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真相大白(3)
愛這個自小保護智珍、愛慕智珍、更曾經守在智珍的病床邊,一心一意,守候智珍的男人……
這是她繼承智珍的身份后,不能背信忘義的宿命。
「你看起來很憔悴。」姜文的聲調里,有十分的不舍。
「大概是昨天晚上沒睡好……」
「我送你回去休息好嗎?你這個樣子,我實在很心疼。」他溫柔地道。
他的溫柔,一直是欣桐的負擔。「我沒事,你別擔心。」她強顏歡笑。
「昨夜,董事長已經把所有的事都告訴我了。」姜文突然轉移話題。
欣桐怔然回望他。
「董事長之所以這麼做,大概是不希望你再受到傷害。」他解釋。
「既然你已經知道事實,難道你一點都不驚訝嗎,姜文?」欣桐忽然問。
「就算要驚訝,那也早就驚訝過了。」他平靜地回答。
即使姜文的回答令欣桐感到不可思議,但也許是因為從昨晚到今天早上,她胸中充塞太多心事,早已失去反應與表情。
「我當然懷疑過你,欣桐。」第一次,他喊出心中已經呼喚過千次的這個名字,「我愛智珍,當然知道你不是她。如果要追根究底,早在一開始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不是她。」
「你知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是智珍,卻一直沒有揭穿我?」她蒼白地問。
「我無法揭穿你,欣桐。因為我不能接受智珍死亡的事實,因為我是那麼的愛她!」他抹了一把臉,眼角含著淚光悲慟地道,「你知道嗎?自從我接受智珍已經死亡的事實,我曾經想過跟隨她一起去死!」
「姜文……」
「你並不知道,」姜文抹去眼淚,深吸一口氣面對她,「這三年來,是因為有你的存在,才讓我重拾生存的希望!」
欣桐突然失去說話的能力,她已經淚流滿腮。因為對智珍的追念,姜文痛苦的臉上豐沛的情感,揪痛著她的心。
「答應我,欣桐,不要離開我!」他忽然執起她的雙手,痛苦地請求她,「如果再失去你,我真的……真的會活不下去!」
欣桐呆望著姜文,難以克制地不斷湧出淚水。「我說過,我不會離開你的……」她喃喃地、蒼白地承諾,「我不會離開你,除非你開口要我走。」
她的承諾,讓姜文痛苦的神情一瞬間解脫——
姜文忽然將她抱住,由衷露出欣慰的笑容,一切盡在不言中!
但這個擁抱是如此的緊……
彷彿害怕下一刻,他就會失去欣桐。
紅獅金控股東大會上,興泰科技李董事長看到「譚智珍」代表父親譚家嗣出席,他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李董事長自然知道「譚智珍」的真實身份,但他絕不能揭穿——因為馬國程已事先知會過他,關於當天晚上在紅獅金控貴賓室內發生的事,一個字也不能泄露出去。
更何況,公開談論這種豪門內幕,只會流於八卦,對他而言一點好處都沒有。
然而,即使李董事長不揭穿,「譚智珍」的容貌仍然引起不小的騷動。
在場諸位董事,大多是紅獅金控的資深股東,他們自然見過朱欣桐。正因為如此,譚智珍與朱欣桐幾近百分之百相似的容貌,讓諸位老董事乍見之下,險些心臟病發作。
會議散場,欣桐踏出紅獅金控大樓,心底的大石已經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她的心情自從踏進紅獅會議室,就開始沉重起來。
利曜南的目光無所不在,眾目睽睽下,他熱切的眼神毫不避諱地追隨著她的眸子,令進行中的議程,幾度因為他的心猿意馬而中斷,但利曜南根本不理會眾董事們的竊竊私語。
然而欣桐明白,這正是父親的目的!
即使明知在如此尷尬的情境下,她將承受莫大的壓力,但是她的心情並非父親關心的重點,父親關注的唯有利益與成敗。
站在馬路邊,欣桐急切地伸手,想招徠一部計程車。
「整場會議進行中,你的目光一直在躲避我。」利曜南如同鬼魅,悄然無聲地走到她身後。
她一驚,尚未反應過來前,一部計程車忽然停在面前!她猛然回神,急急拉開車門準備上車——
利曜南搶先一步掏出五百元小費,塞到司機口袋。「我會送她回去。」
看到鈔票,司機滿臉笑容,立即把車子開走。
眼見計程車揚長而去,欣桐回眸瞪住他,他卻笑臉以對。「我的車子就停在前面,陪我走一段路,一起散步,然後我送你回辦公室。」
「我已經說過,我們之間沒有再聯絡的必要。如果你還不明白我的意思,那麼我就再說得直接一點,往後除非公開場合,私下談話也大可避免。」她冷淡地對著他的笑臉。
斂起笑容,利曜南的眸子轉為深沉。「這是你的真心話?」他低嗄地問。
一時之間,她感到一股深沉的軟弱,以致無法立即、明確地答「是」……
然而三秒鐘后,她決心漠視胸口泛濫的無用情感。「利先生,我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你不必浪費彼此寶貴的時間,玩這種沒有意義的文字遊戲。」冷淡地說完話,她調頭轉身就走。
利曜南握住她的手臂。「那麼你要什麼?告訴我,欣桐,只要你開口,我立刻改變自己,成為你要的男人。」
她僵住,在車來人往的馬路上,她的眼眶忽然酸澀,然後湧起淚霧……
利曜南繞到她前方,凝望她飄移的眼眸:「你準備讓我花多少時間,跟你玩你口中的遊戲?你準備浪費多少時間試煉我,讓我們在分離的狀態下,一直不能相愛?」
相愛?
她別開眼,試圖忽略這個名詞是如何地刺痛了她的心。「請你放手。」她口氣冷淡,然後回眸面對他。「何謂你口中的相愛?難道你的意思是,愛一個人的方式是傷害,是不斷的競爭與掠奪?!」她指控他。
「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我愛你。」他眯起眼,沙啞地回答。
她笑聲冷澀。「愛是不需要知道的。當你愛一個人,你不會忍心對所愛的人付予傷害。」她接著指控他,「就算三年前,你真的不知道愛是什麼,但三年後的現在,即使你懷疑我是朱欣桐、即使你口口聲聲說我們相愛——卻仍然冷酷無情、毫不手軟地從我父親手中奪走捷運標案——」
他張口欲言,她卻搶先開口:「就算在商言商,但我曾經求過你,求你放手,只是暫時的放手,然而你卻做不到!那個時候,你只告訴我,讓父親不必受到傷害的唯一的方法,就是盡一切所能把你擊敗!很顯然,你畢生唯一信仰的,就是叢林法則,愛這個字對你來說,只不過是掛在嘴上的動詞。我也會永遠記得,是你說的,千萬不要對敵人心軟!因為在我看來,你之所以會說出這些話,只是因為,你就是這樣的人。」她的笑容很冷。「只要事關利益,任何人都是你的假想敵人,包括我在內。」
他無言。
「所以,別跟我說愛。因為你根本不懂愛。」她面無表情地下結語。
此刻,兩人間充滿沉默與壓抑。
「無論你心中對我有多少怨懟,」半晌后,利曜南開口,他低嗄的嗓音乾澀,「過去與現在的我,所作所為,總有一天會找到理由解釋。」他的答案晦澀。
這輕描淡寫的回答,惹她發笑。「我不否認,三年前,我是愛你的。但三年過去,即使愛你或者恨你,那些感覺與情緒,也已經隨時間與距離而遠離。」她的眼中沒有笑容,「所以,我根本不在乎你的理由,也不在乎你的解釋。」
他沉下眼,深濃地望著她。
「你不相信,是不是?」她冷淡地接下道,「也許只是因為當年我死亡的時候愛著你,所以你理所當然地認為現在的我,仍然是三年前的我,而執意讓情感停留在三年前我死亡那一瞬間。但是你並不明白,早在三年前,我就已經下定決心忘記一切,重新開始新的生活。而這一切,也包括你在內。」
他深濃的眸光忽然放沉,眼底卻有受挫的痕迹。
「所以,我只能說,很抱歉。」她看著他,冷然地往下說,「無論三年前發生過什麼事,對我而言那已經是好久好久以前的往事了。」
說完話,她掙脫他的掌握,然後轉身走開。
「不必試圖說服我,想證明你不再愛我,除非你能狠下心傷害我。」他在她身後道。
欣桐停住腳步,然後回過頭,嘴角凝結著一朵嘲諷的笑花。「我不是你,利先生,我不會傷害任何人,包括你在內。」她堅強地笑著道,「但如果我的婚事對你而言算是一種傷害,那麼我就告訴你,我跟姜文已經決定,兩個月後就在台灣舉行婚禮。這是否足已證明,我不再愛你?!」昨晚她答應父親出馬競逐紅獅董座之前,父親已親口承諾這門婚事。
說完話,欣桐沒有猶豫,轉身大步走開。
利曜南僵在原地瞪著她離去的背影,他的眼神深沉依舊,卻面無表情。
02
既然已答應父親的要求,也有了與姜文結婚的決心,欣桐知道自己不該再三心二意,她的責任就是達成父親的使命,義無反顧。
即使會變成跟利曜南一樣的人,你也不會後悔嗎?
在吳春英工作的醫院餐廳里,一直低頭盯著自己雙膝的欣桐,忽然聽見母親對自己這麼說。
欣桐抬起頭,看到母親憂慮、飽含慈愛的眼神。
那一晚利曜南揭穿譚家嗣的身分,並牽扯出吳春英與譚家嗣的關係后不久,欣桐就單獨找到了母親。那時吳春英尚未找到新工作,如今她已找到另一家醫院的清潔工作,即使欣桐不願母親再受苦,樸實的吳春英仍堅持付出勞力換取收穫。
欣桐的隨身錢包內所收藏的照片,正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吳春英。
之所以不能與母親相認,只因為她怕自己心軟——那心軟會如江河泛濫,讓她完美的堅強偽裝,在利曜南面前暴露出軟弱的蛛絲馬跡。
然而欣桐愛自己的母親,從來不曾恨她。
她清清楚楚地了解自己的心,之所以厭離仇恨與自私,只因為她感受到不論爺爺、母親、父親……他們所受的苦比自己更多!她何忍因為自己的命運責怪任何人?
她不是父親,沒有原罪,更不懂得如何恨人。
沒有黑暗即沒有光明,生命是學習的過程,倘若在黑暗中詛咒、仇恨、自甘沉淪,將永遠不得見光明。
「你確定,你不愛他嗎?」
「媽,問題不在我。我能不能確定,並不重要……」
「欣桐?」吳春英不明白。
「他是一個很特別的男人,」陷入沉思,她眸光略沉,輕聲低道,「因為一般人能分清愛與恨,然而他卻不能。至少到現在為止,我看到口中說著對我念念不忘的他,所作所為仍然只論利益,無視傷害,他爭權奪利的行為並沒有改變。利字當頭,利曜南依舊是三年前的利曜南,他的行動已經做出選擇,證明他根本不在乎對我或者對我的家人,是否會造成傷害。」
正因為如此,她肯定地告訴自己——
義無反顧達成父親交代的使命,是摒除利曜南對她的深刻影響最好的方式。
沉默地聽完女兒的剖白,吳春英僅淡淡地道:「欣桐,身為一個母親,我只希望能見到自己的女兒快樂,不要逞強。」
然而這幾句話,勝過千言萬語。
「我懂,媽。」欣桐試著擠出一絲笑容,然而她眼底的笑卻含著淚光,「但是我不能再重蹈覆轍,否則這一次,我一定不能重新再活過來,因為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第二個智珍了。」
吳春英眼中頓時湧進淚水。
「媽?對不起,我提到姐姐讓你傷心了!」見到母親的眼淚,欣桐充滿內疚。
吳春英用力搖著頭,握緊女兒的手。「這跟你無關,孩子。但是媽要你知道,媽支持你,你只要知道媽一直在支持著你就可以了。」她仍然是善良的欣桐,仍然是自己的乖女兒欣桐,從來不曾改變!充滿歉疚的人是自己。
母親的話,瞬間溫暖了欣桐的心靈,親情的照拂讓她沉重的負擔剎那間減少了一半。她凝望母親,難受地流下眼淚……
「別哭,孩子,媽知道你很堅強,你比媽跟智珍都堅強。」吳春英笑著鼓勵女兒,伸手拭去她的眼淚,儘管此刻自己的臉龐上也布滿了淚水……
母女兩人相互安慰,全然沒發現站在餐廳的玻璃門外,麗玲那一臉活見鬼的表情。
就在報紙刊載,與死去的朱欣桐容貌一模一樣的「譚智珍」出席紅獅董事會,造成董事們一陣驚恐的消息這天,紀碧霞瞪著手上攤開的早報,驚愕萬分。
她根本不在乎那張長得與欣桐一模一樣的臉孔,那頂多能讓她驚訝,卻不能震撼她。讓紀碧霞震驚的是,刊登在譚智珍身邊的另一張照片——那張臉孔跟死去的耀文幾乎一模一樣的照片!兩者差別只在照片上的男人已老,容色神態也比耀文滄桑世故。
麗玲回到家中,見到紀碧霞拿著報紙發獃,她抬頭瞥到報紙標題,立刻一把搶過早報——
「你幹什麼?!」紀碧霞手中的報紙被搶,她瞬間回過神,兇惡地質問。
「我剛才看到我媽跟這個女人在醫院見面!」麗玲白著臉,一手指著報紙,恨不得報上那張熟悉的臉孔會因此被戳破。
「你說什麼?!阿英她——」紀碧霞突然住嘴。
紀碧霞記得,二十多年前那個下大雨的夜晚,阿英抱著剛出生才四十多天的女兒,手裡牽著三歲的麗玲回頭找她,當時阿英臉上充滿了內疚的表情。那時紀碧霞理所當然地以為,六個月前阿英突然不告而別,現在走投無路只能回家,阿英自知對不起她,會羞愧是當然的!
當時她一直以為,阿英死了丈夫多年,不甘寂寞才會貼上外頭的野男人,之後把肚子搞大,當然不敢回家見她!而當年阿英也是這麼告訴她的——阿英說自己被男人始亂終棄,還生下她手裡抱的那個小孽種。
想當年,她不但好心收容她們母女三人,還好心安慰阿英,男人多的是,讓她想開一點……
紀碧霞倏然眯起眼,一個模糊的可能慢慢在她心中成型——
緊接著而來的,是一個可怕的覺醒!
這三年來,麗玲一直在酒店工作——她也只能在酒店找到工作。
她不甘心!像自己這樣的女人,絕不能替人端盤子洗碗,做那種低三下四齣賣勞力的工作!
要說她是自甘墮落也無所謂。
她的確寧願到酒店上班,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跟有錢男人廝混開心,也強過邋裡邋遢,蹲在廚房裡做一名洗碗工,或是到餐廳打工,整天被客人呼來喝去只求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