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 改造玉苑
奚曦臉枕著手臂,趴在綉樓的樓欄上。
浚息說,他喜歡她,可還不到愛的程度。
喜歡不就是愛,愛不就是喜歡嗎?
她一直是這樣理解的。可浚息話里的意思,他愛上她,便是她讓他死,他也願意。他會心甘情願地,為她撤去天罡訣,讓她結果他的性命;而現在只是喜歡她的浚息呢?她謀刺他,他甚至會十倍地償還她!讓她一次次地掙扎在生與死的邊緣,給她人世間所有的屈辱和痛苦。
喜歡她的浚息可以讓她死。她並非無可替代。
愛上她的浚息可以為她死。卻是,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奚曦思襯著,她短暫的近十六年的光陰里,只喜愛過一個男子。只喜愛過元恪的她,以為,她對元恪那就是愛情了。可是,若讓她為元恪去死,她是絕對不會的。
娘親也為爹爹殉情了呢。娘親愛爹爹。
她卻絕對不會為元恪殉情。
對元恪,大約只是喜歡吧。至少不到生死相依的地步。
奚曦取出脖子上戴著的鳳墜,溫柔摩挲著。
「小姐,」阿穗走了過來問道:「小姐真要用美人計,讓虞浚息愛上你,讓虞浚息心甘情願地為你撤去天罡訣,結果他的性命嗎?」
「我自然不會依從他!」
奚曦站起身,「或許我還沒有真正意義上地愛上一個人。但七仙女與董永的愛情神話卻家喻戶曉,梁祝化蝶雙飛的悲劇也被世人傳唱。愛情令人生死相許的魔力有多大,要一個人那般地愛上自己就有多難。換做別人我還可以一試。虞浚息的警惕性卻太高。跟他玩愛情遊戲,我若不拿出幾分真心,蒙蔽不了他。可對於他,我最缺的就是真心。」
奚曦玩笑道:「便是我提升演技,若弄到最後,假戲真做就不好了。」
阿穗道:「所以小姐還是如原來計劃一樣斂起鋒芒,韜光養晦參悟《無憂曲》,期間該對付的人便對付,該瞅準的時機就瞅准?」
「嗯。」奚曦點頭,負手道:「只是這樣一來我得跟虞浚息做長久地周旋。我將來很長時間都會生活在南安侯府的玉苑裡。所以,我要改造玉苑了。」
奚曦站在綉樓的露台上,俯瞰著整座玉苑,她蹙眉道:「玉苑雖不是我喜歡的風格,可確實夢幻美觀。可不知為何,我住在這裡,非常地,不自在,不舒服!」
……
雪玉軒,浚息負手站在廊軒下,目光深沉看著闌幹上花盆裡的曼陀羅花。
曾經做為皇子伴讀的他,在皇宮裡的太傅院上學。
那些年,他隨二皇子住在二皇子的寢宮裡。
二皇子宮中有一個花匠,相貌無奇,甚至頗為醜陋,又有些耳背,除了他,沒人多看那個花匠一眼。更不知其是二皇子的生母,當今的太后,當年的貴嬪娘娘少女時期的戀人。——心愛的女孩兒入了深深宮門,曾經的七尺男兒凈身做了太監,陪伴在深宮之中,為不甚得寵的貴嬪娘娘遮風擋雨,替她去做一切腌臢的事情。
浚息是二皇子的人,自然不會將他的發現公諸於眾,甚至後來,他和那個花匠聊得頗為投機。
那天,先帝恰巧翻了貴嬪娘娘的牌子。
那個花匠卑微的身軀佝僂埋進栽滿曼陀羅花的花圃里,望著進去貴嬪娘娘寢殿里的先帝,對過來身邊的他道:「曼陀羅花,代表著禁忌之戀。」
一個卑微的太監,和帝王的嬪妃,可不正是禁忌之戀。
浚息目光深沉看著盆栽的曼陀羅花,他負在背後的手,扶在了廊柱上。
若干年後的他,重蹈那個花匠的覆轍了!
他,跟玉奴的女兒。
……
狂妄霸道如他,只要沒有血緣關係,天下的女人,就只有他不想要的,沒有他不敢要的!
他從來就知道曦曦是玉奴的女兒!
他亦從來就知道這是別人眼中的禁忌之戀。
可是,別人眼中的禁忌之戀,終於,也變成他眼中的了。
從前,他只是將玉奴的血脈,七分相似玉奴的曦曦,當作玉奴的替代品而已。他寵她愛她,像寵一個不可替代的寵物般地,寵她愛她。可是寵物再是不可替代,主人也不會跟她談戀愛。
可現在,不一樣了。
什麼都不一樣了。
「侯爺,」福伯走近,在浚息的身側躬身道:「玉苑的管事過來回稟,小姐要改造玉苑。」
玉苑仿造的過程中,有幾個細微處和御史府的玉苑不同,浚息都大發雷霆,處死了有過的工匠。現在小姐要將跟御史府的玉苑,完全一模一樣的玉苑改造,浚息怎麼可能同意呢?哪怕那個人是玉奴夫人的骨血,是浚息現在視若掌上明珠的小姐,浚息也不可能同意的。福伯正想著,陡然聽聞浚息壓抑的聲音道:「她想改造就改造吧。」
「只要她喜歡,她住著舒服。」
浚息扶在廊柱上的手鬆開,浚息直起身來。
福伯驚愕地望著浚息。
浚息重新雙手負於背後,「玉苑裡一共管事一名,婆子二人,丫鬟六人,廚房六人,雜役六人。都是一些使不上用處的。曦曦喜歡的,想將玉苑改造成的住處,大約跟青州帥府的長樂苑一般,陣法機關重重。她是要大興土木。將侯府的工匠全部派過去由她差遣,再派護衛過去協助。」
福伯驚愕地望著浚息,好半天才回過神道:「是。」
浚息閉目一陣。良久再睜開眼道:「將楚瀚叫過來,我要見見他。」
「是。」
……
「侯爺。」
不知浚息突然傳喚所為何事,楚瀚有些忐忑地側跪在地。
浚息金刀大馬地坐在廊軒上,目光深沉看著他軍中的百夫長,被家族指派到他軍中歷練的楚閥嫡系子弟楚瀚。
浚息雖早已是虞閥的家主,但他從軍十數年,虞閥的內務,他皆授意福伯每每回京料理。他自己並不事必躬親,親自出面。楚閥和虞閥雖幾代聯姻,關係晉好。虞閥與楚閥有姻親的族人,也非他的直系,對於楚閥,他其實並無親切之感。楚閥派過來的這位年輕人,他也並沒有替別的家族培養子弟的心情。
楚瀚到來他軍中已經大半年了。浚息沒有著意重用他。位高權重的浚息,甚至沒有正視過這個年輕人。
浚息覷著,於他而言,顯得有些乳臭未乾的楚瀚。
「你即便衝鋒陷陣,晉陞成我身邊的高級將領,也至少需要三年。在我身邊學到東西,又需要三年。六年時間,你或許才能歷練完畢。我現在給你一個更好的選擇。小姐要改造玉苑,正是用人之際,你趁此機會去到她的身邊,從此聽她的差遣。楚閥的嫡系子弟給一個小姐做衛兵,名聲或許有些不好聽,可你知道小姐的真正身份,你應該清楚,你在小姐身邊六個月學到的東西,猶勝過在軍中六年!」
侯爺這是要將他遣往小姐身邊?是目睹了浚息和奚曦之間的愛恨情仇的。楚瀚抬首望著浚息,請示問道:「侯爺是要交代屬下什麼特別任務嗎?」譬如監視小姐?以防小姐再對侯爺有不軌之心?
「我沒有什麼任務要交給你。」浚息看著楚瀚,他沒心情替別的家族培養子弟,楚閥與虞閥也算交好,他不讓楚瀚白來歷練幾年,將他丟去奚曦那裡歷練而已。浚息看著楚瀚,「去不去小姐的身邊,隨你的意。」
楚瀚俯首,聲音異常地平靜:
「屬下聽憑侯爺差遣。」
是……去那個少女身邊啊,他怎麼會不願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