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妖狗
冷風從門外吹進屋子，吹散溫暖熱氣，也吹散了滿屋子的血腥味。
趙昊滿目的不可置信，突如其來的劇變，讓他措手不及。
龍傲天死了。
一個十幾歲的小鬼，竟然殺了一個陰陽師？
簡直匪夷所思！
是他竟然會使用一種山海術，是他出乎意料，乘人不備，是他那一拳太過強大，是他運氣好……
理由可以找到無數種，但是，他真的就那麼不帶一絲猶豫的殺掉了一個陰陽師。
「一條狗而已，你不需要殺人。」
趙昊沉默了一秒鐘，神色變得嚴肅，抬腳走入房間，反鎖房門這樣說道。
燈光下，葉靈甩動手背上的血污，轉過頭看向那個身形健壯的男人，慢吞吞問道。
「你們殺人不犯法吧？！」
「人間的法管不了妖，自然也束縛不了陰陽師，我們殺人當然無所顧忌，但總還是會講些規矩……」
趙昊下意識回答，突然緊緊皺眉。
角落裡老狗哀鳴，燈影亂晃，那少年眼中陰暗的光芒閃動，舔動上嘴唇說道。
「你也會死！」
「小子，口氣很大阿。」
趙昊冷笑了一聲。
葉靈能贏龍傲天，是因為偷襲，但出拳那隻手依舊受了嚴重的傷，手背幾乎被一劍切成兩半，血肉翻開，露出森然白骨，燃著火星的滾燙血液，沿著指縫噗嗤滴落，將地板融成幾個坑洞。
相反，他的山海術造詣其實比龍傲天高的多，而且他有了防備，葉靈絕不會是他的對手！
趙昊五指如刀劃過，掌心浮現一個圓形黃金色羅盤，風水八卦做邊，當即將其擴大頂在身前。
山海術：羅盤令！
傳承：針灸山之靈。
砰！
火星四濺，金色羅盤上頓時裂開無數細微的裂紋，然而八卦圖紋霎時快速旋轉，相同的力道反向折彈而出。
赫！
葉靈悶哼一聲，經過福陵山豬蹄改善的手臂，被這股力量震得大幅度抖動，怕是骨骼出現了無數裂紋。
但他渾不在意，抬起手臂又是一拳。
「咚！」
身前的黃金羅盤崩裂開來，金色碎片如玻璃一塊塊筆直插入四面的牆壁。
「去哪了？」
葉靈沉著臉，將扎入拳背的金色碎片一一拔出來。
他眸光四顧，發現四野空間里只剩下他一人，而他的腳下不知何時同樣張開了一個金色的羅盤，卻無比巨大，條條金線勾勒出時辰節氣、天干地支種種。
頭頂黑暗，腳下金黃。
「偷襲殺死一位陰陽師，將成為你一生中最值得炫耀的事情。」
「正面相對，我們有一千種方法殺了你！」
「我們並未想過殺你，做交易而已，是你自己找死！」
男人中氣十足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聲聲響在葉靈耳畔。
葉靈一言不發，抬腳往前走了一步，天旋地轉一般，他重新回到原地，臉色難看起來。
被困住了！
每一個陰陽師都無比強大，精通無數神妙的山海術，遠比他這個剛剛接觸山海術的半吊子厲害無數倍。
「錚！」
虛空中出現一把利劍橫掃了出來，正是龍傲天先前折斷的利劍。
葉靈後仰躲避，脖子上仍被挑起一道血箭，血傾瀉而下染紅胸前一大片。
他定睛望去，那把劍一擊命中，便隱入了黑暗中。
「妖怪集市不用你去了，陰陽師有仇必報，我一定殺你！」
「來啊！」
葉靈神色變得猙獰，突然蹲下身，以手壓地，另一隻手緊握，如錘撞鐘次次擊打地面，打鐵一般的火星四濺飛揚。
如同氣急敗壞，被恐懼嚇得失去理智一般。
咚！咚！咚！
地面上，羅盤震起一圈圈金色漣漪，不斷震動，但是彷彿堅不可摧，十幾下過後，咯吱一聲，他的手臂折斷了。
「錚！」
同一時刻，那把劍從後方如一道閃電驚現，朝著葉靈的頭顱削了過來。
葉靈豁然轉身，手臂抬起擋在面前，看也不看，那隻折斷的手臂如同一根鐵鞭向前一掃而過。
「知道你會來！」
轟！
火星飛揚，黑暗破碎，黃金羅盤如鏡面轟然崩裂。
空間驟亮。
一顆頭顱在空中旋舞，啪嗒一聲摔在地上，頸項處一片焦黑，發出刺鼻的血肉燒焦味。
趙昊的眼睛向外突出，最後的眼神難以置信，死不瞑目。
少年硬生生砸斷了自己的手臂。
只是故意賣出破綻，引誘他出手！
他們究竟招惹了怎樣的一個怪物？！
……
「嗤嗤！」
劍尖在熔漿般的血液中通紅軟化。
少年用牙齒咬住釘入手腕的斷劍，混著一口血沫吐在地面。
「蠢貨。」
他大口喘著氣，眼中驀然湧現一股狠厲的凶光，直接將那隻折斷的手臂骨骼擰回原位，然後抬起頭看向大門口，冷風吹面而來。
事情還沒結束！
趙昊反鎖的門，不知道何時竟從外面打開了！
「啪！啪！」
一陣清脆的鼓掌聲。
「精彩，一個凡人反殺兩個陰陽師，乾脆利落，做的很不錯了，可是……你殺人了，知道么？」
門前，出現一個女子，明眸皓齒，雪白錐子臉，細指上套著精緻的猩紅指甲，白色古裝衣裳勾勒出纖細腰肢，衣角在風中飄飄作響，彷彿神仙中人。
女人看著地上那兩具破碎的屍體，笑著打趣說道。
「小鬼，你這麼凶，要我幫你報個警么？」
「你又是誰？！」
葉靈臉色陰沉不定。
「我叫白袖，也是一個陰陽師，同樣為你而來。」
女人披著古裝電視劇中那種雪白大氅，一臉笑意。
龍傲天能找到葉靈，她同樣也可以通過奇異的山海術尋到陽氣鼎盛之人。
她也不管葉靈敵視的目光，施施然走入房間角落裡，看著地上那條一動不動的狗。
「你為了這條狗殺人？人命在你眼中也未免太不值錢了吧？」
葉靈緊緊盯著那條黑色的狗，沉默了三秒鐘，忽然裂開嘴角，一臉笑容，認真的出聲問道。
「你有辦法救活我的狗么？」
白袖勾起嘴角，笑容危險而迷人，她說道。
「當然。」
「你想要什麼？」
「和他們一樣，花果山傳承的七十二山海術之一，吞刀。」
……
大雪飄搖，夜空無光。
打著傘的少年在道路上漫無目的走，像只悶頭蒼蠅不知終點在哪裡，不知盡頭往何處。
很長時間之後。
葉靈把兩隻手往積雪中一攪，洗掉深可見骨傷口處的血污，然後拾起一塊乾淨雪團塞進嘴裡，滿口腥咸。
時近午夜，他找不到妖怪集市的結界入口。
而他要救自己的狗。
「妖怪集市究竟藏在哪裡，我為何找不到了？」
雪花不斷飄落，地面的雪越積越厚。
他突然眉頭一皺，聽到遠處傳來的古怪交談聲。
「都怪你，天黑了還要打扮自己，我們要遲到了……」
「別急，妖怪集市要開到日出之前呢！」
「我可是辛辛苦苦積贊了幾年的寶物，就等著這次舉辦的妖怪集市呢。」
「馬上就到了……」
嘰嘰喳喳的交談聲，不像人的聲音，有些尖利，如同穿透力強的嗩吶聲。
葉靈聞聲看去，只見雪地上出現兩串細小的腳印，星星點點梅花似的。
他抬起頭，眼睛一亮，只覺頓時柳暗花明。
遠處雪地上。
竟是兩隻成了精的老鼠！
……
「這少年第一次殺人就面不改色，一身戾氣太重了。」
名叫白袖的女人等到葉靈走後，半點不當自己是外人，甚至還有閒情逸緻泡了杯茶喝。
角落裡，那黑色的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眼睛閉著，像是沒了一點氣息。
「可惜，我來的時候，這條狗就已經死了，魂魄或許都已經墜入忘川河了。就算是陰陽師，也無法做到起死回生。」
她騙了那少年。
無奈之舉。
那少年性格太過強硬，強壓是無法使其真正低頭。
「那少年其實很聰明，或許並未相信我真會救他的狗……」
「他知道我比那兩個人強大，而他已經身受重傷，不會是我的對手，所以才答應了我的條件……該不會陰奉陽違去妖怪集市裡交易殺人的東西了吧？」
「是直接我當做壞人了么？……呵，猜的真對……」
白袖心裡嘆了口氣，當然，若不是這條狗已經死了，她其實是不介意順手做件好事的。
她扭了扭頭，與龍傲天他們一樣，同樣注意了牆壁上那張家庭照片。
「很小的時候，我也曾經養過一條寵物狗，體型很小的那一種，但因為它沒有妖氣，只是凡狗，養了十年，它就自己老死了。」
狗是一種壽命很短的動物，小型狗可以活十幾年，但是黑炭這樣的大型狗，通常只能活到七到十歲。
這樣想著，白袖整個人突然僵直不動了，如墜冰窖。
她比龍傲天他們強大，觀察細緻入微。
她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
她的視線里，很久之前拍攝的老照片上。
那個旗袍女人美的很精緻。
那個幾歲大的小孩如今即將成年，小人變成少年。
但十幾年過去，狗還是地上那條狗的樣貌體態，沒發生任何改變，歲月的流逝從未在狗身上落下絲毫痕迹。
問題是，一條狗究竟能活多久？究竟會不會變老？
她猛地想起了一件忽略的未曾思考的事情。
陽氣對於妖魔鬼怪而言是靈丹妙藥，而陽氣鼎盛之人的陽氣更是鳳毛麟角的稀罕物，妖魔鬼怪見了，要為之瘋狂。
那麼葉靈這樣一個高質量的陽氣鼎盛之人，日夜行走在妖鬼橫行的靈璧城，竟然能活到現在？
單純的運氣么？
絕不可能！
一定是有什麼存在於背後的黑暗裡，默默庇護他！
「希望是我多想了，不然先前它為何不幫那少年？」
白袖心裡安慰自己，然後她動作緩慢扭頭看向那條狗。
她的眼前，那條本該已經死掉的大狗歪著頭，蹲坐於地，如同一座冷漠的黑色小山，一雙渾濁的眸子正看向她。
那眼神憐憫，輕蔑，冰冷，妖異，並且強大。
「汪。」
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