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正好與還好

  娉顰低著頭,看著倒影在水塘中的藍芒,比翠兒明白一些,她知道這電閃不尋常,因為這是懲罰,是漫不經心的懲罰,是無所謂的懲罰。


  娉顰知道,帝俊是不當他是自己的主子了,所以只是那麼隨手的降下天雷,他先前問她想怎麼死,自己沒回答,那他果斷幫自己選好了。


  這就是天帝的性子,縱使是隨手,娉顰也知道避免不了,甚至是不能避。這是來自天的懲罰,懲罰得讓人顫慄,讓人在明明知道自己會遭到懲罰時,還要帶著顫慄之心,等待著。


  果然,等了不需多時,電閃打到了娉顰身上,一瞬間宛如鑽心的痛將她的元神撕扯,震蕩的元神冒出了一絲冷氣,娉顰喉口一甜,一汪黑血便噴洒一地。


  翠兒在身後哆嗦著,可眼見娉顰如此,還是鼓起勇氣,跪在地上往前爬了爬,伸手想去扶住娉顰。


  可是,卻聞娉顰一聲壓低嗓音的恐嚇,喊道:「站住!這是我活該!輪不上你插手。」


  話音一落,一道電閃又再次劈落在娉顰頭頂,娉顰渾身一震,跪著的膝蓋彷彿散了架一樣,差點栽倒在地,可是她不敢倒,立即穩住身,繼續保持匍匐跪地的姿勢。


  娉顰忍著胸口的至痛,暗自鬆了口氣,還好,翠兒沒這麼蠢,在自己吼了一聲后沒有再次亂動,天雷沒有降到她身上,否則以翠兒那點道行,一道雷就劈得魂飛魄散了。


  天雷還在不斷落下,不知在娉顰身上打了多少個骷髏,若不是膽寒的意志強撐著,她恐怕隨時都會倒下,就好像剛剛風菱遭受的痛楚一般,或者說是風菱遭受的十倍。


  這時,娉顰明白了,帝俊降下的天雷,惱的好似並不是因為她不識天帝,冒犯天威,而是因為她害風菱受傷了,所以天帝才會如此惱怒。


  可是為什麼?娉顰喘息著想了想。


  難道…風菱是帝俊心尖上的人?娉顰被自己的這個猜想嚇了一跳,心裡搖了搖頭,怎麼可能?數萬年來,如此多女仙都沒能把天帝他老人家拖入紅塵,偏偏一個凡人有這本事?

  可是,娉顰突然想到了雙生扣,當時風菱說是她搶的,如今看來,應當是胡說,她能從天帝手中搶走東西?那必是不可能,唯一可能只有雙生扣是帝俊給她的。


  那既然帝俊連雙生扣都給了這個凡人,除了他在意風菱也沒有別的可以解釋了。而如此一解釋的話,娉顰更加惶恐,她咬了咬唇,再次喊到:「天帝恕罪!娉顰有眼無珠,一時失手,傷了風姑娘。」


  而就在娉顰話音剛落下,一道電閃照亮了屋前,映出了一道修長的身影,娉顰弱弱抬起頭,看向冷眸投來的帝俊,眼眶一紅,突然覺得她撐著一口氣承受責罰是值得的。


  天帝他一切安然,仍是當年的風骨,雖然褪去了那明黃的天帝長袍,取而代之的只是白衣赤氅,但眉眼間那遙不可及與高高在上的神韻依然,風采如故。


  這就是她的天帝,上古洪荒的主宰。


  她以為他已經不在了,先前在酒宴上看到帝俊出現的那一刻,她有那麼一瞬間以為是看錯了,可是不會錯的,不會忘的,於他們妖族而言,沒有帝俊,他們稍微不慎就不可能在洪荒活下來,是他給了他們棲身之所。


  娉顰張了張口,依然匍匐著不敢起身,沙啞著不由自主地,再次喊了一聲:「天…」


  不過這一次,還未喊完,帝俊就冷冷開口了,不容置喙地反問道:「你是失憶了?還是腦子壞了?」


  對了,娉顰愣了愣,立即反應過來,帝俊他已經不是天帝了,現在坐在那個位置上的傢伙是…念到於此,娉顰咬了咬牙,及時改口,喊了聲:「主君在上。」


  對於這個稱謂,帝俊沒有駁回,天雷還在不斷落下,他好似只是出來看一眼怎麼這人還沒死一般,隨即又準備回屋。只是在帝俊回屋時,漫不經心地打量了她一眼,卻好像有點印象,恍然道:「嗯?你是羲和宮裡的?」


  「是。」娉顰點了點頭,答應道,「婢女娉顰曾是羲和娘娘的人。」


  而在娉顰的回答后,不知為何,明顯地周圍的電閃小了一絲,隨即娉顰稍稍喘了口氣,抹乾唇邊滯留的血痕,將身子躬起了一點,再又作答道:「只是巫妖大戰後跟隨女媧娘娘,如今在妖師手下,今得知主君健在,望主君收留。」


  「妖師鯤鵬?呵!」帝俊聞之,淡淡地給了一道凌厲的冷笑。不過也是,一個宮娥,未參與洪荒巫妖主戰,怎知鯤鵬在那時背叛了他,而鯤鵬也不會告訴眾妖,自己偷了主君的法寶——河圖洛書,叛了!


  只是,就算不知道又如何?誰說不知者就無罪了?帝俊神色依然冷厲,續而淡淡道:「本君不記得我有收留叛徒的癖好。」


  叛徒?這是何意?娉顰惶恐,她怔了怔,忙把頭搖得如撥浪鼓一般,顫巍巍不知所措道:「我…婢女從未背叛過主君,不知主君此話何意?」


  帝俊未答,眼眸中流轉過一絲思量,轉而卻問到:「鯤鵬讓你來九州做何?」


  娉顰聽聞帝俊的問題,不敢多加質問,趕緊一五一十的作答道:「十五年前,妖師聽聞招妖幡出現在了九州,令我先前打探,順道取回,只是我…我當時…」


  可是說到此處,娉顰本能的顫了顫,她當時確實來了九州,可沒有完成妖師的命令,如今不知鯤鵬早已背叛帝俊的她,回答每句話都膽戰心驚,因而講到一半又停了,猶豫起來,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帝俊威嚴不動地站在屋外門梁處,相比娉顰的惶惶不安,倒顯得很有耐心,或者說他的臉上看起來是平靜的,看不出波瀾,讓人猜不透,只不慌不忙地問到:「你當時沒找到?如今找到了?」


  娉顰抬頭看了一眼帝俊無波的神色,慌忙低下頭,她雖不是帝俊跟前的婢女,但也知什麼叫不怒自威,也知帝俊面上的平靜並不代表一切相安無事,反而是更寒更厲。


  她不可能猜透帝俊在想什麼,於是只有猶豫中,還是如實作答,道:「不…不是,是找到了!當時我找到一個凡人小丫頭擁有招妖幡,但是我念及她還小,不忍殺之,所以隱瞞了招妖幡的下落!」


  原來娉顰的猶豫是因為她騙了鯤鵬,她當年根據妖族中的傳言來到九州黍實,見到了還是幼年的風菱,看風菱可憐,無辜受難,心中不忍,竟沒有殺了風菱取走招妖幡,反而哄騙了鯤鵬,說妖族傳言不實,恐招妖幡還在媧皇宮。


  如此說來,娉顰是該心驚膽戰,畢竟她還以為鯤鵬是帝俊手下的妖師,是帝俊的左膀右臂,哄騙鯤鵬,就如哄騙帝俊一樣。


  不過,娉顰沒想到她的作答引來了帝俊神色上微妙的變化,她看到帝俊的瞳孔猛然一縮,就好似聽到了一份讓他心底產生複雜情緒的口供,竟表現在了臉上。


  娉顰見狀,自以為是因為自己哄騙惹得帝俊動怒,趕緊磕頭,惶惶道:「主君恕罪!婢女不該有一念之慈,讓我族至寶流落人間…」


  只是不想,娉顰抱著惶恐不安的認罪陳辭還未說完,她就聽到了一聲很低,彷彿是自言自語的聲音,不甚清晰地飄進了耳朵,像是在說:「還好你有一念…」


  娉顰沒聽清楚,但明顯帝俊是有說了什麼,於是她微微抬頭,往帝俊面上小心的看了一眼:「主君說什麼?」可是,沒想到她這一看,卻看到了帝俊臉上浮現的一絲喜色,與好似舒了口氣的情緒。


  她不知道,帝俊那句話在說什麼,因為她不知道她當年的一點仁慈促成了什麼?娉顰不知道她沒招來上古大妖,正好讓風菱得以喘息;正好讓風菱得以在她師父帶走她之後,掩蓋天機,混淆視聽;正好讓風菱得以等到帝俊的出現。


  若是沒有娉顰這有意無心之舉,風菱恐怕早已灰飛煙滅了,她見不到帝俊,而帝俊即便有翻天覆地的本事,也不可能救回一個灰飛煙滅的小風,所以真是還好!不,或許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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