獵作響,他腳下步子不緊不慢,那樣睥睨一切的姿態,似是將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帝王。


  像是受到影響般,她柔軟懦弱的心逐漸堅強起來,同他一道注視著黑暗的前方,尚還稚嫩的小臉上,呈現出一股少有的堅定。


  國師啊,再弱小的藤蔓,卻也有一顆渴望變強的心。


  總有一天,她會不再以依附的形式同他一起,而是以,並肩而立的姿態。


  到了衡蕪院,拂衣接過君天瀾手中的傘,抖了抖上面的雪。


  君天瀾正要進去,沈妙言拉了拉他的衣袖,目光往院子里瞟。


  他看過去,就瞧見院子中央,堆著個大雪人,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還挺像模像樣。


  「國師待我好,我也想回報一二。這個雪人,送給國師!」


  沈妙言面頰微紅,垂著頭抓了抓裙擺,最後害羞般跑進了東隔間。


  君天瀾站在屋檐下,看了那雪人良久,想起昨晚答應過她陪她堆雪人,後來卻又爽約的事,不禁走下台階,動手拾掇起院中的落雪來。


  拂衣和添香愣了愣,就瞧見他一臉淡漠地滾了個小雪球,又跟著滾了個更小的雪球,堆在那大雪人身邊。


  「主子這是在做什麼?」添香好奇。


  拂衣眼中閃爍著點點光芒:「在做一個像沈小姐的雪人。」


  「啊?!」添香吃驚地看去,果然瞧見君天瀾拿了兩捧雪,在小雪人腦袋上一邊兒按了一個,像是沈小姐的倆發糰子。


  而君天瀾面無表情地在小雪人面前蹲下,用樹枝畫了個笑眯眯的表情。


  想了想,他又折下一朵梅花,嵌進了那發糰子里。


  做完這一切,他退後一步,視線中,兩個雪人站在一塊兒,莫名的……


  般配。


  在拂衣和添香呆愣的表情中,他漠然地進了屋子。


  良久之後,添香回過神,望向那倆雪人,禁不住捧腹大笑:「主子好可愛!」


  拂衣嚇了一跳,連忙捂住她的嘴,緊張地朝屋子裡望了一眼:「小聲點兒!若是被聽見,又有好果子吃了!」


  添香笑嘻嘻的,雙手捂臉,整個人都熱血沸騰起來:「啊啊啊,好激動,原來這萬年冰山,也有融化的那天!原來老鐵樹,也會有開花的一天!」


  而東隔間里,沈妙言盤腿坐在小床上,雙手捧著七彩玲瓏珠子,圓圓的眼睛里滿是迷茫。


  剛剛國師在門口的那番話,是表白嗎?


  是不是呢?


  ——比起那些經不起風雨璀璨的嬌弱花朵,本座更喜歡,在陽光下野蠻生長的藤蔓。


  聽起來,明明就是表白啊!

  她臉頰發燙,將珠子拋起來又接住,可是,國師那樣的人,真的會喜歡她一個小丫頭嗎?

  會不會,只是單純地說,他喜歡有強韌生命力的人?


  珠子拋起來又落下,最後她「砰」的一聲,將那珠子丟到床頭,苦惱地鑽進被子,國師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夜深了,君天瀾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盯著帳幔頂,狹眸中隱隱有疑慮浮現。


  他是不是,真的太過關心那丫頭了?

  他雖不是無情無欲的人,可如欽原所說,他要走的路,比常人艱難坎坷百倍千倍。


  他,不能讓那丫頭,成為他的軟肋。


  這一晚,沈妙言乖乖在自己的被窩睡覺,拂衣為她準備了兩個小暖爐,一個暖手一個暖腳,倒也能踏實睡到天亮。


  她起床洗漱后,站在窗邊,對著窗台上的銅鏡梳頭。


  剛綁好發糰子,就瞧見院子里有兩個雪人。


  她愣了愣,連忙跑出去,一個小小的雪人立在她的大雪人身邊,發團上還簪了朵梅花。


  好可愛!

  她連忙跑進屋子:「國師,有人在院子里堆了個好可愛好可愛的小雪人,一定是照著我的樣子堆的!」


  君天瀾穿上大氅,瞥了她一眼,聲音淡淡:「沒見過這樣誇自己的。」


  沈妙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國師,你知道是誰堆的嗎?」


  「不知。」君天瀾表情淡定,繞開她抬步往外走。


  沈妙言歪了歪腦袋,盯著他的背影,雖然他表現得很平靜,可為什麼她怎麼看,怎麼覺得可疑呢?

  她追上去,拉住他的衣袖:「國師,是你堆的雪人,一定是你!」


  「不是。」


  「是你!」


  「不是。」


  「就是你就是你!」沈妙言嚷嚷著,一邊跟著他往前走,一邊將小腦袋靠在他手臂上,「國師最好了!」


  君天瀾心中微動,低頭看了她一眼,原想推開她,她卻忽然抬頭,沖他齜牙一笑。


  「笑得真難看,改日請個教習嬤嬤,好好教導你女子的禮儀。」君天瀾冷聲。


  「不想學。國師昨晚才說,藤蔓有藤蔓的生長方法,很明顯,那些個嬌嬌花朵的養成方式不適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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