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分院帽的新歌
哈利不想告訴別人,他和盧娜有了同樣的幻覺——如果真是幻覺的話,所以他在車廂里坐下來,反手把門重重地關上后,再也沒有談論那些馬的事。然而,他忍不住去注視著在窗外移動的那些馬的側影。
「你們大家都看見那個叫格拉普蘭的女人了吧?」金妮問,「她又回這兒來做什麼呢?海格不會離開吧?」
「他走了我才高興呢,」盧娜說,「他可不算一個好老師,對吧?」
「不,他是好老師!」哈利、羅恩和金妮氣憤地說。
哈利不滿地瞪著赫敏。赫敏清了清喉嚨,趕緊說道:「嗯……是啊……他是很不錯的。」
「得了吧,我們拉文克勞的同學都認為他是個荒唐可笑的人。」盧娜說,一副不管不顧、大大咧咧的勁兒。
「那說明你們的幽默感一塌糊塗。」羅恩不客氣地回敬道,這時身下的車輪吱吱嘎嘎地開始轉動了。
盧娜似乎並沒有因羅恩的無禮而惱怒,相反,她盯著羅恩看了片刻,就好像他是一個還算有趣的電視節目。
馬車排成一隊,吱吱嘎嘎、搖搖晃晃地在路上行走著。他們經過通向學校場地的大門兩邊那些高高的石柱,柱子頂上是帶翅膀的野豬。這時哈利探著身子,想看看禁林旁邊海格的小屋裡有沒有燈光,可是場地上一片漆黑。霍格沃茨城堡隱隱約約地越來越近:一座座高聳的塔樓在黑暗的夜空襯托下顯得更加漆黑,偶爾可見一扇窗戶在他們頭頂上射出火紅耀眼的光芒。
馬車丁丁當當地停在了通往橡木大門的石階旁,哈利第一個下了車。他又轉臉去望禁林那邊有沒有亮燈的窗戶,然而海格的小屋裡顯然沒有一點生命的跡象。他滿不情願地把目光轉向那些皮包著骨頭的奇怪動物,它們靜靜地站在夜晚寒冷的空氣中,空洞的白眼睛閃閃發亮。他心裡還隱約希望它們已經消失不見了呢。
哈利看見的東西羅恩看不見,這種經歷以前曾經有過一次,但那次只是鏡子里的映像,可那比一百匹看上去實實在在、拉得動一隊馬車的牲畜要虛幻得多。如果盧娜的話是可信的,那麼這些牲畜一直就存在,只是人們看不見而已。那麼,為什麼哈利突然能看見它們了,而羅恩卻看不見呢?
「你到底走不走啊?」羅恩在他身邊問道。
「噢……好的。」哈利趕緊說道,於是他們匯入人群,匆匆走上石階,進入了城堡。
門廳被火把映照得紅通通的,迴響著學生們的腳步聲。他們穿過石板鋪的地面,向右邊通往禮堂的兩扇大門走去,開學宴會就在那裡舉行。
禮堂里滿滿當當地擺著四張長長的學院餐桌,上面是沒有星星的漆黑的天花板,與他們透過高高的窗戶看見的外面天空一模一樣。餐桌上空飄浮著一根根蠟燭,照亮了點綴在禮堂里的那幾個銀白色的鬼魂,照亮了同學們興奮的面龐。他們在興高采烈地談話,交換暑假裡的新聞,大聲跟其他學院的朋友打招呼,互相審視著對方的新髮型和新衣服。哈利又一次注意到,每當他走過時,人們都湊在一起交頭接耳。他咬緊牙關,努力裝出沒看見、無所謂的樣子。
盧娜離開他們坐到拉文克勞的桌子旁去了。他們剛走到格蘭芬多的桌前,金妮就被幾個四年級同學大呼小叫地拉過去坐了。哈利、羅恩、赫敏和納威在桌子中央找到幾個座位坐在一起,他們一邊是格蘭芬多學院的幽靈——差點沒頭的尼克,另一邊是帕瓦蒂·佩蒂爾和拉文德·布朗。兩個女生虛情假意、過分熱情地跟哈利打招呼,這使哈利感覺到她們肯定一秒鐘前還在議論自己。不過,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操心呢。他的目光越過同學們的頭頂,向禮堂前頭的那張長長的教工桌子望去。
「他不在那兒。」
羅恩和赫敏的目光也在教工桌子上掃來掃去,其實這根本沒有必要。海格的那副大塊頭,不管在哪個陣容里都會一下子凸顯出來。
「他不可能離開的。」羅恩說,聲音里微微透著擔憂。
「當然不會。」哈利堅決地說。
「你們說他不會……受傷什麼的吧,會嗎?」赫敏不安地說。
「不會的。」哈利毫不遲疑地說。
「可是那他去哪兒了呢?」
沉默了一會兒,哈利說話了,聲音壓得很低,以免讓納威、帕瓦蒂和拉文德聽見:「也許他還沒有回來呢。你們知道的——還沒完成任務——就是他暑假裡為鄧布利多做的那件事情。」
「是……是,就是這樣。」羅恩說,似乎一下子釋然了,可是赫敏咬著嘴唇,目光來回掃視著教工桌子,似乎希望能為海格的缺席找到一個有說服力的解釋。
「那是誰?」她尖聲說,伸手指著教工桌子的中間。
哈利的目光跟隨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先是落在了鄧布利多教授身上。鄧布利多坐在長長的教工桌子正中間的那把金色高背椅上,穿著布滿銀色星星的深紫色長袍,戴著一頂配套的帽子。鄧布利多把頭歪向了坐在他旁邊的那個女人,她正對著他的耳朵說話。哈利覺得這女人看上去就像某個人的未結過婚的老姑媽,身材又矮又胖,留著一頭拳曲的灰褐色短髮,上面還戴著一個非常難看的粉紅色大蝴蝶結,跟她罩在長袍外面的那件毛茸茸的粉紅色開襟毛衣很相配。這時,她微微轉過臉,端起高腳酒杯喝了一口,於是哈利看見了一張蒼白的、癩蛤蟆似的臉和一對眼皮鬆垂、眼珠凸出的眼睛。他一下子認出來了,非常震驚。
「就是那個姓烏姆里奇的女人!」
「誰?」赫敏說。
「她參加了對我的審問,她替福吉工作!」
「多漂亮的開襟毛衣啊!」羅恩假笑著說。
「她為福吉工作!」赫敏重複一遍,皺起了眉頭,「那她到這裡來做什麼呢?」
「不知道……」
赫敏仔細看著教工桌子,眯起了眼睛。
「不,」她喃喃地說,「不會,肯定不會……」
哈利不明白她在說什麼,但也沒有追問。他的注意力被剛出現在教工桌子後面的格拉普蘭教授吸引住了。她走到桌子的最盡頭,坐在了原本應該屬於海格的座位上。那就是說,一年級新生肯定已經渡過湖來到了城堡。果然,幾秒鐘后,通往大廳的門開了,長長的一隊看上去驚魂未定的一年級新生由麥格教授領著走進了禮堂。麥格教授手裡端著一個凳子,上面放了一頂古老的巫師帽,帽子上補丁摞補丁,磨損得起了毛邊的帽檐旁有一道很寬的裂口。
禮堂里嗡嗡的談話聲漸漸平息了。一年級新生在教工桌子前排成一列,面對著其他年級的同學。麥格教授小心地把凳子放在他們前面,然後退到了後邊。
一年級新生的臉在燭光的映照下閃著慘白的光。隊伍中間的一個小男孩看上去似乎在瑟瑟發抖。哈利在一瞬間,想起當年他站在那裡,等待那場將要決定他屬於哪個學院的神秘測試時,心裡曾是何等的忐忑不安。
全校的師生都屏住呼吸等待著。接著,帽檐旁的那道裂口像嘴一樣張開了。分院帽大聲唱起歌來:
很久以前我還是頂新帽,
那時霍格沃茨還沒有建好,
高貴學堂的四位創建者,
以為他們永遠不會分道揚鑣。
同一個目標將他們聯在一起,
彼此的願望是那麼一致:
要建成世上最好的魔法學校,
讓他們的學識相傳、延續。
「我們將共同建校,共同教學!」
四位好友的主意十分堅決,
然而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
有朝一日他們會彼此分裂。
這個世上還有什麼朋友,
能比斯萊特林和格蘭芬多更好?
除非你算上另一對摯友——
赫奇帕奇和拉文克勞?
這樣的好事怎麼會搞糟?
這樣的友情怎麼會一筆勾銷?
唉,我親眼目睹了這個悲哀的故事,
所以能在這裡向大家細述。
斯萊特林說:「我們所教的學生,
他們的血統必須最最純正。」
拉文克勞說:「我們所教的學生,
他們的智力必須高人一等。」
格蘭芬多說:「我們所教的學生,
必須英勇無畏,奮不顧身。」
赫奇帕奇說:「我要教許多人,
並且對待他們一視同仁。」
這些分歧第一次露出端倪,
就引起了一場小小的爭吵。
四位創建者每人擁有一個學院,
只招收他們各自想要的少年。
斯萊特林收的巫師如他本人,
血統純正、詭計多端。
只有那些頭腦最敏銳的後輩,
才能聆聽拉文克勞的教誨。
若有誰大膽無畏、喜愛冒險,
便被勇敢的格蘭芬多收進學院。
其餘的人都被好心的赫奇帕奇所接收,
她把自己全部的本領向他們傳授。
四個學院和它們的創建人,
就這樣保持著牢固而真摯的友情。
在那許多愉快的歲月里,
霍格沃茨的教學愉快而和諧。
可是後來慢慢地出現了分裂,
並因我們的缺點和恐懼而愈演愈烈。
四個學院就像四根石柱,
曾將我們的學校牢牢撐住。
現在卻互相反目,糾紛不斷,
各個都想把大權獨攬。
有那麼一段時光,
學校眼看著就要夭亡。
無數的吵鬧,無數的爭鬥,
昔日的好朋友反目成仇。
後來終於在某一天清晨,
年邁的斯萊特林突然出走。
儘管那時紛爭已經平息,
他還是灰心地離我們而去。
四個創建者只剩下三個,
從此四個學院的情形,
再不像過去設想的那樣
和睦相處,團結一心。
現在分院帽就在你們面前,
你們都知道了事情的淵源:
我把你們分進每個學院,
因為我的職責不容改變。
但是今年我要多說幾句,
請你們把我的新歌仔細聽取:
儘管我註定要使你們分裂,
但我擔心這樣做並不正確。
儘管我必須履行我的職責,
把每年的新生分成四份,
但我擔心這樣的分類,
會導致我所懼怕的崩潰。
哦,知道危險,讀懂徵兆,
歷史的教訓給我們以警告,
我們的霍格沃茨面臨著危險,
校外的仇敵正虎視眈眈。
我們的內部必須緊密團結,
不然一切就會從內部瓦解。
我已對你們直言相告,
我已為你們拉響警報……
現在讓我們開始分院。
帽子說完又一動不動了。四下里響起了掌聲,但其間夾雜著竊竊私語,這在哈利的記憶里可是頭一次。在整個禮堂里,同學們都在和坐在身邊的人交頭接耳,哈利和其他人一起拍著巴掌,心裡很清楚他們在議論什麼。
「今年有點跑題了,是不是?」羅恩揚起眉毛說。
「確實是這樣。」哈利說。
通常,分院帽只描述霍格沃茨四個學院所看重的不同品質以及它自己給學生分院的任務。哈利不記得它什麼時候試圖給學校提出忠告。
「不知道它以前有沒有發出過警告?」赫敏說,聲音微微顯得有些不安。
「有過的,有過的,」差點沒頭的尼克很知情地說,隔著納威朝赫敏探過頭來(納威恐懼地退縮著——一個幽靈從你身體里穿過去,這是很不舒服的),「分院帽覺得自己在道義上有責任向學校提出適當的警告,如果它覺得——」
可是麥格教授正等著報出一年級新生的名單,這會兒用十分嚴厲的目光瞪著那些交頭接耳的同學。差點沒頭的尼克用一根透明的手指壓在嘴唇上,一本正經地坐得筆直,禮堂里的嗡嗡議論聲戛然而止。麥格教授又皺著眉頭掃了一眼四張桌子,然後垂眼望著手裡那張長長的羊皮紙,大聲報出第一個名字。
「尤安·阿伯克龍比。」
哈利剛才注意到的那個神色驚慌的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走上前,把帽子戴在了頭上。幸虧有他那兩隻大得出奇的耳朵卡住,帽子才沒有滑落到肩膀上。分院帽考慮了片刻,隨即帽檐旁的裂口又張開了,大聲宣佈道:
「格蘭芬多!」
哈利和格蘭芬多的同學們一齊熱烈鼓掌,尤安踉踉蹌蹌地走到他們的桌旁坐下來,看他那副神情,似乎巴不得地上有個洞讓他鑽進去,再也沒有人盯著他看了。
慢慢地,那支長長的一年級新生隊伍一點點縮短了。在麥格教授報出名字和分院帽宣布分院結果之間的空隙,哈利可以聽見羅恩的肚子在咕咕直叫。最後,羅絲·澤勒被分進了赫奇帕奇,麥格教授拿起帽子和凳子大步走開了,這時鄧布利多教授站了起來。
儘管哈利最近對他的校長有過種種不滿的情緒,但此刻看到鄧布利多站在他們大家面前,他還是鬆了口氣。海格不見了蹤影,馬車前面突然出現了那些像火龍一樣的怪馬,使他覺得他這次返回霍格沃茨,儘管是他夢寐以求的,卻充滿令他吃驚的意外,就像一首熟悉的歌曲里出現了不和諧的音符。但眼下的情形至少是正常的:在開學宴會開始前,他們的校長站起來問候大家。
「歡迎我們的新生,」鄧布利多聲音洪亮地說,他雙臂張開,嘴上綻開燦爛的笑容,「歡迎!歡迎我們的老生——歡迎你們回來!演講的時間多得是,但不是現在。痛痛快快地吃吧!」
禮堂里發出一片讚賞的笑聲和熱烈的鼓掌聲,鄧布利多端端正正地坐下來,把長長的鬍子甩到肩膀上,不讓它們擋著他的盤子——美味佳肴突然從天而降,五張長桌上一下子堆滿了大塊牛肉、餡餅、一盤盤的蔬菜、麵包、果醬和一壺壺的南瓜汁,因不堪重負而發出陣陣呻吟。
「太好了。」羅恩垂涎欲滴地嘆了口氣,抓起離他最近的一盤排骨,開始一塊塊地往他的盤子里堆,差點沒頭的尼克在一旁鬱悶地看著他。
「分院之前你想說什麼?」赫敏問幽靈,「就是關於帽子提出警告的事?」
「噢,對了,」尼克說,他似乎很高興有理由把目光從羅恩身上挪開,羅恩這會兒幾乎是在狼吞虎咽地吃著烤土豆,「是啊,我以前好幾次聽過分院帽提出警告,總是在它感覺到學校面臨著巨大危險的時候。當然啦,它的忠告每次都是一樣的:團結一致,保持內部的穩定。」
「托子系義等目子,左木為字套西較有危險呢?」羅恩說。
他嘴巴里塞得滿滿的,哈利覺得他能夠發出聲音來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對不起,你說什麼?」差點沒頭的尼克很有禮貌地說,赫敏則露出一副厭惡的神情。
羅恩使勁吞下嘴裡的東西,說:「它只是一頂帽子,怎麼會知道學校有危險呢?」
「我不知道。」差點沒頭的尼克說,「當然啦,它放在鄧布利多的辦公室里,所以我敢說它在那裡聽到了一些什麼。」
「它希望四個學院的人都成為朋友?」哈利說,他朝斯萊特林的桌子望去,德拉科·馬爾福正在那裡侃侃而談,「這種可能性很小啊。」
「哎,你不應該是這種態度。」尼克責備地說,「和平共處,共同合作,這才是關鍵。我們這些幽靈雖然屬於不同的學院,但始終保持著親密的友誼。儘管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之間競爭激烈,我卻做夢也沒有想過找血人巴羅吵架。」
「那只是因為你害怕他。」羅恩說。
差點沒頭的尼克顯出一副受了很大侮辱的樣子。
「害怕?我相信我——尼古拉斯·德·敏西-波平頓爵士,在我的一生中從沒有犯過膽怯的錯誤!我血管里流淌著高貴的血液——」
「什麼血液?」羅恩問,「你肯定不會還有——?」
「那是一種修辭手法!」差點沒頭的尼克惱火極了,腦袋在割開一半的脖子上危險地顫動著,「我想,我仍然可以享受隨心所欲地說話的自由,儘管我已不再擁有吃喝的樂趣!但是我已經習慣了同學們拿我的死亡開玩笑,我可以告訴你!」
「尼克,他並不是真的在嘲笑你!」赫敏說,生氣地白了羅恩一眼。
不幸的是,羅恩的嘴裡又塞得快要爆炸了,他只能含糊不清地嘟噥一句「不是有意嘲笑你」,而尼克似乎認為這句道歉過於輕描淡寫。他一下子飛到空中,正了正插著羽毛的帽子,離開他們飄向桌子的另一頭,坐到克里維家的兩兄弟——科林和丹尼斯中間去了。
「你乾的好事,羅恩!」赫敏嚴厲地說。
「什麼?」羅恩總算把滿嘴的東西咽了下去,不服氣地說,「我問一個簡單的問題都不允許嗎?」
「行了,別說啦。」赫敏沒好氣地說。在後來吃飯的時候,他們倆一直氣鼓鼓地沉默著。
哈利對他們鬧口角已經見怪不怪,覺得犯不著去給他們調解。他覺得正好利用這個時間津津有味地享用他的牛排和腰子餡餅,接著是滿滿一大盤他最喜歡的糖漿水果餡餅。
同學們都吃飽喝足了,禮堂的聲音漸漸嘈雜起來,這時鄧布利多又一次站起身。說話聲立刻停止了,大家都把臉轉向了校長。哈利這會兒已經感到有點昏昏欲睡了。他那張四柱床正在樓上某個地方等著他呢,那麼溫暖而柔軟……
「好了,既然我們正在消化又一頓無比豐盛的美味,我請求大家安靜一會兒,聽我像往常一樣講講新學期的注意事項。」鄧布利多說,「一年級新生應該知道,獵場里的禁林是學生不能進去的——這一點,我們的幾位高年級同學現在也應該知道了。」(哈利、羅恩和赫敏交換著調皮的笑容。)
「管理員費爾奇先生請求我,他還告訴我這已經是第四百二十六次了,請求我提醒你們大家,課間不許在走廊上施魔法,還有許多其他規定,都列在那張長長的單子上,貼在費爾奇先生辦公室的門上。」
「今年,我們的教師隊伍有兩個變動。我們很高興地歡迎格拉普蘭教授回來,她將教你們保護神奇動物課。我們同樣高興地介紹烏姆里奇教授,我們的黑魔法防禦術課的新老師。」
禮堂里響起一片禮貌的但不很熱情的掌聲,哈利、羅恩和赫敏則交換了一個略微有些緊張的目光。鄧布利多沒有說格拉普蘭要教多長時間。
鄧布利多繼續說道:「學院魁地奇球隊的選拔將於——」
他猛地頓住話頭,詢問地望著烏姆里奇教授。由於她站起來並不比坐著的時候高出多少,所以一時間誰也不明白鄧布利多為什麼突然停住不說了,這時只聽烏姆里奇教授清了清嗓子:「咳,咳。」大家這才明白她已經站起來,正準備發表講話呢。
鄧布利多只是一剎那間顯出驚訝的神情,接著他就機敏地坐了下去,專註地望著烏姆里奇教授,似乎正迫不及待地想聽她說話呢。其他教師則沒有這樣巧妙地掩飾他們的驚詫。斯普勞特教授的眉毛都快躥到她飄拂的頭髮里去了,麥格教授把嘴巴抿得那麼緊,是哈利從沒見過的。以前從沒有哪位新教師打斷過鄧布利多。許多學生都在暗暗發笑:這個女人顯然不懂得霍格沃茨的規矩。
「謝謝你,校長,」烏姆里奇教授假笑著說,「謝謝你說了這麼熱情的歡迎辭。」
她的聲音又高又尖,還帶著氣聲,像小姑娘的聲音,哈利又感到一種突如其來的強烈反感,他自己也不能解釋這是為什麼。他只知道他討厭這個女人的一切,從她那假模假式的聲音,到她身上那件毛茸茸的粉紅色開襟毛衣。她又輕輕咳嗽幾下清了清嗓子(咳,咳),繼續往下說道:
「嗯,我必須說,能回到霍格沃茨真是太好了!」她咧嘴微笑著,露出嘴裡很尖的牙齒,「看到這些愉快的小臉蛋朝上望著我,太好了!」
哈利朝周圍看了看,他看到的面孔沒有一張是愉快的。相反,他們都顯得很吃驚,居然有人把他們當成五歲的小孩子。
「我迫切地希望早日認識你們大家,我相信我們會成為非常好的朋友!」
同學們聽了這話,互相交換著目光。有些人幾乎毫不掩飾地露出了一臉壞笑。
「我會跟她做朋友的,只要別讓我借她那件開襟毛衣。」帕瓦蒂小聲對拉文德說,兩個人都不出聲地哧哧笑了起來。
烏姆里奇教授又清了清嗓子(咳,咳),可是當她繼續說話時,她聲音里的一些氣聲聽不見了。現在她的聲音變得一本正經得多,話也說得乾巴巴的,好像那些話早就熟記在她心裡似的。
「魔法部一向認為,教育年輕巫師是一項十分重要的事情。你們與生俱來的一些寶貴天賦,如果不在認真細緻的指導下得到培養和鍛煉,可能會毫無結果。魔法世界獨有的古老的技藝,必須代代相傳,不然就會消失殆盡。我們的祖先積累下的珍貴的魔法知識寶庫,必須由那些有幸從事高貴的教育職業的人對它們加以保護、補充和完善。」
說到這裡,烏姆里奇教授停住話頭,對著其他老師微微鞠了一躬,而他們誰也沒有朝她回禮。麥格教授的兩道黑眉毛緊緊擰在一起,使她看上去活像一隻老鷹,而且哈利清清楚楚地看見,當烏姆里奇又輕輕「咳,咳」兩下繼續她的演講時,麥格教授和斯普勞特教授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霍格沃茨的歷屆校長,在肩負管理這所歷史名校的重任時都有所創新,這是完全應該的,因為如果沒有進步,就會停滯,就會衰敗。然而同時,為進步而進步的做法是絕不應當受到鼓勵的,我們的傳統經過千錘百鍊,往往是不需要拙劣的修正的。要達到一種平衡,在舊與新之間,在恆久與變化之間,在傳統與創新之間……」
哈利發現自己的注意力漸漸不集中了,似乎他的大腦開起了小差。鄧布利多說話時四下里鴉雀無聲,現在同學們都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咯咯發笑,禮堂里一片嘈雜。在那邊拉文克勞的桌上,秋·張正在興高采烈地跟朋友們聊天。和她隔著幾個座位的盧娜·洛夫古德又掏出了那本《唱唱反調》。與此同時,在赫奇帕奇的長桌上,厄尼·麥克米蘭是仍然盯著烏姆里奇教授的為數不多的幾個同學之一,但是他的目光獃滯無神,哈利可以肯定他只是在假裝認真聽講,為的是不辜負他胸前那枚嶄新的、閃閃發光的級長徽章。
烏姆里奇教授似乎沒有注意到聽眾的坐立不安。哈利有一種感覺,即使她鼻子底下發生了一場大規模的暴動,她也會繼續慢條斯理地演講下去。然而教師們一個個聽得都很仔細,赫敏似乎全神貫注地把烏姆里奇說的每一個字都聽進去了,但從她的表情看,這些話她並不愛聽。
「……因為有些變化取得了好的效果,而另一些變化到了適當的時候,就會被發現是決策失誤。同時,有些舊的習慣將被保留,這是無可厚非的,而有些習慣已經陳舊過時,就必須拋棄。讓我們不斷前進,進入一個開明、高效和合乎情理的新時代,堅決保持應該保持的,完善需要完善的,摒棄那些我們應該禁止的。」
她坐了下去。鄧布利多開始鼓掌,其他教師也跟著拍手,但哈利注意到他們有些人只拍了一兩下就把手放下了。幾個學生也一起鼓掌,但大多數學生只聽了兩三句就開了小差,這會兒根本沒有意識到講話已經結束,沒等他們開始好好鼓掌,鄧布利多就又站了起來。
「非常感謝你,烏姆里奇教授,你的講話非常有啟發性。」說著,他沖她欠了欠身,「好了,正如我剛才說的,魁地奇球隊的選拔將於……」
「是啊,確實很有啟發性。」赫敏壓低聲音說。
「你該不是說你聽得津津有味吧?」羅恩小聲問,神情獃滯的臉轉向赫敏,「這大概是我聽過的最枯燥乏味的講話了,而我還是在珀西身邊長大的呢。」
「我說的是有啟發性,不是有趣味性,」赫敏說,「它能說明許多問題。」
「是嗎?」哈利驚訝地說,「在我聽來像一大通廢話。」
「廢話里藏著一些重要的東西。」赫敏嚴肅地說。
「是嗎?」羅恩茫然地問。
「什麼叫『為進步而進步的做法是決不應當受到鼓勵的』?什麼叫『摒棄那些我們應該禁止的』?」
「哎呀,到底是什麼意思呢?」羅恩不耐煩地說。
「我來告訴你是什麼意思吧,」赫敏咬著牙說,「這就說明魔法部在干預霍格沃茨。」
周圍響起一片桌椅板凳的碰撞聲,顯然鄧布利多已經宣布全校師生解散,因為大家都站起來準備離開禮堂了。赫敏一躍而起,顯出很驚慌的樣子。
「羅恩,我們應該去給一年級新生指路的!」
「哎呀,對了,」羅恩說,顯然他已經把這件事忘得精光,「喂——喂,你們大家!小不點兒們!」
「羅恩!」
「咳,本來就是嘛,他們這麼小……」
「我知道,但你也不能管他們叫小不點兒!——一年級新生!」赫敏很威嚴地沖著桌子那邊喊,「請這邊走!」
一群新生很害羞地從格蘭芬多和赫奇帕奇桌子之間的過道中走了過來,一個個都盡量縮在後面,不敢出頭。他們看上去確實很小,哈利可以肯定,自己當初來這兒的時候肯定沒有顯得這麼稚嫩。他咧嘴微笑地看著他們。尤安·阿伯克龍比旁邊的一個金黃頭髮的男孩似乎被嚇呆了,他用胳膊肘捅捅尤安,對著他的耳朵說了幾句什麼。尤安·阿伯克龍比也顯出十分害怕的樣子,偷偷地用驚恐的目光看了看哈利,哈利感覺到自己臉上的笑容像臭汁一樣消失了。
「待會兒見。」他對羅恩和赫敏說,然後獨自朝禮堂外走去,一路上盡量不去注意人們盯視的目光,以及他們的悄聲議論和指指點點。他目不斜視地穿過門廳里擁擠的人群,匆匆走上大理石樓梯,抄了兩條隱蔽的近路,很快就把大多數人甩在了後面。
他真是昏了頭,居然沒有想到這一點。他一邊走在樓上清靜得多的走廊上,一邊這樣氣憤地想道。肯定每個人都要盯著他看的。他兩個月前剛從三強爭霸賽的迷宮裡鑽出來,懷裡抱著一位同學的屍體,口口聲聲宣稱說看見伏地魔東山再起了。上學期,他沒有來得及把事情解釋清楚,大家就不得不放假回家了——儘管他當時鼓足勇氣想把那片墓地上發生的可怕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全校師生。
哈利來到通向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的走廊盡頭,在胖夫人的肖像前剎住腳步,這才想起他還不知道新的口令是什麼。
「嗯……」他愁眉苦臉地抬頭望著胖夫人,胖夫人抹平她那件粉紅色絲綢衣服上的褶皺,用嚴厲的目光看著他。
「沒有口令,就不能通過。」她傲慢地說。
「哈利,我知道!」身後有個人氣喘吁吁地說,哈利轉身看見納威慢慢朝他跑來,「你猜是什麼?我這次居然能記住了——」他揮動著他在火車上拿給他們看過的那盆發育不良的小仙人掌:「米布米寶!」
「對啦。」胖夫人說,她的肖像突然像門一樣朝他們打開了,露出牆上的一個圓洞,哈利和納威鑽了過去。
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看上去像以前一樣讓人覺得愉快,這是塔樓中的一個圓形房間,擺滿了已經磨破的、又松又軟的扶手椅和搖搖晃晃的舊桌子。壁爐里噼噼啪啪地燃著旺火,幾個人在那裡把手烤熱了再回樓上的宿舍。在房間的另一邊,弗雷德和喬治·韋斯萊正把什麼東西釘在布告欄里。哈利揮揮手祝他們晚安,就徑直朝通向男生宿舍的那扇門走去。此刻他沒有多少心情跟別人說話。納威跟在他後面。
迪安·托馬斯和西莫·斐尼甘已經先到了宿舍,正在往他們床邊的牆上貼海報和照片。哈利把門推開時他們在說話,可是一看見他就突然停住不說了。哈利先是懷疑他們剛才是在議論他,接著又懷疑他自己有點疑神疑鬼。
「嘿。」他說,一邊走到自己的箱子跟前,把它打開。
「你好,哈利,」迪安說,他正在穿一套顏色像火腿一樣的睡衣,「暑假過得好嗎?」
「還行吧。」哈利含混地應付了一句。要原原本本地敘述他在暑假裡的經歷,恐怕說到下半夜都說不完,他沒有精力這麼做。「你呢?」
「啊,挺好的,」迪安輕輕笑著說,「反正比西莫強,他剛才正跟我說呢。」
「喲,出什麼事了,西莫?」納威一邊把他的米布米寶小心翼翼地放在床頭柜上一邊問道。
西莫沒有馬上回答。他正在格外細緻地調整那張肯梅爾紅隼魁地奇球隊的海報,確保貼得端端正正的。然後,他仍然背沖著哈利說道:「我媽本來不想讓我來的。」
「什麼?」哈利正在脫袍子,聽了這話怔住了。
「她不想讓我回霍格沃茨。」
西莫離開了那張海報,從他的箱子里拿出自己的睡衣,眼睛仍然沒看哈利。
「可是——為什麼呢?」哈利問,感到十分震驚。他知道西莫的母親是個巫師,因此他不明白她怎麼會變得像德思禮家的人一樣了。
西莫沒有馬上回答,一直把睡衣上的紐扣都扣好了才說話。
「嗯,」他斟詞酌句地說,「我想大概是……因為你吧。」
「你這是什麼意思?」哈利追問道。
他的心突然跳得很快,他隱約感到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朝他一步步逼近。
「嗯,」西莫又說道,仍然躲避著哈利的目光,「她……呃……唉,也不光是因為你,還有鄧布利多……」
「她相信了《預言家日報》?」哈利問,「她認為我是個騙子,鄧布利多是個老糊塗?」
西莫抬頭望著他。
「是啊,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哈利什麼也沒說。他把魔杖扔在床邊的桌子上,脫下長袍,氣呼呼地塞進箱子里,然後換上了睡衣。他感到厭倦,做一個總是被人盯著看、被人評頭論足的人,實在讓他感到厭倦。他們有誰明白,他們有誰哪怕只是明白那麼一點點,這麼多事情發生在一個人頭上會是什麼滋味……斐尼甘夫人不知道,這個愚蠢的女人,哈利惡狠狠地想。
他爬到床上,正要把帷帳拉上遮住自己,可是沒等他這麼做,西莫說話了:「哎……那天晚上……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知道,就是……塞德里克·迪戈里和所有的事情?」
西莫的聲音既緊張又充滿好奇。迪安正彎腰從箱子里取一雙拖鞋,聽了這話,突然奇怪地僵住了,哈利知道他也在側耳細聽。
「你為什麼還要問我?」哈利反駁道,「就像你媽媽那樣讀讀《預言家日報》好了,為什麼不呢?你需要知道的東西它都會告訴你的。」
「不許你對我媽媽說三道四。」西莫氣憤地說。
「誰管我叫騙子,我就要對誰說三道四。」哈利說。
「不許你跟我這樣說話!」
「我愛怎麼說話就怎麼說話。」哈利說,他的火氣噌噌地往上躥,一把抓起床邊桌子上的魔杖,「如果你覺得沒法跟我住一個宿舍,就去問問麥格教授能不能讓你搬出去……別再念叨你媽媽怎麼擔心——」
「不許你再提我媽媽,波特!」
「出什麼事了?」
羅恩出現在門口。他睜大眼睛望望跪在床上用魔杖指著西莫的哈利,又望望站在地上掄起兩隻拳頭的西莫。
「他對我媽媽說三道四!」西莫大喊。
「什麼?」羅恩說,「哈利不會那樣做的——我們見過你媽媽,都很喜歡她……」
「那是在她開始相信臭烘烘的《預言家日報》編派我的每一句話之前!」哈利直著嗓子吼道。
「噢,」羅恩說,布滿雀斑的臉上顯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噢……是這樣。」
「聽我說,」西莫惡狠狠地白了哈利一眼,氣極地說,「他說得對,我不想再跟他住在同一個宿舍了,他瘋了。」
「那是違反紀律的,西莫。」羅恩說,他的耳朵開始紅得發亮——一般來說,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違反紀律,我?」西莫喊道,他和羅恩正好相反,臉色越來越白,「你相信他編造的關於神秘人的那些胡言亂語,你認為他說的是實話?」
「是的,沒錯!」羅恩氣憤地說。
「那你也瘋了。」西莫厭惡地說。
「是嗎?可是對你來說很不幸啊,哥們兒,我同時還是個級長!」羅恩用一根手指戳著自己的胸脯說,「所以,除非你想關禁閉,不然說話還是放規矩點!」
有那麼幾秒鐘,西莫似乎覺得只要能把腦子裡的想法一股腦兒吐出來,即使關禁閉也是值得的,可接著他輕蔑地哼了一聲,原地一個轉身,用手支撐著跳到床上,非常粗暴地拉上帷帳,結果用勁太大,把帷帳從床上扯了下來,落在地板上,灰撲撲的一大堆。羅恩嚴厲地瞪著西莫,然後轉眼看著迪安和納威。
「還有誰的父母對哈利有意見?」他咄咄逼人地問。
「我父母都是麻瓜,哥們兒,」迪安聳聳肩膀說,「他們根本不知道霍格沃茨有人死了,因為我才不會犯傻去告訴他們呢。」
「你不了解我媽媽,不管是誰都別想有什麼事瞞過她!」西莫沖他嚷道,「而且,你父母反正也看不到《預言家日報》。他們還不知道我們的校長已經被威森加摩和國際巫師聯合會開除了,因為他正在喪失理智——」
「我奶奶說那都是胡扯。」納威尖聲說起話來,「她說走下坡路的是《預言家日報》,不是鄧布利多。她已經停止訂這份報紙了。我們相信哈利。」納威簡單明確地說。他爬到床上,把被子一直拉到下巴上,兩隻眼睛嚴肅地望著西莫。「我奶奶總是說神秘人總有一天會回來的。她說如果鄧布利多說他回來了,那他肯定就是回來了。」
哈利心頭湧起一股對納威的感激之情。房間里誰也沒有再說什麼。西莫拿出他的魔杖,把床上的帷帳重新修好,鑽到它後面去了。迪安也上了床,翻了個身,再也不說話了。納威似乎也沒有話要說了,非常慈愛地望著他那棵月光映照下的仙人掌。
哈利背靠枕頭躺著,羅恩在旁邊的床上窸窸窣窣地忙碌著收拾東西。與西莫的爭吵使哈利感到心緒煩亂,他一直是非常喜歡西莫的呀。以後還有多少人會說他是騙子,說他精神失常呢?
是不是鄧布利多整個暑假都在忍受這些?先被威森加摩開除,然後又被國際巫師聯合會掃地出門?是不是鄧布利多生哈利的氣了,才好幾個月一直沒有跟他聯繫?不管怎麼說,他們倆現在是拴在一起了。鄧布利多相信了哈利,把他敘述的事情經過告訴了全校師生,然後又向範圍更廣的巫師界公布了。凡是認為哈利在說謊的人,都會認為鄧布利多也是個騙子,或者認為鄧布利多受了蒙蔽……
他們最後總會知道我們是對的,哈利愁悶地想,這時羅恩上了床,吹滅了宿舍里的最後一根蠟燭。可是哈利接著又想,在那個時候到來之前,他還要忍受多少像西莫這樣的責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