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善與惡
沈妙言回過頭,就看見一個小太監站在雕花月門處,靜靜望著她。
這小太監約莫九歲,長得清秀白凈,正是給楚雲間當踩腳凳的那個。
他那身濕漉漉的衣裳已經換掉了,此時穿著件嶄新的藍灰色袍子,眼中透著不符合年齡的平靜。
沈妙言站起身,抿了抿唇瓣,並不說話。
「我叫蓮澈。剛剛那個姑姑叫彩綾,她不好惹。」
他開口淡淡說著,彎腰撿起地上的雞毛撣子,走進來遞給沈妙言,再次說道,「你不可以翻這裡的東西。」
沈妙言接過雞毛撣子,盯著他看了半晌,他沒再說話,轉身快速跑了出去。
沈妙言歪了歪腦袋,這個小太監,是在好心提醒她嗎?就因為她沒有踩他的背?
她想著,望了眼窗外,天色已經黑了,雨聲未歇,也不知要下到什麼時候。
她再度將雞毛撣子丟到地上,走到龍床邊,無力地倒在上面。
雙手緊緊抓著摺疊整齊的被褥,她將腦袋埋進明黃色的被子里,她有滿腔的委屈,卻都不能說出口。
她無法忘記慕容嫣臨死前的模樣,只要一閉上雙眼,慕容嫣慘白的面龐就浮現在她腦海中。
儀元殿外,暴雨如注,陣陣風聲像是野獸的嘶吼。
殿中燭火明明滅滅,不知過了多久,沈妙言竟沉沉睡了過去。
到後來,她是被人揪著耳朵弄醒的。
她睜開朦朧睏倦的眼,就瞧見下午的那名大宮女寒著一張俏臉,「我叫你打掃寢殿,你倒好,直接睡到陛下的龍床上了!」
她一手揪著沈妙言耳朵,一手拿著雞毛撣子,氣得不輕,「就算是新來的,也該知道規矩,陛下的龍床,是你能睡的嗎?!」
沈妙言揉了揉眼睛,耳朵被揪得疼,於是伸手想推開彩綾的手,聲音裡帶著幾分討好:「姑姑,我是累極了才睡著的,你便饒我這一次吧?再說了,這龍床被我睡一睡,又不會少塊床板子!」
「你——」彩綾大約從未見過這般油嘴滑舌不知規矩的小宮女,禁不住怒從中來,直接揪著沈妙言的耳朵把她從床上拖下來,「我是這裡的掌事宮女,你今日犯了大罪,按律當誅!念在你初犯,年紀還小,便罰你晚上不準吃飯!」
她一邊怒氣沖沖地說著,一邊揪著沈妙言的耳朵把她往外面拽。
沈妙言很疼,圓眼睛中掠過恨意,一言不發地跟著她快步走出儀元殿。
彩綾把她拖到抄手游廊的拐角處,見四周無人,於是猙獰著一張臉,直接舉起雞毛撣子往沈妙言身上招呼:
「陛下的龍床你也敢睡,若是叫皇後娘娘知道,仔細扒了你的皮!沒得還連累了我們!今日便叫你長點記性!」
沈妙言痛呼一聲,可彩綾揪著她的耳朵不肯放手,她掙不開,只得硬生生挨了幾下抽打。
那彩綾是儀元殿的掌事宮女,底下的小宮女都得聽她的,也是作威作福慣了,打人更是常事,所以下手一點輕重都沒有,只想著叫沈妙言長點記性,不要以後做錯事連累到她。
沈妙言疼得跳腳,禁不住大喊:「潑婦打人啦!救命啊!」
彩綾氣得眉心直跳,還要再打,就聽到一聲高唱:「安婕妤到——」
彩綾連忙鬆手,瞧見不遠處的安似雪在宮女們的簇擁下過來,連忙屈膝行禮:「奴婢見過安婕妤!」
安似雪冷著眉眼走過來,瞧都沒瞧她一眼,伸手握住沈妙言的手,話語之中都是關切:「妙妙,身上可打疼了?」
沈妙言望著安似雪,她穿著婕妤服制,梳著端莊的宮妃髮髻,眉目間隱隱可見心疼之色。
「安姐姐!」她喚了一聲,伸手環住安似雪的腰,嗅著她身上的冷香,圓眼睛里頓時瀰漫出淚水。
好似這一天的委屈,終於可以找個人傾訴。
安似雪直起身,冷冷瞥了眼一旁的彩綾,隨即牽著沈妙言往儀元殿而去。
沈妙言回頭望了眼戰戰兢兢的彩綾,抬頭問道:「安姐姐,慕容姐姐去了……她是被沈月如毒死的!我被沈月如陷害成兇手,楚雲間說,只有大理寺卿調查出真相,才能放我回去。」
安似雪蹙著眉尖,低頭看她:「大理寺卿是誰的人?」
沈妙言愣了愣,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國師的人……但是有花容戰協助調查,想來會還我清白的。」
「那就好。身上疼吧?等下我叫冬蘭給你拿些傷葯。」
兩人說著,跨進儀元殿,就瞧見楚雲間不知何時回來了,正坐在窗下的軟榻上研究一盤殘棋。
安似雪鬆了手,屈膝行禮:「臣妾見過陛下。」
楚雲間抬頭,含笑沖她招手:「你過來。」
安似雪在他對面坐了,目光從棋盤上掃過,纖纖玉手捻起一顆白玉棋子,落在了東南角:「如此,白棋便算是贏了。」
在寢殿里侍立的李公公對沈妙言使了個眼色,沈妙言回過神,便去隔壁茶水間給他們二人端茶。
她剛跨出門檻,就聽楚雲間笑道:「愛妃聰慧,棋藝如此精湛,叫朕自愧不如。」
「陛下謬讚。」
沈妙言低頭,腳步很快地往茶水間而去。
等她端著托盤迴來時,就看見那盤殘棋被重新收拾過,楚雲間正同安似雪對弈。
她先端了杯茶水到安似雪手邊,順勢瞄了眼棋盤,卻看不出個所以然。
國師又沒教過她下棋。
她在心裡嘆了口氣,有點想念國師了呢。
她出神地將另一杯茶水端給楚雲間,結果手沒拿穩,直接連杯盞一起砸到楚雲間袍子上了。
寢殿內一派靜謐,楚雲間緩緩低頭,茶水順著他的袍子滴落在地,杯盞也砸落在地毯上。
沈妙言舔了舔唇瓣,望了眼狼藉的衣袍和地毯,訕訕說道:「我晚上沒吃飯,餓的手軟。」
安似雪抬眸望了眼楚雲間的臉色,起身拉住沈妙言一起跪到地上:「陛下息怒,臣妾過來時,正看見彩綾拿了雞毛撣子在打妙言,想來妙言是被打傷了,手生疼才握不住杯盞的。」
殿中伺候的宮女太監都跪了下去,一時間殿中寂靜得只能聽見壓抑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