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悟空歸來
我們回到陸總的營地位置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現場已經清理得差不多。雷團的兄弟們安靜地留在了這片山地,已經沒機會走出蒙洞了,他們的身軀化成了那片樹林中若干個小小的土包,能找到名字的,也只是給樹了個簡陋的木牌,方便之後其他部門的同志過來登記。但更多的是沒找到名字的,在山野中靜悄無聲消逝,完成他們對人生的詮釋。
我們抵達不久,就遇到了押著子彈等人的那些戰士回來,他們是由陸總派出去的人接回來的。遠遠地瞅見他們,我便大步奔跑了過去,最先看到了反倒是金剛,他臉色蒼白,身體還有點點晃。他沒有被捆上,肩膀上扛著飛燕的屍體。
鐵柱便納悶,對旁邊的戰士說道:「怎麼讓俘虜幫你們扛同志的屍體啊?」
負責押著金剛的那戰士憋紅了臉:「這個……這個滿臉橫肉的傢伙也不說話,就是一把將女同志的屍體扛起來。我們要他放下,他就對我們瞪眼。」
金剛的嘴角卻往上微微揚起,自顧自的將飛燕的身體往我懷裡放。我心裡微微一暖,明白這傢伙是洞悉到了飛燕對我的重要,所以要親自扛回來給我。
我接過飛燕的屍體,對金剛小聲說了句:「謝謝你了。」
金剛再次微笑,他努力地挺了挺身子,對我舉起了右手,行了個軍禮。
我正尋思著自己給這個敵特也回個軍禮是不是違反紀律的工夫,金剛便往後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衛生員們將金剛用擔架抬走了,沈頭親自跟了過去,要求衛生員們盡量將這位「敵特」搶救過來。衛生員有點尷尬地回答道:「沈頭,有點難度哦,失血過多。」
所有人都在現場忙活著,沈頭也和陸總鑽進了臨時搭建起來的小帳篷裡面說著話。我摟著飛燕的身子,緩緩朝著旁邊走去。鐵柱和朱敏兩個人在後面默默地跟著我。
我走出了很遠,最終眼前變得開闊。放眼望去是一片綠油油的斜坡,斜坡下方,不知道已經生長了多少年的樹木,以各自不同的姿勢綻放著。
我站住了,將飛燕的身體扶正,讓她的臉對著前方。然後我開始小聲在她耳邊說話:「飛燕,前面是很藍很藍的天空,天空的盡頭,是綠油油的草地……很美!我們偉大祖國的江山很美,你看不到,但是你有我,我可以代替你看,然後說給你聽……」
我哽咽起來。之後我用了很多年的時間,想要想清楚飛燕死的緣由,但每一個想法都很牽強。
只是時不時會想起她在死前對朱敏說過的那句話「永遠不要和瞎子搶東西,因為瞎子會和你玩命。」於是,我盡量去理解她那漆黑的世界,最終洞悉到,她始終無法感覺到自己真正擁有多少東西,換句話說,她認為自己最終無法擁有任何東西,在她失去她暫時還擁有著的一切前,她決定結束自己的生命,那麼,她就可以一直停留在既擁有我又擁有她姐姐的時刻。
一邊是親情——她的親姐姐朴錦衣,另一邊是我和沈頭——愛情與團隊歸屬情感。飛燕,她兩樣都無法捨棄,常年生活在一片漆黑中讓她形成了異於常人的世界觀,也讓她固執地認為自己終將失去一切,她不能承擔這種失去,於是,她只能選擇將自己的生命停留在那一刻,將一切一切剪不斷理還亂的痛苦掙扎的思緒與想法統統拋卻……
身後的鐵柱沒有說話,他帶著鏟子,開始在我旁邊挖坑。我明白那將就是埋葬飛燕的地方,因為我們葬密者紀律的第三條里,是有明確規定的:511的成員無論在哪裡殉職,屍體就地掩埋,不允許帶出殉職地域。安葬時,必須要有兩位以上的511成員在現場,殉職者的屍體,也必須要按照規定進行處理。
這裡說的「進行處理」,方式比較殘酷,在此也不細細說道。但之所以這麼做,目的是為了不讓殉職者的身份暴露……
朱敏在我們的要求下,離開了埋葬現場,鐵柱拿出匕首來,望著我猶豫著問道:「小王,是你自己來,還是我來。」
我沒有猶豫,從他手裡接過了那柄鋒利的短刃。
我們走入葬密者,就註定了要承擔常人難以接受的事情,就註定這個世界上不能留下我們的名字……
飛燕的墓碑沒有豎立在墳頭上,而是放在她已經支離破碎的肢體中間一起掩埋了。那塊小石牌上面刻著:這世界你曾經來過。
落款是:你的丈夫——疤面人。
那天的整個下午,全員在原地休息。沈頭和陸總商討的結果是:用最快速度離開蒙洞山區,並封掉所有進山的山路,之後要求地方上的獵戶儘可能少進入山區深處。
而之所以下午安排戰士們休息,是因為我們決定啟程往回趕的時間是在那天的傍晚。雷團他們滅團的主要原因就是在夜間休息的時候,猝不及防地遭遇那些大塊頭的全力攻擊,現在雖然大塊頭基本上已經被消滅乾淨了,但沈頭覺得那個被稱呼為「吶」的東西還在,萬一他在夜晚出現的話,對於我們的隊伍來說,將會是滅頂的災難。
我們趕在天黑前吃了晚飯,然後攜帶著兩具沒有被掩埋的大塊頭屍體,全速往回趕。瘋子率領一支小分隊,押著子彈和我們分開了,他們將在山區邊緣,將半截人的頭骨那些帶回到康達縣城。
兩天後,我們全部人在老朱同志守著的營地集合,然後便直接趕回了康達縣的縣城外面駐紮起來,沒有再次選擇在山區邊緣建營。
重傷的大白和金剛被陸總派車送去了附近的軍分區,金剛命倒是挺硬,衛生員說他的身體里的血都流掉了一半,不過又都被他吞到了自己的肚子里,難不成他體格與人不同,吞下的血還能重新回到血管不成?反正他沒死,硬是挺了過來。
至於大白,反倒是個讓地方上趕過去的醫生覺得蹊蹺典型的病例。大白受傷的心臟位置,居然沒有心臟。醫生說這就是鏡面人,內臟和我們正常人相反,也就是說大白受到重擊的位置只是肺部而已,心臟還在他右邊的胸部好好地呆著呢。
沈頭在縣城武裝部給首長通了電話,首長最終的決定,和沈頭自己的想法完全一致:我們將不再介入蒙洞山區尋找巨人,並毀掉地方上所有有關於巨人的資料與線索,也明確的規定,禁止隨意進入蒙洞山區的行為。就讓雷澤人的故事永遠成為莫須有的傳說。
也就是在那天深夜,我和瘋子都已經睡著了,鐵柱將我倆叫醒,瞪著那對大眼對我倆說道:「沈頭要我叫你們過去。」
說完這話,他便有點神秘地補上了一句:「你們猜猜誰回來了?」
瘋子那一會還沒醒明白,翻著白眼說道:「我管你誰回來了,總不可能是飛燕吧。」
說完這話,他可能意識到當著我提飛燕似乎不太好,便扭過頭來,想要對我說上一句什麼。
我沖他很勉強地笑了笑:「沒啥。」
鐵柱忙開口說道:「悟空回來了,和那個帶著蛤蟆鏡的傢伙一起回來的。」
我和瘋子一起蹦了起來:「在哪?」
「沈頭的營房裡面。」
我們三個掀開了沈頭營房的門鑽了進去,悟空果然坐在帳篷中間的那團篝火前,正端著一個大碗,逮著裡面的麵條狼吞虎咽著。帳篷中煤油燈的燈光沒覆蓋到的昏暗角落裡,伍大個手裡抓著一個饅頭,在一口一口地咬著,因為有那濃密的大鬍子,讓他的進食顯得有點滑稽。
那些天目睹了身邊那麼多戰友的離開,壓抑在心頭的難受,其實對我們來說,都是沉重與傷痛的。再次看到悟空和伍大個的歸來,自然是幾天以來,唯一的好消息。我們仨一起沖了過去,將悟空一把摟住。他肩膀上停著的那隻猴被我們嚇得「吱吱」亂叫著跳開了,悟空自己也被嚇了一跳,但手裡的碗倒還是抓得很穩,嘴裡塞著麵條,費勁地說著:「幹嘛?搶我麵條嗎?」
大夥都笑了,包括那幾天始終陰鬱的我,心裡也都有了些欣慰。瘋子便開始罵:「聽沈頭和小王說你小子被洪水沖走了,我們還尋思著屍體都撿不著,之後還不知道怎麼去給上級把你銷掉,麻煩得不行。現在你小子又給蹦出來了,我們倒省事了不少。」(我們有著很嚴格的紀律,犧牲的戰友必須明確死亡原因,明確埋葬地點,還必須攜帶這位戰友的手掌。這也是為什麼處理飛燕的屍體時候,鐵柱會擔心我處理不了的原因。)
悟空也笑了,但笑了笑后睹見我,便連忙止住了笑,對我說道:「小王,我已經聽沈頭說了飛燕的事。好兄弟,節哀順變。」
「嗯!沒事。」我沖他微微笑了笑:「說說你是怎麼回來的吧?」