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塵封往事(3)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你回到台灣我才會這麼緊張。我一直擔心你給果自己的壓力過大,但是你卻不讓我為你分憂。你好像忘了我是你未婚夫,把壓力都往自己的肩上扛,一點都不讓我分擔,所以之前我才會那麼生氣。」
智珍無語。
「但是,其實我也有錯!我明知道你一直為了董事長的事煩心,你的壓力其實比我還大,但我卻還一再給你壓力……好!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拿結婚的事煩你了,我相信你,我打從心底相信你。這樣可以嗎?」他反過來安慰智珍。
聽到這席話,智珍反而無語。半晌后,她垂下眼幽幽地道:「謝謝你。」
淚水忽然掉下,垂落在她白皙的臉龐上……
她感覺得到自己鼻頭的酸楚,與心口的絞痛,也看得見眼前景物,已呈一片模糊的淚光……
姜文的話,卻讓她的心頭更沉重。然而她還能再承受多少的「沉重」?
「很晚了,快睡吧!」姜文故作輕快地道,「要是害你早上爬不起來,那就是我的錯了!晚安!」他笑著輕輕掛上電話。
電話線彼端,智珍手握著話筒,淚水已經爬滿了兩腮……
利曜南開車將李芳渝送回家后,她並沒有立刻下車。
「曜南,」李芳渝盯著自己的膝蓋,幽幽地問,「今天晚上,我看你好像不太高興?」
「何以見得?」知道她一時半刻不會下車,利曜南乾脆關掉引擎。
李芳渝轉頭望向他。「剛才這一路上你都不開口說話,我知道你的心情一定不好。」
「今晚,你不該跟我母親提到結婚的事。」他直視擋風玻璃前方,眼神冷淡。
「為什麼?」李芳渝的情緒忽然激動起來,「我只是傳達父親的意思而已,何況我們訂婚已經一年多了,跟媽提結婚的事有什麼不對?」
「你下車吧!」他冷淡地道。
「你不要趕我下車!」李芳渝忽然哭了起來,「你知不知道,我雖然是你的未婚妻,可是你一直對我很冷漠?」
「你可以選擇,不要這種有名無實的關係。」他的聲調更冷淡。
「我不會放棄的!」在密閉的車內空間,李芳渝大聲喊著,像是在跟自己宣誓,「不管你怎麼說、不管你怎麼對我,我都不會放棄的!」
利曜南的臉色始終很冷淡,讓她的過度激動彷彿成了笑話……
「沒關係,我知道你並不是完全不在乎我,」她抹掉眼淚,逞強地笑著道,「否則當初你就不會跟我訂婚了!你只是還忘不了那個女人而已——」
「你下車吧!」他乾脆橫過身替她打開車門。
李芳渝愣住。她本想再開口說一些什麼,最後終於忍住,她咬住唇憤而下車,然後甩上車門。
利曜南立即發動引擎——
李芳渝再回頭,利曜南已經將車開走……
她怔立在原處,失神的雙眼慢慢浮上一抹冰涼的冷意。
02
李芳渝雖然是院長千金,但她的另一個身份是專業護士,雖然這只是她用來打發時間的工作,但在父親的要求下,她仍得有模有樣的打卡上班,只不過她仍然擁有特權,不必像一般護士那麼辛苦,必須輪值日夜班。
今夜李芳渝換下便裝后,再次返回醫院,自願輪值大夜班。之後趁護理長換班之際,她很輕易就取得醫院檔案室的鑰匙。
李芳渝記得很清楚,當年朱欣桐被推進急救病房的時候,因為大量失血,情況非常危急……
她悄悄走進一般人不得進入的醫院檔案室內,坐在計算機前並打開電源后,毫不猶豫就打下一串數字,計算機隨即開啟,她很容易就從計算機主機里調出病曆數據。
她聽哥哥說過,檔案室里計算機的密碼,就是父親的出生年月日。
隨著日期往前推,數據一筆筆顯示出病患的名稱與編號,她終於找到朱欣桐的檔案——隨著檔案內容在她眼前顯現,李芳渝的眼睛慢慢瞪大、又漸漸眯起……似乎有某些事情正困擾著她。
十分鐘后,李芳渝恍然回神,連忙按下計算機里的列印鍵。數秒后,印表機吐出數張數據,她匆匆離開座位取走列印文件后,又重新坐回計算機前。
李芳渝右手緊握著滑鼠,怔怔地瞪著計算機熒光幕許久……
最後,她終於將滑鼠箭頭移到「刪除」標誌,用力按下——
徹底清除了朱欣桐的病歷記錄。
馬國程一大早就接到電話,上午十點,他已經站在博濟醫院的大門口。
「是利先生要求我到醫院,請貴院協助調出朱欣桐小姐的病歷資料。」馬國程直接走進急診室主任醫師辦公室,對院長的獨生子李奕豪醫師道。
「既然是利先生要求的,醫院責無旁貸,一定會儘力協助。」李奕豪比馬國程還要客氣。
他很清楚,利曜南早已介入醫院董事會,只要利曜南願意,隨時可以在股東改選時召集董事,高票當選董事長,并行使董事長職權授命院長一職。
換言之,李奕豪的父親,李國鼎的院長寶位能否續任到下一屆,就系在利曜南的喜怒上。
「太好了,我就知道這種小事不需要勞駕院長大人。」馬國程露出微笑。
即使是病患本身或者其親屬,想要調病患的病曆數據也並不容易,通常要經過好幾道程序,等上一段長時間,甚至必須動用關係才能得到數據。
病歷調閱不易,這實在是醫療體系里,較為黑暗的一面。
「請馬先生在辦公室里等候一下,我到檔案室里印一份朱小姐的數據,馬上回來。」李奕豪殷勤地道。
他甚至不假助理之手,自願充當跑腿小弟,親自到檔案室內列印數據。
馬國程在李奕豪的辦公室內,等了約莫三十分鐘,卻不見他回來。
等到李奕豪終於回來的時候,距離他前往檔案室已經過了五十分鐘,馬國程的耐心剛好用盡。
「李醫師,只不過是一份病曆數據,由您親自出馬調閱,應該不必花這麼久的時間——」
「不是的,」李奕豪臉色很難看,他吞吞吐吐地說:「剛才……剛才我在計算機里找了半天,居然——居然沒找到朱小姐的病歷資料!」
馬國程瞪大眼睛。
「是真的!馬特助不信的話,可以跟我一起到檔案室!」
為了取信於馬國程,李奕豪甚至將馬國程帶進檔案室內,親眼盯著他操作檔案室的計算機,在朱欣桐住院前後數日期間,焦急地搜尋朱欣桐的檔案——
「等一下!」馬國程突然大叫一聲。
李奕豪嚇得僵住手,絲毫不敢動彈。
馬國程瞪著計算機,他的眼睛慢慢睜大……
他沒有找到該找的答案,卻意外地,搜索到一個可貴的契機。
前夜莫名其妙的哭泣,只是一時的脆弱。
已經多久了?
她好像快要忘記,哭泣的滋味是什麼了……
無法想象……她曾經是一個那麼愛哭的女孩。
早上九點,智珍準時抵達公司打卡,辦公室內氣氛已經開始沸騰起來。
「譚特助!」秘書Sandy一看到智珍走進辦公室,就忙不迭地跑過來,「馬國程先生從十分鐘前就開始打電話,一定要找到您本人。」
「馬國程?」智珍猜不到,馬國程為什麼急著找她?
她回到辦公室,按下分機。「馬先生?」平靜的聲音,與前夜已有明顯不同。
「譚小姐?」馬國程聲調異樣。
「我是。」
「譚小姐,昨夜利先生發生車禍,請您立刻到博濟醫院一趟——」
「很抱歉,」智珍臉色蒼白,語調卻輕描淡寫,「我與利先生並無親屬關係,他發生車禍應該與我無關……」
「事實上,不是只有車禍這麼簡單。」馬國程聲調沉重,「雖然我知道,您不希望任何人隨意揣測您與朱欣桐小姐的關係,利先生也曾經警告我,不應該把這件事告訴您,但是……但是我認為還是應該讓您知道!」
沉重的告白,讓人屏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問。
「利先生發生車禍的原因並不單純。」馬國程道,「前夜利先生曾經劇烈頭痛,當時頭痛程度十分嚴重,必須依靠兩顆止痛藥才能制止劇痛。今天早上利先生開車到公司時,卻突然發生暈眩,以致經過路口時剎車不及,才導致這場車禍。」
馬國程頓了頓,然後接下道:「這半年來,已經有無數次這種情況發生,醫師表示,發作性暈眩不能忽視,目前利先生已經住院觀察,但是他卻堅持出院……我希望您能幫我勸他住院三天,接受徹底的身體檢查。」
馬國程說完話,耐心地等待對方回復,但話筒里卻遲遲未傳來任何聲音……
「譚小姐?」
「我有什麼立場勸他?」
智珍沉默的時間,長到讓馬國程以為電話已斷線,她才緩緩開口。
她的聲音很輕,彷彿極度虛弱。
「這正是我要求您原諒的地方。」馬國程的聲調放柔,「剛才我已經說過,我知道譚小姐並不喜歡別人將您與朱欣桐小姐混為一談,但現在情況特殊,即使明知道您不高興,我仍然必須為了利先生懇求您,懇求您到醫院一趟——因為利先生始終認定……他始終認定,您就是朱欣桐小姐。」
話筒彼端再一次陷入沉默。
「譚小姐,我知道自己的請求很過分,但請您務必答應我——」
「他在哪家醫院?」
馬國程喜出望外。「博濟醫院。」他回答得很快。
病房內,醫師與不聽話的病人,正陷入爭執。
「利先生,不是我恐嚇您,如果您堅持不肯入院做斷層掃描,恐怕會有很嚴重的後果——」
「我不想再重複第二次,立刻替我辦出院,現在。」利曜南態度冷硬而且極端不合作,他已經掀被下床。
「既然住進醫院,就應該聽醫師的話。」智珍若無其事地走進病房。
她的忽然出現,讓在場兩個男人頓時陷入沉默。
利曜南抬眼,面無表情地盯著站在病床前的她。
「呃,小姐,您是……」陳秋生醫師微微眯起眼,神情有一絲困惑。
「我是利先生的朋友。您是利先生的醫師嗎?」
「我是醫院的腦科主任,您是?」
智珍點頭致意:「敝姓譚,請教醫師貴姓?」
「我姓陳。」陳秋生眯起眼睛,他專註地端詳起眼前這名女子。
「陳醫師,」智珍索性對醫師道,「沒事了,利先生不會出院,他會與醫院合作徹底做好檢查。」
「可是……」
「您儘管去準備檢查事宜,需要我們配合的時候,您只要請護士到病房來,通知我們一聲就行了。」
「好的。」陳秋生醫師吁了一口氣,但他的眉頭卻皺起來……
不知為何,對於這位譚小姐,他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以為自己是這間病房的女主人?」
利曜南淡漠的語調,提醒了智珍,病房內還有一名執拗的病人。
「如果你不在乎自己的健康,那麼我沒有意見。」她回身,臉上掛著微笑,「但是有一個人請求我來勸你,我答應了他,這是我之所以出現在這間病房的原因。但是如果你根本不愛惜自己,而且固執到底,那麼我無話可說,而且可以現在調頭就走。」
「是你來求我看病,對一個病人,你的態度需要這麼高傲嗎?」
「我是勸你,不是求你。」她走到床頭徑自將病床上的枕頭鋪平,然後伸手拉他的手臂——
「而且在尚未檢查之前,你沒病,所以不算病人。」
「你的意思是我必須得到絕症,生命垂危,才能換取你對我稍許和顏悅色?」他嘲弄地問,神情不悅。
她忍不住輕扯嘴角,再也裝不了嚴肅與冷漠。「上床。」她拉得用力,故意壓著他手臂上還沒拔下的點滴針頭。
利曜南眉頭沒皺,也沒有喊痛。
他意外地聽話,意外地合作。
「這樣才是一名好病人。」她嘲笑他,聲調卻掩不住溫柔……
明知道他為什麼「合作」、明知道他為什麼「聽話」,但智珍就是無法再板起臉孔。
「為什麼願意來看我?」他忽然問。
她頓住,然後轉身倒水。「我不習慣見死不救。」她將水杯遞給他。
利曜南毫不抗拒接過水杯,儘管他並不渴。「你好像很肯定,只要你一到病房,我就會乖乖聽話?」
她再次笑出來。「難道現在你還打算出院?」卻故意板起臉孔。
利曜南冷峻的臉孔難得露出笑容,他看著她的臉龐出神……
智珍忽然警覺起來,她別開臉,習慣性地避開他專註的視線。
「怎麼了?」察覺她的異樣,他收起笑容。
「你很任性,」她小心地垂著雙眼,避開他的凝視,「我不知道,原來大總裁也會這麼任性。」
「那要看是什麼情況,為了哪一個女人。」他看著她,認真地道。
智珍屏息,隨後她的態度又疏遠起來。「既然你已經願意接受檢查,那麼我可以離開了?」
「不可以。」他答得很直接。
「你不但任性,而且很霸道。」她無畏地數落他,就像在教訓一名孩子。
「只要你離開病房一步,我隨後就出院。」他不在意耍賴。
「你——」她生氣起來。「水杯還我!」伸手欲搶她給的杯子。
利曜南閃過她,智珍重心不穩,突然跌在他懷中——
「呀!」她低喊一聲。
利曜南的大手已經握住她纖細的手臂……
在智珍來不及反應前,利曜南粗糙的手指拂過她的髮絲,他眯起眼,以情人的手法玩弄她白皙的耳垂……
智珍倒抽一口氣,猛地抽身往後退——
因為動作太急切突兀,她差一點撞倒身後的椅子。
「你害怕?」
「你太過分了!」她責罵他。
利曜南卻笑起來。「是你自己投懷送抱的,我可沒有強迫你。」他躺在床上,以臂為枕,舒舒服服地伸個懶腰。
智珍氣結。
但看到他剛毅依舊,英俊的臉孔沒有一絲病容,她的氣忽然就消失了……
她很清楚,一直以來利曜南扮演的都是強人的角色,沒有任何事能夠摧折他過人的精神與意志。
「我要走了!」她丟下話。
「我剛才說過,如果你離開的話,我會立刻出院。」他閑閑地道。
「你在威脅我?」她不生氣,反而失笑。
利曜南撇嘴一笑。「我不認為,你會接受威脅。」
「你倒開始了解我了。」她氣極失笑,眼角餘光見到走廊上匆匆奔來的人影,「我不走,只怕有人會趕我走。」
智珍才剛說完話,李芳渝已經奔進病房——
「曜南!」李芳渝不由分說,直接撲到利曜南的床前就開始放聲大哭,「我剛才聽哥哥說你出了車禍,住進醫院……怎麼會這樣?!你為什麼不打電話告訴我?」
她哭到一半,才想起剛才奔進病房時,在病床邊似乎見到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