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戈壁悲歌
疤臉點了點頭:「關於核城的事,就算你想要我多說一些,我也說不出來。而那個每每讓我想起便傷感的日子,是我們抵達戈壁的第一個春節后——1956年3月2號,我永遠都無法忘記那個凌晨。當時我們這個營的編製還比較完整,很多還是跟我去過朝鮮打過小鬼子的弟兄們。那天的前一天,我組織他們進行拉練訓練,領了兩個連兩百多個老兵出了營地。我們急行軍十個小時后抵達我們的目的地,接著稍作休整,便開始折返。按照正常的時間進度,我們將在當天晚上十點左右,就回到營地。」
「但是就在我們折返的途中,那讓人絕望的沙塵暴便突然襲來。我們面對著那如同黑色惡魔般撲過來的沙土,一個個咧著嘴笑著,覺得再怎麼惡劣的天氣,在我們無產階級革命戰士的眼前,不都是紙老虎嗎?兩百多個老兵,都是在朝鮮戰場上深一腳淺一腳走出來的。我們覺得,這沙塵暴再如何可怕,能可怕到朝鮮那冰冷的毛子天前面去嗎?再如何可怕,也只是撲面的土和風而已。」
疤臉將手裡那支煙舉了起來,連續吸了幾口:「但我們錯了,或者應該說是我錯了。是我作為他們的頭,做出了錯誤的指揮與判斷。我們抵達這塊斷層岩石時候,天已經黑得好像沒了一半,能見度低到看不見兩米開外的人。我們兩百多人在岩石下方貓著,報了次數,人居然一個都沒少。我頭腦發熱,想著只要再堅持幾個小時,就能穿過戈壁,回到營地了。我以為,這將是我們戰士斗天斗地的一次歷練般的考驗。於是,我們再次出發了,迎著風,排成兩列繼續往回走。儘管隊伍並不整齊,但我們一個跟著一個,每一個人都想相信,我們這群鐵打的戰士們能夠戰勝沙塵暴。」
「沒有想到的是……」疤臉叼著煙的那隻手抖得更加厲害了:「沒有想到的是,因為我的疏忽大意,我們走錯了方向。那暗無天日的沙塵里,我們自以為的回去的路,實際上是走入一條死亡之地的路。戈壁深處有那種坡度比較陡峭的窪地,沙塵暴天氣肆虐的時候,大量塵土會被積攢到窪地里,形成可怕的沙坑,也就是流沙沼澤。人們一旦進入,便很容易陷入進去,再也走不出來。而我們……一個個勁頭很足的,朝著戈壁深處最大的一個沙坑走去。」
疤臉閉上了眼睛,許久的沉默后,最終緩緩睜開:「能見度太低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迷濛在視線前的飛揚塵土。本來走在隊伍前面的我,因為有戰士癲癇發作,而落到了最後。當我和衛生員背著病號繼續向前時候,折返回來的幾十個戰士帶著哭腔對我大吼,但大吼聲被沙塵暴的呼喊聲蓋住,我們連最簡單的語言溝通都變得無法進行了。但他們是在哭號,拉扯著我往後奔跑。我不知道前方到底發生了什麼,想要掙脫他們,但最終被他們扛了起來。」
「我們再次回到了這塊斷層巨石,在巨石下蜷縮起來,身邊就剩下四五十個人。暴風依然肆虐,但有巨石的阻擋,讓我能夠聽清楚他們在對我喊些什麼。他們說……他們說……」疤臉哽咽起來,但乾涸的眼睛里,並沒有眼淚流出:「他們說,走在最前面的戰士被沙坑吞沒了,不可抗拒的往沙坑深處陷落。其他戰士想要救出他們,大夥互相之間拉扯著,緊緊抓住那些陷入沙坑的戰士們的手。然後……然後沙坑像是一個巨大的漩渦,將他們全部卷了進去,徹底……徹底吃掉了……渣都沒了……」
疤臉再次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保持著不要失態:「當時我瘋了一般的想要衝進沙塵暴里,但弟兄們攔住我,摟住我,最終直接把我給敲暈過去。到我再次醒來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戈壁好像沒事發生過一般,就如同你們現在所看到的這麼安靜與美麗。我們剩下六十七個人,沖向了沙坑。沙坑一馬平川,表面上看起來什麼都沒有。但……」
「五天後,沙坑下那一百四十九個戰士的屍體被全部拉出來了。他們很多還互相之間手拉著手,但就是這堅固的戰友情,讓他們在這沙坑中如同飛蛾般失去了生命。之後,首長並沒有太過指責我,只是背了一個意思一下的處分而已。但我自己永遠無法原諒自己,那些個曾經鮮活的弟兄們,他們的音容笑貌,到現在還在我腦海中來回回蕩。他們很多甚至還沒有找過媳婦,連女人的手都沒摸過,就被我……被我將他們的生命終結。這幾年裡,雖然我這品性讓很多領導與同志們不怎麼待見,但始終也是帶兵這麼多年的主,沒功勞也有苦勞。於是,他們好幾次想把我調回到軍分區裡面,進機關。但我……」
疤臉終於流下了兩行眼淚:「但我已經離不開這片戈壁了,我帶著他們來的,現在他們都走不出去了,我……我不可能撇下他們,將他們留在這塊土地上。不可能的,也不可以的。」
「於是每年的3月2號,你都會帶人來這塊斷層巨石上,給那些死去的戰士們燒紙?」鐵柱的手離開了他腰上的槍,開口問道。
「是!雖然我知道這在我們革命隊伍中看來,是迂腐與迷信的舊觀念作怪。甚至我自己也不信這些,但是,你們能告訴我一個辦法,來讓我減少一些自責,來讓我能為他們做一些什麼作為補償嗎?」疤臉抬起臉說道。
我朝著鐵柱望了過去,他正別過臉,望向遠處那看似寧靜安詳的戈壁灘。我走上兩步,拍了拍疤臉的肩膀:「疤臉哥,我覺得我們現在需要在這石塊周圍繼續搜索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新的線索。」
「嗯!」鐵柱也回過頭來應道:「是得仔細找找,或者是之前那兩個敵特留下的線索,也或者是磨刀的神秘人留下的線索,甚至還可能發現疤臉哥你之前在這哭哭滴滴時候甩出的鼻涕風乾后的噁心疙瘩呢?」
鐵柱難得的一句玩笑話,讓氣氛再次變得舒展了不少。疤臉自己也笑了:「得!你們幾位調查組的同志也都放心,在這戈壁里,身體也像被抽幹了一般,很少有液體會流出來。別說是鼻涕了,每天尿都擠不出幾滴。」
大夥哈哈大笑,散開巡視起來。
過了一會,謝放沖大夥喊話道:「也別光顧著在這上面找,我們下去幾個人到岩石下方去看看吧。」
我們幾個附和著,謝放對我說道:「鬼面,我倆一組,下去看看吧!」
我點了點頭,跟他一起跳下了巨石。巨石底部很陡,與地面差不多是九十度。稀稀散散的戈壁植物,像是大白哥頭頂上飄逸的那幾根長發一樣,眼瞅著似乎隨時就要被風吹走,卻又倔強堅強的始終挺立著。
謝放順著巨石往前方走去,不時上下左右巡視著。我跟在他身後,心裡琢磨的卻是獵手為什麼會在這裡出現這一問題。雖然第八處的主要工作就是針對我們葬密者所進行的任務進行破壞,現在我們幾個過到了戈壁灘,他們通過某些渠道知悉,尾隨而來,並不奇怪。但他們也不是神經病,這麼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人煙稀少。他們來破壞我們這趟摧毀神鬼傳說的任務,似乎也沒啥意義。除非……
我抬起頭朝著巨石上方望了一眼,可能鐵柱說得沒錯,如果疤臉說的都是實情,那麼他們所遭遇到的那群武裝力量,是敢公然在光天化日下,襲擊穿著軍裝的軍人的。那也就是意味著,一旦有機會,他們也會毫不猶豫的襲擊普通群眾,甚至襲向幾百公裡外的核城。如果這一可能性,在我們的調查取證后,被放大甚至肯定后,那麼,就確實需要一些增援人員過來。因為,這群敵人的目標,只會是戈壁中的核城,儘管核城所處的位置在戈壁深處,很難被人找到。
我猛地想起個事情來:核城的位置別人可能不知道,也無法找到。但王大疤臉他肯定是知道的。那麼,第八處的人在這塊戈壁的出現,會不會是盯上了核城呢?然後,他們如果想要找到核城,是不是最好與最直接的辦法,就是逮住王大疤臉呢?
想到這些,我覺得這趟任務所肩負的擔子,可能不是這麼輕鬆了。
鬼騎兵……
第八處……
海城關的傳說……
用人作為坐騎的敵人……
我緊皺著眉頭,一邊思考一邊跟在謝放身後朝前行進著。這時,謝放突然停住了,他轉過身來,朝著我們身後望了望,又瞟了一眼巨石上方,最後對我小聲說出了一句:「鬼面,歐陽鐵柱同志似乎有些不對!「
我一愣,緊接著反問道:「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