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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風寒與喂葯

  「將葯喝了」他坐在她的身邊,修長的手指穩穩地端著葯碗。


  「我不想喝了,上次你也是這樣把墮胎藥端給我的,容瀲你還是辜負我了。」她悶悶道,連目光都不願在他的身上停留。


  手指一抖,湯碗中的葯湯晃動,差點就灑在了床榻上。


  她全部都知道,卻還喝下了墮胎藥。是信任他不會做那樣殘忍的事情,還是她也不想要那個孩子?他只覺得喉嚨發緊,想問的話卻無法說出口。


  他是辜負她了,無論是怎樣的諾言,他都沒有履行過。都只是一再地利用她,利用她對自己的信任,利用她的單純,利用她的身份。


  「這碗只是風寒葯,喝下去你才能好起來。」他費力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緩緩將這句話說完。


  她不再說話轉身對著他,以沉默的姿勢表示她的不願意。


  「以後多蓋些被子,屋裡點上火盆,出去的時候披上狐裘,我不在的時候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夏朝不比大燕,冬天會有皚皚的白雪,風冷得像刀子。」


  漸漸的她僵硬的身子軟了下來,容瀲的聲音似乎有種安定人心的魔力,讓她不由地去相信,認真傾聽他說的每一句話。


  「涑兒,將葯喝了。」這已是他第二遍開口要求了。


  赫連涑仍是沉默而拒絕的姿態。


  手心中端著的葯有些涼了,葯湯反覆煮熱會失了藥性,不能再由著她的脾氣了。容瀲端起葯碗將裡面的湯藥喝了一大口,強制性地拉過赫連涑,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薄唇貼上了她柔軟的唇,捏著她的下顎逼著她張開嘴,甘草味的湯藥全部都哺了進去。在她還未吐出來的時候,就捂住了她的嘴,逼著她將這口湯藥全部都咽了下去。


  「咳咳……」她白班不情願卻拗不過容瀲,他渡來的湯藥,到最後還是被她生生咽了下去,喝得太急被嗆出了眼淚。


  他望著她,唇角上還粘著褐色的葯汁,讓人忍不住想要為他擦去。


  「你是自己喝,還是要我來喂你?」


  赫連涑深深地瞪了他一眼,恨不能給他幾拳的模樣,從他手中一把奪過了葯碗全部都喝了下去。吐了一口氣之後,將葯碗還給了他。


  「我已經都喝完了,你可以走了嗎?」她問他,眉頭高高挑起。


  「好!」他站起身子,既然已經看她將葯都喝完了,今日甚至能有機會聽她多說了幾句話,他的心裡已是無比的滿足了。


  他走的時候,故意袖口一顫,將玉簪落在了她的床榻上。披著綢緞似的黑髮,他向屋外走去。這幅模樣實在是太隨意了一些,但整個人多出了一份不羈隨性的美來。


  就在他走到門邊的時候,身後的赫連涑叫住了他,「等等,我現在已經是你的王妃了,你答應過我可以去做想做的事情。」


  「那你想要做什麼?」他的面色沉靜幽深。


  她不假思索只說:「我想要回到燕國。」


  清越的聲音傳來細聽下卻有顫抖,「你還會再回來嗎?你是燕國公主,到時候你不想回到我的身邊,我卻沒有辦法再將你從燕國帶回來。」


  她沒有反駁,她是一直都想要回到燕國,甚至也想一直都留在燕國中再也不要回到他的身邊,他欺騙她,傷害她一次又一次。


  沉默之後,是容瀲打破了寂靜,「再等等,等我手中的事情都處理完之後,我會親自帶你穿過沙漠,將你送去燕國。」


  沒容她反駁,容瀲已經將門推開,快步離去了。在正殿中,被管家接來的婦人已經在等候了,管家跟隨容瀲多年,對他的心思大致都能猜出個七八分。所以在接回這個婦人之後,就讓婢女帶她去洗漱並且將身上襤褸的衣裳都換了下來。


  這個貧窮的婦人剛進這樣繁華的府宅是無比的驚嘆,但她很快就懂得收斂自己的神色,對身邊的景緻也不敢多看,只是謹遵本分地跟在管家的後面,聽他的安排。


  容瀲走進大殿之後,婦人聞到了那股熟悉清幽的香氣,低垂的眉眼也看見了雲錦織成的月白色錦衣。他在腹中常年的衣物都是月白色的,冬日的厚,夏日的輕薄,但樣式顏色卻很是相近。


  看她吹滅順目,容瀲還算是滿意,沒有讓他白費了心思。這樣窮苦人家出來的婦人心地一般都很單純,只想著吃飽穿暖。但她沒有進入這繁華的院落之後就四處亂看,這表明這個婦人很是守規矩,有敬畏之心。


  只要有這兩點,就已經足夠了。他可以將她培養成至關重要的一步棋。


  「抬起頭」他命令道。


  清越華美的聲音再次出現,婦人才敢確定眼前的人就是救了她孩子的貴人,她緩緩抬起頭露出一張乾淨普通的面容來。面容還算清秀,只是平時風餐露宿顯得皮膚很是粗糙。


  她望向殿中的貴人,隨意垂下的如綢墨發,雙眼淺澈微涼恍若晶石,一張面容是她難以描述的清俊雅緻。整個人只是隨意坐在那裡,都完美得像是一幅水墨畫,渾身流瀉出華貴威嚴的氣度,讓她驚艷萬分卻不敢多看一眼。


  「明日你就在府中與管家學習禮儀規矩,學會察言觀色。記住從現在起你就是王府的人,你該忠心於誰,你應該清楚。你的孩子在西郊外的獨院中,衣食無憂,若哪裡你背叛了當初說的話,本王同樣也可以收回你孩子的性命。」


  容瀲淺淡地說完這些話,婦人就跪了下來,不住磕頭,「民婦不敢,民婦此生就效忠您一個人。」


  「很好」他讚揚了一句,問道「你可有自己的名字?」


  她依舊是跪著,不敢抬頭,貴人的華美恍若玉璧讓她感覺看一眼都是褻瀆。戰戰兢兢的聲音從五體跪地的婦人身上傳出,「民婦叫小翠。」


  說完之後,她就有些後悔了。村中人都叫她小翠,本來她也覺得這個名字很是喜慶,翠綠花紅不是春色嗎?但如今說出之後,她反而覺得這名字太俗氣了一些,恐怕只會污了貴人的耳朵。


  沒想到殿中的貴人沉吟了一會之後,就賜給了她另一個名字,「翠娘」。


  「你以後就叫翠娘,至於身份本王會另作安排。」


  「是」她歡歡喜喜叩了頭,明明只是改了一個字,可她聽著卻像是悅耳動聽了許多,翠娘,翠娘,她在心底默念了許多遍,越念越覺得好,臉上的笑容怎麼也止不住。


  近陽王府中多出了一個婢女,平日里並不多見,聽說是一個生過孩子的婦人。本來還想多打聽一些的下人頓時都沒了興趣,就算那個婢女長得再美也不可能飛上枝頭變鳳凰,王爺絕不會要一個生過孩子的婦人。


  翠娘是個溫和得體的人,對容瀲只有感激之心,對王府中的那些言語絲毫不在意。只一些跟著管家學習禮儀和規矩,容瀲又找來專門的人教她認字刺繡。


  幾個月之後翠娘完完全全就像是變了一個人,穿著剪裁得體的衣裳,梳著雲鬢的髮髻,白凈的臉也變得豐腴起來。任誰都看不出她曾是街邊乞討的下等人。


  管家對翠娘也很是滿意,暗自讚歎王爺真是好眼光,挑了一塊玉璞回來。再將翠娘調教一段時候,她定會成為王府中的管事,而今她身上的氣度,察言觀色的能力倒是將後院中很多婢女都給比了下去。


  「翠娘可在?王爺找你呢!」


  小廝跑到廂房中通知以後,翠娘就急急放下了手中的刺繡。紅綾上的刺繡已經完成了一半,繡的是春日牡丹,針腳細密,花艷葉茂,可見翠娘雙手靈巧。


  她也不過學了幾個月,刺繡就有了如此火候,確實是個心靈手巧的人兒。


  翠娘理了理髮簪,在王府中的這些日子,她已經知道了容瀲的身份。他是當今的五王爺,身份貴極,平日里對人冷淡,但卻是個細心溫柔的好人,從他對王妃的照顧上就可以看出。王爺大部分的心思都在王妃的身上,關心她的食住,關心她整日做了些什麼,對她的起居小事都是一一過問。


  翠娘有時候也很好奇,到底是怎樣的女子能讓五王爺這樣在乎。但在府中的這麼多月來,她都從沒有見過王妃娘娘,關於她的事情也知道很少,只知她是王爺最在乎的人,一點小事都能惹得王爺牽腸掛肚。


  等到容瀲稱帝之後,陳氏一族風光無比,陳氏千金懷有龍種即將被冊封為後。翠娘才明白原來他在很早之前就開始布局了,而他為的不只是天下的穩定,更為的是赫連王妃的一顆心。


  後人的史書上曾說,瓖王一生只做了兩件事,一是謀天下,二是謀她。她不言而喻,就是世人傳誦的「千古一后」——赫連皇后。


  翠娘來到了正殿中,容瀲端坐在大殿的椅子上,她來的時候,他正在看書。墨色的長發下一張如玉的面容,一眼望去每一個角度都是叫人心跳的完美。


  她想起一句話來,是教書先生教她的,「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這句話形容他在適合不過,他就是個白璧無瑕的貴人。


  「翠娘見過王爺」她跪下,無比的恭敬。這份恭敬出於她內心的尊敬與臣服。


  容瀲手中翻看的書不停,清越的聲音傳來,「從現在開始你就是王侍郎家中的婢女,亦是他小子的奶娘。」


  翠娘點頭,容瀲的每一步安排都有打算,她猜不透但對容瀲卻是無比的信服。哪怕此刻容瀲要殺了她,她也願意絕不會多問一句話。


  「這封信中有關於你身份來歷的所有記載,你拿去仔細看記住每一個細節。冬節就快要到了,陳思妍每一年的冬節都會去天目寺上香,這是一次機會。」


  白玉般的手按著信封,目光淡淡地望著翠娘,「那一天,你要為相府小姐挨上一刀,翠娘你怕嗎?」


  翠娘不抬頭,堅定無比的聲音響起,「我不怕,只要能為貴人做事,翠娘不怕任何,哪怕是死也願意。」


  待從大殿走出之後,她手心裡還攥著一張信封,銀素色的信封散發著清淡的香氣,這是貴人身上常有的味道。


  回到房間之後,她將門窗關嚴之後才打開,白紙上的字體端正,筆鋒有力,每一筆都像是刀刻出的一般。這樣的字便如同容瀲的人一樣,嚴謹自律,淡漠理智。


  看完信上所有的話之後,翠娘已經完全明白容瀲的計劃了。他要她混入陳相府宅中,接近陳思妍,成為她的貼身侍婢。


  陳思妍是陳相的掌中明珠,亦是王孫貴族所知的才女佳人,能讓她相信自己必須每一個細節都要做到完美。


  將信紙中的每個字每句話都看完之後,她記住了有關自己身份的每個細節,然後點上了蠟燭,將信紙燒了乾淨,不留任何把柄。


  而信封……她握在手中摩挲了很久也捨不得燒去,銀素的信封上暗色的花紋顯得素雅至極,細聞之下總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翠娘將信封放在了柜子的最底層,不讓任何人能夠發現。她不為其他,只想給自己留個紀念,等她去了相府,就不能再留在他的身邊伺候他了。


  夏安的天氣,一日冷似一日。今日就是冬節了,早上的時候就開始下起了雪。


  赫連涑醒來之後就驚奇地望著窗外,從昏暗的天空中不停地飄落紛揚的雪花,潔白至極,恍若是紛飛不斷的白色落花。


  「真是好看!」這是她這麼多天以來,說的第一句話。


  婢女聽見赫連涑說話之後,停下了動作,淺笑著問赫連涑,「王妃這是你第一次看見雪吧!等地上的雪越積越厚之後,就可以將雪柔成團,互相砸來砸去,很是有趣呢!」


  赫連涑沒有再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雪,趁婢女不注意的時候她伸出手想要觸摸一下雪的感覺。


  這些細碎的小東西落到她的手心之後就化成了水,再沒有天空飛舞時的潔白姿態。詫異地望著自己的手心,許久赫連涑才收回凍紅的小手。


  只有自由無拘的時候才是最美的,被囚禁之後就化為了世俗可見的水。赫連涑撫著冰冷的小手,眼睛怔怔地不知在想些什麼。


  婢女見她久未開口,就小聲提醒道:「王妃湯圓再不吃可就要涼了,涼了吃下去會傷身。」


  赫連涑聞言轉身看到了桌子上擺放著的奇特食物,碗中的東西,又白又圓,像是用白雪揉成的糰子。


  她嘗試著用筷子夾起一口,入口才覺得香糯柔軟,下肚之後又有些粘牙是她從沒有吃過的食物。望著窗外飄揚的白雪,她將一碗的湯圓都吃了乾淨。婢女在一旁伺候,望著赫連涑胃口不錯,心裡一陣高興,這事若是說給王爺聽,王爺定會滿意。


  雪落下之後,風越發的冷。


  王侍郎的車子駛在小路上,這是去往天目寺唯一的路,今日因為落了雪,許多王孫貴族都打消了去往山上寺廟祭拜的心思,路上只有幾輛華貴的馬車在匆匆趕著。所有人都想早點祭拜完之後回到王府里,不要在外面受這苦寒風雪的折磨。


  王家馬車前面是一臉硃紅色的香車,一看便知是女兒家乘的。鏤花的車窗外還掛著串珠的流蘇,隨著馬車的奔跑,流蘇在輕晃著很是有趣,顯出車中人細膩獨到的心思。


  香車中隱隱有說話的聲音但都被呼嘯的風和馬蹄聲淹沒了過去。


  「小姐你看那是王侍郎家的馬車呢!想不到這樣的風雪,王侍郎也會上山去祭拜,沒想到侍郎也是個孝子。」小丫鬟說著,望了望自己的小姐。


  穿著錦繡素衣的陳思妍靠在馬車中的軟墊上,青絲層疊,頭上戴著精緻的發冠,整張小臉都展露而出,越看越是覺得無處不美。


  特別是一雙秋水剪瞳的眸子,氤氳霧氣,顯得楚楚可人。瑩白色的面龐比雪還要純凈,配上精緻的眉眼和粉嫩的嬌唇,整個人就像是秋水白玉幻化出的麗人,無怪乎見過她的男人,都為她而痴狂。


  陳思妍懶洋洋地靠著沒有說話,清澈如水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但並未將此放在心上,任由小玉在一旁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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