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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謝放的故事

  「這種情況在解放戰爭時期不少吧?別說是你們兩個老鄉了,我還聽說過親兄弟失散多年,到了解放戰爭時期,在國共兩個陣營里遇到的故事。朴錦衣與朴飛燕不也是在兩個陣營里?」說到這,我意識到朴家兩姐妹的這例子壓根不是同一碼事,便連忙打住了。


  謝放也沒反駁我,他自顧自的繼續著:「當時他認出我來的時候,我還真沒反應過來,畢竟分開時候都才十多歲。然後兩個人便是呵呵的傻笑,那時國民黨反動派的兵很多都只是走個過場,便加入了我們的軍隊,所以也沒看守得那麼嚴格,我給我身邊的戰士們說了一聲,便領著他去外面抽煙敘舊去了。」


  說到這,謝放停了下來,好像在思考什麼。我也沒催他,過了一會,他「咦」了一聲。


  我這才問了句:「怎麼了?」


  謝放說:「我那老鄉也是姓馬,他們家和我們其他海城人不太一起,我們都是從很遠的地方遷過來的,而他們好像本來就住得不遠。」


  「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倒是沒啥問題,但是我那姓馬的老鄉,他也是跑得挺快的,而且力氣不小。不但他力氣不小,我記得他爹也有股子蠻力。」謝放回答道。


  我的腦子裡也閃過一絲猜測,連忙試探性地問了句:「你的意思是,你那老鄉會不會和馬天官是一個地方的人?」


  「只是覺得挺巧的而已。」謝放搪塞著,然後把話題又帶了回去:「我和我的馬兄弟在外面抽了半包煙,互相之間說了說兩家人分開后,在這兵荒馬亂的時代里各自的遭遇。我的簡單,爹娘死於戰亂,加入了軍隊。他的反倒複雜點,一家人輾轉流離,最終在河南定居,父母還給安排了一門媳婦。後來蔣介石炸開花園口,倒是沒淹到他們那,可撤退的潰兵繞道經過了他們那,有個當官的見我馬兄弟虎背熊腰,便一定要拉著他當兵。馬兄弟當時也覺得跟著出去闖闖似乎也行,大不了情況不對,自個偷偷溜回來就是了,反正跑得快。於是,他別了媳婦孩子熱炕頭,一走就走了差不多十年。十年裡,總想著差不多了,可以回去了。但有了職務,很多時候也是身不由己。最初是想把小日本乾死了再說。到小日本投降了,內戰又開始了,還是不能走。所幸那大屁股媳婦倒也賢惠,兩人在日本人跑了后,也有書信來往。儘管村裡那幫寫信的先生寫出來的信詞不達意,還矯情的文縐縐,但馬兄弟總也知道了,家裡年邁的爹娘早幾年走了,孩子倒是大了,虎背熊腰,一個個像了自己。」


  「於是,我便問馬兄弟,之後怎麼打算的?是繼續跟著我們解放軍一路革命到底呢?還是選擇回河南的家。馬兄弟便笑了,說還是回去吧,聽說家裡現在也都分了地,總不可能讓女人和孩子去耕種吧?我尋思著咱解放軍對待繳械的國民黨士兵一向以來也都寬厚,他想回去自然沒啥問題。便沒多想,將剩下的半包煙塞給了他,說明天在革命門那,你就自己選擇好路就是了,我這做兄弟的,不勉強你。」


  「革命門?什麼是革命門?」我好奇地問道。


  謝放似乎樂了:「呵!革命門就是隨便用磚頭啊,石塊啊,甚至有時候就是畫的一個門。那幾年國民黨的戰俘多啊,也沒時間來進行什麼思想動員,就是拉著戰俘們找個空曠的地方,弄一個門一樣的玩意,取名叫革命門。想要跟著我們解放軍乾的,就從門裡面穿過去,從此你就跟反動派劃清了界限,成了一位解放軍戰士。不願意的也不勉強,那革命門旁邊有書記員,支了個小桌子。自己過去領兩個大洋,登記一下,就直接可以扭頭回老家。這,就是叫革命門,打過解放戰爭的都知道。」


  「哦!」雖然謝放這傢伙的身份,讓我一想就覺得噁心,但必須承認,二十幾年的老兵,還是有著不少故事來著。


  謝放又開始繼續說道:「那晚也就那樣過了,到凌晨時候,就有戰士跑來喊我,說謝排長,那個姓馬的國民黨軍官說有事要找你。我尋思著難道他會變卦,決定留下?於是,連忙披上衣服便跑了過去。馬兄弟說還要和我私底下說說話,我再次領著他到了外面。誰知道馬兄弟一本正經地告訴我,說他的妹子馬春玲也在河南,早些年嫁過人,但那男人是個短命鬼,結婚沒幾天,上山上去套兔子,從山上滾下來給摔死了。鄉下小地方迷信,說是馬春玲把男人給剋死了,馬春玲就做了寡婦,寡了五六年了。」


  「我自然明白馬兄弟這話的意思。當時我也二十五六了,二十不到就跟了部隊,連女人的手,也只摸過馬春玲的,還是都屁大點孩子時候。所以對馬春玲始終還是有著好感,記憶中那丫頭也長得不差。馬兄弟還很認真地對我說,說你們解放軍部隊也不是什麼不講道理的部隊,挺好說話的。你謝放要不幹脆跟我一起回河南吧,咱兄弟在那小地方種種地,喝點小酒。村子後面又有山,咱上去打點野味,日子不會過得差。然後……然後……」謝放有點擰巴起來,但最終還是一咬牙說道:「然後讓我和馬春玲睡上,不嫌棄的話,就當他的妹夫。嫌棄馬春玲是個寡婦的話,就讓馬春玲做我的小,他再給我張羅一門大房。」


  「我便懵了,覺得這跟做夢一樣,突然之間一個能夠與我跟著部隊到處顛簸的人生所完全不一樣的世界,橫空出現在面前,作為一個每天行軍打仗的軍人來說,怎麼會不是奢望中的生活呢?而且,有馬兄弟在,馬春玲和我也算是青梅竹馬,都有板有眼實實在在就在那矗著。話又說回來,震撼歸震撼,但我始終是一個軍官,必須要毫不猶豫的拒絕了,說馬兄弟你抬舉了。可馬兄弟卻擺手,執意要我先不急著回復,回去好好想一想。他說宣傳幹事過來說了,十點半在革命門前選擇去留。馬兄弟說,謝放你想明白了,到時候就直接跟著我簽字領錢回河南。想不明白,那就不要過來,免得咱兄弟最後眼巴巴看著再次分開,心裡難受。」


  「說實話,咱也只是個肉長的心的大活人,馬兄弟的話怎麼不會讓我心裏面添堵呢?但,那天上午馬兄弟並沒有在革命門那看到我,他領著大洋,歡天喜地回了河南的家,去延續他的平凡人生去了……」


  謝放說到這便打住了,說實話,這故事其實很普通,並沒有一個驚心動魄的橋段,也沒跌宕起伏的高潮,甚至連一個結尾都那麼倉促。但,伴隨著他話音的結束,我心裡不知道湧出了一團什麼,就堵在那裡堵著,特別難受。


  我明白他這個故事想要表達的意思,甚至還明白他是想要用這個故事來讓我琢磨大義與小我,進而說服我要如何選擇。


  我也沉默了,不再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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