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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悄悄消失的玻璃

  自從德思禮夫婦一覺醒來在大門口台階上發現他們的外甥以來,快十年過去了,女貞路卻幾乎沒有變化。太陽依舊升到屋前整潔的花園上空,照亮德思禮家大門上的4號銅牌;陽光悄悄爬進他們的起居室,這裡和德思禮先生當年收看關於貓頭鷹的重大新聞的那個晚上一模一樣。只有壁爐台上的照片顯示出流逝了多少時光。十年前,這裡擺放著許多照片,看上去像戴著五顏六色嬰兒帽的一隻粉紅色的大海灘氣球——只是達力·德思禮已不再是嬰兒了,照片上是一個大頭男孩騎著他的第一輛自行車,在商品展覽會上乘坐旋轉木馬,跟父親玩電腦遊戲,被母親擁著親吻。這個房間里沒有任何跡象表明這棟房子里還住著另一個男孩。


  哈利·波特還住在這裡,但不會太久,此刻他正在睡覺。他的佩妮姨媽已經醒了,每天這裡發出的第一聲噪音就是她的尖叫聲。


  「起來!起床了!趕快!」


  哈利被驚醒了。他的姨媽又在拍打他的房門。


  「起來!」她尖叫道。哈利聽見她朝廚房走去,接著就是煎鍋放到爐子上的聲音。他翻身背對著門,儘力回憶剛才做過的夢。那是一個好夢。夢裡有一輛會飛的摩托車。他感到很有趣,似乎以前也做過同樣的夢。


  姨媽又來到門外。


  「你起來了嗎?」她追問。


  「快了。」哈利說。


  「快了,那就趕緊,我要你看著熏鹹肉。你敢把它煎煳了試試。我要達力生日這一天一切都順順噹噹。」


  哈利咕噥了一聲。


  「你說什麼?」姨媽又在厲聲問。


  「沒什麼,沒什麼……」


  達力的生日——他怎麼會忘記呢?哈利慢慢吞吞地從床上爬起來,開始找襪子。他從床底下找到一雙襪子,從其中一隻襪子上抓下一隻蜘蛛,然後把襪子穿上。哈利對蜘蛛早就習慣了,因為樓梯下邊的儲物間里到處是蜘蛛,而他就睡在那裡。


  他穿好衣服,順著走廊來到廚房。餐桌几乎被達力的生日禮物堆得看不見了。看來達力收到了他想要的新電腦,至於第二台電視機,還有跑車就更不在話下了。達力為什麼想要一輛賽車,這對哈利來說,是一個謎,因為達力胖乎乎的,而且討厭鍛煉——當然,除非這種鍛煉包括拳腳相加。他最喜歡的拳擊吊球就是哈利,可他並不是經常能抓住他。哈利看起來很單薄,但他動作機敏。


  也許和哈利長年住在黑洞洞的儲物間里有些關係,他顯得比他的同齡人瘦小。他看上去甚至比他實際的身材還要瘦小,因為他只能穿達力的舊衣服,而達力要比他寬大三四倍。哈利有一張消瘦的面孔、膝蓋骨突出的膝蓋、烏黑的頭髮和一對翠綠的眼睛。他戴著一副用許多透明膠帶粘在一起的圓框眼鏡,因為達力總用拳頭揍他的鼻子。哈利對自己的外表最喜歡的就是額頭上那道像閃電似的淡淡疤痕。這道疤痕從他記事起就有了,他記得他問佩妮姨媽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這道傷疤是怎麼落下的。


  「是在你父母被撞死的那場車禍中落下的。」她這麼說,「不許問問題。」


  不許問問題——要與德思禮一家相安無事,這是規章的第一條。


  弗農姨父來到廚房時,哈利正在翻熏鹹肉。


  「把你的頭髮梳一梳!」他咆哮著,這是他早晨見面打招呼的方式。


  幾乎每周一次,弗農姨父從他的報紙上方看看哈利,對哈利大喊大叫說他該去理髮了。哈利理髮的次數要比他班上所有的同學理髮次數的總和還要多,可這一點也不起作用,他的頭髮照舊瘋長。


  哈利正在煎蛋的時候,達力和他母親一起來到廚房。達力更像弗農姨父:一張粉紅色的大臉,脖子很短,一對水汪汪的藍眼睛,濃密的金髮平整地貼在他那厚實的胖乎乎的腦袋上。佩妮姨媽常說達力長得像小天使——可哈利卻說他像一頭戴假髮的豬。


  哈利把一盤盤煎蛋和熏鹹肉放到餐桌上,這可不容易,因為桌上已經沒有多餘的地方了。這時達力正在清點他的禮品。他的臉沉了下來。


  「三十六,」他抬頭看著父母說,「比去年少兩件。」


  「親愛的,你還沒算上瑪姬姑媽送給你的禮物呢。你看,在你媽媽爸爸送給你的大包下邊呢。」


  「好吧,那就三十七件。」達力說,他的臉漲得通紅。哈利看得出達力就要大發雷霆了,於是趁達力還沒有把餐桌掀翻,連忙狼吞虎咽,把他的一份熏鹹肉一掃而光。


  佩妮姨媽顯然也嗅出了危險的信號,連忙說:「今天我們上街的時候,再給你買兩件禮物。怎麼樣,寶貝?再買兩件禮物,這樣好了吧?」


  達力想了一會兒,這似乎是一件很難的工作。最後他總算慢慢吞吞地說:「那我就有三十……三十……」


  「三十九件,我的心肝寶貝。」佩妮姨媽說。


  「哦,」達力重重地坐下來,抓起離他最近的一隻禮包,「那好吧。」


  弗農姨父咯咯地笑了。


  「這臭小子是在算他的進賬呢,這一點跟他爸爸一模一樣。有你的,好小子,達力!」他揉了揉達力的頭髮。


  這時電話鈴響了,佩妮姨媽跑去接電話。哈利和弗農姨父看著達力拆包,一輛賽車、一台攝像機、一架遙控飛機、十六張新出的電腦遊戲光碟和一台磁帶錄像機。他正在撕開一塊金錶的包裝紙時,佩妮姨媽接完電話回來了,顯得又生氣,又著急。


  「壞消息,弗農,」她說,「費格太太把腿摔斷了,不能來接他了。」她朝哈利那邊點了一下頭。


  達力嚇得張口結舌,哈利卻高興得心裡怦怦直跳。每年達力生日這一天,他的父母總帶著他和另一位朋友出去玩一天,上遊樂園,吃漢堡包或是看電影,卻把哈利留給費格太太,一個住在離這裡有兩條街的瘋老婆子。哈利討厭費格太太住的地方,滿屋子都是捲心菜味;費格太太還非要他看她過去養過的幾隻貓的照片。


  「現在怎麼辦?」佩妮姨媽氣急敗壞地看著哈利,彷彿這一切都是哈利一手策劃的。哈利知道他應當為費格太太摔斷腿感到難過,但是當他想到要整整一年之後才會再見到踢踢、雪兒、爪子先生和毛毛(都是貓的名字),他又覺得難過不起來了。


  「咱們給瑪姬掛個電話吧。」弗農姨父建議說。


  「別犯傻了,弗農,她討厭這孩子。」


  德思禮夫婦經常這樣當面談論哈利,彷彿哈利根本不在場,甚至認為他是一個非常討厭的聽不懂他們講話的東西,比如像一條鼻涕蟲。


  「她叫什麼來著,你的那位朋友——伊芬,怎麼樣?」


  「上馬約卡島[4]度假去了。」她厲聲說。


  「你們可以把我留在家裡。」哈利滿懷希望地插嘴說。(這樣他就可以看他想看的電視節目,改變一下口味,說不定還能試著玩一把達力的電腦。)

  佩妮姨媽看起來像剛剛吞下了一個檸檬。


  「好讓我們回來看到整個房子都給毀了?」她大吼道。


  「我不會把房子炸掉的。」哈利說。可他們根本不聽。


  「我想我們可以帶他到動物園去,」佩妮姨媽慢吞吞地說,「……然後把他留在車上……」


  「那是輛新車,不能讓他一個人待在車上……」


  達力大哭起來。其實,他並沒有真哭,他已經有好多年沒有真的哭過了。他知道,只要他一哭喪著臉,嗷嗷地號叫,母親就會滿足他的任何要求。


  「我的好心肝寶貝,別哭,媽媽不會讓他攪亂你的好日子的!」佩妮喊著,一下子把他摟到懷裡。


  「我……不……想讓……他……去……去!」達力一邊抽抽搭搭地假哭,一邊斷斷續續地大喊大叫,「他總是把什麼都弄壞了!」他躲在母親臂彎里不懷好意地朝哈利撇嘴一笑。


  正在這時,門鈴響了——


  「哎呀,天哪,他們來了!」佩妮姨媽慌慌張張地說。過了一會兒,達力最要好的朋友皮爾·波奇斯和他的母親一起進來了。皮爾瘦骨嶙峋,臉像老鼠臉。像他這種人總是在達力打人的時候,把挨打人的雙手反剪在背後,牢牢抓住。達力立刻不裝哭了。


  哈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這麼走運。半小時后,他和皮爾、達力坐在德思禮的私家車後座,生平第一次向通往動物園的路上駛去。他姨父姨媽想不出任何別的辦法安置他,不過在動身前,弗農姨父把哈利叫到了一旁。


  「我警告你,」他把紅得發紫的大臉湊到哈利跟前說,「我現在警告你,小子,只要你干出一點點蠢事——干出任何事——那你就在儲物間里待著,等聖誕節再出來吧。」


  「我什麼事也不會做的,」哈利說,「真的……」


  但弗農姨父不相信他。從來沒有人相信他的話。


  問題是哈利周圍常常會發生一些怪事,即使你磨破嘴皮對德思禮夫婦說那些事與哈利無關,也是白費唇舌。


  每次哈利理髮回來總像根本沒有理過一樣,有一次佩妮姨媽實在按捺不住,就從廚房裡拿出一把剪刀,幾乎把他的頭髮剪光了,只留下前面一綹頭髮「蓋住他那道可怕的傷疤」。達力笑得前仰後合,可哈利整夜睡不著,思前想後,不知明天該怎麼去上學,同學們本來就拿他那身鬆鬆垮垮的衣服和用膠帶粘牢的眼鏡當笑話。可到了第二天一早他起床的時候,竟發現自己的頭髮又恢復到了佩妮姨媽剪它以前的樣子。儘管他拚命辯白,自己也弄不清頭髮為什麼這麼快就長出來了,可是為這件事他們還是把他在儲物間里關了一個星期。


  還有一次,佩妮姨媽硬要哈利穿一件達力穿過的舊套頭毛衣(這件毛衣很難看,是棕色的,綴有橙色的小毛球)。她越是往哈利頭上套,毛衣就縮得越小,最後縮得只能給掌上木偶穿,哈利穿當然是不合適了。佩妮姨媽斷定是洗的時候縮水了,才沒有處罰哈利,哈利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另一次,哈利在學校伙房的屋頂上被發現了,這可給他惹出了很大的麻煩。達力和他的一夥跟往常一樣追著哈利跑,結果哈利竟坐到了伙房的煙囪上,這使他受到的驚嚇並不比別人小。德思禮夫婦收到女校長的一封信,女校長很生氣,告訴他們哈利爬到學校樓頂上去了。但他當時只是在向伙房外邊的大垃圾箱後面跳(正如他在上了鎖的儲物間里朝他姨父大喊大叫時所說的)。哈利猜想大概是風半路上把他托上去了。


  今天不會出什麼差錯的。他覺得只要不待在學校,不待在他的儲物間里或是費格太太滿溢著捲心菜味的起居室里,即使跟達力或皮爾一起在什麼地方消磨一天也是值得的。


  弗農姨父一邊開車,一邊對佩妮姨媽抱怨。他喜歡怨天尤人,工作中遇到的人、哈利,開會、哈利,銀行、哈利,這是他喜歡抱怨的少數幾個話題。今天早上他抱怨的是摩托車。


  「……瘋子一樣,一路吼個沒完,這些小兔崽子。」當一輛摩托車超車時,他說。


  「我夢見過一輛摩托車,」哈利突然想起自己的夢,說,「那車還飛呢。」


  弗農姨父差點撞到前面的車上。他從座位上轉過身,他的臉活像一個留著大鬍子的大甜菜頭。他朝哈利大吼了一聲:「摩托車不會飛!」


  達力和皮爾哧哧地笑起來。


  「我知道摩托車不會飛,」哈利說,「那只是一個夢。」


  他想,要是什麼也沒有說就好了。比問問題更讓德思禮夫婦惱火的就是他總說一些違反常理的事情,不管是做夢夢到的,還是從動畫片里看來的——他們認為他總有可能產生危險的想法。


  這是一個陽光燦爛的周末,動物園裡擠滿了舉家出遊的遊客。在入口的地方,德思禮夫婦給達力和皮爾各買了一支大巧克力冰淇淋;他們還沒來得及把哈利帶走,冰淇淋車上一位笑盈盈的小姐就已經在問哈利想吃點什麼,他們只好給哈利買了一支便宜的檸檬冰棍。其實冰棍也不壞,哈利心裡想。他一邊舔冰棍,一邊觀賞一隻正在搔頭的大猩猩,這隻大猩猩跟達力長得像極了,只不過它的毛髮不是金色的。


  好長時間以來,這是哈利最開心的一個早晨了。他特地小心翼翼地和德思禮夫婦保持著一小段距離,以防備達力和皮爾到吃午飯的時候,看動物看煩了,回過頭來玩他們的拿手好戲——追打他。他們在動物園餐廳吃午飯,達力嫌給他來的一份彩寶聖代不夠大,於是又大發脾氣。弗農姨父趕緊給他點了一份大的,把原先那份讓哈利吃掉了。


  哈利事後想想,他覺得自己應當明白好事不會持續太久的。


  吃過午飯,他們來到爬蟲館。館里陰冷、晦暗,沿四面牆都是明亮的玻璃窗。隔著玻璃只見各色蜥蜴和蛇在木塊或石塊上爬來爬去,溜溜達達。達力和皮爾想看看有劇毒的大眼鏡蛇和攻擊性很強的巨蟒。達力很快就找到了館里最大的一條巨蟒。它能用它的身體纏繞弗農姨父的汽車兩圈,然後把它擠壓成一堆廢鐵……不過這時看來它並沒有這種心思,它睡得正香呢。


  達力用鼻子緊貼著玻璃盯著這盤亮閃閃的棕色巨蟒。


  「讓它動呀。」達力哼哼唧唧地央求他父親。弗農姨父敲了敲玻璃,巨蟒卻紋絲不動。


  「再敲一遍。」達力命令說。弗農姨父用指節狠狠地敲玻璃,可大蟒繼續打盹。


  「真煩人。」達力抱怨了一句,拖著腳慢慢吞吞地走開了。


  哈利在巨蟒待的大柜子前邊挪動著腳步,仔細打量著這條巨蟒。如果它怏怏不樂最終在這裡死去,哈利不會覺得奇怪。因為它沒有夥伴,只有一些愚蠢的傢伙整天用手指敲玻璃想把它弄醒。這比拿儲物間當卧室更糟糕,儘管每天來光顧他的只有佩妮姨媽,捶門要他起床,可至少他還能在整棟房子里到處走走。


  巨蟒突然睜開亮晶晶的小眼睛,慢慢地、慢慢地抬起頭,直到與哈利的眼睛一般高。


  它眨了眨眼。


  哈利大為驚駭。他立刻飛快地四下里掃了一眼,看是否有人在注意他們。沒有人注意。他回過頭看著巨蟒,也對它眨了眨眼。


  巨蟒猛地把頭轉向弗農姨父和達力那邊,然後又抬眼看著天花板。它的眼神顯然在對哈利說:「我總是碰到像他們這樣的人。」


  「我知道。」哈利隔著玻璃小聲說,儘管他不能肯定巨蟒能否聽到他說話,「那一定讓你很煩。」


  巨蟒用力點點頭。


  「別的不說,你是從哪裡來的?」哈利問。


  巨蟒甩著尾巴猛地拍了一下玻璃窗上的一塊小牌子。哈利仔細看了一下。


  蟒蛇,巴西。


  「那邊不錯吧?」


  巨蟒又甩著尾巴猛地拍了一下那塊牌子,哈利繼續讀道:這是本動物園內繁殖的樣品。


  「哦,我明白了——這麼說你從來沒有去過巴西?」


  當巨蟒正在搖頭回答時,哈利背後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喊叫,哈利和巨蟒都嚇了一跳。「達力!德思禮先生!快來看這條蛇!你絕不會相信它在做什麼!」


  達力搖搖擺擺地趕緊朝他們走過來。


  「別擋道。」他說,朝哈利胸口就是一拳。哈利驚訝不已,重重地摔在水泥地上。


  隨後發生的事,因為來得太突然,誰也說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只見皮爾和達力一下子緊貼在玻璃上,馬上又驚恐萬狀,大喊大叫,連蹦帶跳往後退去。


  哈利坐了起來,大口喘氣;蟒蛇櫃前的玻璃不見了。巨蟒迅速地伸展開盤著的身體,溜到地板上——整個爬蟲館的人都尖叫著向出口跑去。


  當巨蟒溜過哈利身旁時,哈利清清楚楚地聽到一個噝噝的聲音輕輕地說:「我是從巴西來到這裡的……多謝,我走了。」


  爬蟲館的管理員深感震驚。


  「可這玻璃,」他不停地叨叨,「這玻璃到哪裡去了?」


  動物園園長再三道歉,並親自給佩妮姨媽泡了一杯加糖的濃茶。皮爾和達力只在一旁胡言亂語,東拉西扯。其實就哈利所看到的,除了巨蟒從他們身邊溜過時,跟他們鬧著玩,拍打了一下他們的腳後跟,別的什麼也沒有做。可當他們坐上弗農姨父的汽車后,達力說他的腿如何如何差一點兒被巨蟒咬斷,皮爾則賭咒說這條巨蟒想把他纏死。而且,最糟糕的是當皮爾鎮靜下來以後,他突然說:「哈利還跟它說話呢,是不是,哈利?」


  弗農姨父一直等到皮爾安全離開他們家之後才開始跟哈利算賬。他氣得幾乎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他勉強說了一句:「去——儲物間——待著——不準吃飯。」就倒在扶手椅上了,佩妮姨媽連忙跑去給他端來一大杯白蘭地。


  哈利在黑洞洞的儲物間里躺了好久,一直盼望能有一塊手錶。他不知道現在是幾點鐘,而且也不能肯定德思禮一家是不是睡了。等他們睡了,他就可以冒險,偷偷溜到廚房去找點東西吃。


  他還是個嬰兒時,他的父母死於車禍。他記得,從那時起到現在,他已經在弗農姨父家生活了近十年了,那是十年苦難的生活。他已經不記得父母身亡時,他自己也在車上。他有時躺在儲物間里長時間拚命回憶,然後就會出現一種奇妙的幻象:一道耀眼的閃電般的綠光,前額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他猜想,這就是那場車禍,但他不知道那道綠光是從哪裡來的。他一點也不記得他的父母了。姨父姨媽從來不提他們,當然,也不准他問。家裡也沒有他們的照片。


  在哈利年紀還小的時候,他經常做夢,夢見某一位親戚突然來把他接走,可是他的夢從來沒有實現過。德思禮一家是他唯一的親戚。可有時候他覺得(也許是盼望)街上的陌生人似乎認識他。而且,他們都是一些非常奇怪的陌生人。一次他跟佩妮姨媽和達力上街買東西,就有一個戴紫羅蘭色大禮帽的小個子男人向他鞠躬行禮。佩妮姨媽怒沖沖地追問哈利是否認識那人,之後就把他和達力趕出了商店,什麼東西也沒有買。另外一次在公共汽車上,一個放蕩不羈、穿一身綠衣服的老太婆笑眯眯地向他招手。還有一次,一個穿紫色拖地長大衣的禿頭男子在大街上竟然跑過來跟他握手,之後一句話沒說就走開了。而最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當哈利想更仔細地看他們的時候,他們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在學校里,哈利沒有一個朋友。大家都知道,達力一夥最恨的就是穿鬆鬆垮垮的舊衣服、戴一副破碎眼鏡的怪人哈利·波特。誰也不願意去跟達力一夥作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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