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雙面人
是奇洛。
「你!」哈利驚愕得喘不過氣來。
奇洛笑了。現在他的臉一點也不抽搐了。
「是我,」他冷靜地說,「我剛才還在想,我會不會在這兒遇見你,波特。」
「可是我以為——斯內普——」
「斯內普?」奇洛大笑起來。這笑聲也不是他平常那種尖厲刺耳的顫音,而是一種令人膽寒的冷笑。「是啊,斯內普看上去確實不像個好人,是嗎?他像一隻巨型大蝙蝠到處亂飛,這對我們倒是很有幫助。有他在那裡放著,誰還會懷疑可—可—可憐的,結—結—結結巴巴的奇洛教—教授呢?」
哈利無法相信這一切。這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
「可是斯內普曾經想害死我!」
「不,不,不,想害死你的是我。那次魁地奇比賽的時候,你的朋友格蘭傑小姐衝過來點火燒斯內普,無意中把我撞倒了。她破壞了我對你的凝視,其實只要再堅持幾秒鐘,我就把你從飛天掃帚上摔下去了。如果不是斯內普一直在旁邊念一個破解咒,想保住你的性命,我早就把你摔死了。」
「斯內普想救我?」
「當然是這樣,」奇洛冷冷地說,「你說他為什麼要給你們的第二次比賽當裁判?他要確保我不再害你。真是可笑……其實他犯不著費這番心思。有鄧布利多在場,我什麼也做不成的。其他老師都以為斯內普想阻止格蘭芬多隊獲勝,他確實弄得自己很不受人歡迎……不過,這一切都是浪費時間,不管怎麼說,我今晚一定要把你幹掉。」
奇洛啪地打了個響指。說時遲那時快,只見憑空躥過來幾條繩索,把哈利捆了個結結實實。
「你太愛管閑事了,不能讓你再活在世上,波特。萬聖節前夕,你在學校里到處亂轉,我當時就知道,你看見我去查看魔法石的機關了。」
「是你放那個巨怪進來的?」
「當然是這樣。我對付巨怪有一套特別的辦法——你肯定已經看見了,我是怎麼教訓那邊房間里的那個傢伙的吧?倒霉的是,當大家都匆匆忙忙到處尋找巨怪時,早已對我起了疑心的斯內普直接趕到四樓,試圖阻攔我——不僅我的巨怪沒有把你打死,甚至那條三個腦袋的大狗也沒有把斯內普的腿咬斷。
「好了,靜靜地等著吧,波特。我需要仔細看看這面有趣的鏡子。」
直到這時,哈利才發現奇洛身後立著的東西,正是厄里斯魔鏡。
「這面鏡子是找到魔法石的鑰匙,」奇洛喃喃地說,用手沿著四周的鏡框敲了一遍,「只有鄧布利多才拿得出這樣的東西……不過他此刻在倫敦呢……等他回來的時候,我早就遠走高飛了……」
哈利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就是讓奇洛不停地說話,不讓他把注意力集中到魔鏡上。
「我看見你和斯內普在禁林里——」他冒冒失失地說。
「沒錯,」奇洛懶洋洋地說著,一邊轉到鏡子後面去查看,「他那時候已經盯上我了,想要知道我究竟進行到了什麼地步。他一直在懷疑我。他想嚇唬我——其實他哪裡嚇得住我,有伏地魔做我的靠山呢……」
奇洛從鏡子後面轉了回來,貪婪地盯著鏡子裡面。
「我看見魔法石了……我正在把它獻給我的主人……可是它藏在哪兒呢?」
哈利拚命想掙脫束縛他的那些繩索,卻被越纏越緊。他必須阻止奇洛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魔鏡上。
「可是斯內普總是顯得那麼恨我。」
「哦,他確實恨你,」奇洛漫不經心地說,「天哪,他當然恨你啦。當年他和你父親一起在霍格沃茨念書,這你不知道吧?他們倆互相仇恨,不共戴天。不過他可從來不希望你死掉。」
「可是幾天前我聽見你在哭——我以為斯內普在威脅你……」
奇洛的臉上第一次閃過一絲恐懼的震顫。
「有的時候,」他說,「我覺得很難遵從我主人的指令——他是個偉大的巫師,而我的力量這樣薄弱——」
「難道你是說,當時和你一起在教室里的是他?」哈利吃驚地問。
「不論我走到哪兒,他都跟我在一起,」奇洛平靜地說,「我是在環遊世界時遇到他的。我當時還是一個傻乎乎的小夥子,對善惡是非有著一套荒唐的想法。是伏地魔指出了我的錯誤。世界上沒有什麼善惡是非,只有權力,還有那些無法獲取權勢的無能之輩……從那以後,我就忠心耿耿地為他效勞,不過我也有許多次令他失望過。他對我一直非常嚴厲。」奇洛突然顫抖了一下,「他從不輕易原諒我的錯誤。當我沒能把魔法石從古靈閣偷出來時,他非常不高興。他懲罰了我……並決定從此更加密切地監視我……」
奇洛的聲音漸漸低得聽不見了。哈利想起了他那次到對角巷去的情景——當時他怎麼就沒有想到呢?他那天明明看見了奇洛,還跟他在破釜酒吧里握過手呢。
奇洛壓低了聲音咒罵著。
「我真不明白……難道魔法石藏在鏡子裡面?我是不是應該把鏡子打破?」
哈利腦子裡飛快地轉動著。
此時此刻我心裡最大的願望,他想,就是趕在奇洛之前找到魔法石。所以,如果我對著魔鏡照一照,就應該看見自己找到了那塊石頭——這就意味著我能看到石頭藏在哪兒!可是,我怎樣才能在不被奇洛發現的情況下,過去照一照魔鏡呢?
他試著悄悄向左邊移動,想趁奇洛不注意挪到鏡子前面。可是,纏住他腳脖子的繩索實在太緊了,他絆了一下,摔倒在地。奇洛沒有理睬他,還在那裡自言自語。
「這面鏡子是怎麼回事?它究竟有什麼功能?幫幫我吧,主人!」
哈利驚恐地聽見一個聲音在回答,那聲音好像是從奇洛本人身體里發出來的。
「利用那個男孩……利用那個男孩……」
奇洛轉向哈利。
「好吧——波特——上這兒來。」
他又把雙手一拍,那些捆綁哈利的繩索就自動鬆開了。哈利慢慢地站起身來。
「上這兒來,」奇洛又說了一遍,「照一照鏡子,把你看到的情形告訴我。」
哈利朝他走去。
「我必須對他撒謊,」他不顧一切地想,「我必須先照照鏡子,然後編出一套謊話來騙他,就這麼做。」
奇洛湊到他的身後。哈利聞到一股奇怪的氣味,似乎是從奇洛頭上的圍巾里發出來的。他閉上眼睛,站到鏡子前面,隨即把眼睛睜開了。
他看見了鏡子里的自己,一開始臉色蒼白,神情惶恐,可是片刻之後,便露出了笑容。鏡子里的哈利把手伸進口袋,掏出一塊鮮紅的石頭,然後眨眨眼睛,又把石頭放進了口袋——就在這時,哈利覺得有一件重重的東西真的落進了自己的口袋。真是不可思議——他居然就這樣得到了魔法石。
「怎麼樣?」奇洛不耐煩地問,「你看到了什麼?」
哈利鼓起勇氣。
「我看見自己在跟鄧布利多握手,」他胡亂編造地說,「我—我為格蘭芬多贏得了學院杯冠軍。」
奇洛又開始罵罵咧咧。
「你給我走開。」他說。
哈利退到一邊時,感覺到魔法石就貼在他的大腿上。他敢不敢現在就帶著它逃走呢?
但他剛走了不到五步,就聽見一個尖厲的聲音說話了,而奇洛的嘴唇根本沒有動。
「他在說謊……他在說謊……」
「波特,回到這兒來!」奇洛喊道,「把實話告訴我!你剛才看見了什麼?」
那個尖厲的聲音又說話了。
「讓我來跟他談……面對面地談……」
「主人,你的體力還沒有恢復啊!」
「這點力氣……我還是有的……」
哈利覺得自己彷彿被魔鬼網牢牢纏住了,渾身上下絲毫動彈不得。他獃獃地站在那裡,看著奇洛舉起手解下他頭上的圍巾。這是怎麼回事?大圍巾落了下來,奇洛裸露的腦袋看上去小得出奇。然後,他慢慢地原地轉過身去。
哈利想放聲尖叫,但發不出一點兒聲音。在原本該是奇洛後腦勺的地方,長著一張臉,哈利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猙獰恐怖的臉。那張臉的顏色像粉筆一樣白,紅通通的眼睛放出光來,下面是兩道像蛇一般細長的鼻孔。
「哈利·波特……」他耳語般地說。
哈利想往後退,可是他的雙腿不聽使喚。
「你看看我變成了什麼樣子!」那張臉說,「只剩下了影子和蒸氣……我只有和別人共用一具軀體時,才能擁有形體……不過總有一些人願意讓我進入他們的心靈和頭腦……在過去的幾個星期里,獨角獸的血使我恢復了一些體力……那天你在禁林里看見奇洛為我飲血……一旦我弄到了長生不老葯,我就能夠重新創造一個我自己的身體……好了……你為什麼不把你口袋裡的魔法石交給我呢?」
原來他知道!哈利的腿突然又有了知覺。他踉蹌著後退。
「別犯傻了,」那張臉惡狠狠地說,「最好保住你自己的小命,投靠我吧……不然你就會和你父母的下場一樣……他們臨死前苦苦地哀求我饒命……」
「撒謊!」哈利猛地喊道。
奇洛後退著朝他逼近,這使伏地魔仍然能盯著他。現在那張邪惡的臉上露出了獰笑。
「多麼感人啊……」他用嘶啞的聲音說,「我一向都很敬佩勇氣……是的,孩子,你父母當年都很勇敢……我先動手殺你的父親,他倒是寧死不屈,勇敢地跟我搏鬥……你母親其實不用死的……她拼著命要保護你……好了,把魔法石給我吧,別讓你母親白白為你喪命。」
「休想!」
哈利猛地沖向那扇燃著黑色火焰的門,伏地魔尖叫起來:「抓住他!」緊接著,哈利就感到奇洛用手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腕。頓時,哈利額頭上的傷疤鑽心地疼痛起來;他覺得自己的腦袋彷彿要裂成兩半;他大聲喊叫,拚命掙扎;隨後,他吃驚地發現奇洛鬆開了手,他額頭的疼痛也減輕了——哈利茫然四顧,尋找奇洛,只見他痛苦地弓著身子,看著自己的手指——他眼睜睜地看見它們一個個地冒起了水泡。
「抓住他!抓住他!」伏地魔又尖叫起來。奇洛向前一撲,把哈利撞翻在地,騎在他身上,用雙手掐住哈利的脖子——哈利的傷疤又是一陣劇痛,他眼前發黑,但他還是看見奇洛在痛苦地號叫。
「主人,我抓不住他——我的手——我的手!」
奇洛雖然仍用膝蓋把哈利壓在地上,但他的手已經鬆開了哈利的脖子,此刻他正困惑地盯著自己的手掌——哈利可以看見它們像是被火燒傷了似的,紅得發亮。
「那就把他幹掉,傻瓜,快點行動!」伏地魔用刺耳的聲音說。
奇洛舉起手,準備念一個致命的致命的咒語,可是哈利出於本能,猛地抬手抓向奇洛的臉——
「啊!啊!啊——!」
奇洛從哈利身上滾了下去,他的臉上也冒起了水泡。這時哈利突然明白了:只要奇洛一碰到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膚,他就會感到劇痛難忍——哈利要逃生,唯一的希望就是死死抓住奇洛,讓奇洛痛得無法對自己施咒。
哈利跳了起來,一把抓住奇洛的手臂,死也不肯撒手。奇洛慘叫著,拚命想把哈利甩掉——哈利的頭痛也越來越劇烈——他眼前發黑——只能聽見奇洛可怖的尖叫和伏地魔惡狠狠的咆哮:「殺死他!殺死他!」另外還有一些聲音在喊著:「哈利!哈利!」不過,這也許是他腦海里的幻覺。
他感到奇洛的手臂掙脫了他,他知道一切都完了,接著他就沉入了一片黑暗,向下墜落……墜落……墜落……
一個金色的東西在他頭頂上閃爍。是飛賊!他想把它抓住,但胳膊沉重得抬不起來。
他眨了眨眼睛,原來那根本不是飛賊,而是一副眼鏡。多麼奇怪。
他又使勁眨了眨眼睛,面前漸漸浮現出阿不思·鄧布利多那張笑眯眯的臉。
「下午好,哈利。」鄧布利多說。
哈利先是獃獃地盯著他,然後突然想起來了:「先生!魔法石!是奇洛!他得到了魔法石!先生,快——」
「不要激動,親愛的孩子,你說的這些話已經有點過時了,」鄧布利多說,「奇洛沒有拿到魔法石。」
「那麼誰拿到了?先生,我——」
「哈利,請你鎮靜一些,不然龐弗雷女士就要把我趕出去了。」
哈利咽了口唾沫,環顧四周。他意識到自己是在醫院裡。他躺在一張鋪著潔白亞麻被單的病床上,旁邊的桌子上堆得像座小山,似乎半個糖果店都被搬到這裡來了。
「都是你的朋友和崇拜者送給你的禮物。」鄧布利多笑吟吟地說,「你和奇洛教授在地下教室里發生的一切,是一個完完全全的秘密,而秘密總是不脛而走,所以,全校師生自然是全都知道了。據我所知,你的朋友弗雷德和喬治·韋斯萊本來還想送給你一隻馬桶圈。他們無疑是想跟你逗個樂子,可是龐弗雷女士覺得不太衛生,就把它沒收了。」
「我在這裡住多久了?」
「三天。羅恩·韋斯萊先生和格蘭傑小姐若是知道你醒過來了,一定會覺得鬆了口氣。他們一直擔心極了。」
「可是先生,魔法石——」
「看來沒法子分散你的注意力。好吧,咱們就談談魔法石。奇洛教授沒有能夠把它從你手裡奪走,我及時趕到阻止了他。不過我必須說一句,你其實一個人就對付得很好。」
「您趕到那兒了?您收到赫敏派貓頭鷹送給您的信了?」
「我和貓頭鷹顯然是在空中錯過了。我一到達倫敦,就發現我應該回到我剛剛離開的地方。我趕來得恰是時候,正好把奇洛從你身上拉開——」
「原來是您。」
「我還擔心已經太晚了。」
「差一點兒就來不及了,我已經支撐不了多久,魔法石很快就要被他搶去了——」
「不是魔法石,孩子,我指的是你——你為了保護魔法石差一點兒丟了性命。在那可怕的一瞬間,我嚇壞了,以為你真的死了。至於魔法石嘛,它已經被毀掉了。」
「毀掉了?」哈利不解地問,「可是您的朋友——尼可·勒梅——」
「哦,你居然還知道尼可?」鄧布利多問,語氣顯得很高興,「你把這件事搞得很清楚,是嗎?是這樣的,尼可和我談了談,我們一致認為這是最好的辦法。」
「可是,那樣一來,他和他妻子就要死了,是嗎?」
「他們存了一些長生不老葯,足夠讓他們把事情料理妥當的。然後,是啊,他們會死的。」
看到哈利臉上驚愕的表情,鄧布利多笑了。
「我知道,對你這樣年紀輕輕的人來說,這似乎有些不可思議;但是對尼可和佩雷納爾來說,死亡實際上就像是經過漫長的一天之後,終於上床休息了。而且,對於頭腦十分清醒的人來說,死亡不過是另一場偉大的冒險。你知道,魔法石其實並不是多麼美妙的東西。有了它,不論你想擁有多少財富、獲得多長壽命,都可以如願以償!這兩樣東西是人類最想要的——問題是,人類偏偏就喜歡選擇對他們最沒有好處的東西。」
哈利躺在那裡,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鄧布利多愉快地哼著小曲,笑眯眯地看著天花板。
「先生,」哈利說,「我一直在想……先生——儘管魔法石不在了,伏地……我是說,神秘人——」
「就叫他伏地魔吧,哈利。對事物永遠使用正確的稱呼。對一個名稱的恐懼,會強化對這個事物本身的恐懼。」
「是,先生。是這樣,伏地魔還會企圖用別的辦法東山再起的,是嗎?我的意思是,他並沒有消失,對嗎?」
「對,哈利,他沒有消失。他仍然躲在什麼地方,也許正在物色一個願意讓他分享的軀體……他不算是真正地活著,所以也就不可能被殺死。他當時只顧自己溜走,完全不顧奇洛的死活;他對敵人心狠手辣,對自己的追隨者也一樣冷酷無情。不過,哈利,你也許只是耽擱了他,使他不能馬上恢復力量,將來還需要另外一個人做好充分準備,和他決一死戰——但如果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耽擱,他也許就再也無法恢復力量了。」
哈利點了點頭,但很快就停住了,因為這使他感到頭痛。然後他說:「先生,還有一些事情我不太明白,不知道您能不能告訴我……我想了解這些事情的真相……」
「真相,」鄧布利多嘆息著說,「這是一種美麗而可怕的東西,需要格外謹慎地對待。不過,我會盡量回答你的問題,除非我有充分的理由守口如瓶,那樣的話,我希望你能原諒我。我當然不能說謊話騙你。」
「是這樣……伏地魔說他當年殺死我母親,是因為我母親拚命阻止他殺死我。可是,話又說回來,他為什麼想要殺死我呢?」
鄧布利多這次重重地嘆了口氣。
「哎呀,你問我的第一件事,我就不能夠告訴你。今天不能,現在不能。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暫時先別想這件事吧,哈利。等你再長大一些……我知道你不願意聽這樣的話……等你做好了準備,你自然就知道了。」
哈利明白再多說也沒有用。
「那麼,為什麼奇洛不能碰我?」
「你母親是為了救你而死的。如果伏地魔有什麼事情弄不明白,那就是愛。他沒有意識到,像你母親對你那樣深深的愛,是會在你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記的。不是傷疤,不是看得見的痕迹……被一個人這樣深深地愛過,儘管那個愛我們的人已經死了,也會給我們留下一個永遠的護身符。它就藏在你的皮膚里。正是由於這個原因,奇洛不能碰你。奇洛內心充滿仇恨、貪婪和野心,把靈魂出賣給了伏地魔,他碰了一個身上標有這麼美好印記的人,是會感到痛苦難忍的。」
說到這裡,鄧布利多假裝對窗外的一隻小鳥發生了濃厚的興趣,哈利便趁這個時間用床單把眼淚擦乾了。當聲音重又恢復正常時,哈利說道:「還有那件隱形衣——您知道是誰送給我的嗎?」
「呵——你父親碰巧把它留給了我,而我認為你大概會喜歡它。」鄧布利多的眼睛里閃著狡黠的光芒,「很有用的東西……當年,你父親在這裡上學的時候,主要是靠它溜進廚房偷東西吃。」
「還有另外一件事……」
「儘管問吧。」
「奇洛說斯內普他——」
「是斯內普教授,哈利。」
「是的,是他——奇洛說,斯內普教授恨我是因為他當年恨我父親。這是真的嗎?」
「是這樣,他們確實互相看著不順眼,很有點像你和馬爾福先生。後來,你父親做了一件斯內普永遠無法原諒他的事。」
「什麼事?」
「他救了斯內普的命。」
「什麼?」
「是的……」鄧布利多幽幽地說,「人的思想確實非常奇妙,是嗎?斯內普教授無法忍受這樣欠著你父親的人情……我相信,他這一年之所以想方設法地保護你,是因為他覺得這樣就能使他和你父親扯平,誰也不欠誰的。然後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重溫對你父親的仇恨……」
哈利努力思索著這段話,但這使他的頭又劇烈地疼痛起來,他只好不往下想了。
「對了,先生,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是最後一個嗎?」
「我是怎麼把魔法石從魔鏡里拿出來的?」
「啊,我很高興你終於問我這件事了。這是我的錦囊妙計之一,牽涉到你和我之間的默契,這是很了不起的。你知道嗎,只有那個希望找到魔法石——找到它,但不利用它——的人,才能夠得到它;其他的人呢,就只能在鏡子里看到他們在撈金子發財,或者喝長生不老葯延長生命。我的腦瓜真是好使,有時候我自己也感到吃驚呢……好了,問題問得夠多的了。我建議你開始享受這些糖果吧。啊!比比多味豆!我年輕的時候真倒霉,不小心吃到了一顆味道臭烘烘的豆子,恐怕從那以後,我就不怎麼喜歡吃豆子了——不過我想,選一顆太妃糖口味的總是萬無一失的,你說呢?」
他笑著把那顆金棕色的豆子丟進嘴裡。接著他嗆得喘不過氣來,說:「呸,倒霉!是耳屎!」
校醫龐弗雷女士是個善良的女人,但是非常嚴厲。
「只見五分鐘。」哈利懇求道。
「絕對不行。」
「你讓鄧布利多教授進來了……」
「是啊,那當然,他是校長嘛,自然有所不同。你需要休息。」
「我不是正在休息嘛,您看,躺在床上,什麼也不做。哦,求求您了,龐弗雷女士……」
「哦,好吧,」她說,「可是只准五分鐘。」
於是她讓羅恩和赫敏進來了。
「哈利!」
赫敏看樣子又要伸開雙臂摟抱他了,但又及時克制住了自己,這使哈利鬆了口氣,因為他的頭仍然很疼。
「哦,哈利,我們都以為你肯定要——鄧布利多擔心極了——」
「整個學校都在談論這件事,」羅恩說,「當時到底是怎麼個情況?」
真實的故事比沒有根據的謠傳更加離奇和驚心動魄,這種情況是非常罕見的,而現在就是這樣。哈利把一切原原本本地講給他們聽:奇洛、魔鏡、魔法石和伏地魔。羅恩和赫敏聽得非常專心,每到驚險的地方,他們就緊張得倒抽冷氣,當哈利講到奇洛的纏頭巾下面的那副面孔時,赫敏失聲尖叫起來。
「這麼說,魔法石沒有了?」最後羅恩問道,「勒梅快要死了?」
「我也是這麼說的,可是鄧布利多認為——他說什麼來著?『對於頭腦十分清醒的人來說,死亡不過是另一場偉大的冒險』。」
「我早就說過他有點神經兮兮的。」羅恩說。他心目中的英雄變得這樣不可理喻,他感到非常震驚。
「後來你們倆的情況怎麼樣?」哈利問。
「噢,我很順利地返回去了。」赫敏說,「我把羅恩喚醒——很是花了一些時間呢——然後我們飛快地沖向貓頭鷹棚屋,想同鄧布利多取得聯繫,不料卻在門廳里碰上了他。他已經知道了——他只說了一句:『哈利去盯住他了,是嗎?』然後就趕緊朝四樓奔去。」
"你說,鄧布利多是不是有意要你這麼做的?」羅恩說,「把你父親的隱形衣送給你,還有一切的一切?」
「哎呀,」赫敏忍不住說道,「如果他真是這樣——我的意思是——那就太可怕了——你很可能被殺死的。」
「不,不是這樣,」哈利若有所思地說,「鄧布利多是個很有意思的人。我認為他大概是想給我一個機會。他似乎對這裡發生的事情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我覺得他十分清楚我們打算做什麼,他沒有阻止我們,反而暗暗地教給我們許多有用的東西。我認為,他讓我懂得魔鏡的功能絕不是偶然的。他好像認為如果可能的話,我有權面對伏地魔……」
「是啊,這就是鄧布利多不同凡響的地方。」羅恩驕傲地說,「聽著,你明天一定要來參加年終宴會。分數都算出來了,當然了,斯萊特林得了第一名——你錯過了最後一場魁地奇比賽,沒有你,我們被拉文克勞隊打得落花流水——不過宴會上的東西還是挺好吃的。」
就在這時,龐弗雷女士闖了進來。
「你們已經待了將近十五分鐘了,快給我出去吧。」她堅決地說。
哈利踏踏實實地一覺睡到天亮,覺得元氣差不多恢復了。
「我想去參加宴會,」當龐弗雷女士整理他的一大堆糖果盒時,哈利對她說,「可不可以啊?」
「鄧布利多教授說允許你去。」她不以為然地說。似乎在她看來,鄧布利多教授並沒有認識到宴會具有潛在的危險。「又有人來看你了。」
「噢,太好了,」哈利說,「是誰?」
他話音未落,海格就側著身子鑽進門來。海格每次走進房門,就顯得像個龐然大物。他在哈利身旁坐下,看了他一眼,就傷心地哭了起來。
「都—怪我—這個—笨蛋!」他用手捂著臉哭泣著,「是我告訴那個惡棍怎樣通過路威的!是我告訴他的!他什麼都知道了,就是不知道這個,而我偏偏告訴了他!你差點就沒命了!都是為了一隻火龍蛋!我再也不喝酒了!我應該被趕出去,一輩子做個麻瓜!」
「海格!」哈利說。他十分震驚地看到海格因悲哀和悔恨而顫抖,大顆的眼淚滲進他的鬍鬚。「海格,他總有辦法打聽到的,我們說的可是伏地魔啊,即使你不告訴他,他也總有辦法知道的。」
「你差點就沒命了!」海格抽抽噎噎地說,「哦,你別說那個名字!」
「我就要說,伏地魔!」哈利大聲吼道。他看見海格嚇得驚慌失措,才停止了喊叫。「我曾經面對面地和他相遇,我當面叫了他的名字。海格,求求你,快活一些吧,我們保住了魔法石,它現在不在了,伏地魔再也不能用它作惡了。吃一個巧克力蛙吧,我有一大堆呢……」
海格用手背擦了擦鼻子,說道:「這倒提醒了我。我也給你帶來了一件禮物呢。」
「不會是白鼬三明治吧?」哈利擔心地問,海格終於勉強地笑出了聲。
「不是。鄧布利多昨天放了我一天假,讓我把它整理出來。當然啦,他完全應該把我開除的——行了,這個給你……」
看上去像是一本精美的皮封面的書。哈利好奇地打開,裡面貼滿了巫師的照片。在每一頁上朝他微笑、揮手的,都是他的父親和母親。
「我派貓頭鷹給你父母的老同學送信,向他們要照片……知道你沒有他們的照片……你喜歡嗎?」
哈利說不出話來,但海格全明白了。
那天晚上,哈利獨自下樓去參加年終宴會。剛才龐弗雷女士大驚小怪地攔住他,堅持要給他再檢查一遍身體,所以,當他趕到禮堂時,裡面已經坐滿了人。禮堂里用代表斯萊特林的綠色和銀色裝飾一新,以慶祝他們連續七年贏得了學院杯冠軍。主賓席後面的牆上,掛著一條繪著斯萊特林蛇的巨大橫幅。
哈利一走進去,禮堂里突然變得鴉雀無聲,然後每個人突然又開始高聲說話。他走到格蘭芬多的桌子旁,坐在羅恩和赫敏中間,假裝沒有注意到人們都站起來盯著他看。
幸好,片刻之後,鄧布利多也趕到了,禮堂里的嘈雜聲漸漸平息下來。
「又是一年過去了!」鄧布利多興高采烈地說,「在盡情享受這些美味佳肴之前,我必須麻煩大家聽聽一個老頭子的陳詞濫調。這是多麼精彩的一年啊!你們的小腦瓜里肯定都比過去豐富了一些……前面有整個暑假在等著你們,可以讓你們在下學期開始之前,好好把那些東西消化消化,讓腦子裡騰出空來……
「現在,據我所知,我們首先必須進行學院杯的頒獎儀式,各學院的具體得分如下:第四名,格蘭芬多,312分;第三名,赫奇帕奇,352分;拉文克勞426分,斯萊特林472分。」
斯萊特林的餐桌上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歡呼聲和跺腳聲。哈利看見德拉科·馬爾福用高腳酒杯使勁敲打著桌子,那副樣子真讓人噁心。
「是啊,是啊,表現不錯,斯萊特林。」鄧布利多說,「不過,最近發生的幾件事也必須計算在內。」
禮堂里變得非常安靜,斯萊特林們的笑容也收斂了一些。
「呃,呃,」鄧布利多清了清嗓子,「我還有最後一些分數要分配。讓我看看。對了……
「第一——羅恩·韋斯萊先生……」
羅恩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那樣子活像一個被太陽晒乾的紅蘿蔔。
「……他下贏了許多年來霍格沃茨最精彩的一盤棋,我為此獎勵格蘭芬多學院五十分。」
格蘭芬多們的歡呼聲差點把施了魔法的天花板掀翻了。他們頭頂上的星星似乎也被震得微微顫抖。可以聽見珀西在大聲告訴其他級長:「是我弟弟,你們知道的!我最小的弟弟!順利通過了麥格教授的巨型棋盤陣!」
大家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
「第二——赫敏·格蘭傑小姐……她面對烈火,冷靜地進行邏輯推理,我要獎勵格蘭芬多學院五十分。」
赫敏把臉埋在臂彎里;哈利懷疑她肯定是偷偷地哭了。他們周圍格蘭芬多的同學們一個個都欣喜若狂,在餐桌旁跳上跳下——他們整整上升了一百分!
「第三——哈利·波特……」鄧布利多說。禮堂里頓時變得格外寂靜。「……他表現出了大無畏的膽量和過人的勇氣,為此,我還要獎勵格蘭芬多學院六十分。」
喧鬧聲簡直震耳欲聾。那些一邊把嗓子喊得嘶啞,一邊還能在心裡計算分數的同學們知道,格蘭芬多現在是四百七十二分——和斯萊特林的分數完全一樣。他們已經直逼學院杯冠軍——如果鄧布利多多獎給哈利一分就好了。
鄧布利多舉起一隻手。禮堂里漸漸又安靜下來。
「勇氣有許多種類,」鄧布利多微笑著,「對付敵人我們需要超人的膽量,而要在朋友面前堅持自己的立場,同樣也需要很大的勇氣。因此,最後我要獎勵納威·隆巴頓先生十分。」
如果有人此刻站在禮堂外面,可能會以為這裡發生了爆炸,格蘭芬多餐桌上的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哈利、羅恩和赫敏站起來高聲喝彩,只見納威驚訝得臉色煞白,一下子就被擠上來擁抱他的人群淹沒了。他從來沒有給格蘭芬多贏過一分啊!哈利一邊歡呼,一邊用胳膊肘捅了捅羅恩,然後指指馬爾福。看馬爾福的樣子,即使他剛剛被人施了全身束縛咒,也不會顯得比現在更吃驚、更恐慌。
「這就意味著,」鄧布利多不得不大聲吼叫,才能蓋過雷鳴般的歡呼喝彩,因為就連拉文克勞和赫奇帕奇的學生們也在慶祝斯萊特林的突然慘敗,「我們需要對這裡的裝飾做一些小小的改變。」
他拍了拍手,立刻,那些綠色的懸垂彩帶變成了鮮紅色,銀色的變成了金色;巨大的斯萊特林蛇隱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頭威風凜凜的格蘭芬多獅子。斯內普正在同麥格教授握手,臉上強擠出尷尬的笑容。他的目光和哈利相遇了,哈利頓時就明白了,斯內普對他的態度絲毫沒有改變。哈利覺得這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似乎明年的生活又將恢復正常,至少恢復到霍格沃茨一貫的狀態。
這是哈利一生中最美好的夜晚,比贏了魁地奇比賽、歡慶聖誕或打敗巨怪的日子還要美好……他永遠、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個夜晚。
哈利幾乎忘了考試成績還沒有公布。那一天終於到來了,沒想到,他和羅恩都以很高的分數通過了考試,這使他們感到十分意外。赫敏自然是獲得了全年級第一名。就連納威也僥倖過關了,他的草藥學成績不錯,大大彌補了在魔藥學上丟失的分數。他們本來以為,高爾笨得像頭豬,為人又自私刻薄,這次大概會被開除,不料他竟然也通過了。這似乎有點美中不足,但是正如羅恩所說,生活中是不可能樣樣順心的。
好像是在突然之間,他們的衣櫃空了,東西都裝到了行李箱里,納威的蟾蜍躲在盥洗室的角落裡被人發現了。通知發到了每個學生手裡,警告他們放假期間不許使用魔法(「我一直希望他們忘記把這個發給我們。」弗雷德·韋斯萊遺憾地說)。海格負責帶領他們登上渡過湖面的船隊。現在,他們已經坐上了霍格沃茨特快列車,一路談笑風生,看著窗外的鄉村越來越青翠,越來越整潔。列車駛過一個個麻瓜的城鎮,他們吃著比比多味豆,脫掉了身上的巫師長袍,換上夾克衫和短上衣;終於,列車停靠在了國王十字車站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他們花了很長時間,才全部走出站台。一個乾癟的老警衛守在隔牆處,一次只允許兩三個人通過,這樣他們就不會一大堆人同時從堅固的牆壁里迸出來,引起麻瓜們的注意。
「你今年暑假一定要來我們家裡玩,」羅恩說,「你們倆都來——我會派貓頭鷹去邀請你們的。」
「謝謝,」哈利說,「我確實需要有個盼頭。」
他們走向返回麻瓜世界的出口,不斷有人從他們身邊擠過,其中有些人喊道:
「拜拜,哈利!」
「再見,波特!」
「還是這樣出名。」羅恩說著,咧嘴朝他一笑。
「在我要去的地方就不是了,我向你保證。」哈利說。
他、羅恩和赫敏一起通過了出口。
「他在那兒,媽媽,他在那兒,快看哪!」
是金妮——羅恩的妹妹——但她指的並不是羅恩。
「哈利·波特!」她尖聲尖氣地叫道,「快看哪,媽媽!我看見了——」
「別大聲嚷嚷,金妮,對別人指指點點是不禮貌的。」
韋斯萊夫人笑眯眯地低頭看著他們。
「這一年很忙吧?」她問。
「忙極了。」哈利說,「謝謝您送給我的乳脂軟糖和毛衣,韋斯萊夫人。」
「哦,那沒什麼,親愛的。」
「我說,你準備好了吧?」
是弗農姨父,他還是那樣一張紅得發紫的臉膛,還是那樣一大把鬍子,還是用憤怒的目光瞪著哈利。在這個擠滿普通人的車站上,哈利竟然明目張胆地提著一隻裝著貓頭鷹的籠子,真是可恨。他身後站著佩妮姨媽和達力表哥,他們一看見哈利,就顯出一副驚惶不安的表情。
「你們一定是哈利的家人吧!」韋斯萊夫人說。
「也可以這麼說吧。」弗農姨父說,「快點,小子,我們可耽擱不起一整天。」他轉身走開了。
哈利還要留下來再跟羅恩和赫敏說幾句話。
「那就過完暑假再見吧。」
「祝你假期——嗯——愉快。」赫敏說,她不敢相信地望著弗農姨父的背影,很吃驚世界上居然有這樣令人討厭的人。
「哦,我會愉快的。」哈利說。他臉上綻開了一個燦爛的笑容,使羅恩和赫敏都感到詫異。「他們不知道我們在家裡不許使用魔法,這個暑假,我要好好地拿達力開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