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鳳凰社

  「你的——?」


  「是啊,我親愛的好媽媽。」小天狼星說,「一個月來,我們一直想把她弄下來,但她似乎在帆布後面念了一個永久粘貼咒。我們下樓去吧,快點兒,別等他們又醒過來。」


  「可是你母親的肖像放在這裡做什麼?」哈利疑惑地問,這時他們已經穿過那扇門出了門廳,正順著一道狹窄的石頭台階往下走,其他人都跟在後面。


  「沒有人告訴過你嗎?這是我父母的房子。」小天狼星說,「但布萊克家族就剩下我一個人了,所以這房子現在歸我所有。我把它交給鄧布利多當指揮部——我能做的大概也就這點有用的事情了。」


  哈利原來以為他會得到比較熱情的歡迎,卻發現小天狼星說話的口氣是那麼生硬、冷漠。他跟著教父走到樓梯底下,穿過一道門,進入了地下室的廚房。


  這裡幾乎和上面的門廳里一樣昏暗,一個洞穴般幽深的房間,四周是粗糙的石頭牆壁。大部分光線都來自房間那頭的一個大壁爐。管子里冒出的煙霧瀰漫在空氣中,如同戰場上的硝煙,黑乎乎的天花板上掛下來的沉甸甸的鐵鍋鐵盆,在煙霧中顯得面目猙獰、陰森可怖。因為開會,房間里擺滿了許多椅子,中間是一張長長的木頭桌子,桌上散亂地放著羊皮紙卷、高腳酒杯、空酒瓶和一堆看上去像是破布的東西。韋斯萊先生和他的長子比爾坐在桌子那一頭,腦袋湊在一起小聲說著什麼。


  韋斯萊夫人清了清嗓子。她的丈夫,一個禿頂、紅髮、戴著角質架眼鏡的瘦男人抬頭望了望,趕緊站了起來。


  「哈利!」韋斯萊先生說著,三步並作兩步走過來迎接他,熱情地同他握手,「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


  哈利的目光越過他的肩頭,看見比爾匆匆捲起留在桌上的羊皮紙,他腦袋後面仍然扎著長長的馬尾辮。


  「路上還順利吧,哈利?」比爾大聲問道,同時試著一下子抱起了十二卷羊皮紙,「這麼說,瘋眼漢沒有讓你取道格陵蘭島過來?」


  「他想這麼做來著,」唐克斯快步走過去想幫比爾一把,但轉眼間就把一根蠟燭碰倒在最後一卷羊皮紙上,「哦,糟糕——對不起——」


  「沒關係,親愛的。」韋斯萊夫人說,聲音顯得有點惱火。她一揮魔杖,把羊皮紙修復好了。韋斯萊夫人念咒時閃過一道亮光,哈利瞥見那紙上好像是一座建築物的平面圖。


  韋斯萊夫人發現哈利在看,趕緊把平面圖從桌上抓起來,塞進比爾已經不堪重負的懷裡。


  「這些東西應該會議一結束就趕緊收起來。」她厲聲說,然後快步走向一個很古老的碗櫃,從裡面拿出晚餐的盤子。


  比爾抽出魔杖,低聲說了一句:「消失不見!」那些羊皮紙卷一下子就不見了。


  「坐下吧,哈利,」小天狼星說,「你已經見過蒙頓格斯了,是不是?」


  哈利剛才以為是一堆破布的東西,這時發出一聲長長的呼嚕呼嚕的鼾聲,猛地驚醒過來。


  「誰在說我的名字?」蒙頓格斯迷迷糊糊地嘟噥道,「我同意小天狼星的……」他高高舉起一隻髒兮兮的手,像是要投票表決,那雙眼皮耷拉著的、充血的眼睛茫然地瞪著。


  金妮咯咯地笑了。


  「會議結束了,頓格[4]。」小天狼星說,他們都圍著蒙頓格斯在桌旁坐下,「哈利來了。」


  「嗯?」蒙頓格斯說著,目光透過亂糟糟的薑黃色頭髮痛苦地望著哈利,「天哪,他來了。沒錯……你好嗎,哈利?」


  「挺好的。」哈利說。


  蒙頓格斯局促不安地在幾個口袋裡摸索著,但眼睛仍然盯著哈利,最後他掏出一個滿是污垢的黑煙斗。他把煙斗塞進嘴裡,用魔杖把它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幾秒鐘后,大股大股泛著綠色的煙霧就把他包圍了。


  「我得向你道歉。」一個聲音從那團臭烘烘的煙霧中間嘟噥著說。


  「我最後再提醒你一次,蒙頓格斯,」韋斯萊夫人大聲說道,「拜託,你能不能不要在廚房裡抽那玩意兒,特別是我們馬上就要吃飯了!」


  「啊,」蒙頓格斯說,「好的。對不起,莫麗。」


  蒙頓格斯把煙斗重新塞進口袋,煙霧散去了,但那股襪子燒焦的刺鼻氣味兒遲遲沒有散盡。


  「如果你們想在午夜之前吃到晚飯,就需要有人來幫我一把。」韋斯萊夫人對房間里所有的人說,「不,你坐在那裡別動,哈利,親愛的,你剛經過長途旅行。」


  「我能做點什麼,莫麗?」唐克斯熱情洋溢地說,跳起來沖了過去。


  韋斯萊夫人遲疑著,顯得心有餘悸。


  「呃——不用,沒事兒,唐克斯,你也休息一會兒吧,今天你已經做了不少了。」


  「不,不,我想幫幫你!」唐克斯歡快地說,匆匆奔向金妮正在拿餐具的碗櫃,不留神撞翻了一把椅子。


  很快,一套沉甸甸的刀子就在韋斯萊先生的監督下,開始自動切肉剁菜。韋斯萊夫人攪拌著一隻懸挂在火上的大鍋,其他人從食品儲藏間拿出盤子、高腳酒杯和食物。哈利陪小天狼星和蒙頓格斯留在桌邊,蒙頓格斯仍然悲哀地沖他眨巴著眼睛。


  「後來又看見費格老太了嗎?」他問。


  「沒有,」哈利說,「我誰也沒看見。」


  「你看,我不應該離開的,」蒙頓格斯探著身子,聲音裡帶著懇求,「但我有機會做成一筆大買賣——」


  哈利感到什麼東西正蹭著他的膝蓋,不禁嚇了一跳,原來是克魯克山——赫敏那隻薑黃色的羅圈腿貓,它把身體繞在哈利的腿上,呼嚕呼嚕叫著,然後一下子跳到小天狼星的膝頭,蜷作一團。小天狼星心不在焉地撓著它的耳根,同時轉過臉來望著哈利,臉上表情仍然很沉重。


  「這個夏天過得還好吧?」


  「不好,糟糕透了。」哈利說。


  小天狼星的臉上第一次掠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


  「我真不知道你還有什麼可抱怨的。」


  「什麼?」哈利不敢相信地說。


  「就我個人來說,我還巴不得攝魂怪來襲擊我呢。為保衛我的靈魂而殊死搏鬥,這多好啊,可以打破令人厭煩的單調生活。你以為你的日子很難熬,但你至少可以出門到處走動走動,伸展伸展腿腳,跟人打打架什麼的……我已經在屋裡困了一個月了。」


  「怎麼會呢?」哈利皺起眉頭問道。


  「因為魔法部仍然在追捕我,伏地魔這會兒已經知道我是一個阿尼馬格斯,蟲尾巴肯定告訴他了,所以我再怎麼偽裝也沒有用了。我已經不能為鳳凰社做多少事情——至少鄧布利多是這樣感覺的。」


  小天狼星說出鄧布利多的名字時聲音顯得有點兒消沉,這使哈利明白,小天狼星對校長也有點兒不滿。哈利頓時對教父產生了一種親切的情感。


  「至少你知道正在發生什麼事情吧。」他安慰道。


  「哦,是啊,」小天狼星譏諷地說,「聽斯內普的長篇報告,忍受他的冷嘲熱諷,似乎他冒著生命危險,出生入死,而我卻安坐在這裡,舒舒服服地混日子……他還問我大掃除搞得怎麼樣了——」


  「什麼大掃除?」哈利問。


  「把這個地方搞得可以住人,」小天狼星說,揮手指了指陰暗破敗的廚房,「這裡已經十年沒有人居住,自從我親愛的母親去世之後就沒人了,除非你算上她留下的家養小精靈,但那小精靈已經變得瘋瘋癲癲——好長時間沒做任何打掃了。」


  「小天狼星,」蒙頓格斯說話了,他似乎根本沒注意他們在說什麼,而是在細細地端詳一個高腳酒杯,「這是純銀的吧,夥計?」


  「是的,」小天狼星厭惡地看了看杯子,說道,「十五世紀小妖精製造的最精美的銀器,上面還刻著布萊克家族的飾章。」


  「那倒真是好東西。」蒙頓格斯含混地說,用袖口把杯子擦亮。


  「弗雷德——喬治——別這樣,把它們端起來!」韋斯萊夫人尖叫道。


  哈利、小天狼星和蒙頓格斯扭頭一看,說時遲那時快,三個人趕緊一貓腰,從桌子旁躲開了。弗雷德和喬治動用魔法把一大鍋燉菜、一大鐵壺黃油啤酒、一塊沉重的切麵包板,外加一把刀子,一股腦兒地朝他們猛拋過來。那鍋燉菜哧溜溜滑過整個桌面,正好在桌子邊緣停住了,木頭桌面上留下了一長條燒焦發黑的痕迹。那壺黃油啤酒嘩啦一聲翻倒了,啤酒灑得到處都是。切麵包的刀子從板上掉下來,刀尖朝下扎進了桌子,兇險地微顫著,那正好是幾秒鐘前小天狼星的右手放著的地方。


  「看在老天的分兒上!」韋斯萊夫人大聲嚷道,「沒必要這麼做——這一套我受夠了——就算現在允許你們使用魔法了,你們也用不著做每件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揮動魔杖吧!」


  「我們只是為了節約一點兒時間!」弗雷德說著匆忙趕過來,把切麵包的刀子拔出桌面,「對不起,小天狼星,夥計——不是故意的——」


  哈利和小天狼星都放聲大笑。蒙頓格斯剛才向後栽下了椅子,這會兒正罵罵咧咧地爬起身來。克魯克山憤怒地嘶嘶叫了一聲,箭一般地鑽到碗櫃底下去了,那雙黃澄澄的大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亮。


  「兒子們,」韋斯萊先生把那鍋燉菜重新端到桌子中央,說道,「你們的媽媽說得對,你們現在已經長大成人,應該表現出一點責任感了——」


  「你們的幾個哥哥就從沒鬧出過這種亂子!」韋斯萊夫人一邊朝雙胞胎兒子吼道,一邊把另一壺黃油啤酒重重地放在桌上,灑出的啤酒幾乎跟上一壺一樣多,「比爾覺得沒必要幾步路就幻影移形!查理不會碰到什麼東西都施魔法!珀西——」


  她猛地停住話頭,屏住呼吸,驚慌地望了丈夫一眼,韋斯萊先生的表情突然僵住了。


  「我們吃飯吧。」比爾趕緊說道。


  「看上去很不錯啊,莫麗。」盧平說著替她盛了一些燉菜在盤子里,隔著桌子遞了過去。


  幾分鐘沒有人說話,只有大家坐下來就餐時盤子和餐具發出的碰撞聲,還有椅子的摩擦聲。然後,韋斯萊夫人轉臉望著小天狼星。


  「小天狼星,我一直想告訴你,客廳的那張寫字檯裡面關著什麼東西,它不停地搖晃,發出咯啦啦的聲音。也許只是一個博格特,但我想我們還是先請阿拉斯托來看看再把它放出來。」


  「隨便吧。」小天狼星興味索然地說。


  「還有,那兒的窗帘里都是狐猸子,」韋斯萊夫人接著說道,「我想明天我們得想辦法把它們處理一下。」


  「我正巴不得呢。」小天狼星說。哈利聽出了他聲音里的諷刺意味,但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聽出來。


  在哈利對面,唐克斯一邊吃飯一邊給她的鼻子變形,逗赫敏和金妮開心。每次她都緊緊地閉上眼睛,露出她在哈利卧室里時露出的那種痛苦表情,她的鼻子忽而腫脹得像鳥嘴一樣,看上去活脫脫是斯內普的鼻子,忽而又縮回去,變成圓球蘑菇一般大小,然後每個鼻孔里都冒出一大堆鼻毛。這顯然是吃飯時的固定娛樂節目,因為很快赫敏和金妮就要求她變出她們最喜歡的鼻子。


  「變出一隻豬鼻子來,唐克斯。」


  唐克斯照辦了,哈利抬起頭,剎那間,他還以為一個女達力正隔著桌子朝他咧嘴微笑呢。


  韋斯萊先生、比爾和盧平正在進行一場關於妖精的激烈討論。


  「他們還是滴水不漏,什麼也不肯說,」比爾說,「我仍然弄不清楚他們是不是相信他回來了。當然,他們大概不想支持任何一方,不想卷到這裡頭來。」


  「我相信他們決不會倒向神秘人那邊,」韋斯萊先生搖著頭說道,「他們的損失也很慘重。還記得他上次殺害的那一家妖精嗎,就在諾丁漢附近?」


  「我想,那得看人家給他們開出了什麼價碼,」盧平說,「我說的不是金子。如果有人向他們提供我們幾個世紀以來不肯給他們的自由,他們就會抵擋不住誘惑。比爾,拉格諾那邊還是沒有絲毫轉機嗎?」


  「他目前在感情上對巫師還是挺排斥的,」比爾說,「他現在還為巴格曼的那檔子事兒氣得要命呢,覺得魔法部掩蓋了真相。你們知道,那些妖精始終沒能從他手裡拿到他們的金子——」


  桌子中央傳來一陣大笑,淹沒了比爾沒說完的話。弗雷德、喬治、羅恩和蒙頓格斯在椅子上笑得前仰後合。


  「……後來,」蒙頓格斯笑得喘不過氣來,眼淚直順著他的面頰往下流,他說,「後來,信不信由你們吧,他對我說,他說:『咦,頓格,這些癩蛤蟆你是從哪兒弄來的?不知道哪個雜種把我的癩蛤蟆全偷走了!』我就說了:『把你的癩蛤蟆全偷走了,是威爾乾的,那怎麼辦呢?所以你才需要再買一些呀,對不對?』你們信不信,孩子們,那個沒頭腦的醜八怪居然從我手裡把他自己的癩蛤蟆全都買了回去,價錢比他原先買的時候還要高得多——」


  「我們不需要聽你嘮叨這些生意經,蒙頓格斯,非常感謝。」韋斯萊夫人嚴厲地說。羅恩撲在桌子上,放聲大笑。


  「對不起,莫麗,」蒙頓格斯立刻說道,他擦擦眼淚,朝哈利眨了眨眼睛,「可是,你知道,是威爾把它們從瓦提·海里斯那裡偷出來的,所以我其實並沒有做什麼壞事。」


  「我不知道你的是非觀念是從哪兒學到的,蒙頓格斯,但你似乎漏掉了最關鍵的幾課。」韋斯萊夫人冷冷地說。


  弗雷德和喬治把臉埋在盛著黃油啤酒的高腳酒杯上,喬治笑得直打嗝。不知為什麼,韋斯萊夫人狠狠地白了小天狼星一眼,然後起身拿來一大堆大黃麵包屑做甜點。哈利扭頭望著他的教父。


  「莫麗不大讚成蒙頓格斯。」小天狼星壓低聲音說。


  「那他怎麼會加入鳳凰社的?」哈利悄聲地問。


  「他有用啊,」小天狼星小聲嘀咕道,「認識所有的騙子毛賊——哼,這也難怪,他自己就是那一類貨色。不過他對鄧布利多倒是忠心耿耿,有一次還幫助鄧布利多擺脫了困境。弄一個頓格這樣的人在身邊也有好處,他能聽到我們聽不到的東西。但莫麗認為請他留下來吃晚飯太過分了。莫麗還沒有原諒他在應該跟蹤你的時候擅離職守。」


  三份大黃麵包屑,接著又是蛋奶糕,哈利牛仔褲的褲腰緊得難受了(這是很能說明問題的,因為那條牛仔褲本來是達力的)。哈利放下勺子時,飯桌上的談話逐漸平靜了下來。韋斯萊先生靠在椅子背上,一副吃飽喝足、身心放鬆的樣子。唐克斯張著大嘴打哈欠,她的鼻子已經恢復了正常。金妮把克魯克山從碗櫃下面引了出來,這會兒正盤腿坐在地上,把一些黃油啤酒的軟木塞滾來滾去,讓克魯克山追著玩兒。


  「差不多該上床睡覺了,我想。」韋斯萊夫人打著哈欠說。


  「還沒有呢,莫麗。」小天狼星把面前的空盤子推到一邊,轉臉望著哈利,「知道嗎,我真為你感到吃驚呢。我以為你到這裡的第一件事就是詢問關於伏地魔的情況。」


  屋裡的氣氛突然變了,速度如此之快,哈利還以為是攝魂怪來了。幾秒鐘前還是那樣輕鬆悠閑,令人昏昏欲睡,現在卻變得警覺,甚至是緊張了。聽到伏地魔的名字,飯桌周圍掠過一陣戰慄。盧平剛才端起杯子正要喝酒,這時慢慢放下酒杯,露出警惕的神情。


  「我問了!」哈利氣憤地說,「我問了羅恩和赫敏,但他們說我們沒被批准加入鳳凰社,所以——」


  「他們說得對呀,」韋斯萊夫人說,「你們年紀還太小。」


  她筆直地坐在椅子上,兩個拳頭捏得緊緊的抱在懷裡,睡意消失得無影無蹤。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必須先加入鳳凰社才能提問題?」小天狼星問,「哈利在那個麻瓜家裡困了整整一個月。他有權利知道發生了什麼——」


  「等一等!」喬治大聲打斷了他。


  「為什麼哈利的問題就能得到答覆?」弗雷德氣呼呼地問。


  「一個月來我們一直想從你們嘴裡問出點什麼來,但你們什麼也不肯告訴我們!」喬治說。


  「你們年紀太小了,你們沒有加入鳳凰社,」弗雷德說,那又尖又細的聲音活脫脫就是他母親的,聽著簡直不可思議,「而哈利甚至還沒有成年呢!」


  「沒有人告訴你們鳳凰社在做什麼,這可不能怪我呀,」小天狼星平靜地說,「那是你父母的決定。而哈利則不同——」


  「用不著你來決定怎麼對哈利有好處!」韋斯萊夫人厲聲說,平日和藹親切的臉上此刻露出的表情很嚇人,「我想,你沒有忘記鄧布利多說的話吧?」


  「哪一部分?」小天狼星不失禮貌地問,但神情卻像一個準備迎戰的人。


  「就是不告訴哈利他不需要知道的。」韋斯萊夫人說,著重強調了最後幾個字。


  羅恩、赫敏、弗雷德和喬治的腦袋在小天狼星和韋斯萊夫人之間轉來轉去,彷彿在觀看網球場上的來回對打。金妮跪在一堆丟棄的黃油啤酒軟木塞中間,獃獃地望著他們談話,嘴巴微微張著。盧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小天狼星。


  「我只打算告訴哈利他需要知道的,莫麗,」小天狼星說,「但當時是他看見伏地魔復活的,」(聽到這個名字,飯桌周圍的人又是一陣戰慄)「他比大多數人都更有權利——」


  「他還不是鳳凰社的成員呢!」韋斯萊夫人說,「他才十五歲,而且——」


  「但他經歷的事情不比鳳凰社的大多數人少,」小天狼星說,「甚至比有些人還多呢。」


  「沒有人否認他做過的事情!」韋斯萊夫人說,聲音越來越高,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拳頭在微微顫抖,「但他仍然——」


  「他不是個孩子了!」小天狼星不耐煩地說。


  「但他也不是個成年人!」韋斯萊夫人說,血液衝上了她的面頰,「他不是詹姆,小天狼星!」


  「謝謝,我很清楚他是誰,莫麗。」小天狼星冷冷地說。


  「我看不一定!」韋斯萊夫人說,「有時你談起他時的語氣,就好像你以為你最好的朋友又回來了似的!」


  「那又有什麼錯呢?」哈利說。


  「錯就錯在你不是你的父親,哈利,不管你長得多麼像他!」韋斯萊夫人說,眼睛仍然死死地盯著小天狼星,「你還在上學,對你負責任的成年人不應該忘記這一點!」


  「你是說我是個不負責任的教父?」小天狼星問道,聲音提高了。


  「我是說大家都知道你做事情莽撞,小天狼星,所以鄧布利多才不斷提醒你待在家裡——」


  「對不起,希望我們的談話不要扯進鄧布利多對我的指教。」小天狼星大聲說。


  「亞瑟!」韋斯萊夫人說,突然轉向了她的丈夫,「亞瑟,你支持我一下!」


  韋斯萊先生沒有馬上說話,而是摘下眼鏡,在長袍上慢慢地擦著鏡片,眼睛也不看自己的妻子。他小心翼翼地把眼鏡重新戴好,才開了口。


  「鄧布利多知道情況有了變化,莫麗。他同意在一定程度上必須把最新的消息告訴給哈利,既然哈利現在已經住在指揮部了。」


  「沒錯,但那跟鼓勵他隨便發問還是有區別的!」


  「就我個人來說,」盧平終於把目光從小天狼星身上移開,輕聲細語地說話了,韋斯萊夫人立刻轉向他,滿心指望自己總算有了一個支持者,「我認為最好讓哈利從我們這裡了解到事實真相——不是所有的事實,莫麗,而是一個大致的情況,免得他從……別人那裡得到一些混亂不清的說法。」


  他的表情很溫和,但哈利可以肯定,至少盧平是知道有幾隻伸縮耳逃脫了韋斯萊夫人的清理掃蕩。


  「好吧,」韋斯萊夫人說,深深吸了口氣,掃視了一圈飯桌,指望能夠得到支持,但沒有人響應,「好吧……看來我的意見是要被否決了。我只想說一句:鄧布利多不想讓哈利知道得太多肯定有他的道理,我作為一個關心哈利切身利益的人——」


  「他不是你的兒子。」小天狼星輕聲說。


  「但和我的兒子差不多。」韋斯萊夫人惱怒地說,「他還有誰?」


  「他有我!」


  「是啊,」韋斯萊夫人撇著嘴說,「問題是,你自己被關在阿茲卡班,根本就難以照顧他,是不是?」


  小天狼星忍不住要從椅子上跳起來。


  「莫麗,這張桌子旁關心哈利的人不止你一個。」盧平嚴厲地說,「小天狼星,坐下。」


  韋斯萊夫人的下嘴唇顫抖著,小天狼星緩緩地跌回椅子上,臉色煞白。


  「我認為這件事最好允許哈利發表意見,」盧平接著說,「他年紀不小了,可以自己決定了。」


  「我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哈利立刻說道。


  他沒有看韋斯萊夫人。剛才韋斯萊夫人說他就像她的親生兒子一樣,他很感動,但同時他也被韋斯萊夫人對自己的過分溺愛弄得很不耐煩。小天狼星說得對,他已經不是一個孩子了。


  「很好,」韋斯萊夫人說,傷心得聲音都啞了,「金妮——羅恩——赫敏——弗雷德——喬治——我要你們離開這間廚房,馬上。」


  立刻,屋子裡像炸了窩一樣。


  「我們已經成年了!」弗雷德和喬治同時嚷道。


  「哈利能知道,為什麼我就不能?」羅恩大叫。


  「媽媽,我也想聽聽!」金妮尖聲喊。


  「不行!」韋斯萊夫人大吼一聲,騰地站起來,眼睛里放出奇亮的光芒,「我絕對不允許——」


  「莫麗,你不能阻攔弗雷德和喬治,」韋斯萊先生疲倦地說,「他們已經成年了。」


  「他們還在上學。」


  「但他們是合法的成年人了。」韋斯萊先生還是用那疲倦的聲音說。


  韋斯萊夫人的臉這時漲得通紅。


  「我——哦,好吧,弗雷德和喬治可以留下,但是羅恩——」


  「反正哈利會把你們說的一切都告訴我和赫敏的!」羅恩憤憤不平地說,「你——會嗎?」他迎住哈利的目光,沒有把握地追問了一句。


  剎那間,哈利想對羅恩說他一個字也不會告訴他,也讓他嘗嘗被蒙在鼓裡的滋味,看看好受不好受。但是當兩人目光相對時,他那種小心眼的衝動一下子就消失了。


  「我當然會的。」哈利說。


  羅恩和赫敏頓時喜上眉梢。


  「很好!」韋斯萊夫人大聲喝道,「很好!金妮——上床睡覺!」


  金妮並不是乖乖離開的。他們聽見她上樓時一路沖她媽媽連喊帶叫,大發脾氣。到了門廳里,布萊克夫人又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叫,使喧鬧聲變得更加無法忍受。盧平趕緊衝到那幅肖像前使它恢復了平靜。等他回來返身關上廚房的門,重新在桌子旁坐下后,小天狼星這才開口說話。


  「好吧,哈利……你想知道什麼?」


  哈利深深吸了口氣,問出了最近一個月來一直困擾著他的那個問題。


  「伏地魔在哪兒?」他問,別人聽到這個名字又是一陣戰慄和畏縮,但他只當沒看見,「他在做什麼?我一直在想辦法看麻瓜的新聞,但沒有發現他的一點蛛絲馬跡,沒有人蹊蹺地死去,什麼也沒有發生。」


  「那是因為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蹊蹺地死去,」小天狼星說,「反正據我們所知是這樣……而我們知道不少情況。」


  「至少他沒想到我們會知道得這麼多。」盧平說。


  「他怎麼會停止殺人呢?」哈利問。他知道伏地魔光是去年就不止一次地殺過人。


  「因為他不想引起別人對他的注意,」小天狼星說,「那對他來說是很危險的。你知道,他這次回來並不像他所希望的那樣順利。他的安排被打亂了。」


  「或者說,是你打亂了他的安排。」盧平說著,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


  「怎麼會呢?」哈利困惑不解地問。


  「你本來不應該活下來的!」小天狼星說,「除了他的食死徒,誰都不應該知道他已經回來了。而你活下來成了證人。」


  「他最不希望他一回來就對他保持警惕的人是鄧布利多,」盧平說,「而你確保了鄧布利多立刻就知道了這件事。」


  「那又有什麼用呢?」哈利問。


  「你在開玩笑嗎?」比爾不敢相信地說,「鄧布利多是神秘人有生以來唯一害怕的人!」


  「多虧了你,鄧布利多才能夠在伏地魔回來后不到一小時就重新召集了鳳凰社。」小天狼星說。


  「那麼,鳳凰社一直在做些什麼呢?」哈利問道,挨個兒望著大家。


  「盡我們最大的努力,確保伏地魔無法實施他的計劃。」小天狼星說。


  「你們怎麼知道他的計劃是什麼呢?」哈利立刻問道。


  「鄧布利多有一個敏銳的感覺,」盧平說,「而鄧布利多的敏銳感覺一般都被證明是準確的。」


  「那麼鄧布利多認為伏地魔的計劃是什麼呢?」


  「是這樣,首先,他想重新糾集他的人馬。」小天狼星說,「過去,他有一大批人聽他指揮:那些迫於他的淫威或受他蒙蔽而跟隨他的巫師,那些忠心耿耿的食死徒,還有黑魔勢力的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你還聽說他打算把巨人也拉攏過去。其實,他們只是他想糾集的大批人馬中的一部分。他顯然不會只帶著十幾個食死徒就來跟魔法部較量。」


  「這麼說你們想阻止他得到更多的追隨者?」


  「我們在儘力而為。」盧平說。


  「怎麼做呢?」


  「是這樣,盡量讓更多的人相信神秘人真的回來了,讓他們保持警惕,」比爾說,「不過這件事做起來很棘手。」


  「為什麼呢?」


  「因為魔法部的態度。」唐克斯說,「哈利,神秘人回來后,你是見過康奈利·福吉的。哼,他絲毫也沒有改變立場。他死活不肯相信這件事真的發生了。」


  「可是為什麼呢?」哈利煩躁地問,「他為什麼這樣愚蠢?既然鄧布利多——」


  「啊,好了,你指出了問題的關鍵,」韋斯萊先生苦笑著說,「鄧布利多。」


  「福吉害怕他,明白嗎?」唐克斯悲哀地說。


  「害怕鄧布利多?」哈利不敢相信地問。


  「害怕他想做的事情。」韋斯萊先生說,「福吉認為鄧布利多在密謀推翻他。他認為鄧布利多自己想當魔法部長。」


  「可是鄧布利多並不想——」


  「他當然不想,」韋斯萊先生說,「他從來沒想過要當部長,儘管米里森·巴格諾退休時,許多人想讓他接替部長職位。後來福吉掌了大權,但他一直沒有忘記曾經有多少人支持鄧布利多,雖說鄧布利多從來沒有申請過這個職位。」


  「在內心深處,福吉知道鄧布利多比他有智慧得多,法力也比他厲害得多。他剛開始當部長的時候,還三天兩頭地向鄧布利多討教、求助。」盧平說,「但是後來他似乎喜歡上了權力,信心也增強了。他迷戀當魔法部長的感覺,而且他使自己相信,他才是有智慧的人,鄧布利多只是為此故意製造事端。」


  「他怎麼能那麼想呢?」哈利生氣地說,「他怎麼能認為鄧布利多會憑空編造——我會憑空編造呢?」


  「因為如果承認伏地魔回來了,就意味著有大麻煩,這種麻煩魔法部已經有將近十四年沒有碰到了。」小天狼星尖刻地說,「福吉只是沒有勇氣面對這件事。他讓自己相信鄧布利多是在散布謠言,破壞他的穩定地位,這樣一想就輕鬆多了。」


  「你說到點子上了。」盧平說,「既然魔法部堅持說用不著擔心伏地魔,我們就很難讓人們相信他回來了,特別是在人們其實也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的情況下。還有,魔法部一直在對《預言家日報》施加壓力,不讓他們報道有關的任何消息,他們現在稱這些消息為鄧布利多的謠言,因此,巫師界的大部分人都完全不知道有事情發生了,這樣他們很容易成為食死徒的攻擊目標,如果食死徒使用奪魂咒的話。」


  「可是你們在告訴人們真相,是不是?」哈利說,輪番看著韋斯萊先生、小天狼星、比爾、蒙頓格斯、盧平和唐克斯,「你們在讓人們知道他已經回來了?」


  他們全都毫無生趣地苦笑著。


  「唉,所有的人都認為我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瘋子,魔法部懸賞一萬加隆取我的人頭,所以我不可能溜溜達達地在大街上散發傳單,是不是?」小天狼星焦躁不安地說。


  「在大多數巫師的眼裡,我不是一個很受歡迎的晚宴貴賓。」盧平說,「身為狼人,真是一種職業性的危害。」


  「唐克斯和亞瑟如果信口開河,就會丟掉他們在魔法部的工作。」小天狼星說,「而我們在部里安插內線是很重要的,伏地魔肯定也有他們自己的姦細。」


  「不過我們還是說服了幾個人,」韋斯萊先生說,「比如這位唐克斯——她年紀太輕,上次沒能加入鳳凰社,能把傲羅爭取到我們這邊是一個很大的優勢——金斯萊·沙克爾也是一個無價之寶。他負責追捕小天狼星,所以他一直向部里提供消息說小天狼星在西藏。」


  「但是你們誰也沒有公布伏地魔回來的消息——」哈利話沒說完。


  「誰說我們沒有公布這個消息?」小天狼星說,「你認為鄧布利多為什麼會陷入這樣的麻煩境地?」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哈利問。


  「他們拚命想敗壞他的名聲,」盧平說,「你沒看上個星期的《預言家日報》嗎?他們報道說他的國際巫師聯合會會長的職位丟了,因為他已經年邁,力不從心,但那根本不是事實。他發表了一篇講話,宣布伏地魔回來了,之後魔法部的巫師們就投票使他落選了。他們給他降了級,他不再是威森加摩——就是最高巫師法庭——的首席魔法師,他們還在討論收回他的梅林爵士團一級勳章。」


  「可是鄧布利多說,只要不把他從巧克力蛙的畫片中撤下來,他們做什麼他都不在乎。」比爾咧嘴笑著說。


  「這不是什麼好笑的事情。」韋斯萊先生嚴厲地說,「如果他一直這樣公然與魔法部對著干,最後他可能會被關進阿茲卡班的,而我們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鄧布利多被關起來。既然神秘人知道鄧布利多在哪裡並且清楚他打算做什麼,他就必須謹慎行事。如果鄧布利多被清除了——唉,神秘人就可以肆意妄為了。」


  「但是,如果伏地魔想吸收更多的人成為食死徒,他回來的消息肯定會傳出去的,是不是?」哈利急躁地問。


  「伏地魔並不是大搖大擺地走到別人家門口,砰砰地敲他們的門,哈利,」小天狼星說,「他對他們施魔法,念毒咒,威逼利誘。他搞秘密活動是很有一套的。不管怎麼說,網羅追隨者只是他感興趣的事情之一。他還有其他計劃,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實施的計劃,眼下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上面。」


  「除了追隨者以外,他還想得到什麼呢?」哈利反應敏捷地問。他彷彿看到小天狼星和盧平飛快地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小天狼星才做出了回答。


  「某種只有偷偷摸摸才能得到的東西。」


  看到哈利還是一臉的迷惑,小天狼星說:「比如一件武器。他以前所沒有的東西。」


  「他以前得勢的時候?」


  「是的。」


  「比如什麼樣的武器呢?」哈利說,「比阿瓦達索命咒還要厲害——?」


  「夠了!」韋斯萊夫人站在門旁的陰影里說。


  哈利沒有注意到她送金妮上樓已經回來了。她抱著雙臂,滿臉怒氣。


  「我希望你們趕緊上床睡覺。大家都去!」她補充了一句,挨個兒掃視著弗雷德、喬治、羅恩和赫敏。


  「你不能對我們發號施令——」弗雷德想反抗。


  「你小心點兒!」韋斯萊夫人吼道,她身體微微顫抖,望著小天狼星,「你告訴哈利的情況夠多的了。再說下去,你就可以馬上吸收他加入鳳凰社了。」


  「為什麼不呢?」哈利立刻問道,「我想參加,我願意參加。我希望參加戰鬥。」


  「不行。」


  這次說話的不是韋斯萊夫人,而是盧平。


  「鳳凰社的成員只能是達到一定年齡的巫師。」他說,「已經從學校畢業的巫師。」他看到弗雷德和喬治張嘴想要說什麼,便又補充說,「這裡頭有很多危險,你們根本就不可能知道,你們誰也不知道……我認為莫麗說得對,小天狼星。我們說得夠多的了。」


  小天狼星微微聳了聳肩膀,但沒有再說什麼。韋斯萊夫人盛氣凌人地招呼著她的幾個兒子和赫敏。他們一個接一個地站起身,哈利看到沒什麼希望了,也只好跟著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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