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被閃電擊中的塔樓
回到布滿繁星的夜空下,哈利把鄧布利多拖到離他們最近的那塊巨型卵石頂上,扶他站了起來。鄧布利多渾身透濕,瑟瑟發抖,全身的重量仍然壓在哈利身上。哈利全神貫注,所有的意念都集中於他的目的地:霍格莫德村。他閉上眼睛,緊緊抓著鄧布利多的胳膊,一下子跨進了那種恐怖的擠壓感中。
沒等睜開眼睛,他就知道成功了:海風和海腥味都消失了。他和鄧布利多站在霍格莫德村漆黑的馬路上,渾身發抖,衣服往下滴著水。恍惚間,哈利似乎看見又有陰屍從一些商店旁邊鑽出來,朝他一步步緊逼過來,可是他眨眨眼睛,卻發現什麼動靜也沒有。四下里一片寂靜,夜黑得很深,只看見幾盞路燈和樓上幾扇亮燈的窗戶。
「我們成功了,教授!」哈利費了很大的力氣低聲說。他突然發現他的胸口火辣辣地痛。「我們成功了!我們拿到了魂器!」
鄧布利多東倒西歪地撞在他身上。哈利起初還以為是他的幻影移形不夠熟練,使鄧布利多腳下失去了平衡,緊接著他看見了鄧布利多的臉,在遠處一盞路燈的映照下,這張臉比任何時候都蒼白、沒有生氣。
「先生,你沒事吧?」
「沒有以前好了,」鄧布利多虛弱地說,他的嘴角在抽搐,「那種藥水……可不是什麼健康飲料……」
令哈利大為驚恐的是,鄧布利多一下子癱倒在地上。
「先生——沒事了,先生,你很快就會好的,別擔心——」
他焦急地四處張望著,想找人來幫忙,可是看不見一個人影,他只知道必須想辦法趕緊把鄧布利多送到校醫院去。
「我們需要把你送到學校,先生……龐弗雷女士……」
「不,」鄧布利多說,「我需要的……是斯內普教授……不過我認為……我走不了多遠……」
「好的——先生,聽我說——我去敲一戶人家的門,找一個地方讓你待著——然後我就可以跑去找龐弗雷——」
「西弗勒斯,」鄧布利多清清楚楚地說,「我需要西弗勒斯……」
「好吧,斯內普——但是我需要暫時離開你一會兒,好去——」
然而,哈利還沒動身,就聽見奔跑的腳步聲。他的心歡跳起來:有人看見了,有人知道他們需要幫助了——他扭頭一看,羅斯默塔女士順著漆黑的街道朝他們跑來,腳上穿著毛絨高跟拖鞋,身上是一件綉著火龍的絲綢晨衣。
「我剛才拉上卧室窗帘時,看見你們幻影顯形來著!謝天謝地,謝天謝地,我真不知道該——咦,阿不思這是怎麼啦?」
她剎住腳步,瞪大眼睛,低頭望著鄧布利多。
「他受傷了。」哈利說,「羅斯默塔女士,能不能讓他到三把掃帚里待一會兒,我到學校里找人來幫忙?」
「你不能獨自回去!你沒有發現——你沒有看見嗎——?」
「麻煩你幫我扶他一下,」哈利沒有聽她說話,只管對她說道,「我想我們可以把他弄進去——」
「出什麼事了?」鄧布利多問,「羅斯默塔,怎麼回事?」
「黑——黑魔標記,阿不思。」
她用手指著霍格沃茨方向的天空。哈利聽見這幾個字,內心頓時充滿了恐懼……他轉眼望去。
它果然在那兒,懸挂在學校上空:那個綠得耀眼的骷髏,嘴裡吐出蛇信子般的舌頭,食死徒們無論什麼時候闖入一座建築物……無論在什麼地方殺了人……都要留下這樣的標記……
「它是什麼時候出現的?」鄧布利多問,他掙扎著站了起來,手把哈利的肩膀抓得生疼。
「一定是幾分鐘前,我把貓放出去的時候它還不在那兒,可是等我上了樓——」
「我們需要立刻回城堡去。」鄧布利多說,「羅斯默塔,」他雖然腳步還有些踉蹌,但似乎已經開始主動控制局面,「我們需要交通工具——飛天掃帚——」
「我的酒吧後面有兩把,」羅斯默塔說,神色非常驚恐,「要不要我跑去取來——?」
「不,哈利可以辦到。」
哈利立刻舉起魔杖。
「羅斯默塔的掃帚飛來!」
一秒鐘后,他們就聽見砰的一聲巨響,酒吧的前門被撞開了。兩把掃帚嗖地躥到街上,你追我趕地衝到了哈利身邊,然後突然停在腰那麼高的位置上,微微地顫動著。
「羅斯默塔,請給魔法部送一個情報。」鄧布利多說著騎上了離他最近的那把掃帚,「也許霍格沃茨內部的人還不知道已經出事了……哈利,穿上你的隱形衣。」
哈利從口袋裡掏出隱形衣披在身上,然後騎上了他的掃帚。當哈利和鄧布利多一蹬地面,飛向空中時,羅斯默塔女士已經跌跌撞撞地朝她的酒吧跑去了。兩把掃帚迅疾地朝城堡飛去,哈利側眼看了看鄧布利多,想在他萬一摔落時拉他一把,沒想到,黑魔標記的出現似乎給鄧布利多注入了一針強心劑:他俯身伏在掃帚上,眼睛緊緊地盯著黑魔標記,銀白色的長頭髮和鬍鬚在他身後的夜空中飄蕩。哈利便也朝那個骷髏望去,恐懼像一個有毒的氣泡一樣膨脹著,擠壓著他的肺部,他已根本沒有心思考慮其他不適……
他們離開了多久?羅恩、赫敏和金妮的好運氣用完了沒有?難道是他們中間的哪個人使得黑魔標記出現在學校上空?或者是納威、盧娜,或者D.A.的其他某個成員?如果真是那樣……是他叫他們在走廊上巡邏的,是他叫他們離開安全的床鋪的……難道,他又要為一位朋友的死負責嗎?
他們飛過先前走過的那些漆黑的、蜿蜒曲折的小巷,晚風在哈利耳邊呼嘯掠過,在這聲音之外,他聽見鄧布利多又在用某種奇怪的語言低聲說著什麼。他們飛過圍牆、進入場地時,他的掃帚顫抖了一會兒,哈利知道這其中的原因:鄧布利多正在解開他親手設置在城堡周圍的那些魔法,這樣他們才能迅速進入學校。黑魔標記是在城堡的制高點——天文塔的上空閃爍著。難道這意味著死亡就發生在那裡?
鄧布利多已經越過了鈍鋸齒形的城堡圍牆,正從掃帚上下來。幾秒鐘后,哈利降落在他身邊,朝四周張望著。
圍牆裡一片荒涼,通向城堡內的旋轉樓梯的門都是關著的。四下里看不見搏鬥、奮力抗爭的跡象,也看不見一具屍體。
「這是什麼意思?」哈利問鄧布利多,他抬頭望著空中的綠色骷髏,它那蛇信子般的舌頭在他們頭頂上閃爍著邪惡的光芒,「這個標記是真的嗎?真的有人被——教授?」
就著黑魔標記發出的昏暗綠光,哈利看見鄧布利多正用那隻焦黑的手揪著自己的胸口。
「去把西弗勒斯叫醒,」鄧布利多有氣無力、但十分清晰地說,「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事,叫他趕緊來見我。除此之外,什麼也不要做,不要跟任何人說話,也不要脫掉你的隱形衣。我在這裡等著。」
「可是——」
「你發誓要服從我的,哈利——快去!」
哈利匆匆跑向旋轉樓梯的門,但他剛握住鐵門環,就聽見門的另一邊傳來奔跑的腳步聲。他轉臉看著鄧布利多,鄧布利多示意他往後退。哈利退後幾步,一邊拔出了自己的魔杖。
門突然被撞開了,一個人闖了進來,同時喊道:「除你武器!」
哈利的身體頓時變得十分僵硬,他感到自己跌跌撞撞地退到塔樓的圍牆邊,像一座雕像一樣立在那裡,渾身動彈不得,也說不出話來。他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除你武器」並不是一個冰凍咒啊——
這時,就著黑魔標記的綠光,他看見鄧布利多的魔杖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飛出了圍牆外,他明白了……鄧布利多用無聲咒定住了哈利,他念這個咒語用去的一秒鐘時間,使他失去了保護自己的機會。
鄧布利多背靠圍牆站在那裡,臉色慘白,但仍然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驚慌或憂慮。他只是望著那個除去他武器的人,說道:「晚上好,德拉科。」
馬爾福朝前逼近幾步,迅速打量了一下四周,想看看除了他和鄧布利多之外是否還有別人。他的目光落在第二把掃帚上。
「還有誰在這兒?」
「我正想問你這個問題呢。你是一個人在單獨行動嗎?」
在黑魔標記的綠光下,哈利看見馬爾福那雙淺色的眼睛又盯住了鄧布利多。
「不是,」他說,「有人支持我。今天晚上食死徒闖進了你的學校。」
「很好,很好,」鄧布利多說,就好像馬爾福給他看了一份雄心勃勃的作業計劃,「確實不錯。是你想辦法把他們放進來的,是嗎?」
「沒錯,」馬爾福說,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就在你的眼皮底下,你一直沒有發現!」
「多麼巧妙,」鄧布利多說,「不過……冒昧問一句……他們此刻在哪兒呢?你好像孤立無援啊。」
「他們碰到了你的幾個警衛,在下面搏鬥呢。不會耽擱太久的……我自己先上來。我——我要完成一項工作。」
「好,那你就動手干吧,我親愛的孩子。」鄧布利多溫和地說。
沉默。哈利被囚禁在他的隱形衣下,身體動彈不得。他眼睛望著面前的兩個人,耳朵專心地聽著遠處食死徒們搏鬥的聲音。在他面前,德拉科·馬爾福只是獃獃地盯著阿不思·鄧布利多,而鄧布利多竟然不可思議地笑了。
「德拉科啊德拉科,你不是一個殺人的人。」
「你怎麼知道?」馬爾福立刻問道。
他似乎也意識到這句話聽上去多麼幼稚。在黑魔標記的綠光下,哈利看到他的臉紅了。
「你不知道我的能力,」馬爾福說,語氣變得兇狠起來,「你不知道我都做了什麼!」
「噢,我當然知道。」鄧布利多和藹地說,「你差點殺死了凱蒂·貝爾和羅恩·韋斯萊。整個這一年你都在想辦法殺死我,而且越來越迫不及待。原諒我這麼說,德拉科,但是你的做法很蹩腳……說實在的,真是太蹩腳了,我簡直懷疑你有沒有用心去做……」
「我當然用心了!」馬爾福激動地說,「我整整一年都在忙這件事,今晚——」
哈利聽見下面城堡內的什麼地方傳來一聲沉悶的喊叫。馬爾福僵住了,扭頭往身後望去。
「有人正在奮力抵抗呢。」鄧布利多態度隨和地說,「你剛才說到……對了,你說你終於成功地讓食死徒進了我的學校,我承認,我原來以為這是不可能的……你是怎麼做到的?」
可是馬爾福沒有回答,他仍然在傾聽下面的動靜,似乎跟哈利一樣被定住了,動彈不得。
「也許你應該一個人把活兒給幹了。」鄧布利多給他出主意道,「如果你的後援被我的警衛打敗了呢?你恐怕也發現了,今晚這裡還有鳳凰社的成員。你反正並不需要幫助……我此刻沒有魔杖……沒有辦法保護自己。」
馬爾福只是獃獃地盯著他。
「我明白了,」鄧布利多看到馬爾福既不行動也不說話,就溫和地對他說,「你很害怕,要等他們上來才敢動手。」
「我才不怕呢!」馬爾福兇狠地吼道,但他仍然沒有動手傷害鄧布利多,「感到害怕的應該是你!」
「可是為什麼呢?我認為你不會殺死我的,德拉科。殺人並不像一般人以為的那麼簡單……好吧,就趁我們等候你的朋友們的這點兒工夫,你跟我說說……你是怎麼把他們偷偷弄進來的?你似乎花了很長時間才想出了這個辦法。」
馬爾福似乎在拚命克制自己,不讓自己叫喊或嘔吐出來。他咽了咽唾沫,深深吸了幾口氣,眼睛狠狠地瞪著鄧布利多,魔杖直指鄧布利多的胸膛。然後,他似乎不由自主地說道:「我不得不把那個多年沒人使用的破消失櫃修好。就是去年蒙太關在裡面出不來的那個柜子。」
「啊——」
鄧布利多的嘆息像是一聲呻吟。他閉了一會兒眼睛。
「很聰明的主意……我記得柜子有兩個呢,是不是?」
「另一個在博金-博克商店裡,」馬爾福說,「他們在兩個柜子之間修了一條通道。蒙太告訴我,他被關在霍格沃茨那個柜子里時,全身動彈不得,但有時候能聽見學校里的動靜,有時候又能聽見商店裡發生的事情,就好像柜子在這兩個地方跑來跑去似的,但是誰也聽不見他的聲音……最後,他總算通過幻影顯形逃了出來,儘管他的考試沒有及格。他的幻影顯形差點要了他的命。大家都以為這是一個很好玩的故事,只有我意識到了其中的含義——就連博金也不知道——只有我意識到,只要我把那個破柜子修好,就能通過兩個消失櫃進入霍格沃茨。」
「很好,」鄧布利多喃喃地說,「這樣食死徒就能從博金-博克商店進入學校來幫助你……一個巧妙的計劃,一個十分巧妙的計劃……而且,正如你說的,就在我的眼皮底下……」
「是啊,」馬爾福說,奇怪的是他似乎從鄧布利多的讚揚中獲得了勇氣和安慰,「沒錯,就是這樣!」
「可是有些時候,」鄧布利多繼續說道,「你不能肯定是否能把柜子修好,對嗎?這時你就採取了一些笨拙的、考慮不周的措施,比如捎給我一條中了魔法的項鏈,其實它肯定會落到別人手裡……還有往蜂蜜酒里下毒,其實我喝那個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是啊,但你仍然不知道這些事情是誰策劃的,是吧?」馬爾福譏笑道,這時鄧布利多的身體貼著牆壁往下出溜了一點兒,顯然他的腿腳已經沒有力氣,說不出話的哈利拚命掙扎,想擺脫束縛他的魔咒,但毫無結果。
「實際上我早就知道了。」鄧布利多說,「我相信是你乾的。」
「那你為什麼不阻止我呢?」馬爾福問。
「我試過,德拉科。斯內普教授聽從我的吩咐一直在監視你——」
「他才沒有聽從你的吩咐呢,他答應過我母親——」
「他當然會跟你這麼說,德拉科,可是——」
「他是個雙重間諜,你這個愚蠢的老頭兒,他根本就沒有替你賣命,你還被蒙在鼓裡呢!」
「就讓我們彼此保留不同意見吧,德拉科。我碰巧很信任斯內普教授——」
「哼,你正在失去對他的控制!」馬爾福譏笑道,「他一直提出要幫助我——想把功勞佔為己有——想插手做點什麼——『你在幹什麼?那條項鏈是你弄的?太愚蠢了,會把事情都暴露出去的——』但是我沒有告訴他我在那間有求必應屋裡做什麼,等他明天一早醒來,事情已經大功告成,他再也不會是黑魔王的寵兒了,他跟我一比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是!」
「多麼令人快慰。」鄧布利多溫和地說,「我們都希望自己的辛勤努力得到別人的賞識,這是不用說的……但你肯定有一個同夥……在霍格莫德有一個人,可以塞給凱蒂那條——那條——啊……」
鄧布利多又閉上眼睛,微微點了點頭,似乎快要睡著了。
「……不用說……是羅斯默塔。她中奪魂咒有多長時間了?」
「你終於想明白了,是嗎?」馬爾福嘲笑地說。
下面又傳來一聲喊叫,比剛才的那聲更響。馬爾福再次不安地扭過頭去,然後又回過頭來望著鄧布利多。鄧布利多繼續說道:「因此,可憐的羅斯默塔只好躲在她自己的廁所里,把那條項鏈塞給了任何一個獨自上廁所的霍格沃茨學生?還有那瓶下過毒的蜂蜜酒……當然啦,羅斯默塔可以替你在那瓶酒里兌上毒藥,再把它賣給斯拉格霍恩,以為它會作為聖誕禮物送給我……是啊,非常巧妙……非常巧妙……可憐的費爾奇怎麼也想不到要檢查羅斯默塔夫人賣出的酒……那麼你告訴我,你和羅斯默塔是怎麼聯繫的呢?對於所有進出學校的通訊聯絡,我們都要嚴格檢查的呀。」
「魔法硬幣,」馬爾福說,他似乎必須不停地往下說,他舉著魔杖的那隻手抖得很厲害,「我有一枚硬幣,她也有一枚,我可以向她傳遞消息——」
「就是去年那個自稱『鄧布利多軍』的小組採用的秘密聯絡方式?」鄧布利多問。他的聲音隨和親切,但哈利看見他說話時身子又往牆下滑了一英寸。
「對,我是跟他們學的。」馬爾福獰笑著說,「給蜂蜜酒下毒的主意是從泥巴種格蘭傑那裡聽來的,我聽見她在圖書館里說費爾奇認不出藥水……」
「請不要在我面前使用那個侮辱性的詞。」鄧布利多說。
馬爾福發出一陣難聽的大笑。
「眼看我就要取你的性命了,你還在意我說一句『泥巴種』?」
「是的,我很在意。」鄧布利多說,這時哈利看見他雙腳在地面上打了一個滑,使勁撐著不讓自己癱倒,「至於你要取我性命的事,德拉科,已經過去了好幾分鐘了。周圍沒有別人,我現在手無寸鐵,你做夢也不會想到有這樣的好機會,可你還是沒有動手……」
馬爾福的嘴唇不由自主地扭曲著,好像在品嘗一種很苦的東西。
「再說說今晚的事,」鄧布利多繼續說道,「我還是有點兒不明白……你知道我離開學校了?當然啦,」鄧布利多自己回答了這個問題,「羅斯默塔看見我離開的,我想,她一定用你們那種巧妙的硬幣把消息告訴了你……」
「沒錯,」馬爾福說,「但她說你只是去喝一杯,很快就會回來……」
「是啊,我確實是去喝了些東西……現在我回來了……勉強回來了,」鄧布利多輕聲嘟囔道,「所以你就決定給我設置一個陷阱?」
「我們決定在塔樓上空懸挂黑魔標記,逼你急忙趕回來看看誰遇害了。」馬爾福說,「這個辦法果然有效!」
「噢……也不一定……」鄧布利多說,「那麼,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目前還沒有人遇害?」
「有一個人死了,」馬爾福說,他的聲音突然升高了一個八度,「一個你們的人……不知道是誰,天太黑了……我從屍體上跨過來的……我應該在這上面等你回來的,都怪你們那些鳳凰社的人出來擋道……」
「不錯,正是這樣。」鄧布利多說。
下面又傳來碰撞聲和人們的喊叫聲,比剛才更響了,似乎有人就在通向鄧布利多、馬爾福和哈利這邊的旋轉樓梯上搏鬥。哈利的心在他看不見的胸膛里狂跳,卻沒有人能夠聽見……死了一個人……馬爾福從屍體上跨過來的……那會是誰呢?
「沒有多少時間了,」鄧布利多說,「何去何從,德拉科,我們討論一下你的選擇吧。」
「我的選擇!」馬爾福大聲說,「我拿著魔杖站在這裡——我要殺死你——」
「親愛的孩子,我們別再演戲了。如果你真的要殺死我,剛才除去我的武器之後你就會動手了,而不會是停下來跟我愉快地談論這些措施和方法。」
「我沒有選擇!」馬爾福說,他的臉色突然變得和鄧布利多的一樣慘白,「我非做不可!他會殺死我!他會殺死我的全家!」
「我理解你的處境,」鄧布利多說,「不然我為什麼在此之前一直沒有跟你碰面呢?我知道如果伏地魔發現我對你起了疑心,你就會被暗殺的。」
馬爾福聽到那個名字,害怕地抽搐了一下。
「我知道你接受了那個任務,但我不敢跟你談起這件事,生怕他會對你使用攝神取念咒。」鄧布利多繼續說道,「現在我們終於可以開誠布公地說話了……你沒有造成任何破壞,沒有傷害任何人,你真是很幸運,被你誤傷的那些人都活了下來……我可以幫助你,德拉科。」
「不,不可能,」馬爾福說,他握著魔杖的那隻手顫抖得非常厲害,「誰也不可能。他叫我做這件事,不然就會殺死我。我別無選擇。」
「站到正確的道路上來吧,德拉科,我們可以把你藏在絕對安全的地方,比你所能想象的還要安全。而且,我今晚就可以派鳳凰社的成員去把你母親也藏起來。你父親目前在阿茲卡班還不會有危險……到時候我們也會保護他的……站到正確的道路上來吧,德拉科……你不是一個殺人的人……」
馬爾福獃獃地望著鄧布利多。
「可是我已經走了這麼遠,不是嗎?」他語速很慢地說,「他們以為我不等大功告成就會喪命,可是我還活著……而且你被我控制住了……現在拿魔杖的是我……你聽我的擺布……」
「不,德拉科,」鄧布利多平靜地說,「現在是你聽我擺布,而不是我聽你擺布。」
德拉科沒有說話。他的嘴巴張得大大的,握著魔杖的那隻手仍在抖個不停。哈利彷彿覺得它往下降了一點兒——
突然,一陣腳步聲嗵嗵嗵地上了樓梯,一眨眼間,馬爾福被撥拉到一邊,四個穿著黑袍子的人破門而出,擁到了圍牆邊。哈利仍然動彈不得,他懷著驚恐的心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這四個陌生人:看來食死徒在下面的搏鬥中佔了上風。
一個身材粗壯、臉上帶著古怪獰笑的歪嘴男人發出了呼哧帶喘的笑聲。
「鄧布利多被逼到牆角了!」他說完便轉向一個壯實的小個子女人,她看上去像是他的妹妹,臉上也帶著迫不及待的笑容,「鄧布利多沒有魔杖,鄧布利多孤立無援!幹得漂亮,德拉科,幹得漂亮!」
「晚上好,阿米庫斯,」鄧布利多語氣十分平靜,像是在歡迎那人參加茶會,「你還帶來了阿萊克托……太可愛了……」
那女人惱怒地假笑了一聲。
「你都死到臨頭了,還以為這些小玩笑能救你的命?」她譏笑道。
「玩笑?不,不,這是禮貌。」鄧布利多回答。
「動手吧。」站得離哈利最近的那個陌生人說,他四肢修長,灰色的頭髮和絡腮鬍子都糾結在一起,那件食死徒的黑袍子很不舒服地緊緊勒在身上。他的聲音很古怪,是哈利從來沒聽過的:一種嘶啞刺耳的咆哮。哈利還聞到他身上散發出一股沖鼻的怪味兒,混雜著泥土味、汗味,以及——毫無疑問——血腥味。他骯髒的手指上留著長長的黃指甲。
「是你嗎,芬里爾?」鄧布利多問。
「沒錯,」那人用刺耳的聲音說,「見到我很高興吧,鄧布利多?」
「不,不能說很高興……」
芬里爾·格雷伯克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牙齒。鮮血滴到他的下巴上,他慢慢地、令人噁心地舔著嘴唇。
「但你知道我是多麼喜歡孩子,鄧布利多。」
「我是否可以這樣理解:現在即使在月亮不圓的日子你也要咬人?這可真奇怪……你養成了這種吃人肉的癖好,一個月一次都不能滿足嗎?」
「說得對,」格雷伯克說,「讓你震驚了,是不是,鄧布利多?讓你害怕了?」
「唉,坦白地說,確實讓我感到有些噁心,」鄧布利多說,「而且,我是有點兒震驚:這位德拉科竟然偏偏把你請到他的朋友們居住的學校里來……」
「我沒有,」馬爾福喘著氣說。他沒有看格雷伯克,似乎連瞄都不願瞄他一眼。「我不知道他要來——」
「我可不願意錯過到霍格沃茨來的美差,鄧布利多。」格雷伯克用刺耳的聲音說,「有這麼多的喉嚨可以撕開……味道真好,味道真好啊……」
說著,他舉起一根黃黃的指甲剔起了大門牙,一邊朝鄧布利多獰笑著。
「我可以把你當成餐后的甜食,鄧布利多……」
「不行。」第四個食死徒厲聲說道。他滿臉橫肉,一副兇相。「我們有命令的。必須讓德拉科動手。好了,德拉科,快行動吧。」
馬爾福更加沒有鬥志了。他看上去很害怕,獃獃地瞪著鄧布利多的臉。鄧布利多的臉色越發蒼白,個頭也顯得比平常矮了許多,因為他靠在牆上的身體一直在往下出溜。
「要我說,他在這個世界上的日子反正也不多了!」那個歪嘴男人說,他妹妹在一旁呼哧呼哧地笑著給他助陣,「你看看他——你這是怎麼回事啊,鄧老頭兒?」
「唉,體力不支,反應遲鈍啊,阿米庫斯。」鄧布利多說,「總之,年老不中用啦……總有一天,你也會落到這步田地……如果你幸運的話……」
「這話是什麼意思?這話是什麼意思?」食死徒喊道,突然變得兇狠起來,「你還是老樣子,是不是,鄧老頭兒?滿嘴空話,不幹實事,我真弄不懂黑魔王為什麼要把你幹掉!好了,德拉科,快動手吧!」
就在這時,下面又傳來許多人混戰的聲音,其中一個人喊道:「他們把樓梯堵住了——粉身碎骨!粉身碎骨!」
哈利的心歡跳起來:這麼說,這四個人並沒有把對手完全消滅,他們只是突圍出來跑到了塔樓頂上,而且,聽下面的聲音,他們好像在身後築了一道路障——
「快,德拉科,快動手吧!」一臉兇相的男人惱怒地說。
可是馬爾福抖得太厲害了,沒有辦法瞄準目標。
「我來吧。」格雷伯克惡狠狠地說著就朝鄧布利多逼了過去,他張開兩隻手,露出了嘴裡的尖牙。
「我說過不行!」一臉兇相的男人喊道。一道強光一閃,狼人被擊到一邊,撞在牆上,差點兒摔倒,臉上一副惱羞成怒的樣子。哈利站在那兒,被鄧布利多的魔咒束縛著,心咚咚跳得像打鼓一樣,但竟然誰也聽不見,這簡直不可思議——只要他能夠動彈,他就可以從隱形衣下面射出魔咒——
「德拉科,快動手,不然就閃開,讓我們——」那女人尖聲尖氣地說。然而就在這時,通向圍牆的門又一次被撞開了,斯內普攥著魔杖站在那裡,一雙黑眼睛迅速掃視著面前的場景,從癱倒在牆上的鄧布利多到那四個食死徒——其中包括氣勢洶洶的狼人,還有馬爾福。
「我們遇到難題了,斯內普,」體格粗壯的阿米庫斯說,他的目光和魔杖都牢牢地盯住鄧布利多,「這小夥子好像不能——」
但是另外一個人念著斯內普的名字,聲音很輕很輕。
「西弗勒斯……」
這聲音比哈利整晚經歷的任何事情都叫他害怕。鄧布利多在哀求,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斯內普沒有說話,他走上前,粗暴地把馬爾福推到一邊。三個食死徒一言不發地閃到了後面,就連狼人似乎也被嚇住了。
斯內普凝視了鄧布利多片刻,他臉上粗獷的線條里刻著深深的厭惡和仇恨。
「西弗勒斯……請求你……」
斯內普舉起魔杖,直指鄧布利多。
「阿瓦達索命!」
斯內普的魔杖尖上射出一道綠光,不偏不倚地擊中了鄧布利多的胸膛。哈利驚恐的尖叫聲被憋在了喉嚨里,他發不出聲音,也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望著鄧布利多被擊到空中。鄧布利多似乎在那閃亮的骷髏下停留了一秒鐘,然後像一個破爛的大玩偶似的,慢慢地仰面倒下去,從圍牆的垛口上栽下去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