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童男童女
去道觀的那條山道比先前的路要斜,車夫‘籲’的一聲,放緩車速。
山中長生觀,已經建了百餘年時間,它的規模,在慶州境內都是數得上號的,占地足足數十畝,如果再加上附近那些山野林地,那足足有七八百畝,當然還有山下幾處田產。
不然依照王平築基修士的查探速度,也不至於昨夜在道觀各處,仔細搜尋了將近大半夜時間。
……
半山腰,連綿的房屋,道觀裏麵,焚香的輕煙已經嫋嫋升起,一個穿著洗的發白長袍的老人推門而出。
守門的林伯早早打開道觀大門,他先打了一銅壺的井水,放在小紅爐上燒著,這才拿起掃把清掃昨夜裏落下的樹葉枝丫。
“林伯。”
“林伯。”
從觀裏走出十幾人,大步向著門口走去,其中有幾個人朝林伯打招呼。這位林伯“啊啊呃呃”的笑應著,看樣子是一個啞巴。
林伯在道觀裏已經做了幾十年的差事了,自從上一任老觀主死後,近年來接替的新觀主林伯就感覺有些不對勁。
而剛才出去的十來人都是新觀主的心腹,他們穿著黛藍色道袍,說是道士,但是林伯搖了搖頭,他在觀裏這麽久,平日也沒有看到他們鑽研道藏,或是下山開個水陸道場什麽的。
不過這又關他什麽事情,他隻是一個看門的,林伯半耷拉著的眼皮,盯著地上,石板上卷曲黃黑的落葉,死掉的甲蟲,還有已經早早出來覓食的螞蟻,排成一條長龍,他那猶如枯樹皮的手,拿著一根竹掃把,一掃把過去,這方小小的世界頓時天翻地覆。
那十幾人出了道觀,和馬車匯聚在一起。
王平跟著這行人。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那五輛馬車沒有在道觀門口停下來,又接著走了一段路,直到山道太過於陡峭,馬車上不去了,這些人才停了下來。
其中有人喊了一聲:“到了。”
那個穿戴葛色衣裳黑色圓帽形似管家的練氣修士和趕車的車夫從車上下來。
王平麵無表情地盯著前方,看著從道觀裏出來的十來個滿臉凶相的大漢和這幾個趕車的馬夫,壓著從車上陸陸續續下來的人,都是一些還不到成人腰間高的孩童。
這五輛馬車裏下來的那些一些童男童女,畏畏縮縮的,在那些人的驅趕下,先後進了樹林子。
這些孩子有一部分是人販子拐賣來的,還有幾個是家裏實在揭不開鍋了,實在沒辦法了,才賣掉的。不賣掉一個,那就得全家餓死,賣了後,全家還能苟延殘喘一會兒。
其中一個年紀看起來比較大的孩童就是這種情況,他叫葛三,家裏他祖父生病了,熬的實在沒辦法,村子裏的地主鄭老漢,知道了消息,立馬差了人過來,借給葛三一家四兩三錢的藥銀子,用葛三一家那一畝七分
的上好水田做抵押。
原本約定的時間,是秋收以後還錢,但是那一年又剛好遇上蝗災,顆粒無收。
這一下人沒救活不說,葛家家裏的一畝七分地的水田眼看著都要賠進去了。
葛老漢坐在自家破茅草屋門檻上饒頭了一整夜,沒辦法了,紅著眼睛,把葛三賣給了人牙子。
然後過了大半年時間,輾轉幾手,葛三在七天前被這些人買了,最後就到了這裏來。
葛三默默跟著這些看起來就不是好人的大漢,他沒有怪葛老漢,也不去恨那鄭老頭那個地主或是牙行,他隻是怨自己不識字沒能力。
葛三眼角餘光看到他旁邊一個和他一樣從牙行出來的小女孩,穿著件粗麻衣,綁著兩根麻花辮,身上髒兮兮的,頭發上還有幾根草根,眼角紅通通的,在剛要哭出來的時候,葛三趕緊捂住她的小嘴。
其他有幾個被嚇得忍不住,哭出來的孩子,要是旁邊脾氣差一點的大漢,那就是一巴掌過去,即便留著幾分力氣,但是也不是那些沒長成的孩子受得了的,好像道觀裏的這些人不在意這些孩子是死是活。脾氣好的,則不會管。
葛三旁邊那個穿藍布道袍的大漢明顯是脾氣很差的人,看到葛三亂動不安分,嘴裏啪嘰一聲,唾了葛三一口,蒲扇大的手掌扇過去,隱隱有風聲。
葛三被打的在地上滾了幾圈,爬了起來,擦了擦嘴角的血跡,臉上帶著幾分倔強。
那大漢看到葛三眼珠子直勾勾盯著自己,火氣上來,卷起袖子過去又是兩巴掌,又補上一腳。
後麵另外一個大漢催促著趕快,別擋著別人,說話的那個大漢也許是地位比較高,或者功夫比這個藍布道袍大漢好。
藍布道袍的大漢沒有再踢打,他一把抓起葛三衣領,把人提著,扔進人群中,其他人都避開了,隻有剛才那小女孩咬著牙扶起他。
王平猶如鬼魅,吊在後麵,然後看著這些人壓著孩子進去到一個山洞裏麵。
洞口有道門,木門旁邊還有十來個身上沒有半點法力的凡人在值守,王平神識散發過去,裏麵還關著幾十個男女老少,個個無精打采,一副認命的模樣。
這些人把這群孩子關進去以後,就下了山。王平重點盯著那個穿戴葛色衣裳黑色圓帽的管家中年修士,跟隨著對方下了山,又走了幾十裏的路,眼看快要進城了。
王平身形這才更快幾分,運轉法力,他手心出現了一散發著火紅色的靈氣團,王平輕輕念了好幾句口訣,然後張口一吐,一道青色的靈息從他嘴裏吐出來後,和這團火紅色靈氣融合在一塊,掩蓋住了火紅色靈氣團的靈力波動。
王平把靈氣團融入到了最後一輛馬車中。
隱身術,其實不算真的隱身,這法術隻不過是通過法力運轉功法,
將自己身體周圍的空氣扭曲,從而藏匿自己的身形。
王平又不是那些高階修士,在大庭廣眾下,做不到消失的無影無蹤。城門那裏人那麽多,王平不想自己萬一被人看到自己突然出現,引起騷動,若是引起了那些人的警覺,那自己到時候隻能先出手了。到那時候,雙方明暗之勢異轉,王平怕會憑空多處變數。
一個練氣六層的修士,王平可以毫不費力的拿下,也可以通過搜魂去探知消息,但是這種邪教能在各大宗門的眼皮底下生存了那麽久,那說不定對方有什麽秘術,能夠防止高階修士搜魂。
因此王平隻能在馬車上留下記號,等自己進城後再跟蹤,尋找線索。那幾輛馬車靠近城門後,早先排在城門的十來個人,大多數是附近趕集的村民,看到馬車後在車夫的驅趕下,紛紛躲開,讓出一條路來,那個葛色衣裳的管家修士從懷中取出一個巴掌大的牌子給守城門的士兵看完以後,在士兵的目送下,最快進了城。
慶元城是慶州郡城,在慶州論麵積它隻能排名第二,但是位於慶州中部,聯通四麵八方,經濟繁榮發達。慶元城的大名不止在慶州區區一州內。
虞國乃至附近幾個國家都知道這座城池,那是因為這裏有個家族——慶元李家,家族香火鼎盛,曆經兩個朝代,傳承四百近五百年,世代簪纓。
不過這個李家運道沒有平崖山王家好,王家先祖王施龍憑著一己之力,如履薄冰地在白芒山修仙界建立起王家,然後家族擴大,族人漸漸分散在齊國各地。
慶元李家和王家發展不一樣,李家除了慶元城主脈外,在虞國各地還有十四條大一些的支脈,五服之內族人加起來有一萬四千餘人。
家族傳承了那麽久,李家主脈的一些人也是知道這世上有一群人,掌握著凡人不敢想象的力量,還能夠長生不老,被稱為修仙者,也就是他們口中的仙人大老爺。
李家家族裏的族長和長老做夢都想要把自家家族變成那高高在上的修仙家族,就好像虞國中那幾個名聲不顯的那些世家,有傳言他們是修仙家族在世俗中的分家,他們不爭不搶,但是一旦他們這些家族對於在某件事情上發聲,對他們的建議,那虞國皇帝陛下都要慎重考慮,如果事情影響不是太大,那多半是會同意的。
如此對比起來,那虞國什麽慶元李家就過於可笑了。
但是想要修行,第一步要有靈根,這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李家每隔個幾年時間,會去請白馬宗在城中堂口的修士過來幫忙測試家族中小孩子的靈根,而最近幾年李家他們請的是長生觀的仙人。
由於請修仙者出手的代價不菲,每一次慶元城李家都要付出一大批錢財,這樣一個大家族也不免為之心痛。
可是為什麽這李家花了四百餘年時間,還隻是一個世俗世家,那有一個很大原因是世俗家族強幹弱枝的治家理念。
白馬宗修士或者長生觀的修士過來測試根的時候,他們所測試的都是李家主脈的嫡係,一個支脈的人都沒有。
如果支脈裏麵出現了修仙者,那以後到底以誰為主?
說到底終究是站在位置不一樣,看待事情的態度就會明顯的偏頗。
可那些嫡係才多少人,哪有那麽容易出現身懷靈根的孩子,不過幾百年下來,倒也還測出幾個身懷靈根的李家主脈弟子。
這些弟子靈根都是三靈根乃至五靈根的中下等靈根,連一個雙靈根的都沒有,駐守在慶元城的白馬宗堂口修士自然沒有興趣去招收。
這些靈根資質不佳的孩童,對於白馬宗或者別的宗門來說,那是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與其花費大力氣在世俗中尋找有資質的孩童,還不如直接在修仙界裏招收。
不過宗門為了不讓宗門裏麵都是家族弟子或者散修,必須要從世俗中吸取新鮮的血液,所以宗門高階修士對於世俗中上等資質的孩童更為歡喜。
李家在世俗中勢力不小,但是在修仙界中那是摸眼黑,這些李家弟子隻能憑著自己去闖蕩。可是這些人運氣實在是不好,在修仙中栽了一個大跟頭,連一個練氣家族都沒有建立起來。這些王平不知道,也沒有去打聽。他進了城以後,街上車水馬龍,店鋪一間接著一間,王平閉著眼睛,感受著不遠處就在車馬上的那團靈氣。
王平嘴角帶笑,看著城東,他發現剛才那團靈氣就在東邊方向。
慶元城城東慶和街,王平從李家那塊門牌走過,上麵書寫了李家從虞國開科取仕兩百多年來,李家八個進士,二十三個舉人。
李老尚書幾年前乞骸骨,想要回家養老,虞國那位二十三歲的皇帝陛下把老尚書的折子連續退了三次,直到第四次後,那位年輕的虞皇才依依不舍地準了老尚書的請求。
如今李家在虞國朝堂上,那老尚書的門生弟子可不少。而老尚書的大兒子已經是禮部員外郎,三兒子是永恩郡郡守,可謂是恩榮不斷。
王平沒有直接從大門走進李家,如此高門大戶,就是官員從牌坊走過,都要下橋表示尊敬,一般的平民百姓倒是沒有講究那麽多,但是他們也不會傻愣愣地走到李府門前,畢竟門口那兩隻大獅子可是凶的很。
李府很大,王平轉頭在四周繞了半圈,看四周無人,施展隱身術和羽化術,然後輕輕一躍,就到了府裏麵。
王平左看右看,他所在的地方前方有一座假山,還有一處水池子,水池中間有一座觀水亭。
亭中有個穿著藍色錦服的小女孩,趴在欄杆上,手裏向水中撒魚食,歡聲笑語
,旁邊的幾個婢女很小心看著自家三小姐。
在走廊上,有個婢女端著盤子過來,上麵青花翠玉碗中盛放的黑乎乎的藥湯,婢女走到小女孩身邊開口:“三小姐,該吃藥了。”
“小蓮,能不能不喝了?”那位三小姐皺著眉頭看著小蓮端過來的藥湯,小手捏著鼻子,不過嘴巴還是張了開,看樣子是服用了很多次,一口喝幹了藥湯,然後幹嘔了幾下。
另外一個婢女立馬端來一碗溫水給自家小姐漱口。
那位端著藥湯的婢女小蓮喂完藥後後退幾步,端走了木盤,朝著廚房走去。王平一看,也跟著上去,李府占地麵積可不比長生觀小,裏麵各種各樣的院子很多,不知道布局的人,剛進來的時候,是絕對認不清楚路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