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陋居
「羅恩!」哈利輕聲叫道,躡手躡腳地走到窗前,把窗戶推上去,這樣他們好隔著鐵柵欄說話,「羅恩,你怎麼——這是——?」
看清眼前的情景之後,哈利張大了嘴巴。羅恩正從一輛青綠色轎車的後車窗探身看著他,轎車停在半空中,羅恩的那對雙胞胎哥哥弗雷德和喬治坐在前排,朝他咧嘴笑著。
「怎麼樣,哈利?」
「怎麼回事?」羅恩說,「你為什麼一直不給我回信?我邀請了你十二次,然後爸爸回來說你在麻瓜面前使用魔法,受到了警告……」
「不是我——他是怎麼知道的?」
「他在部里工作。」羅恩說,「你知道我們不能在校外使用魔法——」
「你說得倒好聽。」哈利盯著那輛懸空的汽車說。
「哦,這不算,」羅恩說,「我們只是借用,這是爸爸的車,我們沒有對它施魔法。可是你在同你住在一起的麻瓜面前使用魔法……」
「我跟你說了,我沒有——可是現在沒時間解釋。你能不能跟學校說一聲,德思禮一家把我關起來了,不讓我回學校。我顯然不能用魔法逃出去,因為部里會認為我三天里兩次使用魔法,所以——」
「別廢話了,」羅恩說,「我們是來接你回家的。」
「可你們也不能用魔法——」
「我們不需要,」羅恩把頭朝前排一擺,笑著說,「你忘了我和誰在一起了。」
「把它系在鐵柵欄上。」弗雷德說著,扔給哈利一截繩子。
「要是德思禮一家人醒過來,我就沒命了。」哈利說著,把繩子牢牢系在一根鐵條上,弗雷德發動了汽車。
「別擔心,」弗雷德說,「靠後站。」
哈利退到陰影里,靠近了海德薇。它似乎也知道事關重大,在籠子里一動不動。汽車馬達聲越來越響,突然嘎啦啦一聲,鐵柵欄被連根拔起,弗雷德開車筆直朝天上衝去——哈利跑到窗前,看見窗柵在離地面幾英尺的地方晃蕩著。羅恩喘著粗氣把它拽進車裡。哈利擔心地聽了聽,德思禮他們的卧室里沒什麼動靜。
窗柵被安全地放到羅恩旁邊的座位上,弗雷德把車倒回來,儘可能靠近哈利的窗戶。
「上車。」羅恩說。
「可我上學的東西……魔杖……飛天掃帚……」
「在哪兒?」
「鎖在樓梯下的儲物間里,我出不了門——」
「那好辦,」坐在駕駛座旁邊的喬治說,「閃開點兒,哈利。」
弗雷德和喬治小心地從窗戶爬進哈利的房間。喬治從口袋裡掏出一隻普通的髮夾,開始撬鎖。就得他們才行,哈利想。
「許多巫師認為學這種麻瓜的把戲是浪費時間,」弗雷德說,「可我們覺得這也是一門技術,雖然慢了點兒。」
咔噠一聲輕響,門一下子開了。
「現在——我們去拿你的箱子——你趕快揀點你要用的東西,遞給羅恩。」喬治小聲說。
「當心最底下一段樓梯,會響的。」哈利小聲叮囑,雙胞胎消失在黑暗的樓梯口。
哈利在屋裡跑來跑去,收拾了一些東西從窗口遞給羅恩,然後去幫弗雷德和喬治抬箱子。哈利聽到弗農姨父咳了一聲。
三個人氣喘吁吁,終於把箱子抬到了樓上,又一直抬到哈利房間的窗口。弗雷德爬回車裡,和羅恩一起拉,哈利和喬治在屋裡推,箱子一點兒一點兒地朝窗外滑動。
弗農姨父又咳了一聲。
「再加把勁,」弗雷德一邊拉一邊喘著氣說,「猛推一把……」
哈利和喬治用肩膀猛力朝箱子撞去,箱子從窗口滑到汽車後座上。
「好啦,我們走吧。」喬治小聲說。
可是當哈利爬上窗檯時,身後突然響起一聲尖厲的鳴叫,緊接著是弗農姨父的咆哮。
「這該死的貓頭鷹!」
「我忘了海德薇!」
樓梯口的燈亮了,哈利迅速折回屋內,抓起海德薇的籠子,衝到窗前,把籠子交給羅恩。他正在重新爬上五斗櫥時,弗農姨父捶響了那扇沒鎖好的門——門開了。
一時間,弗農姨父在門口呆住了,然後他像一頭髮怒的公牛般大吼一聲,撲向哈利,抓住了他的腳脖子。
羅恩、弗雷德和喬治抓住哈利的胳膊使勁往外拉。
「佩妮!」弗農姨父喊道,「他要跑了!他要跑了!」
韋斯萊兄弟拚命一拽,哈利的腿掙脫了弗農姨父的手掌。哈利鑽進車裡,撞上車門,羅恩馬上喊道:「快踩油門,弗雷德!」汽車猛地向著月亮衝去。
哈利不敢相信——他自由了。他搖下車窗,晚風拍打著他的頭髮,女貞路的屋頂在下面漸漸變小,弗農姨父、佩妮姨媽和達力還在窗口獃獃地探身望著。
「明年夏天見!」哈利喊道。
韋斯萊兄弟哈哈大笑,哈利靠在椅背上,樂得合不攏嘴。
「把海德薇放出來吧,」他對羅恩說,「它可以跟在我們後面飛。它好久沒舒展翅膀了。」
喬治把髮夾遞給羅恩,一會兒,海德薇快樂地飛出了車窗,像幽靈一樣在他們旁邊滑翔。
「可以告訴我們了吧,哈利?」羅恩迫不及待地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哈利原原本本地向他們講了多比、他給哈利的警告、被摔得一塌糊塗的堇菜布丁。他講完后,車裡好長時間一片沉默。
「很可疑。」弗雷德終於說。
「顯然非常蹊蹺,」喬治附和道,「他甚至不肯告訴你是誰在策劃這些?」
「我想他是不能說。」哈利說,「我剛才說了,每次他快要吐露出什麼時,就拿腦袋撞牆。」
他看到弗雷德和喬治對視了一下。
「怎麼,你們認為他是在騙我?」哈利說。
「嗯,」弗雷德說,「這樣說吧——家養小精靈的魔法也很了不得,但沒有主人的允許,他們一般不能使用魔法。我想多比是被人派來阻止你回霍格沃茨的,有人想捉弄你。你在學校有什麼仇人嗎?」
「有。」哈利和羅恩馬上同聲說。
「德拉科·馬爾福,」哈利解釋說,「他恨我。」
「德拉科·馬爾福?」喬治轉過身問,「是不是盧修斯·馬爾福的兒子?」
「大概是,這個姓不常見,對吧?」哈利說,「怎麼啦?」
「我聽爸爸說起過他,」喬治說,「盧修斯·馬爾福是神秘人的死黨。」
「神秘人消失后,」弗雷德扭頭看著哈利說,「盧修斯·馬爾福回來說那事兒與他無關,這是鬼話——爸爸猜他是神秘人的心腹。」
哈利聽到過關於馬爾福家的這些傳言,所以他一點兒也不覺得驚奇。和馬爾福比起來,達力簡直是個忠厚懂事的孩子。
「我不知道馬爾福家有沒有小精靈……」哈利說。
「有小精靈的人家肯定是個古老的巫師家族,而且很富有。」弗雷德說。
「對,媽媽一直希望能有一個小精靈幫我們熨衣服,」喬治說,「可是我們只有閣樓上那個討厭的食屍鬼和滿花園的地精。小精靈是那種古老的大莊園和城堡里才有的,在我們家可找不到……」
哈利沉默了。德拉科·馬爾福用的東西總是最高級的,他家有的是魔幣。他能想象出馬爾福在一所大莊園住宅里趾高氣揚地走來走去,派用人去阻止哈利回霍格沃茨也很像是馬爾福乾的事情。哈利把多比的話當真,是不是太傻了?
「不管怎麼說,我很高興我們來接你。」羅恩說,「你一封信都不回,我真著急了。一開始我以為是埃羅爾出了問題——」
「埃羅爾是誰?」
「我們的貓頭鷹。它上了年紀,以前送信時就累垮過。所以我想借赫梅斯——」
「誰?」
「珀西當上級長后,爸爸媽媽給他買的那隻貓頭鷹。」坐在前面的弗雷德說。
「可珀西不肯借給我,」羅恩說,「說他自己要用。」
「珀西今年暑假一直非常古怪,」喬治皺著眉頭說,「他發了好多信,還老一個人關在屋裡……我不明白,級長的徽章要擦那麼多遍嗎……你向西開得太遠了,弗雷德。」他指著儀錶盤上的一個指南針說。弗雷德把方向盤轉了轉。
「那你們把車開出來,你們的爸爸知道嗎?」其實哈利已經猜到了實情。
「哦,不知道,」羅恩說,「他今晚加班。但願我們能悄悄把車開進車庫,不讓媽媽發現。」
「你爸爸在魔法部做什麼工作?」
「他在一個最無聊的部門,」羅恩說,「禁止濫用麻瓜物品辦公室。」
「什麼?」
「就是禁止對麻瓜製造的東西施用魔法,怕它們萬一又回到麻瓜的商店或家裡。就像去年,有個老巫婆死了,她的茶具被賣到一個古董店,一位女麻瓜買下了這套茶具,回家請朋友喝茶,真是一場噩夢——爸爸連著加了好幾個星期的班。」
「怎麼回事?」
「茶壺突然發起瘋來,滾燙的茶水四處亂噴,一個男人住進了醫院,夾方糖的鉗子鉗住了他的鼻子。爸爸忙得不可開交,辦公室里只有他和一個叫珀金斯的老巫師。他們不得不用遺忘咒和各種辦法來把它掩蓋過去……」
「可你爸爸……這車子……」
弗雷德笑了。「是啊,爸爸迷上了和麻瓜有關的一切,我們的棚里堆滿了麻瓜的東西。他把它們拆開,施上魔法,再重新組裝起來。如果他到我家抄查,他只好逮捕自己。媽媽為這都快急瘋了。」
「那是大路,」喬治透過擋風玻璃望著下面說,「我們十分鐘就能到那兒……還好,天快亮了……」
東方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抹淡淡的紅霞。
弗雷德把車降低了一些,哈利看到一片片田地和一簇簇樹木組成的深色圖案。
「我們在村子外面一點兒,」喬治說,「就是奧特里·聖卡奇波爾村……」
車子越飛越低,樹叢間一輪紅日已經露頭了。
「著陸!」弗雷德喊道,車子輕輕一震,觸到了地面。他們降落在一個破破爛爛的車庫旁邊,周圍是個小院子。哈利第一次打量著羅恩家的房子。
它以前似乎是個石頭壘的大豬圈,後來在這裡那裡添建了一些房間,壘到了幾層樓那麼高,歪歪斜斜,彷彿是靠魔法搭起來的(哈利提醒自己這很有可能)。紅房頂上有四五根煙囪,屋前斜插著一個牌子,寫著「陋居」。大門旁扔著一些高幫皮靴,還有一口銹跡斑斑的坩堝。幾隻褐色的肥雞在院子里啄食。
「不怎麼樣吧。」羅恩說。
「太棒了。」 哈利快樂地說,他想起了女貞路。
大家下了車。
「現在,我們悄悄地上樓,」弗雷德說,「等媽媽來叫我們吃早飯。那時羅恩連蹦帶跳地跑下樓,說:『媽媽,你看誰來了!』她看到哈利一定很高興,誰也不會知道我們用了車。」
「好的。」羅恩說,「來吧,哈利,我睡在——」
羅恩的臉一下子綠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房子的方向。其他三個人轉過身去。
韋斯萊夫人從院子那頭快步走來,雞兒四散奔逃。令人驚奇的是,她這麼個胖墩墩、慈眉善目的女人,居然會那麼像一頭露著利齒的老虎。
「啊。」弗雷德說。
「天哪。」喬治說。
韋斯萊夫人停在他們面前,叉著腰,挨個審視著一張張愧疚的面孔。她穿著一條印花的圍裙,兜里插著一根魔杖。
「行啊。」她說。
「早上好,媽媽。」喬治用他顯然以為是輕鬆可愛的語調說。
「你們知道我有多著急嗎?」韋斯萊夫人用令人心驚肉跳的低沉聲音說。
「對不起,媽媽,可是我們必須——」
韋斯萊夫人的三個兒子都比她高,可她的怒火爆發時,他們都戰戰兢兢的。
「床空著!沒留條子!車也沒了……可能出了車禍……我都急瘋了……你們想到過嗎?……我這輩子從來沒有……看你們的爸爸回來怎麼收拾你們吧,比爾、查理和珀西從沒出過這種事兒……」
「模範珀西。」弗雷德咕噥道。
「你該學學他的樣兒!」韋斯萊夫人戳著弗雷德的胸口嚷道,「你們可能摔死,可能被人看見,可能把你們的爸爸的飯碗給砸了——」
好像過了幾個小時,韋斯萊夫人把嗓子都喊啞了,這才轉向哈利。哈利後退了兩步。
「我很高興看到你,親愛的哈利,」她說,「進屋吃一點兒早飯吧。」她轉身回屋,哈利緊張地瞄了一眼羅恩,見羅恩點頭,他才跟了上去。
廚房很小,相當擁擠,中間是一張擦得乾乾淨淨的木頭桌子和幾把椅子。哈利坐在椅子上,屁股只沾了一點邊兒。他打量四周,以前他從沒進過巫師的家。
對面牆上的掛鐘只有一根針,沒標數字,鐘面上寫著「煮茶」、「餵雞」、「你要遲到了」之類的話。壁爐架上碼著三層書:《給你的乳酪施上魔法》、《烤麵包的魔法》、《變出一桌盛宴》等——都是魔法書!哈利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欺騙了他,他聽見水池旁的舊收音機里說:「接下來是『魔法時間』,由著名的女巫歌唱家塞蒂娜·沃貝克表演。」
韋斯萊夫人在丁零噹啷地做早飯。她漫不經心地把香腸扔進煎鍋,不時氣呼呼地瞪兒子們一眼,嘴裡還咕噥著一些話:「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真是不敢相信。」
「我不怪你,親愛的。」她把八九根香腸倒進哈利的盤裡,安慰他說,「亞瑟和我也為你擔心。昨天晚上我們還說要是你再不給羅恩回信,我們就親自去接你。可是,」(她又往他盤子里加了三個荷包蛋)「開著一輛非法的汽車飛過半個國家——誰都可能看見你們——」
她用魔杖朝水池裡的碗碟隨意一點,那些碗碟就自己清洗起來,丁丁當當的聲音像是一種背景音樂。
「情況很不好,媽媽!」弗雷德說。
「吃飯的時候不要說話!」韋斯萊夫人厲聲說。
「他們不給他飯吃,媽媽!」喬治說。
「你也閉嘴!」韋斯萊夫人說,可是她動手給哈利切麵包塗黃油時,臉上的表情已稍稍溫和了一些。
這時,一個穿著長睡衣的紅頭髮小人兒跑進廚房,尖叫了一聲,又跑了出去。
「金妮,」羅恩低聲對哈利說,「我妹妹。她一暑假都在念叨你。」
「可不,她想要你的簽名呢,哈利。」弗雷德笑道,但一看到母親的眼神,馬上埋頭吃飯,不再說話。幾個人悶聲不響,不一會兒四個盤子便一掃而空。
「啊,好累呀,」弗雷德放下刀叉說,「我想我要去睡覺了——」
「不行,」韋斯萊夫人無情地說,「一晚上沒睡是你自找的。現在你要去給我清除花園裡的地精。它們又鬧得不可收拾了。」
「哦,媽媽——」
「還有你們兩個。」她瞪著羅恩和喬治說。她又對哈利說:「你可以去睡覺,親愛的,你並沒有叫他們開那輛破車。」
可哈利覺得一點兒也不困,忙說:「我幫羅恩一塊兒干吧,我還沒見過怎麼清除地精呢——」
「真是個好孩子,可這是個枯燥的活兒。」韋斯萊夫人說,「現在,我們來看看洛哈特是怎麼說的。」
她從壁爐架上抽出一本大厚書,喬治呻吟了一聲。
「媽,我們知道怎麼清除花園裡的地精。」
哈利看到那本書的封面上用燙金的花體字寫著:吉德羅·洛哈特教你清除家庭害蟲。書名下有一幅大照片,是個長得很帥的巫師,波浪般的金髮、明亮的藍眼睛。魔法世界的照片都是會動的,照片上的這個巫師(哈利猜想他就是吉德羅·洛哈特)放肆地朝他們眨著眼睛。韋斯萊夫人笑吟吟地低頭看著他。
「哦,他很了不起。」她說,「他了解他家裡的害蟲,這是一本好書……」
「媽媽崇拜他。」弗雷德低聲說,但聽得很清楚。
「別瞎說,弗雷德。」韋斯萊夫人的臉紅了,「好啦,你們要是覺得自己比洛哈特懂得還多,那就去干吧。不過,如果我檢查時發現花園裡還有一個地精,你們就等著瞧吧。」
韋斯萊兄弟打著哈欠,發著牢騷,懶洋洋地走了出去,哈利跟在後面。花園很大,而且正是哈利心目中的花園的樣子。德思禮一家肯定不會喜歡——這裡雜草叢生,草也需要割了——但是牆根有許多盤根錯節的樹木圍繞著,各種哈利從沒見過的植物從每個花圃里蔓生出來,還有一個綠色的大池塘,裡面有好多青蛙。
「你知道,麻瓜花園裡也有地精。」穿過草坪時,哈利對羅恩說。
「啊,我見過麻瓜以為是地精的那種玩意兒,」羅恩一邊說,一邊彎下腰把頭埋進牡丹叢里,「像胖乎乎的小聖誕老人,扛著魚竿……」
一陣猛烈的掙扎聲,牡丹枝子亂顫,羅恩直起腰來。「這就是地精。」
他板著臉說。「放開我!放開我!」地精尖叫道。
它一點兒也不像聖誕老人。小小的身體,皮膚粗糙堅韌,光禿禿的大圓腦袋活像一顆土豆。羅恩伸長手臂舉著它,因為它用長著硬繭的小腳朝他又踢又蹬。他抓住它的腳脖子,把它倒提起來。
「你得這樣做。」他說,把地精舉過頭頂(「放開我!」),開始像甩套索那樣划著大圈揮動手臂。看到哈利吃驚的表情,羅恩說:「不會傷害它們的——你得把它們轉暈,這樣它們就找不到地精洞了。」
他手一松,地精飛出去二十英尺,撲通落在樹籬後面的地里。
「差勁,」弗雷德說,「我保證能扔過那個樹樁。」
哈利很快就不再同情那些地精了。他本來決定把他捉到的第一個地精輕輕丟在樹籬外面,可是那地精感覺到對方的軟弱,便用它那鋒利的牙齒狠狠咬住了哈利的手指,他抖也抖不掉,最後——
「哇,哈利——你那一下准有五十英尺……」
花園中很快就地精滿天飛了。
「你瞧,它們不大機靈,」喬治說,他一把抓住了五六個地精,「它們一聽說在清除地精,就都跑過來看,到現在還沒學聰明一點兒。」
不久,地里那一群地精排著稀稀拉拉的隊伍走開了,聳著小肩膀。
「它們會回來的,」他們看著那些地精消失在田地那頭的樹籬后,羅恩說,「它們喜歡這兒……爸爸對它們太寬容了,他覺得它們很有趣……」
正在這時,大門砰的一響。
「回來了!」喬治說,「爸爸回來了!」
他們急忙穿過花園回屋。
韋斯萊先生癱在廚房的椅子上,摘掉了眼鏡,兩眼閉著。他是個瘦瘦的男人,有點謝頂,可他剩下的那點頭髮和他孩子們的一樣紅。他穿著一件綠色的長袍,顯得風塵僕僕。
「這一晚上真夠嗆!」他咕噥著,伸手去摸茶壺,孩子們都在他身邊坐下,「抄查了九家。蒙頓格斯·弗萊奇這老傢伙想趁我轉身時對我用魔法……」
韋斯萊先生喝了一大口茶,舒了口氣。
「搜到了什麼東西嗎,爸爸?」弗雷德急切地問。
「只有幾把會縮小的房門鑰匙和一隻會咬人的水壺。」韋斯萊先生打著哈欠說,「有一些很麻煩的東西,但不歸我的部門管。在莫特萊克家發現了一些非常古怪的雪貂,他被帶去問話了,可那是咒語實驗委員會的事兒,謝天謝地……」
「為什麼有人要做會縮小的鑰匙呢?」喬治問。
「捉弄那些麻瓜,」韋斯萊先生嘆息道,「賣給麻瓜一把鑰匙,最後鑰匙縮到沒有,要用時就找不到了……當然,這很難說服任何人,因為沒有一個麻瓜會承認自己的鑰匙越縮越小——他們會堅持說鑰匙丟了。這些麻瓜,他們永遠能對魔法視而不見,哪怕它明明擺在他們面前……可被我們的人施了魔法的那些東西,你簡直不能相信——」
「比如汽車,對嗎?」
韋斯萊夫人走了進來,手裡舉著一根撥火棍,像舉著一把劍。韋斯萊先生張大了嘴巴,心虛地看著他的妻子。
「汽——汽車,莫麗,親愛的?」
「對,亞瑟,汽車。」韋斯萊夫人眼裡冒著火,「想想看,一個巫師買了輛生鏽的舊汽車,對他妻子說他只想把它拆開,看看內部構造,可實際上他用魔法把它變成了一輛會飛的汽車。」
韋斯萊先生眨了眨眼。
「哦,親愛的,我想你會發現他這樣做並沒有違法,儘管他也許應該事先把真相告訴妻子……法律中有個漏洞,你會發現……只要他不打算用它飛行,汽車會飛這一事實並不——」
「亞瑟·韋斯萊,你寫法律的時候故意留了一個漏洞!」韋斯萊夫人嚷道,「就為了能在你的棚子里搗鼓那些麻瓜的東西!告訴你,今天早上哈利就是坐那輛你不打算用它飛行的汽車來的!」
「哈利?」韋斯萊先生茫然地問,「哪個哈利?」
他環顧四周,看到哈利,馬上跳了起來。
「上帝啊,是哈利·波特嗎?見到你非常高興,羅恩對我們講了你的那麼多——」
「你兒子昨晚開著那輛車,飛到哈利家把他接了過來!」韋斯萊夫人嚷道,「你有什麼話說,嗯?」
「真的嗎?」韋斯萊先生忙問,「它飛得好嗎?我——我是說,」看到韋斯萊夫人眼裡射出的怒火,他連忙改口,「這是很不對的,孩子們,非常非常不對……」
韋斯萊夫人像牛蛙似的鼓起胸脯。「讓他們去吵吧,」羅恩悄悄對哈利說,「來,我帶你去看我的卧室。」
他們溜出廚房,穿過窄窄的過道,來到一段高低不平的樓梯前。樓梯曲折盤旋,在第三個樓梯平台,有一扇門半開著。哈利剛瞥見一雙明亮的棕色眼睛在盯著他,門就咔噠一聲關上了。
「是金妮,」羅恩說,「你不知道,她這樣害羞真是不可思議,她平常從來不關門的——」
他們又爬了兩段樓梯,來到一扇油漆剝落的房門前,門上有塊小牌子寫著羅恩的房間。
哈利走了進去,傾斜的天花板幾乎碰到了他的頭。他覺得有點晃眼,好像走進了一個大火爐:羅恩房裡所有的東西看上去都是一種耀眼的橙黃色:床罩、牆壁,甚至天花板。然後哈利發現,原來羅恩把破舊牆紙上的幾乎每寸地方都用海報貼住了,所有的海報上都是同樣的七位女巫和男巫,穿著一色鮮艷的橙黃色長袍,扛著飛天掃帚,興高采烈地揮著手。
「你的魁地奇球隊?」哈利說。
「查德里火炮隊[1],」羅恩一指橙黃色的床罩,那上面鮮艷地印著兩個巨大的字母C1,還有一枚疾飛的炮彈,「俱樂部中排名第九。」
羅恩的魔法課本零亂地堆在屋角,旁邊是一些連環畫冊,好像都是《瘋麻瓜馬丁·米格斯歷險記》。羅恩的魔杖擱在窗台上的一口大魚缸上,缸里養了很多蛙卵。他的灰毛胖老鼠斑斑躺在魚缸旁的一片陽光里打著呼嚕。
哈利跨過地板上一副自動洗牌的紙牌,朝小窗外面望去。他看見在下面的地里,一群地精正在一個接一個地偷偷鑽進韋斯萊家的樹籬。然後他轉過身來,發現羅恩正有點緊張地看著他,好像等著他的評價。
「小了點兒,」羅恩急急地說,「比不上你在麻瓜家的那間。我上面就是閣樓,裡面住著那個食屍鬼,他老是敲管子,哼哼嘰嘰……」
可哈利愉快地笑了,說:「這是我見過的最好的房間。」
羅恩的耳朵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