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兄長下

  日上三竿,集市上經過先前那一番大雨之後,反而清幹了積壓的白雪,各家鋪子拉開門做起了生意,又喧鬧起來。


  風菱跟著雷澤言離開了難民居,走到街市主道。一排排小攤早已置於街市兩旁,有賣糖畫,有賣字帖的,畢竟,新年將至,年貨擺得琳琅滿目。


  這時,雷澤言突然看到街上一處賣糖葫蘆的小娃,想起了和風菱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便不覺問到:「對了,奉珏一直有個好奇的地方想問姑娘,只是不知是否逾越了。」


  風菱此時還處在思量水患真相的心境中,聽雷澤言問起,她轉過了頭,看著雷澤言,至先前一語后,風菱越看雷澤言越親切,便徑自笑道:「無妨,雷澤大哥請說,你我不必生分。」


  雷澤言頷首,看著街上那冰糖葫蘆,道:「我只是覺得奇怪,風姑娘心地如此善良,為何每次做了好事之後便要裝惡人?初見姑娘時,就見姑娘救了一個小丫頭后立馬變臉,昨晚亦是,其實就算小俊不說出兩萬貫錢,你也會救沐瑤仙子,不是嗎?」


  風菱停住了腳步,是啊,為何?當然說她純善完全是謬論,但她確實有裝惡人的嫌疑,這事不置可否,但為何?


  風菱抬頭看著湛藍的上空,被大雪掃過一望無垠,格外純凈,她笑了笑,一字一頓道:「因為習慣了…與其讓他們對我好之後,又把好感收回去,那還不如一開始就討厭我呢。」


  「哦?」雷澤言對風菱的回答充滿了疑問,但是他有好似明白她說的是什麼,只不過無法理解這樣一位看起來心寬十足的小姑娘,為何會有這樣的顧慮。


  他不知道風菱心中所想,風菱想的是,從前,在他人不知道她是不詳之人時,那些人見她平和純真都很喜愛她,都願意親近她,可當知道她會引來妖怪時,他們對她只有厭惡和恐懼,把那些對她的喜愛,都收了回去,還變本加厲的憎惡。


  所以,與其如此,還不如一開始就厭惡她。


  雷澤言看著風菱乾澀的眼眸,透露著慵懶無所謂的味道,止住了追問的念頭,心不在焉的走著,果然,眼前這個姑娘和雷澤玥很像,似乎從前過得都不是太好。


  不過,很快,雷澤言雖未有言語安慰,風菱卻自己給自己安慰了,笑道:「不過也沒有絕對的情況,還是有些人一開始嫌棄我,後來到底對我挺好。」


  「誰會一開始嫌棄你?」雷澤言聞之,驚嘆到,他實在難以想象,究竟什麼人能第一次見面就會表達他對風菱的嫌棄的,畢竟,一般作為普通人初次見面,都不大可能就給人丟出一道嫌棄臉。


  然,總是有人天生長著冰山一般的嫌棄臉,風菱見雷澤言驚訝的神情,聳了聳肩,答道:「就是一個不可一世的自大狂的傢伙,端的是滿滿一臉理所當然、置若罔聞!」


  念及此處,風菱自顧自地搖起頭來,忙駁回自己先前的定論:「不對,現在要說他對我好,他肯定會說我太看得起我自己了!」


  聽到風菱如此說,雷澤言終於對應出了風菱說的是誰了,仔細一想,雷澤言所見過的,能做什麼事都理所當然,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還特別有能力的人,也只有風菱家那位夫君,帝俊了。


  如果是他,那雷澤言對風菱的話表示贊同,點頭道:「哦,原來姑娘說的是先生,說來先生的確對姑娘挺好的。」


  風菱聞之,卻不甚贊同,將雙眼眯得狹長,訕訕道:「好?雷澤大哥,是不是你最近和他總逛軍營,產生了心心相惜的感情,出現錯覺了?我就是他豢養的寵物。」


  「你們夫妻之間的相處之道,奉珏真是不大懂得。」雷澤言木納的茫然道,說著面色一紅,低下了頭。因風菱一直未曾與他解釋過與帝俊的關係,雷澤言與最開始的吳小俊一樣,自以為這兩人早已成親,因而這會兒又聽寵物這樣的愛稱,實在不敢臆斷。


  「我與他哪有夫妻關係?你聽誰說的?」


  「不是你說的?你叫他夫君?」


  「呃…」風菱卡了卡,這名字,當真讓人容易誤會,忙又一通解釋,「不,我叫他夫君,那是因為他道號就喚作夫君道人,我有什麼辦法。」


  經風菱一提,雷澤言這才回過神來,說來,他還從未問過帝俊叫什麼,一直先生先生的喚著,竟不知道他的道號,可是,如今得知道號,還不如不知道呢?夫君道人?這算哪門子道號?雷澤言啞然,悟了悟,卻又理解了:「夫君?這道號還真驚世駭俗。」


  果然帝俊的風骨不是他們普通凡人能夠理解的,雷澤言恍然大悟!


  「嗯,對吧,他就是個驚世駭俗的人。」風菱聽到雷澤言的感悟,覺得他這個評價很中肯,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忍不住一個勁的補充,「就說了,他那種人總是運籌在心,每次想捉弄他,都會被反捉弄,長得又好看,想和他打架,又怕打壞了,毀容就不好了。而且明明有著惡趣味,但偏偏這些惡趣味又讓人發不出火來…」


  風菱絮絮叨叨了好一陣,雖她嘴裡都是對帝俊惡勢力的反對,不滿,但她並沒發覺,她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就跟一個懷春少女一般,明明是鬥氣的話,她卻說得很憧憬,像極了一個情竇初開的單相思少女。


  好在,雷澤言這個木頭對男女之事一竅不通,聽著風菱對帝俊長篇大論的「抱怨」,不住地點著頭,還深表同情地安慰道:「風姑娘的確挺辛苦的。」說到這裡,雷澤言頓了頓,道,「風姑娘若不嫌棄,奉珏願為姑娘兄長,雖不能為姑娘撐腰,但總可聽姑娘訴苦。」


  話音一落,風菱驚訝地緊盯著雷澤言,她沒有家人,或許說剛想起就失去了,可偏偏在知道失去的同一天,有人竟告訴她,他要做她的家人?


  這是不是巧合,或者蒼天體恤她,命中注定讓她倍感親切,那她自當收下這份驚喜。


  轉折來得太快,風菱有些應接不暇,竟無措到失神。


  雷澤言見風菱久久未答,不知她是喜不自勝而呆了,還以為是自己唐突了,於是忙解釋起來:「實不相瞞,奉珏本有一個親妹,水患之時便失蹤了,如今不知魂可安在…因見姑娘就如見到她一般,因而…」


  風菱在雷澤言的解釋中回過神,面對雷澤言如此的坦然,她突然平了平內心的波動,躬身,揖了一個很正式的禮:「有雷澤大哥這樣一位大將軍做兄長,風菱高興還來不及呢,哪有嫌棄不嫌棄。」


  她說得如此理所應當,毫無嫌隙,這讓雷澤言微微動容,他趕緊伸手虛扶了一把,這瞬間的發展就好像一切順理成章一般讓他措手不及,他怔了怔,再次確認了一遍:「姑娘願意?」


  風菱沒有回答願不願意,她只是一抬頭,毫不猶豫地喚了聲:「兄長。」


  雷澤言一愣,他彷彿在風菱喚出聲后,又看到了另外一個人的身影,久違的感覺,滲透血液,讓雷澤言也毫不猶豫地展開笑顏,頷首回應。


  風菱見狀,也笑了,溫暖的初陽灑在她的臉上,讓她感覺心情大好,因為她有家人了,雖然來得突然,卻不感彆扭,她不需要猶豫。


  因為,正如帝俊所告訴她的,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緣法,雷澤言就是她風菱的緣法,既然來了,何不欣然接受?


  她不記得她究竟有沒有兄長,或許她是有的,只不過忘記了,但這都不重要,關鍵是她從今以後有了。她想有個兄長,若有一天可以有個兄長的話,她希望是雷澤言,不,或者說雷澤言無疑就是這三千塵緣中最適合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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